中國佛教的由興到衰及其未來的展望[A1]
深秋,風和日麗的早晨,車行高速公路上,漠然望著天邊浮雲,心裡卻關心著身旁宏印法師所談著的佛教現況。
九時出頭,來到了新竹青草湖畔的福嚴精舍。一年前,這裡是美國佛教會所附設的譯經院,而今則是真華法師和能淨法師所領導的福嚴佛學院。未入大門,一排青翠雄偉的龍柏樹就映入眼簾,和著晴空的蔚藍直攝人心。如茵的青草地上,聳立著翩翩風采的一代高僧——印順法師,他穿著一席玄色僧衣,眼睛直望著來客,卻笑容可掬地與身邊的性梵法師和明聖法師交談著。性梵法師是精舍的現任住持。宏印法師讚歎地對我說:「導師看來還蠻健康的!」我嘴裡附和著,心中卻深深為中國佛教慶幸;總覺得他老人家健朗一天,中國佛教就輝煌一天!悠悠然,耳邊又響起在教內時常可以聽到的一句話:現今真正能為中國佛教的未來說幾句話的,非法師莫屬了!
聆聽法師法音的,除了性梵法師、宏印法師和明聖法師之外,還有新竹工業技術學院的許巍文博士。許博士說遠在美國的李恒鉞博士也希望能夠聽聽導師的法音,他預備把錄音帶寄到美國去。臨別時,許博士還特別叮嚀著這卷錄音帶要好好保存!然而,在這裡必須向各位道歉的是,這次的錄音效果不佳,底下的訪問稿漏掉了許多精彩而珍貴的片段。雖然就是這些不完整的訪問記錄,已足夠我們讚歎了。聽了法師的法音,真有「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感覺!
問:佛教傳入中國已有一千餘年,從隋唐的輝煌燦爛,經宋明的守成,而到今天的衰萎,其中必有根本的原因。正當今天中國佛教復興的時刻,了解過去的輝煌、守成,和衰萎,必定有助於未來佛教的復興與開展。因此,一開頭我們即首先請您說明過去中國佛教之所以輝煌燦爛的原因。
答:中國佛教值得稱道的應該不只一宗一派。像天台、華嚴恢宏博大的教理研究,禪宗、淨土在修行方面的成就,都是值得我人讚嘆的!說到為什麼會有這些輝煌的業績,可以從兩點來說明:首先,從宗教的本質來說,各宗各派的成立,都是建立在由修行而證得的某種體驗。這不但限於禪、淨這些注重修行的宗派,就是台、賢等注重教理開展的大德們,也都是從修證而建立起他們的理論。所以,在《高僧傳》中,台、賢等宗的大德們,也都被稱為「禪師」,而不單單是「法師」,這就是所謂的「從禪出教」。這種「從禪出教」的精神,才能發揮宗教的真正偉大的力量,所建立起來的理論,也才具有生生不息的真實性;這在中國是這樣,在印度也是這樣。
但是,單單是修持還是不夠的。在古代,接受佛教的大多是知識份子,像慧遠、道安諸大師,以及後來的智者、法藏、玄奘等大師。他們之所以在教理上有那麼多殊勝的成就,正因為他們對固有的中國文化有深刻的認識,如此,佛法與中國文化互用,才開展出那麼宏偉的思想體系來。不要說這些特重義學的宗派,就是講究實修的禪宗、淨土的大德們,也是這樣。例如明際的蓮池大師以及近代的印光大師,他們為什麼能在佛教界有那麼大的成就,這無非也是他們對傳統儒家有相當程度的認識。從這一點來看,知識份子的加入佛教,是佛教能否輝煌的一個重要因素。從各宗各派大德們的修持及世學的深刻認識,中國佛教在過去的能夠輝煌,可以說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
問:從您的分析,使我們慶幸今天臺灣有大批的知識青年參與佛教的重建行列。然而,這是不夠的!佛法浩如煙海,沒有專業而長期的訓練,必難登其堂奧。因此,我們不能坐待有成就的專家學者進入佛門,而應該更主動、更積極地廣設佛學研究院,充實弘法人才的世學,使每一個出家師父都成為學貫中西的學者,這樣才可能開展出新的佛教前途。其次,請問:佛教既然有這麼光輝的過去,為什麼到後來卻漸漸衰萎,只剩下禪、淨二宗,甚至脫離社會,而被某些人視為悲觀、消極的宗教?
答:這可以從兩方面來看:首先,在教理方面,隋唐時代,天台、賢首二宗已發展到很高的階段,一般人學養不夠,不容易完全了解這種高深博大的思想。因此,漸漸地,各宗各派的後代弟子們,都把祖師們的著作當做不可疑議、不可更改的權威。他們在教理上不能推陳出新,只好走上圓融、綜合的道路,以致在思想上陳陳相因,沒有批判的精神。再加上印度方面沒有新的經論傳入,佛教義學也就走上了衰萎的道路。
另一方面,宗教的本質是重實踐的,只做學問的探討,從宗教來說都只是第二義,然而一般的信眾,卻不容易把握實踐的本義。經論上說,修菩薩行需要三大阿僧祇劫才能成就;又說發菩提心者無量無邊,而真正能夠成就的卻只有一、二。這種真菩薩行的實踐本義,對一般貪求個己解脫的眾生是難以信受的,他們害怕困難的真菩薩行,轉而要求簡易能行的法門。於是,禪、淨等重視實修的簡易法門因此而普遍地發揚開來。
然而,淨土的本質是重來世、重死後,而不注重今生今世的實際安樂,這可以稱之為「來生的佛教」。而禪宗則是趨向山林靜修的「山林佛教」,雖說什麼地方都可參禪,但實際上所有禪宗的叢林都建立在人跡稀少的深山裡面。在這種情形下,重義理的宗派在多圓融、少批判的思想下衰落了,而禪、淨這兩個盛極一時的宗派,卻一個傾向山林,一個傾向來生!也許我們不一定要用「消極、悲觀」的字眼來描寫這種畸形的佛教,而實際上它的確是忽略現實、脫離社會的佛教!特別是在明太祖時代,他受儒家的影響,不讓佛教干預政治及社會事務,他把所有的出家人都趕到山裡面去,不讓出家人離開山林。所以一般人認為佛教不問世事,實際上,佛教要問世事也不行。你不問世事,人家就攻擊你,說是悲觀、消極;但是,一旦你露出要問世事的跡象,那又不得了了!在這種情況下,佛教自然一天天走上衰微的道路。
所以,修持當然是最重要的,沒有修持就沒有宗教體驗,沒有宗教體驗就不容易產生堅定的信仰。但是,奉勸淨土的行者,在一心祈求往生之外,也應該注重現生的實際事務,要能夠學習永明延壽祖師「萬善同歸」[A2]的精神,什麼事都要做一點,不要荒廢世間的事務才好!至於禪宗,現在已經衰亡了,因此也就不必去管它了。我想,在注重現生的實務這一方面,當今的佛教徒也漸漸有所認識,今後,像「悲觀、消極」的說法,在佛教必定也會漸漸消失了!
問:在教理方面,佛教過去最輝煌的成就之一是各宗各派的「判教」。判教可以說是對大小經論的消化融通,有其特殊的意義。然而,各宗各派所判卻大相逕庭。天台說法華最究竟、華嚴不夠圓融;華嚴則說華嚴最圓滿、法華只是「同教一乘圓教」。甚至天台山家、山外之爭也似乎流於意氣,不以立論的是否對錯為標準,而以是否合乎自家思想而斷是非。目前「判教」之風雖已時過境遷,卻仍有許多人提倡這些。請問,在這諸種紛爭當中,當今的佛教徒如何看待它們?
答:簡單說,判教是對佛法中各種不同說法的一種抉擇。佛法中有許多不同的見解,難免會有人想對全體佛法加以貫通、調理,使它們各安其位。所以基本上,判教不是抹煞別人;雖然某些教法被判得較高,而實際上還是承認別的教法。不過,在宗派的信仰上,總是尊重、推高自己而貶低他人,所以在往返的討論當中,難免發生一些小紛爭。但是,從世界各種思想、宗教或政治的爭執來看,佛法在判教上的差異,只算是小小的爭執罷了!隨著研究方法的革新,以及隨之而來的佛教史的各種成就,現代的佛教徒漸漸能夠看清佛法中之所以有各種不同學說的原因。因此,當今的佛教徒也比較能夠超然地欣賞古代各宗各派的判教。太虛大師曾經說過,各宗各派的不同說法,都是適應某些時代、某些地區、某些信眾的思想而形成的,所以它們都各有各的價值。
不過,在現代科學進步、工業發達的時代當中,現代人的想法、需求,必不同於古代的社會。因此,為了適應當前的思潮,也可能產生不同的判教。我們不必一定以為過去的說法都是要不得的,不過我們也應該洞澈當代人的需要,本著全體人類的共同趨勢,提出比較能夠適應當代人的看法。
問:那麼,請問當代人需要什麼樣的佛教?
答:太虛大師曾經依過去中國佛教的情況說了一些話:過去的中國佛教徒偏重於自修,而對現實世間的事務較少過問;如果以後再繼續這樣下去的話,中國佛教終究免不了消極、悲觀之譏。另一方面,過去的中國佛教對天神乃至具有神力的菩薩談得較多,如果以後再繼續這樣談下去的話,中國佛教也難逃迷信、落伍之譏。所以太虛大師提倡他所謂的「人生佛教」,他說:每一個佛教徒都應該立足於現實人生當中,以追求德行的圓滿;用一句中國的老話說,就是所謂的做「好人」。所以大師說:人成佛即成。這的確把握住大乘的真精神了!
但是,中國佛教向來是過分迎合民間信仰的,所以神話的色彩相當濃厚,什麼天啦、神啦,對一些神秘的境界也極盡其讚美之能事。這樣一來,雖是「人生佛教」,仍然免不了受過去包袱的拖累,而抹上一層出世、消極和迷信的色彩。所以我就進一步提倡「人間佛教」,因為釋迦牟尼佛是在人間成佛的,所謂「佛世尊皆出人間,非由天而得也」[A3],這是佛法本有的原始思想,也是大乘佛法入世的真正精神!
其次,從原始佛法的研究,我深深體會到佛教是「法」與「律」合一的。當然,「法」是諸法的實相,是成佛的關鍵所在;但是為了得到這「法」,不同的人可以結合在一起彼此互相切磋、研究,這就引生了「律」。佛陀在世的時代,依「律」而和合起來的出家人稱為「僧伽」,僧伽中的個人由於團體的提攜、勉勵,而有更快、更高的成就。現在時代不太一樣了,除了出家眾之外,還有許多在家的修行者,他們也可以組成在家的團體(像居士會)。這些團體不應該只限於定期做做法會、念念佛、打打坐,而應在組織方面加強,做一些更能適應當代思潮的活動,如此佛法才能夠在現時代生根、茁壯!
問:說到當代人所適合的佛教,就想起當代佛教徒常有的一個問題:在這工商業的繁忙社會中,一個佛教徒如何修行?請導師開示。
答:談到修行方法,雖然有很多,但是其中有許多都是從宗教儀式轉變過來的,例如禮佛、拜山等等,它們不過是一種外表的儀式而已。我以為,真正的修行還是離不開戒、定、慧三增上學,沒有這三學,其他都只是外表的、形式的而已!不過修定、修慧是不容易的;在這裡讓我來介紹一個大乘初期的修行方法。從各種經論看來,當時的大乘行者雖然也修禪定,不過他們都像《阿含經》的彌勒菩薩一樣,不修深定,因為修深定必會耽著於禪樂當中而成小乘。所以小乘行者說證得什麼「果」,而大乘則說得到什麼「忍」——柔順忍、無生法忍。到了無生法忍好像已經修行得很高深了,但還是沒有證入實際。這不是說大乘菩薩沒有能力證入,而是他們不願意證入,因為他們要「留惑潤生」,救度眾生!
其次,談到修慧,也就是修般若空慧。這必須在現實的世俗事務當中觀空而求得勝解,然後把它表現在日常的生活當中,以做教化事業。空,容易被誤解成消極的,而實際上空是最積極的;得空慧的勝解之後,即能不怕生死輪迴的痛苦而努力地去度眾。這並不是說修空慧的菩薩沒有痛苦或不知痛苦,而是說他們雖有痛苦、知道痛苦,卻能依照空慧所顯發出來的勝解,了知其如幻如化而已。這些說法,不但早期的般若、中觀這麼說,就是稍後的唯識經論也是這麼說,只是方式有點改變而已。所以,談到適應當代思潮、人心的修行法門,我就想到了早期大乘的般若法門,也就是《阿含經》中彌勒菩薩所示現的榜樣——不修(深)禪定、不斷煩惱!
總之,我們應該了解,生命是無限延伸的,我們應該在長遠的生命之流當中,時時刻刻不斷的努力,不要急著想一下子就跳出這生命之流,因為跳出生命之流必定脫離眾生,而落入了急求解脫的小乘行!所以太虛大師說他自己「無求即時成佛之貪心」[A4]。真正的修行應該是無限的奉獻,一切功德迴向十方眾生;本著這樣的精神念佛、打坐,才能契入大乘的心髓!
問:您時時提到太虛大師,以及他所提倡的「人生佛教」。對老一輩的大德長老們來說,太虛大師的德行及其對中國佛教的貢獻都耳熟能詳;然而對現在的臺灣年輕的佛教徒來說,虛大師的行誼仍然相當陌生。您能為我們分析一下,為什麼虛大師的佛教改革運動沒有更輝煌的成就?
答:談到太虛大師的佛教改革運動之所以受到那麼大的阻力,那是理所必然的。宗教改革和政治改革一樣,不單單是一種思想、一種理論的改革,而且牽涉到整個制度的改革。就制度的改革這一方面,必然的會開罪當時各寺廟、各叢林的既得利益者;改革的呼聲愈大,這些既得利益者的壓力也就愈大。另一方面,當時民智初開,隨著宋明以來佛教的沒落,當時佛教徒的知識水準相當低落,他們總以為傳統的祖師所立下的教條、制度如何如何圓滿、偉大,卻不能像大師那樣,看到新時代所面臨的各種新問題。在這種情形下,虛大師的改革運動自然會遭到難以想像的阻力。不過,隨著時代的進步,新一代的年輕佛教徒已經具備開放的心胸、前進的學養,因此,雖然目前沒有像虛大師那樣的偉人出來領導佛教的改革,但是卻也漸漸能夠體會其苦心,而走向革新之道!
問:現在,讓我們換一個話題。您是目前國內在佛學研究方面最有成就的學者,也是少數幾個能指出中國佛學研究方向的專家之一。請問:一個佛學研究者應該注意的是什麼?中國佛學研究應走什麼樣的一條路?
答:我覺得一個佛學研究者,不管是走考證的路,或做義理的闡發,都必須以佛法的立場來研究。一個佛學研究者最忌諱做各種的附會,例如把佛法說成與某某大哲學家或流行的思想相似,然後就沾沾自喜,以為佛教因此就偉大、高超了起來。這種做法出自於對佛法的信心不夠,才需要攀龍附鳳地附會。其次,一個佛學研究者應該為求真理而研究,不要表現自己。研究佛法的人,應該抱著但問耕耘不求收穫的心情,一個問題即使一輩子研究不出結果來也無所謂。第三,一個佛學研究者必須具備客觀的精神,他的最高目標,應該在找出佛法中最足以啟發人類、改善社會人心的教理,把佛法的真正面目真實地呈現在世人面前。不要自以為佛法中什麼都好、什麼都有;要知道佛法只要有其不同於其他世間學問的地方,那怕是微乎其微的一點點,佛法仍然會永遠地流傳下去,因為人們需要它。
在傳統的中國佛教徒當中,要研究佛法是不容易的,因為他們認為佛是修行出來的,那裡需要研究佛法!這話雖然說得不錯,卻足以造成偏差。所以在寺廟裡想要做深入的研究相當不容易,尤其是個人的精力、時間都非常有限,想要在佛學研究方面有大成就是相當困難的。所以,如果一些有志於佛學研究的人,能夠聚在一起互相討論、切磋,這樣團體式地工作,我相信比較可能有成功的機會。我們看看日本,他們這方面的研究相當成功,姑不論他們研究的方向是否正確,但是他們的成果卻受到舉世的注目,因此也提高了日本佛教的世界地位。我們實在有向他們學習的必要!
問:說到了日本佛學研究的興盛,我就想起國內有些人士對日本佛教的歧視;他們說日本佛教和中國佛教完全不同,不足以效法。這種說法您認為怎樣?
答:在古代,大小乘佛教的思想差異,曾經爭執得互不相容,而現在卻漸漸成了過去,彼此也漸漸地傾向於互相容忍、瞭解。像泰國、錫蘭這些小乘國家的出家人,也慢慢地走向了社會。而對經典的成立年代、過程,大乘佛教的信眾也在多方研究、會通之下,承認某些以往所不願面對的事實。我想,中國和日本的佛教之間,也是這個樣子。
中國佛教目前以淨土宗最為盛行,其實日本的佛教,像親鸞以及東本願寺、西本願寺這一派,實際上也是繼承中國本有的淨土思想。日本這一派的佛教,以信仰為主,這正是中國兩個淨土思想中曇鸞、善導這一流的說法。他們不重視戒、定、慧的有無,而特重信願往生,所以發展出在家人住持寺院的情形,這當然和目前流傳在中國的淨土思想不完全相同。目前流傳在中國的淨土思想,如印光大師等,是比較接近慧遠這一派的思想,而慧遠大師不但信願持名,還重視戒定慧的修學。
中國佛教的本質是偏重修行的,然而目前在修行方面有幾個大成就的?在教義的研究上又比不上人家。我們實在應該老實承認自己的不足,好好地努力!
問:最後,是否可以請您談談您研究佛法的經過?我相信這一定有助於那些有志於研究佛法的道友。
答:最初我看了一點佛書,我發現經論上所說的佛教,似乎和一般寺廟或出家人所說的不太一樣。所以,我一直想要知道,真正的佛教到底是什麼?乃至為什麼眼前的中國佛教有不同於經論中所說的現象?
我真正開始研究佛法是先從三論、唯識入手的,不過對這些經論也沒有什麼心得。這也許是因為我的興趣比較廣泛,看的經論也是多方面的關係。所以我只能說是個「通」(泛)字,並沒有對一經一論做特別深入的研究。後來我又看了一些小乘的論典;在四川,因為法尊法師的關係,也接觸了一些西藏佛教,尤其是藏傳有關中、後期中觀的思想。因此,我也開始寫了一點自己的東西。緊接著,我希望對初期的佛法有進一步的瞭解,所以我看了早期的一些經典,像《阿含經》等,特別是律藏。我發現,律藏不僅僅是記載出家人的戒條,而且對佛陀時代的佛教制度,乃至稍後各派都有記載。
在大乘佛法方面,起初我是依論典去了解的,後來我有了不同的看法。有人建議我把早期的作品——《印度之佛教》重新付印,我卻一直反對,原因是我不滿意那本作品。那本作品雖有特色,因為它在印度的中觀、唯識二大系之外,又提出了以如來藏為中心思想的真常系;但是,它的參考材料卻是以論典為主的。而我發現,不管是小乘或大乘,都是先有經後有論的。例如中觀論系,是依初期的大乘經,而結合了北方說一切有部的思想;較後的唯識論典,雖尊重初期大乘經,但卻是依後期大乘經,結合了經部思想而成的。這兩系的思想雖然不很相同,卻都是依經而造論的。既然這樣,要說明佛教思想的變遷,就不能以論為主,而應以經為主,這是我不同意把該書再版的原因。(按:該書在各方請求之下,已於日前再版。)
另外我還發現,釋迦牟尼說法的時候,並沒有完整地記錄下來,而是口口流傳於當時乃至稍後的弟子當中。如此展轉傳誦,等到以文字記載下來,已不免因時因地而多少有所改變。又如佛經上說到許多天文地理,這都是適合於當時的常識,卻未必與現在的科學相應。我總以為,這些天文地理,都不是佛法中最重要、最根本的教義,有它或沒有它都無所謂,它們是否合於當代科學也無關緊要。這啟發我對各種不同思想乃至不同宗派採取容忍、欣賞的態度,把它們看成是適應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不同文化,所以原則上我對各宗各派沒有特別的偏見;有人說我主張這個、打倒那個,實際上我只關心什麼思想才是真正佛的本懷。最近我正著手寫一本有關初期大乘佛教的書(按:指《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業已出版),然而年紀大了,體力也漸漸衰了,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成了!(訪問記錄者:郭忠生)
校注
【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29 冊 No. 29 華雨集(五)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中華電子佛典協會(CBETA)依《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所編輯
【原始資料】印順文教基金會提供
【其他事項】詳細說明請參閱【中華電子佛典協會資料庫版權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