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佛教漫談[A1]
我們[A2]的世界,有了釋尊的出世,才帶來了光明、和平、自由的希望,我們人類也才有離苦得樂的希望。所以今天這個日子,確乎值得熱烈慶祝一番的!慶祝佛誕,本應廣為宣揚佛的真理,讚說佛的功德,但我因甫自菲島歸國,初次與諸位聚會談話,故想將我所見聞到的菲律賓佛教,略講一些給大家聽,讓大家了解,佛教的信仰,不但在中國才有,它所流布的範圍,幾乎普及於世界的每一角落。甚或可以說,凡有人類生存的地方,祇要因緣具足,皆可蒙受佛光的照臨與慈濟。
菲律賓是一個海島國家,位於我國東南海面,距離本省很近。自臺北搭飛機抵馬尼拉,雖然要飛行四小時之久,但若從高雄到菲國的最北部——艷美島,則僅有數十英里而已。我這次所去的目的地,是菲律賓的首都馬尼拉,多半住在市區郊外的華藏寺。最初原只計劃在那邊逗留三個多月,就趕回來參加二月十九的觀音法會,其後因為普賢學校劉校長,居士林同人等,以機緣難得,要我到南部弘法,於是又延長了二個月的時間。在這不算太短的五個月中,大家在三寶的加被之下,都很平安,而我在那邊也蒙三寶慈光的加被,雖然體重減輕三磅,卻沒有什麼病痛,所以能夠平安回來和大家見面,這實令我們感到欣慰的!
我此次從馬尼拉到南部巡迴弘法,是在暑假期間進行的,因為在那一個時期,大家才有空閒。如旅菲僑生服務隊,以及童子軍等,都是學校放暑假後,才有工夫回國服務。劉校長他們,也利用這暑假的機會,邀我到宿務、三寶顏、古島、納卯等地,共計遊化了一個月,講說十六、七次。說法的場所,在宿務、三寶顏,是假中華中學的廣場及禮堂;在古島與納卯,是黨部的禮堂。在馬尼拉,則以信願寺、華藏寺、居士林等處講說為多。結束了南部的弘法,回馬尼拉便忙著辦理出境手續,費了四天,總算把手續辦妥,順利的返國。
我不會英語,又不懂菲律賓話,我到菲律賓,並非向菲律賓人或其他外國人傳教,而只是以旅菲僑胞為化導的對象。菲律賓的華僑,約有二十多萬,以泉州、漳州、安溪等地的閩南人為最多,廣東人不過十分之一二,江浙等省籍的更少。我接觸到的人士,也多是閩南籍僑胞。
菲律賓的佛教,其傳播情形非常特殊,它不像其他佛教區域,先由僧侶去傳布,而是一般經商的人,從家鄉把佛菩薩帶去,起初只是供私人或少數親朋禮拜的,漸漸崇拜的人多了,即有寺院的創立。如馬尼拉的觀音堂,三寶顏福泉寺的觀音,都是在菲島歷史較悠久的聖像。我們可以說,很早以前,菲島僑胞就都信佛了的,但他們只知道求福、求財、求平安,至於佛教的意義怎樣,則多數不懂。後來,有部分正信居士,成立了一個中華佛學會,又修建了一所規模宏大的大乘信願寺。但那時還是沒有出家人的,直到抗戰期間,才從泉州請得性願老法師,蒞菲擔任該寺住持,並領導菲律賓的佛教。迨日軍攻佔菲島,百業停頓,華僑的物質生活固屬困苦,而精神也備受戰爭恐怖的威脅,亟須佛法的慈悲、和平、無畏的慰藉和救濟,因而信佛的人日眾。如姚迺昆、蔡文華、蘇行三、龔念平、吳宗穆居士等,都是那時信佛的;還有如現來自由中國的僑領施性水先生,也是對佛教有信心的。卅七年,又從閩南請來瑞今、善契法師,佛教的弘傳更廣了。目下菲島有出家法師八人,比丘尼一人,齋姑數人。那裡的在家信眾多,出家眾少,可說菲律賓的佛教,像一塊未開發的田地,一塊相當肥沃的田地,正待我們去開墾與播種。
我這一趟到菲島弘法的因緣,因我過去曾住過閩南多次,認識了幾位閩南的師友。同時我的師父,我的師兄弟,我的學生,也有是閩南人的,有了這種種關係,便成就我的菲律賓弘法之行。
菲律賓曾被西班牙人統治三百多年,其本國人民的宗教信仰,除一部分摩洛族信仰回教之外,差不多盡是天主教徒。天主教也有出家的,也有燒香、點燭、膜拜等儀式。在他們看來,佛教也如他們信神教一樣,所以對佛教的印象很好,不會有什麼破壞的舉動。他們看見我們,稱為中國的神父,客氣得很。當我回國時,海關檢查我的行李,不斷地說對不住。由此在菲律賓,我們佛教徒如能懂得菲語,我想一定很容易把佛教傳出去的。遠東大學有一位教授,是信佛的,他們組織了一個團體——屬於神智學社,專講求瑜伽,修習靜坐。神智學社,大體是印度教的,與嚴正的佛教雖稍有不同,但多有共通處,而且有數十人都是素食的。所以我們若懂菲語或英文,去傳布正信佛法,必定容易獲得他們的同情與接受。他們的濃厚的宗教情緒,便是第一個優越條件。
我到菲島之後,有人問我,對菲律賓佛教的觀感怎樣,我說很好。好在那裡呢?第一、社會有力量的人士,除了異教徒而外,對佛教都保有好感,僑領中如姚迺昆、蔡文華、施性統、蔡金鎗等諸先生,皆是熱忱護法的佛教徒。一般社會風氣,見佛寺與出家人不討厭,而且能夠生起歡喜心、恭敬心,就不容易。至於現在教徒們的修持功夫如何,理解佛法到了什麼程度,那是另一問題。在推廣佛教的過程中,良好的社會環境,是很要緊的。若一般社會,視佛教為迷信,視學佛為落伍,在這種社會裡,對於佛教的推行,就太難了。比方我這次到那邊去,護法的是社會上一班有力的僑領;講法的場所,除了佛寺以外,有學校、黨部、商會等處,而每次聽眾亦都不在少數。如果他們對佛教的印象很壞,怎能容許在這些場所弘揚正法,又怎能攝引這麼多熱心聞法的信徒?我覺得,像這種理想的社會環境,不僅過去大陸沒有,即現在其他各地,也還不及呢!第二、出家僧侶很少,人事關係不複雜,且都是閩南人,沒有什麼太大的隔閡。雖然彼此的性格、意見、作風,可能不盡相同,然在佛教的大體上,大家仍然是志同道合,通力合作,充分的表現了團結一致的精神,這是很可喜的現象。第三、經濟力量充裕,佛教事業容易建樹,如華藏寺的建築費,達三十多萬菲幣;信願寺重建,花二十多萬;其他的寺院至少也在五、六萬元。而且最可貴者,是寺院的經常生活費用,不必專賴經懺佛事的維持。
然而,佛教處在那濃厚的洋教氣氛的國度裡,仍然是很危險的。例如一個家庭,往往父母信佛,子女卻信天主教或耶穌教。這有種種原因,而最主要的,第一是受教育的問題,因為在國外謀生,英文是重要的工具。讀英文每每進入天主教等所創辦的學校;進教會學校,受教會教育,其宗教信仰,有的在無形中被改變了。其次,男女結婚也是個問題,現在結婚,很多借教堂舉行婚禮,請牧師證婚。而他們也樂意利用這些關係,作為拉攏青年男女信教的手段。甚至有的丈夫,因太太信神教,經不起感情的包圍,信仰也就隨著轉變。我們佛教的精神,一向尊重個人的信仰自由,所以每每同在一個家庭裡,集各宗教之大成。譬如作父親或丈夫的,自己信了佛教,並不阻擋妻子兒女的傾向異教;然在今日世界,佛教的作風是處處吃虧的。菲律賓的佛教同仁,深深地感到搶救佛教,吸引知識青年,創辦佛化學校的重要。馬尼拉的普賢小學,計劃中的菩提中學,以及宿務正在成立的普賢小學,便是適應這種需要而產生的。菩提中學,擬籌備百萬菲幣,校長內定為蘇行三博士,他原是耶穌教徒,後來才棄耶歸佛的。他曾代表菲律賓佛教,兩次出席在日本及緬甸召開的世界佛教聯誼會。普賢學校的劉勝覺校長,起初是一位天主教徒,後改信佛教。他們都是過來人,故知不這樣辦即無法吸收青年男女;對於佛化教育,最為熱心。性願老法師及瑞今法師、如滿法師(過去曾積極支持慈恩學校),對此也很熱心關切,希望佛化教育在積極的推行下,能如理想早日逐步實現。至於佛化結婚,有人問我,可不可以假諸寺院舉行婚禮?我說:基於聲聞戒律,出家僧徒,只是不能替人作媒,但並無明文規定,不能讓信眾在寺中結婚,或者為信眾證婚。站在大乘融攝世法的立場上,這種方便,是應採取的。今日的臺灣佛教界,為應實際情況的需要,也早已有此先例了。日本的佛教寺院,則另設禮堂,專供信徒們舉行佛化婚禮之用。中國佛教一向偏重於度亡佛事,而忽略了活人的一切喜事。如果,出生、結婚、慶壽等事,都在佛教寺院舉行,佛教與社會生活,即可發生更密切連繫,進而造成整個的佛化社會,這豈不是一種度生的巧方便?菲律賓的佛教人士,為解決這一當前的現實問題,已有人提倡在佛寺或佛教學校的禮堂,舉行婚禮(結婚而在佛寺請客,請出家人應供,這是早已實行了)。在我遊化南島時,馬尼拉又組織了一個佛教青年會,請了好幾位法師及居士,作他們的指導師,指導員;主要的領導人,是蔡敦福居士。開幕的那天(五月廿三日),借亞洲大戲院舉行隆重的成立典禮,參加的青年,約有二千人。當晚並且演戲,盛況空前。這是菲島佛教同仁,久處洋教的環境中,懂得了怎樣攝受青年,怎樣推廣佛教的辦法,而後才有此番事業的表現。
另有一點,是有關民族的風俗文化的,也想提出來說一說。在南島時,有人問我,對菲島華僑有什麼特別觀感?我說:我是出家人,不懂政治,不懂經濟,說不出什麼觀感來。不過有一點,倒引起了我[A3]的小小的感觸:就是菲律賓正在鬧著菲化案,我國僑胞的經商能力,以及勤勞耐苦,菲人都比不上;在我國處境艱苦的今日,他們不斷地施用壓力,限制華僑的經營事業,這也菲化,那也菲化,弄得旅菲僑胞苦惱不堪!這確是一個極嚴重的問題。但我想,將來我們的國家一強盛,這些不合理的菲化措施,自然就會改變的。唯有我們華僑的精神文化的菲化,才是最嚴重的哩!本來,菲律賓人多數含有華人的血液;然而僑居菲國的中國人很少能化菲為華,卻因受了菲人的影響,文化生活方面,反而天天地自動菲化。許多僑胞生了小孩,由於忙著經營,大都僱用菲女——番仔婆撫養,下一輩的子弟,每自幼就受菲人的生活影響——番仔氣,說菲律賓話;等到稍大的時候,或略受中國教育時,又把他們送進外國學校去。結果一切生活方式,思想行動,無不與外國人同化,對祖國的固有文化、風俗、習慣,甚至語言等,也拋棄了。有些人,連吃飯也不用筷子。即如過舊曆年,在我們國內是多麼熱鬧,可是旅菲的僑胞們,根本就像沒有這回事。祇有佛教徒們,到舊曆元旦那天,大家都到寺院裡進香禮佛,還保存祖國過舊年的風俗習慣。所以我說,欲保全祖國的精神文化,防治華僑的菲化,頂好是信仰佛教,把子弟送入佛教學校。不然,也得進華僑自己辦的沒有宗教色彩的學校。關於這點,聽說廣東僑胞,比閩南的要強得多,他們都能保持著家鄉話。即使娶了菲律賓太太,也會設法教太太學說廣東話;生活習慣中,也表現了更多的鄉土風味。不過,這也難怪,僑胞的菲化,大抵因為他們最初出國謀生,很是艱難困苦,一心學習菲語、英語,以達成經商目的。專心經營,注意不到這些問題。我在那邊宣講佛法時,曾對他們說:這是從祖國傳來的佛教,是我們固有的家寶,我們應該珍惜它、利用它,不能棄掉。要保留祖國的精神文化,風俗習慣,語言文字,從菲島華僑社會看來,信佛的好多了。在菲國出生的僑胞,如不接受中國教育,每忽略自己還有一個山河錦繡、物產豐富的偉大祖國;對於祖國的一切,會減低愛護的熱忱。如此次旅菲僑生回國服務,以及僑胞來觀光等,確能加強國家觀念與民族意識,是最好不過的!
僑胞對服裝異常重視,我的衣裳素來隨便,我到了那邊,有人說服裝不能隨便,要考究,要時常漿洗,熨摺得清潔整齊。若出家人道心再好,德學再高,而衣服破爛骯髒,如國內苦行僧之類,在菲島是不受人尊敬的。他們看見我穿黑色的大褂,也以為不好,要我改穿淡一點的。這大概是那裡天主教的神父和修女,對於服裝都很考究的緣故。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民情風氣,由於這民情風氣的不同,各處眾生的意樂也就互有差異了。還有,佛教被人誤會為迷信的,如寺院裡多有燒紙箔等習俗。其實這是中國民間固有的風俗,那裡是佛教的產物!菲島的佛教寺院,如信願寺、華藏寺,都沒有這些陋俗,華藏寺也沒有籤、笤。這不能不說是性老與瑞今法師等,領導有方。我不善於梵唄,所以平時念慢念快,念高念低,我都不大認真,而菲島教胞對此卻非常講究。如信願寺、普陀寺,尤其是宿務定慧寺,他們的規則極其嚴謹;不僅唱念得整齊,即信眾們表現的情緒也很誠懇,大家進入佛堂,便一律肅靜不許[A4]喧譁了。
四月八日的浴佛節,在菲律賓的大乘信願寺(不知其他寺院,是否如此),又有另外一種特殊節目。因這一天是釋尊降生的日子,釋尊在兩千多年前的這一天,是一個初生的嬰兒,是人間有佛陀的開始,正應熱烈地慶祝!慶祝佛陀的誕生,他們特別招待兒童,使一些天真純潔的兒童,都能沐浴到佛光的溫暖。在這一天,馬尼拉的佛教信眾,使千百的小孩,到寺院[A5]裡,舉行佛誕的慶祝大會,然後由信眾們買了大量的糖果、餅干,贈送給小孩,每人一小包結緣,成為佛教的兒童節。這實在意義深長,值得效法提倡的。我又向他們說,臺灣佛教每逢(陽曆)佛誕,都借了一個大場所,如中山堂等,發動成千累萬的信徒,集會慶祝,同時在會中發動社會的慈善公益、救濟事業等,以表揚佛陀的救世精神。這也是很有意義,很值得菲島佛教同仁效法的。
菲島的佛教還有一種好處,就是平時做佛事,祇是普佛或上個供就算了,簡單莊嚴,沒有許多麻煩。有人去世,超薦佛事也很簡單,一天只有三次。因為時間長,儀式多,反會使人感到信佛麻煩。其實佛事不在多,時間也不必拖得太長,主要是莊嚴、誠懇、鄭重就行了。
市區裡的信願寺,每週有一次念佛會,念佛後舉行通俗演講,每次總有三百人參加。我所住的地方,是在郊區的華藏寺,交通不大方便,作為行持或修學的道場,最為適宜。我不會閩語,凡會見一個人都得翻譯,要不然來訪客人一定還要多,也將更麻煩,那就不祇瘦三磅了。
佛誕節,原應廣讚佛陀功德。現因從國外回來,所以特將菲律賓佛教的一般情況,報告給大家知道。這是佛化世界的一角,將以迅速而合理的姿態光大起來,我想大家會同生歡喜心的!(常覺、妙峰記)
【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24 冊 No. 24 佛法是救世之光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中華電子佛典協會(CBETA)依《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所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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