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佛法的信徒
第一節 信徒必備的條件
歸依三寶
佛法的中道行,不論淺深,必以歸戒為根基。歸依、受戒,這才成為佛法的信徒——佛弟子,從此投身於佛法,直接、間接的開始一種迴邪向正、迴迷向悟的,革新向上的行程。
釋尊開始教化時,即教人歸依三寶。歸依,有依託救濟的意思。如人落在水中,發見救生艇,即投託該船而得到救濟。歸依三寶,即在生死大海中的有情信受佛法僧三寶,依止三寶而得到度脫。歸依的心情是內在的,但要有形式的歸依,所以學者必自誓說:「我從今日,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雜阿含經》卷一.三〇經)[A1]佛是佛法的創覺者,即創立佛教的領導者;法是所行證的常道;僧是如實奉行佛法的大眾。如通俗的說,佛即是領袖,法即是主義,僧即是集團。歸依於三寶,即立願參加這覺濟人類的宗教運動,或作一般的在家眾,或作特殊的出家眾,以堅定的信仰來接受、來服從、來擁護,從事佛法的實行與教化。經上說:佛如醫師,法如方藥,僧伽如看病者——看護。為了解脫世間的老病、死病、貪瞋癡病,非歸依三寶不可。歸依三寶,即確定我們的信仰對象,從世間的一般宗教中,特別專宗佛法,否定一切神教,認為唯有佛法才能解脫自己,才能救拔有情。所以歸依文說「歸依佛,永不歸依天魔、外道」[A2]等。歸依是純一的,不能與一般混雜的。迴邪向正、迴迷向悟的歸依,決非無可無不可的、像天佛同化或三教同源論者所說的那樣。
歸依三寶,不能離卻住持三寶,但從歸依的心情說,應把握歸依三寶的深義。歸依本是一般宗教所共同的,佛法卻自有獨到處。三寶的根本是法,佛與僧是法的創覺者與奉行者,對於佛弟子是模範、是師友,是佛弟子景仰的對象。修學佛法,即為了要實現這樣的正覺解脫。所以歸依佛與僧,是希賢希聖的憧憬,與歸依上帝、梵天不同,也與歸依神的使者不同。因為歸依佛與僧,不是想「因信得救」,只是想從善知識的教導中,增進自己的福德智慧,使自己依人生正道而向上、向解脫。論到法,法是宇宙人生的真理、道德的規律,是佛弟子的理想界,也是能切實體現的境地,為佛弟子究竟的歸宿。初學者歸依三寶,雖依賴外在的三寶引導自己、安慰自己,但如到達真——法的體悟,做到了佛與僧那樣的正覺,就會明白:法是遍一切而徹內徹外的緣起性,本無內外差別而無所不在的。歸依法,即是傾向於自己當下的本來如此。佛與僧,雖說是外在的,實在是自己理想的模範,所以歸依佛與僧,也即是傾向於自己理想的客觀化。從歸依的對象說,法是真理,佛與僧是真理的體現者;但從歸依的心情說,只是敬慕於理想的自己,即悲智和諧而實現真理的自在者。所以學者能自覺自證,三寶即從自己身心中實現,自己又成為後學者的歸依處了。
受持五戒
歸依三寶,不但是參加佛教的儀式,還是趨向佛法的信願。做一佛弟子,無論在家、出家,如確有歸依三寶的信願,必依佛及僧的開示而依法修行。歸依是迴邪向正、迴迷向悟的趨向,必有合法的行為,表現自己為佛化的新人。所以經歸依而為佛弟子的,要受戒、持戒。戒本是德行的總名,如略義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心,是諸佛教。」[A3]止惡、行善、淨心,這一切,除了自作而外,還要教他作、讚歎作、隨喜作(《雜阿含經》卷三七.一〇五九經)。戒律本不拘於禁惡的條文,不過為了便於學者的受持,佛也特訂幾種法規。這所以由於所受禁戒的不同——五戒、十戒、二百五十戒等,佛弟子也就分為優婆二眾、沙彌二眾、式叉摩那尼眾、比丘二眾——七眾。歸依與持戒,為佛弟子必不可少的德行。
凡在家弟子,應受持五戒,五戒是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這是最一般的,近於世間的德行,而卻是極根本的。這五戒的原則,即為了實現人類的和樂生存。和樂善生的德行,首先應維護人類——推及有情的生存。要尊重個體的生存,所以「不得殺生」。生存,要有衣、食、住等資生物,這是被稱為「外命」的。資生物的被掠奪,被侵佔、巧取豪奪,都直接、間接的威脅生存,所以「不得偷盜」。人類的生命,由於夫婦的結合而產生。夫婦和樂共處,才能保障種族生存的繁衍。為了保持夫婦的和睦,所以除了合法的夫婦以外,「不得邪淫」。人類共處於部族及國家、世界中,由語文來傳達彼此情感、交換意見。為維護家族、國家、世界的和樂共存,所以「不得妄語」。妄語中,如欺誑不實的「誑語」、諂媚以及誨盜誨淫的「綺語」、挑撥是非的「兩舌」、刻薄謾罵的「惡口」,這總稱為妄語而應加禁止,使彼此能互信互諒而得到和諧。酒能荒廢事業、戕害身體,更能迷心亂性、引發煩惱,造成殺、盜、淫、妄的罪惡。佛法重智慧,所以酒雖似乎沒有嚴重威脅和樂的生存,也徹底加以禁止。這五者,雖還是家庭本位的,重於外表的行為,沒有淨化到自心,而實為人生和樂淨的根本德行;出世的德行,只是依此而進為深刻的,並非與此原則不同。
第二節 佛徒的不同類型
在家眾與出家眾
由於根性習尚的差別,佛弟子種種不同,如在家的、出家的。從歸信佛法說,在家、出家是一樣的;從修證佛法說,也沒有多大差別。傳說:在家弟子能證得阿那含——第三果,出家能證得阿羅漢——第四果。如在家的得四果,那一定要現出家相。在家人不離世務,忙於生計,不容易達到究竟的境界,所以比喻說:「孔雀雖有色嚴身,不如鴻雁能遠飛。」[A4]但也不是絕對不能的,不過得了四果,會出家而已,所以北道派主張在家眾也有阿羅漢。那麼,在家眾與出家眾有什麼分別呢?一、生活的方式不同:印度宗教,舊有在家與出家的二類,在家的是婆羅門,出家的是沙門。出家的遠離家庭、財產等世務,乞食為生,專心修行,與在家眾不同。釋尊最初弘法時,聽眾每當下覺悟,這或者自願盡形壽歸依三寶,為在家優婆塞、優婆夷;或者自願出家,佛說「善來比丘」[A5],即名出家。純由信眾的志願,雖沒有受戒儀式,即分為二眾,所以在家與出家,僅能從生活方式的不同來分別;後來,當然應從受戒差別去分別。二、負擔任務的不同:比丘等從佛出家,開始僧團的組合。佛世的在家眾,是沒有組織的。釋尊曾命比丘們分頭去教化,將佛法普及到各方(《五分律》卷一六)。考釋尊的出家,即為了不忍有情的苦迫;以法攝僧,即為了「正法久住」。出家人沒有妻兒家業等紛擾,度著淡泊的生活,在當時確能弘法利生。出家眾重法施,在家眾重於財施。這雖不一定是一般出家者的本意,但釋尊確是將弘法利生的任務,託付出家僧。惟有在這生活方式、負擔任務的不同上,能分在家眾與出家眾。如約信解行證說,實難於分別。
聲聞與辟支佛
聲聞,是聽聞佛法聲而修行的,為佛弟子的通名,通於在家、出家。此外又有辟支佛,即無師自通的「獨覺」,如摩訶迦葉,即是辟支佛根性。考釋尊教化的出家弟子,本有二類:一、人間比丘,二、阿蘭若比丘。人間比丘,生活不過分的刻苦,遊化人間,過著和樂共住的大眾集團生活。阿蘭若比丘,如迦葉那樣,是絕對厭惡女性的——阿難勸釋尊度女眾出家,曾受到迦葉的責難;專修頭陀苦行的;好靜而獨住阿蘭若的;甚至不願為大眾說法的(《雜阿含經》卷四一.一一三八經;又一一三九經)。釋尊的時代,厭世苦行的風氣非常濃,所以從佛出家的弟子,阿蘭若比丘也不少,他們以為修行是應該如此的(提婆達多的五法是道,即頭陀行的極端者)。如迦葉那樣的獨覺根性,是典型的頭陀行者——「頭陀第一」,厭世極深,而自尊心又極強。他自信為「若如來(釋尊)不成無上正真道者,我則成辟支佛」(《增一阿含經.壹入道品》)[A6]。自以為沒有佛的教化,也會自覺的,所以傳說辟支佛勝於聲聞。頭陀行是印度一般所風行的,迦葉早就修學這些,他以為這是辟支佛所必行的,如《增一阿含經.壹入道品》說「辟支佛盡行阿練若……行頭陀。」[A7]但釋尊並沒有修頭陀行,聲聞弟子也不一定行頭陀行,而且還勸迦葉不要修頭陀行(《雜阿含經》卷四一.一一四一經;《增一阿含經.莫畏品》;又〈壹入道品〉)。但迦葉不肯,說:「我今不從如來教。……彼辟支佛盡行阿練若……行頭陀。如今不敢捨本所習,更學餘行」(《增一阿含經.壹入道品》)[A8],釋尊也只得方便的安慰他,讚歎頭陀功德。總之,釋尊教化的聲聞弟子,已受到時機的限制,不能大暢本懷;而頭陀苦行的阿蘭若比丘,辟支根性,更與釋尊的人間佛教,精神上大大的不同。釋尊涅槃後,摩訶迦葉頭陀系壓倒阿難而取得僧團的領導地位,聲聞佛法這才加深了苦行、隱遁、獨善的傾向,被菩薩行者呵責為小乘。
菩薩
聲聞是釋尊教化的當機,但有極少數更能契合釋尊正覺真精神的,稱為菩薩,如彌勒、善財等。釋尊未成佛前,也稱為菩薩。菩薩,義譯為「覺有情」,是勇於正覺的欲求者。菩薩的修行,如《本生談》所說,或作王公、宰官,或作商人、農工,或作學者、航海家等。側重於利益有情的事業,不惜犧牲自己,充滿了慈悲、智慧的精進,這不是一般聲聞弟子所及的。菩薩如出家,即像《彌勒上生經》說:「不修禪定,不斷煩惱。」[A9]這是急於為眾而不是急於為己的;是福慧並重而不是偏於理智的;是重慧而不重定的;是不離世間利濟事業而淨自心,不是厭世隱遁而求解脫的。佛世的阿難,為了多聞正法,侍奉佛陀,不願意急證阿羅漢;沓婆得阿羅漢後,為了廣集福德而知僧事;富樓那冒險去化導獷悍的邊民,都近似菩薩的作風。這類重於為他的根性,在佛法的流行中,逐漸開拓出大乘,顯示釋尊正覺的真義。
校注
【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8 冊 No. 8 佛法概論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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