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桐柏山金庭觀碑

若夫上玄奧遠，言象斯絕。金簡玉字之書，玄霜[A1]絳雪之寶，俗士所不能窺，學徒不敢輕𦕈。非天稟上才，未易可擬。自惟凡劣，識鑒鮮窮，早向幽　　弃情累，留愛林壑，託分鳥魚。既遠出天台，定居茲嶺。所朅之山，實惟桐柏。仰出星河，上參倒景。高崖萬仞，邃澗千迴。翹心屬念，晚臥晨起。採三芝而延佇，飛九丹而宴息。乘鳧輕舉，留舄忘歸。銘曰：

徐[A2]孝克：天台山修禪寺智者大師放生碑

夫太易無體，品類所以咸亨；太一無名，至人於是設教。仰觀俯法，遠取旁求；兼三以才，吹萬維物。建官台鉉，則五嶽作鎮；辨方伯牧，故四瀆分流。闢伊闕、覽八紘，鑿龍門、披九澤。播厥習險，因之以利民；相生卜洛，樹之以君長。坎之時用大矣哉！

我皇帝作聖作神，乘圖御籙；無為無欲，道契汾陽。垂拱垂衣，德隆至治；辰象真明，管灰合序。方外無虞，海內有截。被風雅於華戎，盛雍熙於曩代。巍巍乎難得而稱者也。

至如光啟法式，榮敷道樹；化彰十善，弘濟四生。天台修禪寺智顗禪師，蔬練自居，苦節行矣。奉揚皇風，總持像季。禪師俗姓陳氏，穎川人也，乃有媯之後焉。四友驚座，逖聽多美；六奇列爵，世載其賢。祖詮早世，父起祖，梁使持節、散騎常侍、益陽開國侯。禪師童真出家，聰敏易悟。寓居荊、峽，遊化幽、并。自北徂南，兼行禪智。禹穴將探，台山是卜。白雞路出，青髓巖開；攀桂結宇，蕭然憇止。林交五柳，既馥旃檀之氛；塔現三層，終縣水精之色。雲崖天樂，不皷自鳴；石室金容，無形留影。秀嶺嶔岑，浪波浩瀚。洪濤蜃氣，冐遠苞空。巨壑喬松，干雲翳日。翔集飛𧺆，叢育珍怪。地中藏玉，觀曲枝而易辨；淵內沉珠，見員流而可別。神通開士，如意桑門；振錫呪泉，騰空舞鉢。受丹僊客，汎急水而時來；避官真人，乘迴風而逈至。厥土宏灑，靈讖斯存。

禪師福慧基鎡，聲光利益。宣猛將軍．臨海內使計尚兒，子勳之胄。世顯方術，賣藥登僊；聞于昔漢，剖符作守。即此明時，請轉法輪，講《金光明》一部。前雲騎將軍、臨海內史陳思展，及其猶子陳要卿等，即土人也。戎章衣繡，優袟家邦。奉屈禪師，次講《法華》經典。白牙團扇，初開律藏之門；玉柄麈尾，傍闡經王之偈。繫珠始訓，親友醉除。夢皷將鳴，梵魔疑遣。因[A3]廼雙明誡勸，廣辯殃福。尚兒仍獎諭滬主，嚴續祖、羊公賀等羣賢，凡百君子，信誓斯立。丹誠恪勤，白業諧辯。嗟如棠之往累，歎銁僕之來緣。各捨滬業，及漁梁等，合六十三所。二緣樹下，縣唱善哉；五旬座上，遙聞彈指。巨海無際，一時清謐；眾生無邊，同荷安快。掌擎世界，未粵難思；手把虛空，非名希有。桂陽王殿下，皇枝之貴，應懋間平。情崇孔釋，吐懸河之旨；擊節證明，示半月之形。深心隨喜，五侯三傑，曾不間然；黃髮青衿，咸同踴躍。藏諸篆素，青編落簡；樹以貞碑，聲芳靡絕。假令山止海運，惠施之美，猶傳龜吉筮凶，鐫勒之功無毀。孝克才慙十陪，學墮三餘。秋菟春蒱，久捐染截；書紳畫地，曾無圖寫。雖復張池並黑，甯擬妙辭？峴石徒刊，非能墮淚。仰熏心之上善，美山水之清音。寸志片言，乃為銘曰：

陳通直散騎常侍．國子祭酒．東海徐孝克撰

徐陵：天台山館徐則法師碑

夫海水揚塵，幾千年而可見；天衣拂石，幾萬歲而應平。至人者，譬彼晨昏，方乎晷刻，固非俗士之所能言、寰中之所能量者也。

至如不死之草，猶稱南裔；長生之樹，尚挺西崑。百紀遊龜，皆登蓮葉；千齡壽鶴，或舞松枝。假以生民，何其天脆！譬彼風電，同諸泡[A5]沫。琢火之歎，聞諸往賢；逝水之悲，嗟乎前聖。樵人著奕，信未始乎淹留；僊客彈琴，固不移於俄頃。然而子孫皆其數世，鄉黨咸為草萊。是以志士名賢，飄然長[A6]騖。臊羶榮利，懨穢風塵。服冕乘軒，其猶桎梏。朱庭紫閣，事甚籠樊。隱淪巖洞，飡餌芝髓。忽矣身輕，俄然羽化。金繩玉版，受謁帝之符；龍駕霓裳，處僊宮之籙。法師蕭然道氣，卓矣僊才。千仞孤標，萬頃無度。所以伊川控鶴，葉縣乘[A7]鳧。靈化無方，去還斯在。銘曰：

柳顧言：天台國清寺智者大師碑

臣聞在天成象，穹蒼之法存焉；在地成形，區方之均傚矣。二儀既爾，三才同然。上聖之姿，為王所以敬教；先覺授道，契會方乃昇僊。是故命駕崆峒，紆光善卷；籙圖宣業，赤誦弘風。練質九府之間，騰虛六合之內。斯並權宜汲引，暫保逍遙。終覆蔽於苦空，卒邅迴於生死。未臻夫不生不滅、無去無來、匪實匪虛、非如非異、常樂我淨、凝寂恬愉，不可思議之解脫也。

粵若我大隋皇帝，法諱總持，載融佛日，瑞發淨宮，利見法王。應閻浮主，以封唐入紹。葉繼高辛，立聖與能。祚隆姬發，自天攸縱。包大德而翼小心，希世膺期，內文明而外柔順。知微知彰，鑑窮玄覽；廼武廼文，能事斯畢。自永嘉失馭，海內分崩。將險擅強，各樹君長。禮樂淪於非所，龜玉毀於殊方。書軌競分，殆三十紀。天將悔禍，稔惡有辰？皇上道藹汾陽，迹光代邸；地隆分狹，神功潛著。于時，高廟靈謩，深思統壹，專征杖鉞。帝曰斯哉，惟君惟親，知臣知子，乃揚於萬里。問罪九伐，一舉而定江左，再駕而熸餘燼。浮天爭貢，海外有截。雖虞舜之備五臣，周旦之君十亂；本枝盛績，疇昔多慙。磐石究勳者，皆具於是。三能宗鈜，九命惟揚。本之以仁慈，施之以聲教，行之以要道，體之以無為。姑射邈然，尚想淵賾；滄波壯往，思濟舟航。以為能仁種覺，降茲忍土；信相入道，淨戒居先。梵網明文，深傳薩埵；國師僧寶，必兼禪慧。

有會稽天台山大禪師者，生而神光照室，兩目重瞳。禪師法諱智顗，穎川陳族。大丘道遠，季伯風延。典午表亂，播遷華容。父起祖，梁使持節、散騎常侍，封益陽縣開國侯。禪師風彩韶悟，齠齓希有。年過少學，便誦《法華》。父為求婚，方便祈止。儒門史館，多所瞥明。杜下濠上，彌有深得。諸宮覆沒，便即蔬菲。及啟弱冠，於長沙之果願寺出家。護戒如明珠，安心若止水。厯聽經諭，但使一聞，得之於心，傳之于口。以湘潭局狹，未發大機，佛跡衡陽，安步墳汝。往大蘇山，請業惠思禪師。禪師見𠊳歎曰：「憶昔靈鷲，同聽《法華》。令進我普賢道場，為說四安樂行。」停二七日，誦〈藥王品〉。至「諸佛同讚」之句，寂然入定，明慧𠊳發。起而白師，師曰：「非爾勿惑，非我莫識。所入定者，法華三昧之前方便，及聞持陀羅尼也，縱令文字之師，千羣[A8]億品，尋汝慧辯，所不能窮。於說法人中，最為第一。」

常約〈仁王〉、〈纓絡〉，龍樹、馬鳴，立三觀四教，述師本宗，以為大乘樞鍵。陛下御內，碩學流通，智以藏往。徵育王之初建，正教神以知來。鑑周武之滅大法，乃高蹈豫主，翔集天台；厯遊名山，言造廬嶽。秦孝王作鎮淮海，遣信迎屈，對使者曰：「雖欲相見，終恐緣差。即累旬大風，妖賊競起；水陸俱阻，安坐匡岫？」既而龍於龕難，仍代孝王。爰届邦城，絜誠延請。順流背風，數日遄到。亦既覯止，便定師資。等善意之仰妙光，若高宗之得傅說。再三固辭，無可與讓。以開皇十一年歲次辛亥月旅黃鐘二十三日辛丑，於揚州大德寺，設無礙大齋，夤受菩薩戒法。降作伯之尊，由宗師之典。釋龍衮而披忍服，去桓珪而傳戒香。圓發初心，諸佛致禮。於時天地交泰，日月載華；庭轉和風，空浮休氣。林明七覺之華，池皦八淨之水。化覃內外，事等阿輪之城；教轉法輪，理符寶冥之窟。文武寮寀，俱蔭慈雲。欣欣焉！濟濟焉！肅肅焉！廱廱焉！經所謂攝律儀戒，攝善法戒，攝眾生戒，顯發二願，真正十受，如一切色，悉入空界者，其斯之謂歟？

法事云畢，上珍備捨。出居千城外禪眾之精林，四時供養。睿情猶疑未滿，以為師氏禮極，必有嘉名，如伊尹之曰「阿衡」，呂望之稱「尚父」。撿《地持經》智者師目，謹依金口，虔表王音。𠊳克良辰，躬出頂禮。雖有熊之登具次，漢文之適河上，方之[A9]蔑如也。

智者以內行外獎，諸佛之深訓；實惠方便，大士之兼通。帝釋檀那，既包信解；仁王攝受，遠能傅益。逡巡告退，言歸舊山。殷勤請留，重違高意。猶四皓之餌朮[A10]商山，二疏之散金東海。振錫離塵，始稱出世；瞻言儒者，未足為榮。竊以四明天台，剡東之玉岫；雨瑤雲𡵙，鄞南之金庭。峻極于天，仰捫白日；盤鎮于地，俯鏡滄海。雲霞沆𤅈，霏拂輕襟。虹霓鴛鸞，勝承飛畧。華果競發，常迷四時。藥草森羅，孰分億品。道猷往而證果，興公賦不能申。寺基本屬始豐，峯名佛隴。元有定光禪師，隱顯變現，先居此峯。常謂弟子云：「不久當有勝善知識，將領徒眾俱集此山。」俄而智者越江渡河，翻然來萃。忽聞鐘聲，聲振山谷。即問光師，聲之所以。答云：「此是楗槌集僧得住之相，頗憶曾經舉手相引時不？」智者即悟。

年至十五，稽顙禮佛，恍焉如夢。見極高山，臨大海曲，有僧如今光師，舉手接上，云：「汝當居此處，汝當終此焉。」拜言悲喜，滂沱涕泗。乃於佛隴之南，尋行寺城。便見五峯圍遶，等耆[A11]闍之山；兩溪夾瀉，若縉雲之澗。披榛開塗，葺用茅茨。功德叢林，常熏薝蔔；忍辱墻院，無勞關槌。猨嘯蚿吟，泉籟響雜；飛走聽法，馴伏軒墀。西南有永豐江，派與所源分嶺，東會于海。潮波往還數百里間，村人常以漁捕為業。陶漸迴向，焚簄廢梁。墾田種果，翻成富實。深信解者，多作沙門。慈化所闡，皆此連類。

及光師無常已後，欲大修立。忽覩一僧，如光師年素，語智者云：「若欲造寺，今未是時。三國成一，有大勢力人，能為起寺。寺若成，國即清，當呼為國清寺。」此言杳漫，孰當信者？豈其符應，冥契在茲？逮于我君，臨邊歲久，孝性湻至。入京省謁，旋邁江都。登命舟檝，迎來鎮所。使乎至彼，便事裝束。謂大眾曰：「在土意重，弗敢致辭。」然往而不反，因此長別，語弟子云：「當成就隴南下寺。其堂殿基址，一依我圖。」侍者答云：「若無師在，豈能成辦？」重謂之曰：「當有皇太子，為我建造。汝等見之，吾不見也。」行百餘里，到剡東之石城寺。寺有百尺金繢石像，梁大宰南平元襄王鐫創，自有靈迹。因此現疾，右脇而臥。忽然風雲變色，松桂森聳，宛如天樂來入房戶。起坐合掌，神色熙怡。顧侍者云：「觀音來迎，不久應去。」弟子智朗請曰：「佛許聖賢，臨終說位行。得乞垂曉示，方思景慕。」答云：「我只是五品弟子位耳。」案五品師是法華三昧前方便之位，宛與思師昔語冥一。仍命筆作偈，口授遺書。辭理切詣，深陳勝緣。潛來密往，誓當影護。為撰《淨名義疏》一部，俱時送來。仍索僧伽黎大衣，手自披著。迴身西向，端坐遷神。春秋六十。旬日建齋，跏趺流汗。珠團髮際，露泫胷間。欲示諸法，本自不在，今則無滅。繩牀輿還佛隴，輕舉有若浮空。爾時開香龕，都不異昔。驛使初計，震動于宸心。爰捨淨財，隨由功德。郵傳相望，剗起塔廟。寺雖本地，其舊維新。瓊宇紺堂，憑國靈而模忉利；鷲頭狼跡，因寂默而為道場。班倕鉤龠，競稱名匠。庶民子來，成之不日。神明扶持，歘同踊現。背高就下，因層嶽而基殿堂；仰眩俯臨，信玲瓏而勝畫繢。多寶分座，俱受纓絡；天冠表剎，如建梵幢。金函玉牒，常赴講肆；禪誦律儀，無違師法。斯可謂頭陀之極地，彌陀之淨方。與阿耨而常盈，同須彌之永固。

暨乎重光纂厯，天成地平。以今大業元年九月，鑾輿幸巡淮海。眺矚江南，惆悵台嶽。集揚州名僧，咸問之曰：「智者立寺，權因山名。宜各述所懷，朕當詳擇。」累日未奏。會寺僧智璪銜狀而來，具條昔年光師「國清」之稱。太史案此語時代，乃周建德之初，八表未同，三方鼎峙。今四十餘年，聖證縣符，明時徵應。詔付著作，書之左史。仍敕皆籀篆題寺門。即遣舍人送璪并施基業，赴十一月二十四日先師忌齋。使到，集僧跪開石室，唯見空牀虛帳，蘚苔蛛網。法侶號咷，等初滅度。公私扼孯，著無明體。又法會千僧，各有簿籍。造齋點定，忽盈一人。有司再巡，還滿千數。及臨齋受嚫，復成千一。執事驚愕，出沒難辨。豈非先師化身來受國供？王臣反命，具奏一條。當扆晬容，深洞靈跡。百司拜賀，四海馳聲。

至矣哉！像法未淪，佛種常續。廼聖幾感，大師應變。妙力難思，神圖方永。神基瑞國，雜沓威蕤。煥乎斯之盛者也。昔金龍尊王，讚佛功德；寶積長者，獻蓋稱揚。范武子聲聞在民，臧文仲言垂不朽。矧乎道樹勝由，師門福地。而建崇雲碣，表際金剛。俾命絲綸，織載辭理。若夫記言記事，史官之成則；散華貫華，法藏之鴻演。敢重述宣，乃作頌曰：

兼祕書監．直內史省．開府儀同三司．臣柳顧言奉敕撰

梁肅：天台山修禪道場碑

天台山，自國清上登十數里，曰「佛隴」，蓋智者大師現身得道之所。前佛大教，重光之地。陳朝崇之，置寺曰「修禪」。及隋建國清，廢「修禪」之號，號為「道場」。自大師歿一百九十餘載，大比丘然公，尤昭大師之遺訓，啟以後學。門人比丘法智，灑掃大師之舊居，以護寶所。門人安定梁肅，銘勒大師之遺烈，以示後世云。

大師諱智顗，字德安，姓陳氏，穎川人也，尊稱智者。感應緣迹，載在別傳。觀夫治世之經，非仲尼則三王四代之訓，寢而不章；出世之道，非大師則三乘四教之旨，晦而不明。昔如來乘一大事因緣，菩薩以普門示現。自華嚴肇基，至靈鷲高會，無小無大，同歸佛界。及大雄示滅，學路派別。世既下衰，教亦陵遲。故龍樹大士病之，用道種智，制諸外道。括十二部經，發明宗極，微言東流。我慧文禪師，得之於文字中，入不二法門，以授南嶽思大師。當時教尚簡密，不能廣被；而空有諸宗，扇惑方夏。

及大師受之，於是開心觀法門。其教大略，即身心而指定慧，即言說而詮解脫。演善權以鹿苑，為初明一實用。《法華》為宗，合十如十界之妙，趣三觀三智之極。自發心至于上聖，行位昭明，無相奪倫。然後誕敷契經而會同之，煥然冰釋，心路不惑。窺其教者，藏焉修焉；蓋無入而不自得焉！大師之設教也如此。

若夫施張體用，開闔語默，高步海內，為兩朝宗師。大明在天，光被四表；大雲注雨，傍施萬物。繇是言佛法者，以天台為司南。殊塗異論，往往退息。緣離化滅，涅槃茲山。是歲隋開皇十七年也。

夫名者實之賓，教者道之門。大師溷其賓、闢其門，自言地位，示有證入。故感而應之，應之之事可得而知也。若安住法界，現為比丘，等覺歟？妙覺歟？不可得而知也。當是時，得大師之門者千數，得深心者三十有二人。纂其言施行於後世者，曰章安大師，諱灌頂。灌頂傳縉雲威禪師，禪師傳東陽。東陽與縉雲同號，時謂小威。小威傳左溪朗禪師。自縉雲至左溪，及玄珠相付，向晦宴息而已。左溪門人之上首，今湛然大師，道高識遠，超悟辨達。凡祖師所施之教，形於章句者，必引而伸之。後來資之以崇德辯惑者，不可悉數。蓋嘗謂肅曰：「是山之佛隴，亦鄒魯之洙泗；妙法之耿光，先師之遺塵，爰集于茲。自上元寶應之際，此邦寇擾，緇素駭散。而比丘法智，實營守塔廟，莊嚴佛土。𢌞向之徒，有所依歸，繄斯人是賴。汝吾徒也，盍紀於文言，刻諸金石？俾千載之下，知吾道之所以然。」

小子稽首受命，故大師之本迹，教門之繼明，後裔之住持，皆見乎辭。其文曰：

右補闕翰林學士梁肅撰

崔尚：桐柏觀碑

天台也？桐柏也？釋謂之「天台」，真謂之「桐柏」。此兩者同體而異名，同契乎元，道無不在。夫如是亦奚必是桐柏耶？非桐柏耶？因斯而談，則無是是、無非非矣！

而稽古者言之，桐柏山高萬八千丈，周旋八百里。其山八重，四面如一。中有洞天，號金庭宮，即右弼王喬子晉之所處也。是之謂不死之福鄉，養真之靈境。故立觀有初，強名桐柏焉耳。

古觀荒廢則已久矣。故老相傳云，昔葛僊公始居此地；而後有道之士往往因之。壇址五六，厥迹猶在。洎乎我唐，有司馬鍊師居焉。景雲中，天子布命于下，新作桐柏觀。蓋以光照我元元之丕烈，保綏我國家之福祉者也。

夫其高居八重之一，俯臨千仞之餘。背陰嚮陽，審曲面勢。東西數百步，南北亦如之。連山峩峩，四野皆碧；茂樹欝欝，四時並青。大巖之前，橫嶺之上，雙峯如闕，中天豁開。長澗南瀉，諸泉合潄。一道瀑布，百丈垂流。望之雪飛，聽之風起。石梁翠屏，可倚也。琪木珠條，可攀也。僊花靈草，春秋競發；幽鳥清猨，晨暮合響，信足賞也。始豐南𧺆，雲嶂間起；剡川北通，煙岑相接。東則亞入滄海，不遠蓬萊；西則浩然長山，無復人境。總括奧秘，鬱為秀絕。苞元氣以混成，鎮垕地而安靜。非夫神與僊宅，僊得神營，其孰能致斯哉？

故初營天尊之堂，晝日有雲五色，浮靄其上。三井投龍之所，時有異雲氣，入堂復出者三，書之者託祥也。然后為虛室以鑿戶，起層臺而纍土。經之殖之，成之翼之。綴日月以為光，籠雲霞以為色。花散金地，香通元極。真侶好道，是遊斯息。微我[A12]鍊師，孰能興之？

鍊師名承禎，一名子微，號曰「天台白雲」，河內溫人。晉宣帝弟太常[A13]馗之後，祖晟，仕隋為親侍大都督，父仁最，唐興為朝散大夫。襄州長史名賢之家，奕代清德慶靈之地，生此僊才。以為服冕乘軒者，寵患吾身也；擊鐘陳鼎者，味爽人口也。遂乃捐公侯之業，學神僊之事。科籙教戒，愽綜無所遺；窈𡨕夷希，微妙詎可識？無思無為，不飲不食。仰之彌峻，巍乎其若山；挹之彌深，湛乎其若海。夫其通才練識，贍學多聞；翰墨之工，文章之美，皆忘其所能也。鍊師蘊廣成之德，睿宗繼黃軒之明。齋虛而求，將利國政，侃侃然不可得而動也。

我皇孝思維則，以道理國；叶帝堯之用心，寵許由之高志。故得放曠而處，逍遙而遊。聞鍊師之名者，足以激勵風俗；睹鍊師之容者，足以脫落氛埃。以慈為寶，以善救物。神以知來，智以藏往。允所謂名登僊格，迹在人寰，奧不可測已矣！道生乎無名，行乎有精。分而作三才，播而作萬物，故為天下母。修之者昌，背之者亡，故為天下貴。況絕學無憂、長生久視也哉！道之行也，必有階也；行道之階，非山莫可。故有為焉，有象焉，瞻於斯，仰於斯。若舍是舍教，將奚依？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元門既一，不名厥功。

朝請大夫．使持節台州諸軍事．守台州刺史．上柱國賈公，[A14]名[1]長源，有道化人，有[A15]德養物。嘗謂別駕蔡欽宗等曰：「自道以含德，[A16]德以致美。美而不頌，後代何觀？」乃相與立石繼頌，以[A17]奮至道之光。其辭曰：「邈彼天台，嵯峨崔巍。下臨[A18]滄海，遙望蓬萊。漫若天合，呀如地開。煙雲路通，真僊時來。顧我鍊師，于彼瓊臺。鍊師鍊師，道入[A19]元微。噏日安坐，凌霄欲飛。興廢靈觀，鍊師攸贊。道無不為，美哉輪奐。窈窈茫茫，通天降祥。保我皇唐，如山是常。」

崔尚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