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方外志卷第十九
文章考
唐
梁翰林:《天台止觀統例》序
夫止觀何謂也?導萬法之理而復於實際者也。實際者何也?性之本也。物之所以不能復者,昏與動使之然也。照昏者謂之明,駐動者謂之靜。明與靜,止觀之體也。在因謂之止觀,在果謂之智定。因謂之行,果謂之成。行者行此者也,成者證此者也。
原夫聖人有以見「惑足以喪志,動足以失方」,於是乎止而觀之,靜而明之。使其動而能靜,靜而能明。因相待以成法,即絕待以照本。立大車以御正,成大事而總權。消息乎不二之場,鼓舞於說三之域。至微以盡性,至頤以體神。語其近則一毫之善可通也,語其遠則重玄之門可窺也。用至圓以圓之,物無偏也;用至實以實之,物無妄也。聖人舉其言所以示也,廣其目所以告也。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擬而議之,使自至之。此止觀所由作也。
夫三諦者何也?一之謂也;空假中者何也?一之目也。空假中相對之義,中道者得一之名。此思議之說,非至一之旨也。至一即三,至三即一。非相舍而然也,非相生而然也;非數義也,非強名也,自然之理也。言而傳之者,迹也。理謂之本,迹謂之末。本也者,聖人所至之地也;末也者,聖人所示之教也。由本以垂迹,則為大、為小、為通、為別、為頓、為漸、為顯、為祕、為權、為實、為定、為不定。遁迹以返本,則為一、為大、為圓、為實、為無住、為中、為妙、為第一義,是三一之蘊也。
所謂空也者,通萬法而為言者也;假也者,立萬法而為言者也;中也者,妙萬法而為言者也。破一切惑,莫盛乎空;建一切法,莫盛乎假;究竟一切性,莫大乎中。舉中則無法非中,目假則無法非假,舉空則無法不空。成之謂之三德,修之謂之三觀。舉其要,則聖人極深研幾、窮理盡性之說乎!昧者使明,塞者使通。通則悟,悟則至,至則常,常則盡矣。明則照,照則化,化則成,成則一矣。聖人有以彌綸萬法而不差,磅礡萬劫而不極;寓名之曰佛,強號之曰覺。究其旨,其解脫自在,莫大乎極妙之德乎!
夫三觀成功者如此。所謂圓頓者,非漸次,非不定,指論十章之義也。十章者,恢演始末通道之關也;五畧者,舉其宏綱截流之津也;十境者,發動之機、立觀之諦也;十乘者,妙用所修發行之門也。止於正觀而終於見境者,義備故也。闕其餘者,非所修之要故也。
乘者何也?載物而運者也;十者何也?乘載之事者也。知其境之妙,不行而至者,德之上也。乘一而已矣,豈藉夫九哉!九者非他相生之說,未至者之所踐也。故發心者,發無所發;安心者,安無所安;破徧者,徧無所破。爰至餘乘,皆不得已而說也。至於別其義例,判為章目,推而廣之不為繁,統而簡之不為少。如連環不可解也,如貫珠不可雜也,如懸鏡不可掩也,如通川不可遏也。義家多門,非諍論也。案經證義,非虛設也。辯四教淺深,事有源也;成一事因緣,理無遺也。噫!《止觀》──其救世明道之書乎!非夫聖智超絕、卓爾獨立,其孰能為乎!非夫聰明深達、得意忘象,其孰能知乎!今之人乃專用章句文字,從而釋之,又何疏漏耶!
或稱不思議境,與不思議事,皆極聖之域;等覺至人,猶所未盡。若凡夫生滅心行,三惑浩然,於言說之中,推上妙之理,是猶醯雞而說大鵬,夏蟲之議層冰,其不可見明矣!
今止觀之說,文字萬數,廣論果地,無益初學。豈如暗然自修,功至自知?何必以早計為事乎?是大不然。凡所謂上聖之域,豈隔闊遼敻,與凡境夭絕歟?是唯一性而已,得之謂悟,失之謂迷;一理而已,迷而為凡,悟而為聖。迷者自隔,理不隔也;失者自失,性不失也。《止觀》之作,所以辯同異而究聖神,使羣生正性而順理者也。正性順理,所以行覺路而至妙境也。不知此教者,則學何所入?功何所施?智何所發?譬如無目,昧乎日月之光,行於重險之處,顛踣墮落可勝紀哉!
噫!去聖久遠,賢人不出,庸昏之徒,含識而已。致使魔邪詭惑,諸黨並熾,空有云云,為坑為𠯤。有膠於文句不敢動者,有流於漭浪不能住者,有太遠而甘心不至者,有太近而我身即是者,有枯木而稱定者,有竅號而稱慧者,有奔走非道而言權者,有加於鬼神而言通者,有放心而為廣者,有罕言而為密者,有齒舌潛傳為口訣者,凡此之類,自立為祖,繼祖為家,反經非聖,昧者不覺。仲尼有言:「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有物累也,悲夫!
隋開皇十七年,大師去世;皇朝建中,垂二百載,以斯文相傳,凡五家師。其始曰灌頂,其次曰縉雲威,又其次曰東陽威,又其次曰左溪朗公,其五曰荊溪然公。頂公於同門中,慧解第一,能奉師訓,集成此書,蓋不以文辭為本故也。或失則繁,或得則野,當二威之際,緘授而已,其道不行。天寶中,左溪始弘解說,而知者蓋寡。荊溪廣以傳記,數十萬言,網羅遺法,勤矣備矣!荊溪滅後,知其說者適三四人。古人云:「生而知之,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夫生而知之者,蓋性德者也;學而知之者,天機深者也。若嗜慾深、耳目塞,雖學而不能知,斯為下矣!
今夫學者內病於蔽,外役於煩,沒世不能通其文,數年不能得其益,則業文為之屢校梏足也,棼句為之簸糠眯目也。以不能喻之師,教不領之弟子,止觀所以未光大於時也。予常戚戚,於是整其宏綱,撮其機要。理之所存,教之所急,或易置之,或引伸之。其義之紆,其辭之鄙,或薙除之,或潤色之。凡浮疏之患,十愈其九;廣畧之宜,三存其一。是[A1]祛鄙滯,導蒙童,貽諸他人,則吾豈敢?若同見同行,且不以止觀罪我,亦無隱乎爾!建中上元甲子首事,筆削三歲,歲在折木之津,功畢云耳。
翰林學士安定梁肅撰
智者大師傳論
論曰:修釋氏之訓者,務三而已,曰戒、定、慧。斯道也,始於發心,成於妙覺;經緯於三乘,導達於萬行,而能事備焉。昔法王出世,由一道清淨,用一音演說,機感不同,所聞蓋異。故五時、五味、半滿、權實、徧圓、大小之義,播於諸部,粲然殊流。要其所歸,無越一實。故經曰:「雖說種種道,其實為佛乘。」又曰:「開方便門,示真實相。」喻之以眾流入海,標之以不二法門;自他兩得,同詣祕密。此教之所由作也。
暨鶴林滅而法網散,神足隱而宗途異;各權所據,矛盾更作。其中或三昧示生,或四依出現,應機不等,持論亦別。故《攝論》、《地持》、《成實》、《唯識》之類,分路並作;匪有匪空之譚,莫能一貫。既而去聖滋遠,其風益扇。說法者[A2]桎梏於文字,莫知自解;習禪者虛無其性相,不可牽復。是此非彼,未得者謂證。慧解之道,流以忘返;身口之事,蕩而無章。於是法門之大統,或幾乎息矣!
既而教不終否,至人利見,慧文、慧思,或躍相繼。法雷之震未普,故木鐸重授於天台大師。大師象身子善現之超悟,備帝堯、大舜之體相;贊龍樹之遺論,從南嶽之妙解。然後用三種止觀,成一事因緣。括萬物於一心,開十乘於八教。戒定慧之說、空假中之觀,坦然明白,可舉而行。於是教無遺法,法無棄人,人無癈心,心無擇行,行有所證,證有其宗。大師教門,所以為盛。故其在世也,光照天下,為帝王師範;其去世也,往來上界,為慈氏輔佐。卷舒於普門示現,降德於如來所使。階位境智,蓋無得而稱焉。
於戲!應迹雖往,微言不墜。習之者猶足以抗折百家、昭宗三藏;又况聞而能思,思而能修,修而能進,進而不已者歟!斯人也,雖曰未證,吾必謂之近矣!今之人,正信者鮮。啟禪關者,或以無佛無法、何罪何善之化,化之中人以下;馳騁愛欲之徒,出入衣冠之類,以為斯言至矣,且不逆耳。私欲不廢,故從其門者,若飛蛾之赴明燭,破塊之落空谷。殊不知[A3]坐致焦爛,而不能自出,雖欲益之,而實損之。與夫眾魔外道,為害一揆。由是觀之,此宗之大訓,此教之旁濟,其於天下為不侔矣!自智者傳法,五世至今,湛然大師中興其道,為予言之如此,故錄之以繫於篇。一名〈天台法門議〉。
前人
普門子:《法華玄義釋籤》緣起序
四教成列,開合之旨,蘊乎其中。十子既往,幽贊之功,在人方絕。惟三轉遂周,一乘載導。經文顯而約,玄記博而深;後進難窺,蒙求尚壅。不遠而復,存乎其時,我哲匠湛然公當之矣。
公,孩提秀發,志學名成。淵解得於自心,博贍振於先達。無適不可以虛受人;暨毘壇以至於國清,其從如雲矣!間者島夷作難,海山不寧,徇法之多,側身嚴宇。或謂身危法喪,莫如奉法全身。僶俛遂行,暴露原野。是樂法者請益悅隨。且法實無邊,身則有待。弘敷未暇,籤訪有憑。因籤以釋,思逸功倍。美哉!洋洋乎!登門者肯綮未嘗,望涯者恥躬不逮,乘是以訓,文其可廢耶?先德既詳,雖大科不舉;諸生未達,在小疑必疏。凡十年不忘於本,以天台名家,善繼其宗,以釋籤順學。信所謂觀象得意,俾昏作明,永代不朽者也。普早歲在塵,後時從道,徒欲擊其大節,獨不愧於心乎?
天王越在[A4]陝郛之明年,甲辰歲紀月貞於相,君餘除饉男普門子撰
《止觀輔行傳弘決》序
宗虛無者,名教之道廢;遺文字者,述作之義乖。古先梵王,乘時利見;聖賢道契,德音莫違。尚假言詮,寄諸結集。況時淹像季,學鮮知幾;領會之賓,十無一二。至有窮年默坐,甘節於昏懵;白首論心,遲回於半滿。人之多僻,其若是乎!未階捫象,各陳乳色。或謂即心是佛,悟入之門。色不異空,本末誰迹?將冥絕待,章句何施?嗚呼!大教陵夷若是,蓋由未辯文字之性離,孰喻總持之功深?
惟昔智者大師降生示世,誕敷玄德,大拯橫流。咨覆簣於大思;振絕維於龍猛。命家作古,以中觀為師宗;立極建言,以上乘為歸趣。爰付灌頂,頂公引而伸之。欽若弘持,廣有記述。教門戶牖,自此重明。繼之以法華威,威公宿植,不愆於素。復次天宮威,威公敬承,如水傳器。授之於左溪玄朗。朗公卓絕,天機獨斷;相沿說釋,遑恤我文。載敡於毘檀湛然,然公閒生,總角穎悟,左谿深相器異,誓以傳燈。
嘗言止觀二門,乃統萬行;圓頓之說,一以觀之。噫!纘承四世,年將二百,魚魯斯訛,不無同異。方將繹思,津導玄流。遂廣斥邪疑,磅礡今古。質而不野,博而不繁,著《輔行記》凡十卷。備前聖廣畧之旨,允今人勝劣之機。豈唯錯綜所聞,將以隱括所治。所治即行,三多之妙運遽階;所聞唯解,一經之玄覽斯㳷。夫行有岐路,則始終天隔;解無方隅,亦淺深隨類。建言輔行以舉其全。故自遠方來,詢疑請益,擊蒙發覆;孜孜日夕,庶幾幽贊,欽若傳弘。道之將行,不孤運矣!咨予末學,輕議上乘,其猶[A5]爝火,增輝二曜。
前人
崔尚:桐柏觀頌序
桐柏山高萬八千丈,周旋八百里。其山八重,四面如一。中有洞天,號金庭宮,即右弻王喬子晉之所處也。是之謂不死之福鄉,養真之靈境。故立觀有初,強名桐柏焉耳。
古觀荒廢,則有道之士,往往因之。壇址五六,厥迹猶在。洎乎我唐,有司馬煉師居焉。景雲中,天子布命於下,新作桐柏觀。蓋以光昭我元元之丕烈,保綏我國家之洪祉者也。
夫其高居八重之一,俯臨千仞之餘;抱陰嚮陽,審曲面勢。東西數百步,南北步如之。連山嵬峩,四野皆碧;茂木蓊鬱,四時並青。大巖之前,橫嶺之上,雙峯如闕,中天豁開。長澗南瀉,諸泉合漱。一道瀑布,百丈垂流。望之雪飛,聽之風起。石梁翠屏可倚也,琪木珠條可攀也。僊花靈草,春秋競發;幽鳥清猿,晨暮遞響,信足賞也。始豐南走,雲嶂間起。剡川北去,煙岑相接。東亞入滄海,不遠蓬萊;西則浩然長山,無復人境。總括奧祕,鬱為秀絕。苞元氣以混成,鎮垕地而安靜。非夫神與僊宅,僊得神營,其孰能致斯哉!
故初營天尊之堂,晝日有雲五色,浮靄其上;三井投龍之所,時有異氣入堂復出者三。書之者記祥也。然后為虛室以鑿戶,起層臺而纍土。經之殖之,成之翼之。綴日月以為光,籠雲霞以為色。花散金地,香通元極。貞侶好道,是遊斯息。微我練師,孰能興之?
宋
晁待制:《仁王般若經疏》序
陳隋間,天台智者大師,遠稟龍樹,立一大教;九傳而至荊溪。荊溪之世,有新羅來學者,曰法融、理應、純英。故此教播於海外,諸國與中原並盛矣!唐室喪亂,典籍蕩滅。雖此教不可忘者,亦難乎其存也。然杲日將出,而曉霞先升;真人應運,而文明自見。我有宋之初,此教復航海入吳越。今世所傳,三大部之類是也。然尚有留而不至,與夫至而非真者。
《仁王經疏》先至有二本,眾咸斥其偽。昔法師既納日本信禪師所寄辟支佛髮,答其所問二十義,乃求其所謂《仁王經疏》。信即授諸海舶。無何,中流大風驚濤,舶人念無以息龍神之意,遽投斯疏,以慰安之。法智乃求強記者二僧詣信,使誦文以歸。既而二僧喪乎日本。至元豐初,海賈乃持今疏二卷來四明,有沙門如詢因緣得之云云。
智者慈霔,盡法性為止觀,而原流釋迦之道。今方盛於越中,異日會當周於天下。豈獨是書之不可掩哉!大抵吾宗所以永異它家,不容同世並語者,其唯三千乎!其唯觀具乎!
吳鎧菴居士:重刊《刪定止觀》序
奇哉!救世明道之書,不圖復行於今也!使王公大人知有此書,必不至信讒以廢毀;使縉紳先生知有此書,必不至立論以觝排;使啟禪關者讀此書,其肯以教外別傳自欺乎?使尋經論者能讀此書,其肯以分別名相自困乎?矧欲使薄海內外,家藏此書,展轉開導,了達此義,又孰肯貪於麤𡚁五欲而不早求解脫者乎?是皆內教弟子,護持教法之大畧也。子貢好辯,孔道以明;孟子巖巖,功堪繼禹。斯言槩之,誰曰不信?
吳克[A6]己撰
慈雲大師:《南嶽止觀》後序
止觀,用也,本乎明靜;明靜,德也,本乎一性。性體本覺謂之明,覺體本寂謂之靜。明靜不二謂之體。體無所分,則明靜安寄?體無不備,則明靜斯在。語體則非一而常一,語德乃不二而常二。祇分而不分,祗一而不一耳。體德無改,強名為萬法之性;體德無住,強名為萬法之本。萬法者,復何謂也?謂舉體明靜之所為也,何其然乎?良由無始本覺之明強照,照生而自惑謂之昏;無始無住之本隨緣,緣起而自亂謂之動。昏動既作,萬法生焉。揑目空華,豈是他物?故云不變隨緣,名之為心;隨緣不變,名之為性。心,昏動也;性,明靜也。若知無始即明而為昏,故可了今即動而為靜。於是聖人見其昏動可即也,明靜可復也,故因靜以訓止,止其動也;因明以教觀,觀其昏也。使其究一念即動而靜,即昏而明。昏動既息,萬法自亡,但存乎明靜之體矣。是為圓頓,是為無作,是如來行,是照性成修,修成而用廢誰論?止觀體顯而性泯,亦無明靜,豁然誰寄,無所名焉。為示物指歸,止成謂之解脫,觀成謂之般若。體顯謂之法身,是三即一,是一即三。如伊三點,如天三目;非縱橫也,非一異也。是謂不思議三德,是謂大般涅槃也。
嗚呼!此法自鶴林韜光授大迦葉,迦葉授之阿難。阿難而下,燈燈相屬,至第十一馬鳴。鳴授龍樹,樹以此法寄言於《中觀論》。論度東夏,獨[A7]河淮慧文禪師解之,授南嶽大師。南嶽從而照心,即復於性;獲六根清淨,位鄰乎聖。斯止觀之用驗矣!我大師惜之無聞後代,從大悲心出此數萬言,目為《大乘止觀》,亦名《一乘》,亦名《曲示心要》。分為二卷,初卷開止觀之解,次卷示止觀之行。解行備矣,猶目足焉。俾我安安不遷,而運到清涼之池。噫!斯文也,歲月遼遠,因韜晦於海外,道將復行也。果於咸平三祀,日本國圓通大師寂照,錫貲扶桑,杯泛諸夏。既登鄮嶺,解篋出卷。天台沙門遵式首而得之,度支外郎朱公[A8]頔冠首序,出奉錢,摸板而廣行焉。
大矣哉!斯文也,始自西傳,猶月之生;今復東返,猶日之升。素景圓暉,終環回於我土也。因序大畧,以紀顯晦耳。
天竺沙門遵式撰
王太師:〈十法界圖〉序
修觀之道,曰從行、曰附法、曰託事,唯三而已。今觀心圖者,從行之正軌也。準夫止觀二十五法為方便,十乘十境為正修者,固非於此能備。若其日用之際,以十界德過升沉,鑑我心曲,雖絲髮不能自逃,其遷善改過之要乎!
慈雲大師示我以觀心之圖,研味法喜,心乎不忘。置諸座隅,足以自警,而未見兼人之益。乃復命工形諸篆刻,用廣流行,庶幾乎仰承於師志也。
宋皇天聖元年九月既望,太原王欽若撰
賀允中:《江東天籟》序
紹興壬子之春,余挐舟自秦淮東下。雅聞天台有玉霄峯之境,巉絕秀爽,可以冥搜遠寄,於是卜萬年之麓而寓焉。
一日遊萬年上桐柏,至福聖松下,遇見一人焉;修而岸,傲吟而來。有黃冠謂予曰:「此劉與機也。」揖而坐,盤礡良久。徐叩所業,與機自笑:「亡日月舊矣。徜徉谿澗,酬揖僊風,所未能去懷者,惟觴及咏,餘復何言!」
因口占數篇,坐客皆擊節,余亦不覺近前捋其鬚,曰:「比招山友,尋獲詩人,大不孤於此行矣!」自此芒鞋竹杖,季往月來,率以為常。及余為福建漕回,每遇於巾子山之精舍。訪其近作,則氣益渾而格益整,雄贍兩足,意語具勝。往往筆端超詣,可以平視鮑、謝,而髣髴乎唐之氣象焉。遂目其編為《江東天籟》。與機曰:「君子愛人,不以姑息,夫子何誇予之有?」予應之曰:「聞有豫章先生乎?此老句法為江西第一祖宗,而和者始於陳后山,派而為十二家,皆錚錚有名,自號江西詩派。今子孤立江東,恨知于者不多。他日士大夫終得子之詩,必有心醉而興「見晚」之嘆者矣。彼派焉者,雖欲擅一方,而不容對壘之可乎?」與機掉頭不領,予強名之以歸其卷云。若問與機所以為與機,胸中有皂白者,開卷自燎然也。
己巳仲秋,賀允中序
吳子良:《江東天籟》序
台以山名,而天台縣山所盤礡,巔頂入霄漢,雲氣與滄海相吐吞。其秀英所鍾,在物為靈根異卉,在人為僊侶佛徒,晉唐以來傳之矣。然予曩使畿下,俾所部各議祠鄉先賢,以勵來學。而天台獨以二劉公應,然則無達宦先二公者乎?何為其取此?嘻!此可見人心矣!
世之通塞者外,而非通塞者內;顯晦者暫,而非顯晦者常。方二公在時,身名僅一第,官薄不過初品。葛巾藜杖,往來林谷間,與牧童樵叟相爾汝;而孝義積於家,孚於鄉。鄉之饑歲賴以活,鄰里賴以安,鬪訟賴以平。當世名公卿皆其賓友,一時名聲俊流多其門下士也。則位雖非通,而道不為塞;生雖非顯,而死不為晦。上下千二百年,宜未有先二公者。
二公,長曰知過,字與機;少曰知變,字與權,皆以能詩稱。而與機之詩,尤宏富俊健,有慶曆元祐氣骨。賀公允中目其集為《江東天籟》,謂與江西宗派相上下,迨庶幾哉!夫優於詩而劣於德,詩未必傳,傳未必彰彰也。德勝其詩,詩減其德,德既傳,詩亦傳矣!而况詩不復減其德,詩有不傳者乎?
湻祐十二年二月二日,荊溪吳子良序
宋之瑞:〈天台圖經〉序
天台僻居海嶠,古不以佳郡名,往往為逐臣禦魑魅之地。暨皇朝聲教遠被,乃稍列於中州。翠華南渡,密邇行都,始為輔郡。然而氣衝神秀,僊佛所宅,洞天福地,殆與蓬萊、方丈相埒。其著稱自昔,又不可掩者。
之瑞弱冠游太學,先是未嘗一登勝踐。或有問者,輒口呿不能對。私竊嘆曰:「司馬遷徧游天下名山大川,而吾居是邦,曾不能出戶庭,少迂杖屨,是可𠷣矣!」曩歲居憂多暇,遂與一二釋子,窮探極詣,不憚繭足。凡高僧逸士之所棲隱,騷人墨客之所賦詠,斷碑殘刻,靈蹤異狀,隨筆之紙。歸而參以《祥符圖經》,所載殊畧。蓋是時委官會粹,志於趣就。矧距今垂二百祀,其戶口之繁庶,賦入之增益,與夫人材輩出,區宇創建,自應月異而歲不同矣。
於是門分彚次,麤成一編。惟荒誕不經者,削去弗錄。姑以便覽觀而資問答,藏之巾笥有年矣。邑宰毘陵丁公大榮,博雅好事;一日訪予,深以圖經未備為闕典。因出是編示之,欣然抵掌,薦續近事,尋命鋟梓。
昔興公蓋嘗賦天台矣,第不過馳神想像,故辭雖富而事不該。今具得於耳目睹,記詳而非虛意者,庸可以傳信乎!庶俾懷青霞之致者,聞其名而不及見,一開卷而盡得之。若乃蒐補遺放,則猶有望之後人。
嘉泰二年八月望日序
元
黃太史:《無見語錄》序
天台之華頂峯,有大比丘居焉,曰無見覩禪師。
禪師之道,上承臨濟之正傳者也。蓋自菩提達摩,以摩訶迦葉所得無上正法,至於東土,直接上根。其後支分為二,而心印獨傳於曹溪,派別為五,而宗風大振於臨濟。其得人之眾,莫臨濟一宗為盛焉。七傳至於楊岐、白雲、五祖、圓悟,誠所謂不立一法,根源直截,使人明心見性,以成佛者矣!悟之傳有虎丘隆公、大慧杲公,皆卓然竪立教道。於故宋南渡之初,東南禪門之盛,遂冠絕於一時。而隆之傳為應菴華公、密菴傑公、破菴先公、及無準範公,凡四世。範公之傳有斷橋倫公、雪巖欽公。當宋之季年,宗門耆宿,相繼淪謝;而二公獨唱道東南,以振揚宗風為[A9]己任,可謂禪門之柱石矣!倫公之傳為方山寶公而禪師則得法於寶公。故其門戶嚴峻,機關警捷,無忝於乃祖。其居華頂四十寒暑,苦行堅守,足迹未嘗下山。不起於座,而道價之重,傾動遐邇。此其為道,豈非有光於臨濟之正傳者乎!
初欽公之傳為高峯妙公、中峯本公。而妙公宴坐天目山上,設死關以待學者,終其身亦不下山,其與禪師實法門叔侄行。故其為道,若出一揆。入國朝以來,能使臨濟之法,復大振於東南者,本公及禪師而[A10]已,可謂盛矣!
禪師沒既久,弟子道昌集其語錄,將刊梓以行,來請予為序。予於禪師之道,其微奧高遠者,誠非所能知;輒述其源流之所自,書於首簡,庶使覽者目擊道存,則思過半矣。
至正十七年歲在丁酉六月甲子,中奉大夫.前翰林侍講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同經筵事黃溍序
曇噩:《無見語錄》序
默說而當,則或默或說而盡道;默說而不當,則或默或說而盡物。且默與說在此,而道與物在彼。在此者有以予之,在彼者有以受之,則知予者以其所當而默其所不當,受者以其所不當而求其所當歟!夫苟欲以不當而求其當,則世尊之拈華,達磨之面壁,臨濟喝、德山棒,擎叉打地,作舞輥毬,雖從上祖師機用之別,其擊石火閃電光,箭鋒直而函蓋合,默說一致,道物兩冥。予者受者,俱成鈍置,又何有於當不當哉?
無見覩和尚既佩方山寶公真子之印,大坐天台之華頂峯上,為法壇度四十年。其標指之際,發藥之頃,此予而彼受,因悉錄之,以貽將來。其弟子寂菴上人光師,一日出以示余,余讀而歎曰:「此槩永嘉所謂默而說,說而默,大師門開,無壅塞者耳!」惟佛果以默說之要,傳般若之道於虎丘。自虎丘一傳而得應菴,再傳而得密菴,三傳而得破菴。是皆得以默說開般若施門而無壅塞者。至於無準斷橋,則默說一致,道物兩冥。般若之施,逮華頂而此錄出矣。然而議者以為,存此錄於施門,則般若之妙偏於說;廢此錄於施門,則般若之妙偏於默。審若是,則此錄之於施門,存可也,廢可也,具眼者試定當看。
至正戊戌冬仲,國清比丘曇噩序
曹君煥:題行天台山序後
序,故宋天台尉章公所作。章由科第進身,與余祖霞寓翁托斯文之好。序未及傳,而以代去,故以藁留。延祐改元,邑尹佟公復訪赤城,過余崇節堂,問以山川之勝,因進是藁。曰:「一行作吏,此事便廢,安能蹈其故轍以遊之乎?」及代,乃裹糧載酒,筍車藤策,命余同往焉。所至皆按索無遺,[A11]陟降盤桓,既月乃周。歸謂余曰:「是序也,曾圖經之不若也,盍鑱諸石,以傳永遠。使來者循而知之,無擿埴索塗之難。往者或舉似人,而有指掌之易,固不偉歟!」余遂鋟諸梓。然其文無所損益者,蓋欲有證古今廢興存亡也。
明
徐一夔:何憲副集天台山賦為詩序
天台山在越之南,名雖不齊於三嶽,而神秀所鍾,有雄麗絕特之觀焉。晉孫興公為章安令,嘗慕其勝,著為〈天台山賦〉。其賦既成,以示友人范榮期曰:「此賦擲地,必作金石聲。」茲山之勝,古未有發其祕者,自興公始發之。其後名公鉅人,若唐翰林供奉李白,元余文忠公闕皆有作,以嗣其響焉。李翰林有〈至天台曉望詩〉,余文忠公有〈勸農至桐柏〉詩。其詩妙麗,膾炙人口,而未有櫽括孫賦而積為篇什者也。僉憲宣城何公行部至天台,觀其雄麗絕特之狀,左顧右盻,有不欲捨去之意。然職在巡訪,勢不能窮幽極敻,甚戀嫪焉。方外士有以趙文敏公所書〈天台山賦〉刻本獻者。按而讀之,目之所遇,與賦之所及,意欣而神會。遂集賦內所指景物,如東坡先生櫽括陶淵明〈歸去來辭〉為樂府故事,以題詠焉,得近體詩若干首。其還司也,且以示凡能言之士,悉集其句為之,曰:「誠不用其語,雖工弗采。」且囑予以言弁其首。
余也世居天台,凡勝地之見於篇什者,少時侍先人杖屨,嘗遊焉。竊較赤城之霞氣,瀑布之飛流,莓苔之滑石,而皆莫若瓊臺、雙闕之為奇特。峭崎嶸崢,懸磴萬丈;比至其頂,地平如砥。九嶺環拱,雙闕夾之,瓊臺中居。五芝含秀,八桂森出。樓閣縹緲於彤雲彩霧之中,彷彿如在天上。故興公之賦,目為僊都,而述其地特加詳焉。
今余流落他郡,且老,而鄉之勝未嘗不往來於懷。若興公之賦,早嘗習之。當夫懷土之心生,蓋嘗臨風一詠,以[A12]祛愁思;而習熟見聞之久,終不能[A13]祛也。今見公所集其句之字為詩,組織工緻,模寫圓熟,逸興飛動於層巒疊嶂之間。政如李光弻入郭子儀軍,部伍雖舊,號令一出,風彩新矣。不其奇哉!
是詩也,使他方之士見之,天台之勝,如在目前,况如予之舊所遊者哉?寧不為之欣快!因不辭而序于公詩之次。凡承公命而作者,則請以次書焉。
范理:《天台要覽》序
世固有同稱而異歸者,「天台」之名,著自古昔。其著於古者,若劉阮之云,孫公之賦。隋唐以降,神僊老佛之說,前後迭出。蓋方其時,長才秀民之生其間,不欲與世相聞,往往托而逃焉。謂為神僊窟宅者,此也。其稱於後者,率皆發為道學之懿,用世文章事業之顯,如潘時舉之有得於程氏之傳,徐大受之與聞乎朱氏之旨。他如曹譙公、賀參政、黃祕監、賈節制之流,各以所長自見者,後先相望。蓋至趙宋以來,文教誕敷。渡江之後,京邑密邇。中原避地之賢,則又參迹錯處。其鴻生碩儒之興,一變而轉為佐時之具,固其宜矣!
我朝其聖聖相承,涵濡既久,其用於世,如徐文肅公以下諸賢,又皆卓卓流聲著實。嗣是而起,森然蔚然,足膺當㝉之付任,以發聞光昭於時者,比比有之。於是又有文儒藪澤之稱。向之所謂僊風異流,蓋泯泯也。是其出處隱顯之跡不能無間。要之神秀孕靈,今昔同一軌矣!
舊志頗泛無統。比因來宦遠方,睠然故邑,命兒曹錄其詩賦,得古今人所作如[A14]干首;并手疏游覽名勝大畧,分為山水、人物、詞翰三志,名之曰《天台要覽》;藏之篋笥,用備政餘檢閱,以慰他鄉之思。因述梗槩篇端,俾覽者知天台之著稱雖同,而所以取稱則異如此。其他公署、額設、版圖、財賦、故實,與夫長邑名賢出處,古蹟碑刻、雄文大章之亹亹者,則固有不能盡錄者焉。
邑人范理撰
范吉:《天台縣志》序
志書之重尚矣!自國而省而郡而邑,莫不有志。所以周紀載備,考校嚴稱,述昭監戒,非尋常文籍比,不亦重乎?
吾台自有封邑以來,不知厯幾代、更幾令矣;而此書未之有作,豈非一大缺典與!然在邑令欲作焉,亦非易事;必也學優而有史才,政成而有餘力,斯可言作也。否則難矣!
泰和劉公,領鄉薦掌教縉雲,陞令吾台。視篆之初,欲知一邑風土之槩,無所於考,心甚歉焉。甫朞月,而政通人和,百廢具舉;念斯典之缺,所宜作也。乃掇拾耆舊之殘編,參以眾人之公論,擇諸生中熟於史學者三人,曰陳紱、陳壽嵩、陳木,俾創造之;而凡裁斷則出之於己。三生者恪共乃事,克副公意,不半載而書告成。綱立而目分,文簡而事核。紀載以周稱述以嚴。考校監戒於是乎備且昭矣!凡在斯文,莫不歆豔。於是貳尹袁君士敏、掌教何君𤥖諸士夫,咸謂吉宜序不容以不能辭也。
夫製作之成,信乎不易。斯志也,幸劉公為之,主學該博矣,而又長於史;政循良矣,而又力有餘。三生之才識又足以翼贊之。是以曠昔所未有之缺典,得以倏成於今日,豈偶然哉?公可謂知所重矣!公名俸,字應爵,廉仁得民,政蹟卓異,輿論也。合并書之,以與此志並傳云。
前甯國知府.邑人范吉撰
劉俸:《縣志》後序
天台邑志成,或有譽俸者,曰:「曠古之缺典,子一朝成之,其永有辭哉!」嗚呼!其然,豈其然乎?昔孔子作《春秋》,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今志之成,知俸者或一二,而罪俸者或千百。俸惟此之懼,而何永辭之有哉?
或曰:「不然!楊雄作《太玄》、《法言》,張伯松不肯一觀,劉歆觀之,詆為廢物。雄之文,至終漢世而後顯。退之凡三黜於禮部而自訟曰:『為文而為舉世之所不好。』至宋歐陽永叔,始特雄退之之作。是知退之之文,尚晦於當時,而有俟於後來。然則子所成之志,雖自謂有罪之者,夫豈知公論之在人心,自有不可泯滅,豈終罪之哉?」人皆以或言為然,俸懼亦或釋其二三,因筆其說於志末,以俟夫知俸者。
嘉靖改元七月,泰和劉俸謹書
馮太史:《有門頌畧解》序
宋時天台之教盛行,無論僧徒,即號為士大夫者,類能言之。今觀陳瑩中先生所譔《有門頌》,抑何言約義辨也!今相去僅四五百年,而海內緇流,無能舉天台一字一言者,況士大夫乎?
妙峯覺法師,奮然為鳴陽孤鳳,幾二十年。講者或竊咲,斥為異物。而法師益精其說,不為動。今則稍習矣!海內賢士夫,或有起而助法師者矣。惜余非其人也,因請法師出《有門頌畧解》行於世,以聳動今之士大夫。台教中興,在此一舉,余日望之。
萬曆甲申長至日,翰林院編修.教觀弟子馮夢禎謹撰
李素:《天台勝紀》序
予家居時,見達人遊士,聞所敘列,名山最多。至譚靈異,則東南諸勝,必首天台山。如孫公一賦,眾妙悉矣。遐思夢遊,不知凡幾,恨耳之而未目之也。
迨[A15]己丑歲,叨承簡命,忝牧茲土。維時同志者,率相慶曰:「君斯往也,行將涉桃源、跨石梁、登華頂。奇觀在目,至人可招,誠希遘已!閭守僊跡,鄭宰芳躑,君其踵之乎!」予笑而荅曰:「斯非吾所期,祇以酬夙願。且他日得持以報諸君耳!」
既而策蹇之台,則邑值荒歉者累歲。兼以路當孔道,案牘旁午;即自公有寢食不暇者,暇為登臨計乎?時幸而追隨千從遊公車者之後,僕僕然為輿皂之忙。供應之辦,心勞神敝,亦竟弗得以縱目達觀;甚者瞬息間旋忘其處所矣。噫!昔耳之而未目之為恨,今目之而身又未能徧厯其詳。即客有問台山之勝者,予將胡辭以應?爰是搜天台舊錄,謀諸廣文陳君,輒用[A16]己意簡別而刪定之。列於圖,附以諸名公之吟咏。山峙川流,指掌可視;僊區佛窟,觸目可知。天台靈異諸跡,不惟藉是而益彰;設有問及者,予亦得以次第陳之,而不負為此地道主人矣。且使履斯境者見之,而快心於既往;未至於斯者見之,而慨慕於將來。即遐陬僻壤不可得至者,亦據是而得臥遊焉。斯於寰宇遊士,尚亦有助也已!
雖然,台之境稱奇絕矣,而台民則疲困之甚也。遊於斯者,誠念餼廩我者,皆民之脂膏;奔役我者,皆民之筋力。少存一節省心,以葆全吾民之精神命脈,俾得以寧土幹而居;則山川景物,將依人而益勝矣。不然饑弗食,勞弗息,又不然,將使人聞車馬之音、羽蓋之美,舉疾首蹙額而不願見。即瓊臺、雙闕,何補於閭閻哉?又何樂於有此景為也?觀風者幸留心焉!
書成授梓,爰序其端,因命之曰《天台勝紀》云。
萬曆十九年歲在辛卯季秋望吉,知天台縣事.靈陽李素撰
彭憲副:續修《天台縣志》序
嘗論古今天下疆域廣狹之辯,則古視今為儉,而今於古不啻倍之。以古之儉,猶云建萬國、親諸侯。以今倍之,而我皇祖御宇,部分郡邑,自府州而外,為縣僅一千一百二十有奇。則今之小邑,足方古之大國明矣。古國有史,今縣亦有志,皆以掌記載、廣聞見。凡境內興衰沿革之跡,咸取稽焉。古列國之史何限,率泯泯無聞;而惟《魯春秋》,以仲尼筆削列為聖經,大義炳然,與日星雲漢,共示不朽。則所貴於紀載者,又不獨為聞見稽考之資。凡以裨勸懲、昭鑑戒,表已然之故,而教於方來也。古謂作史有三難,有四蔽,而兼取其三長,詳哉而言之矣。
浙東天台邑,以上應台宿,故名。赤城霞標、桐柏、佛隴、石梁、桃源、華頂、天姥,蔽日[A17]干霄。誠洞天福地,僊都靈窟,而騷客墨卿所欲冥搜而遐探者也。
邑故有志,修於正德辛巳。年久弗輯,所闕遺字蹟,魚豕不可以句。邑令張視事四年,屬二三廣文,蒐集而重訂之,為十二卷。彭子以備兵蒞台,受而讀之。色喜已,愀然有慨也。蓋天台在㝢內較著;迺其里井之彫耗,市肆之蕭條,闤闠生計之瘠苦。公輸弗繼而征調日迫,稱不聊生甚矣!以其地多崇山峻嶺,不足為耕耨賴。而又當紹台二郡孔道,輶車使客,公私驛騷,一應取辦於孑遺赤骨之氓。矧近日海內多故,諸無名之賦,日創而月設。嗟乎!天台尚可以為善國乎?令茲土者覽是編而繹思之:昔何以紓?今何以棘?昔何以給?今何以乏?昔何以乂?今何以棼?雖其故有非距心所得為者;而隨時調劑,寬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是不得諉於不可如何,而遂秦越人視之者也。
且遡上世以來,宦斯土也夥矣;而其惠心善政猶有遺思,為邑所尸祝者凡幾?其鷙害如荼猶有遺臭,為邑所嫉視者凡幾?又曠素苟位,靡所短長,如飄風一過而不能舉其姓氏者凡幾?然則君子宜何居焉?若其境以內,鴻公偉人,德業炳炳者,邑子弟能克肖之思乎?而式其廬,吊其遺墟,亦良有司高山仰止之一助也。然則斯篇之所裨大矣!張令名弘代,靈壁人,潔躬而慈下,余因以為令勗,而且以告方來者。
萬曆庚子仲春既望,全椒彭夢祖應壽甫撰
張邑矦:重修《天台縣志》序
夫邑之有志,邑之實錄也;亦猶家之有乘,國之有史也。凡修志法宜精鑿,無令蹖駁;宜考信,無令疑似。故前人有志,今之操觚家,得挾策以議其是非。使裔是成編者,仍駁而不精,疑而不信;恐後之議今,即今之議昔也,其事詎不重且大哉?
余令台,凡有關於台之民事者,靡不巨細綜理,昕夕拮据;冀少有補裨,無貽曠瘝誚。因思台之有志,自正德辛巳,距今八十餘䙫。則《台志》之修,固余事也,余責也。迺學博魏君予上、趙君予祿、余君有恆,二三諸生姜璣、潘學孔、楊士遇輩,本之舊志,益以新得。凡人材、風俗、戶賦、物產,諸凡屬於台者,率詳加考覈,補缺輯遺,次第彚帙。帙成,因謀之趙君,曰:「是不可不印正於大方博雅君子也。」於是具藁呈之兵憲彭公。幸公為之披閱,捐俸助鋟,復序諸首。炳焉,足為台邑光!余竊謂是誌也,庶幾哉可稱台之實錄矣!遂書之以為序。
萬曆庚子秋吉,知天台縣事.靈壁張弘代書
[A18]王司寇:《天台勝蹟錄》序
天台之名聞於世,自漢劉阮而[A19]已然矣。雖其涉於荒唐,難以盡信;而山水之勝,不可誣也。厥後詞臣墨客,流寓寄傲於其閒者盛,而述作之富不可勝紀。潘梅壑氏產於茲土,懼其久而散逸,乃博考羣籍,旁搜石刻,選粹正訛,彚次成帙,命曰《天台勝蹟錄》。不憚修阻,詣予請序,予作曰:「勤矣哉,梅壑之用心也!其有功於天台不多乎?」
竊嘗聞之,山川顯晦,皆繫乎人;然而遇與不遇,則有幸不幸存焉。滁之山以歐陽氏之記顯,赤壁以蘇氏之賦顯。自今觀之,滁山猶夫山也,赤壁猶夫水也。而遇於文章鉅公,豈非幸與?鴈宕、桂山,天下之奇勝也,在漢唐固無聞焉。由是推之,則今之名山秀水,不幸托非其地,泯滅而無聞者,豈其微者?乃若天台之勝,得附能言之士,以聞於世,則名非過情;然視夫托非其地,泯滅而無聞者,亦不為非幸矣。
嗟乎!豈直山川然哉?士生斯世,幸而獲遇,若伊尹之於湯,呂望之於文王,諸葛之於昭烈,古今數人而已矣。何吐握之風,日漸以微!巖穴之下,豈無抱經濟之才,流落不偶,而興遺珠之歎者乎?揚于王庭,固皆一時之選;然其間豈無德薄而位尊、力小而任重,卒貽覆餗之羞者乎?別其幸與不幸,又見大焉者矣。予於此切有所感,故潛及之。梅壑名瑊,字子良。嘗著《山川昆蟲百詠》、重修天台詩選,蓋亦不幸而不遇者歟!
賜進士第.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前刑部右侍郎致仕.黃巖南渠王爌撰
馮太史:《天台教源流圖》序
夫學佛法者,稟智者大師而曰天台教,以自別乎賢首、慈恩諸家也。其為教也,有教焉,有觀焉。教則以五時八教為經,以五章七釋為緯。觀則以二十五法為方便,以十乘為正修。乃至修性不二之談,色心互具之旨。以例諸家,如眾流之望巨海,皭火之隣日月,靡可同日而語矣!
然則始於智者大師乎?曰:「非然也!」蓋大師得之南嶽,南嶽得之北齊,北齊得之龍樹,而龍樹得之釋迦。或當機印可,或懸契心宗,此台教之源也。故龍樹而下,皆稱祖焉。然則章安而下,曷為稱祖?曰:「敘得統也,敘功德也。」大師說法,惟縱靈辯,不由筆授。時惟章安夙擅多聞,復由妙悟集為論疏,以啟後人。說者謂其總持之功,同符慶喜。四傳而至荊溪,教網稍夷,金錍義例,闢邪輔正。說者謂其弘贊之勳,比隆章安。
唐末喪亂,吾宗典籍,流散海東。螺溪、寶雲之際,遺文復還。雖講演稍聞,而曲見尚熾。我四明尊者,抉迷雲以輝性日,挽頹波而清教海。是以立陰觀妄,別理隨緣,究竟蛣𦍑,理毒性惡。十不二門之旨要,十種三法之觀心,三雙之論佛身,即具之論經體,判權判實,說性說修。凡章安、荊溪未暇結顯諸深法門,莫不表而出之,無遺憾矣!
說者謂九世二百年閒,備眾體而集大成,闢異端而隆正統者,惟法智一師,信然哉!自龍樹迄法智,是為十七祖。法智下得傳者最夥,而廣智、神照、南屏,亢而為三宗,其學徒蓋紛紛鼎盛矣!宋景定間,東湖磐公作《佛祖統紀》,有世系表,載傳授源流頗具。而法智十一世以後,竟泯泯無傳焉。嗟乎!常住教典,滿閻浮提;方袍之徒,多於竹葦。而天台教脈竟無有起而續之者。遂使時教不行,觀道不明,此何異於佛法已滅?可慨已!然則今之君子,有能不惑不沮,奮然稟天台之學,若揭日月而行者乎?以今觀我玅峯覺法師之為是役也,即謂之繼法智而興,夫誰曰不可?
語云:「在則人,亡則書。」即北齊之繼龍樹,亦有然矣。然草堂以失緒被斥,柰何?是不然。草堂如周室尚在,而吳、楚僭王,今則匹夫而有天下,誰得而議之?有志者勉之矣!
於是取磐公世系表圖而授諸梓人,名曰《天台教源流圖》。噫!後之與於斯文者,其益思所以衍其流,毋令泯泯無傳而絕佛慧命也哉!
皇明萬曆龍集甲申,宗天台教觀弟子.賜進士第翰林院編修.檇李馮夢禎齋沐拜撰
虞司勳:《楞嚴玄義》序
有門燈公,仿《法華》述《楞嚴玄義》四卷。當是時,士習多聞,狹六[A20]籍而治《楞嚴》者半。學宮明經儒人,哆口不能取束脯;而學語小師,一揚傘蓋,䞋施山委。於是海內學人,始置《法華》不譚,譚《楞嚴》矣!漫不知五重之玄而譚之,將無盲者揣象乎?
乃燈公則違眾好,正呵多聞。藉令貫花摘葉,供含英者之探擷。是與摩登伽女爭妍取憐也。十乘觀法,三種懺儀,玅定一路,通華屋以徹果海。此智師之《楞嚴》,即如來之《楞嚴》。吾剖塵出之,庶幾逆折淫豔,哇吐烝砂。我比丘即常覆應器,奚憾哉?屠緯真諸君,聞而深嗜之。儒門慶喜,便期證果。𥋋子亦其一歟!
𥋋子嘗預千松席。千松宗賢首,百松師焉。見去為台衡之學,千松每病之。俄而𥋋子更習止觀,結楞嚴壇七日,天雨玄黍雨、金粟雨,沉水之香覆几。百松居吳興,傳能射覆,比東方生。以語千松,千松曰:「吾向學此,開目閉目,見綠疇累日。然所居故是享室。心謂魔攝,改事清涼。」後演《玄譚》於天台,鑱及判教;雲長公從茶爐踊出,舞刀怒入講筵,俄而堂室灰燼,僧圓鑨同大眾見。二師弘荷台宗,雲長氏固有願乎!自爾三人說法,不復有閒矣。
燈公既師百松,𥋋子於其說固無有閒。若玅定一路,不復問途,遙舍華屋,無二無別。茲現寓言,呈諸違情之色,以顯實也。安能傅黛施朱,懸鏡自證,適人玄覽,邀人玅供哉?公有弟如公,雄雄詻詻。今結茆九沙,將迎燈公,修法華三昧,𥋋子亦預焉。公又將以楞嚴壇法相決矣!因先及之。
萬曆丁酉季春,習衡嶽教觀𥋋子虞湻熙書於煙霞之平鼎山
聞居士:《楞嚴玄義》序
嘗聞釋經之要,其畧有三,曰合經、合論、合心。合經不合論,則漫無所範;合論不合心,則罔識所宗。經論合矣,苟不合心,又同說食。兼茲三者,而後可以入如來之室矣!
天台智者大師,生陳隋之際,說《摩訶止觀》,申明《法華》圓行。梵僧聞而歎曰:「此說大類吾國《首楞嚴經》。」於是大師朝夕西望。既而入滅期迫,遂懸記曰:「《楞嚴》吾不及見,然當有宰官菩薩,以文章飜譯;復有肉身比丘,以吾教判此經歸中道者。」語具《瑩公清話》。後七十餘年,唐天后朝,是經果入中夏,宰相房融筆授而藏之。迨宋元以來,台教諸師,競為疏釋。究其旨趣,咸可議焉;或合經而背論,或合論而背經。至若此方教體,真實圓通,今古諸師,莫能措手,此其故何哉?良由經山論海,同詮此心;得心則不求合,而自無不合。大師以之不得,則雖求合而去之更遠。諸師以之,夫不求合而合者,以聖智玄同聖量也;求合而不合者,以比量蠡測聖量也。玄同者易,蠡測者難。必欲即難以之易,求合而終合者,予蓋有取於現量焉。
天台有門和尚,稱智者之雲仍,為百松之冢嫡。以[A21]己現量參同聖量,撰茲玄義,懸譚此經。言言有則,語語歸宗;洞古佛之真心,發當人之玅用。誠所謂以佛心印佛心,即《楞嚴》釋《楞嚴》者矣!大師肉身比丘之記,不其徵歟?
書凡四卷,六萬餘言。龍始讀其名章,約八法以釋《楞嚴》,立十乘以違現業,私頗患其支離。及讀體宗二章,別示靈源,明常住真心,的指宗要,解耳根三昧,則又樂其簡要。汩默而體之,統而會之,始悟釋名之廣,廣其畧也;體宗之畧,畧其廣也。宜廣而廣,廣不為繁;宜畧而畧,畧不為少。廣乎畧乎,其如來說默之旨乎!龍將朝夕研味,師軌終身。不離聞見,冀入圓通;敢不努力,以毋忘明訓哉?願公十方同沾法乳。
癸巳春日,門人四明聞龍謹序
介山傳如法師:《楞嚴玄義》序
夫契經文心,不易標指也。唯智者大師,發旋陀羅尼,起遵《法華》,具演十玅,絓是教網,無不炳著詳悉,稱玄義云。然而《止觀》大部全體《法華》十玅,是知教觀殊袠,理無二轍也。乃大覺世尊,於佛頂又揭總持,所示境觀,有縣契焉。但是典後入真丹,未經判釋,時味偏圓,莫知適從。我百松和尚撰《百問》,啟重玄之漸。終慨洞庭鈞天,環而聽之之無幾也。參兄燈公,不慮世忤,作《楞嚴玄義》四卷,豈助總持夙夜願見之意邪?抑竟先師窮詰沉疑之意邪?燈兄偕不慧行三昧懺法,於卷荷根得入流地。故於玄義,三觀十乘,教理行證,無不究竟而委示之。即靈山大蘇,相與首肯。不慧編端附言,亦華屋不閒庠序之謂乎!然當是時,多聞流亞既昧一真,撥無萬行;排藏心為世智,值登伽為樂境。觸目教觀,多懷顰蹙。如來說為可憐愍者。即諄諄聖詰,無柰之何;予言獨柰之何!
傳如撰
聞居士:《法華玄義輯畧》序
夫文者詮道之器也;文則可既而道實無窮。以可既詮無窮,自非思入重玄,意超象表,深證實相,玅悟文心,烏能縣契佛懷,釋茲玄義哉?矧《法華》經典,諸經中王;統御三乘,撫字八教。海墨書而不盡,塵刦演以難量。苟以單詞隻義,弘斯上乘,何異蚊足蠅眉撐彼樓櫓耶?
唯天台智者大師,靈山夙聞,大蘇玅悟;降天魔於華頂,讚聖者於空中。夜覩明星,毋論蹟同。往聖時談玅法,可稱辯類懸河。明本迹,具談十玅,野色合彼秋空;通境觀,備演十乘,醎味投於海水。教觀二途,目足兼暢,能令行者疾詣涼池。《法華》之道,至是殆無餘蘊矣!
茲《玄義輯畧》者,蓋五玄十玅之大綱耳。乃吾師有門和尚,慮今學人心力不勇,於茲教海,多事望洋。乃就玄文輯其大畧,可謂提綱挈領,指要明宗。雖短脛,亦預法流,即孺子,俱餐甘露。流通台教,自是師餘;普利羣生,實為吾幸云。
四明聞龍撰
聞居士:送幽溪解講歸天台序
昔乾竺古皇先生,以一大事因緣出興於世。說法四十九年,半滿兼陳,權實互顯。求其總攝化機,直指心體;使人轉物同如來,彈指超無學,無尚《首楞嚴經》。誠有味乎天如師之言也!
此經譯來震旦,自唐迄今,諸家箋釋,咸有異同。龍披尋研斆,奄踰數載。非量凡情,纏苦彌篤。已聆我有門和尚所譚玄義,霍然有省,稍窺谿徑。畧舉其要,則有八焉,所謂教、理、智、斷、行、位、因、果是也。蓋教者七之詮,七者教之旨。故教有大乘小乘、了義不了義之殊;而七者之頓漸偏圓,亦因以異矣。請以八者諦審《楞嚴》,是為大乘中之大乘,了義中之了義也。語其教則曰宣勝義中,真勝義性;語其理則曰常住玅明,不動周圓;語其智則曰玅奢摩他,三摩禪那;語其斷則曰理雖頓悟,乘悟併銷;語其行則曰首楞嚴王,具足萬行;語其位則曰毘婆舍那,清淨修證;語其因則曰得圓明覺,為因地心;語其果則曰圓滿菩提,歸無所得。故聞斯教,而了義之說可明矣;悟斯理,而如來藏性可復矣;起斯智,而楞嚴大定可獲矣;斷斯惑,而性具法門可顯矣;行斯行,而普賢之門可入矣;厯斯位,而化城之設可超矣;修斯因,而菩提之路可踐矣;證斯果,而玅莊嚴海可泛矣!故知八者乃《楞嚴》一經之大旨,十乘觀法之樞機,六度四等之權衡,八萬法門之關鍵。苟非功齊二智,洞比三明,惡能釋茲滯義,抉彼疑網耶?
或曰:「八者之目,創始於法師有門乎?」曰:「非也,法師得於天台智者,而智者又得於乾竺古皇先生也。」當漢明時,佛法始入中國。禪教雖弘,目足尚異。業禪者來暗證之譏,弘教者有算沙之誚。達磨西來,不立文字;復指《楞伽》,以為印心。得非治此膏[A22]肓之疾乎。而我智者大師,古佛再來,大權應世。悟禪則深證乎《中論》,發慧則玅悟於《法華》。由是而演之以為教,教即禪也;述之以為觀,觀即教也。教觀兼弘,定慧俱暢,《楞嚴》、《止觀》同出而異名矣!故一聞梵僧之言,朝夕西望。既而入滅,弗獲寓目。乃預讖譯人,懸記釋者。菩薩宰官既驗往昔,肉身比丘奚惑今茲?况我和尚親嗣玅峯,遠宗智者,克明師匠,無忝徽音。悟《楞嚴》則佛心可印,闡《玄義》則文獻足徵。謂非受智者大師之記,吾不信也。
吾鄉教觀,自法智中興,雲仍不替。迄乎近代,寥寥罕聞。乃今風氣稍回,人心慕道。故海會寺育公徼惠于屠儀部,遺書勸請。師普大慈,儼然至止。遂開筵精舍,捉麈華座。冠蓋如雨,若赴華陰之墟;瓢笠如雲,宛謁靈山之會。莫不傾耳屏氣,聞所未聞。譬彼洪鐘,有扣斯應;同夫明鏡,屢照不疲。法席方輟於首夏,金策復響於空山。攀留弗克,翹仰徒勤。四眾同聲,命龍讚述。龍學慙入室,辯愧瀉瓶。聊拾《玄義》之山斤,少抒見聞之海滴。僭為結集,用告將來。吾師讀之,得無哂其饒舌乎?
萬曆乙未四月八日,受優婆塞戒門人聞龍合十和南,撰并書
申太師:送覲西上人歸錫天台序
昔人有云:「客此身於寰中,如樊籠鸚鵡。」既客矣,何樊籠為?挂搭雞園,朝也;暮則飛錫鹿苑矣。松直𣗥曲,鵠白烏玄。出諸六凡,證諸二智。劫波羅巾,知其解者。旦暮遇之,亦何山不可歸?何山是歸?何地不可住?何地常住?故執問覲西,以天台如是我聞。方廣、法蓮諸院今安在?雲門雞犬聲相聞否?風響笙響,子晉去後誰聞之?劉郎歸而花香有無也?元明洞天則又奚若?宮存乎廢也?覲西一一為述,此吾得指樊籠如六結,現前求覲西脫也。
覲西邇年來,納須彌於芥子矣!其厯南海普陀、五臺、嵩嶽,參水月,收煙霞,將歸休矣。玉蓮結子,鐵樹開花,甘泉翠石,高察白沙。只此衣鉢付之。覲西歸休矣!於是騷人墨士,和李白天台之什,賡張籍天台之篇,歌興公、玉蟾天台之賦。流目送意,急投杖挑,顧盻間天台着覲西腳矣!
休休居士時行書
王方伯:贈葛居士修曇花亭序
佛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只是教人去貪着一念。遍觀法界性,種種生滅,都無實義。乃至於愛河慾海,戰壘慢山,俱是貪業所染。因貪生吝,無量劫來,翻身跳出者,能得幾人?即不住一法,而有絲毫貪法之心,藤蛇篋鼠,潛窟橫軼,不自覺知。何况世間最重恩愛,饒諸利益。覓食得食,覓衣得衣。遍大地作黃金,不能滿諸眾生願欲。孰肯割[A23]己月藏投之空壑,捐茲見在證彼來生乎?是以釋迦趺坐於雪山,但求解脫;維摩高臥於方丈,力排苦空。悠悠世人,孰知辯此?
我天台山,自智者大師演法以來,金碧切雲,鐘磬接谷。惟茲石梁絕壁,為應真五百羅漢之所棲止。曇猷顯跡,今皆問之煙蘿石溜中,止存賈相曇花一亭。歲久崩阤,遊者惜之。
近有武林居士南陽葛君,乃捐資三百,獨力葺此。諸苾蒭高其事,乞余一言獎之。余惟葛君既已[A24]眎槖中資如敝屣,安取余言?不幾於眼中着屑,喉裏添針,重為如來所呵罵耶?雖取舍兩端,兩無定義;法財並用,始結勝因。葛君以無所取為佛取,故以無所捨為佛捨。故以無取無捨,虛以大其心;以能取能捨,忍以堅其行。豈非給孤布地,龍女獻珠?遂令釋迦微笑,維摩強起矣!此一段大事因緣,能無為葛君記莂乎哉?余因題卷贈之,以喚醒世之墮於貪業而不覺知者。具識眼人無笑余,言尚未聞方廣鐘聲在。
萬厯壬寅陽月,赤城無礙居士王士琦
天台山方外志卷第十九終
校注
【經文資訊】《中國佛寺史志彙刊》第 A090 冊 No. GA090n0089 天台山方外志(第19卷-第30卷)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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