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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史地考論

文殊與普賢[A1]

文殊與普賢為大乘佛教的著名菩薩被稱為毘盧遮那佛的「脇侍」依一般的解說菩薩有「此土」與「他方」兩大類文殊或說出於東方的「寶氏」世界(《佛說文殊師利淨律經》)或說在南方(《唯曰雜難經》)等而依《文殊師利般涅槃經》是出於此土是從釋尊出家的普賢「不可量不可說住處不可知若住應在一切世界中住」(《大智度論》卷一〇[A2]那不但不是此土甚至也不能說是他方的了在初期的佛教中並無文殊與普賢的傳說這也不是印度教固有的大神文殊與普賢菩薩的出現真是值得注意的事

文殊普賢與舍利弗目犍連審細的研究起來文殊與普賢實為舍利弗與目犍連的理想化理由是(一)文殊普賢為毘盧遮那佛的「脇侍」是代表佛陀弘化的在初期佛教中舍利弗與目犍連即是釋尊的兩大弟子被稱為「雙賢」「第一雙」弟子負著代佛揚化的重任如《雜阿含經》(卷二四)「我觀大眾見已虛空以舍利弗大目揵連般涅槃故我聲聞唯此二人善能說法教誡教授辯說[A3]《中阿含經分別聖諦經》(卷七)(又《增一阿含經等趣四諦品》)也說「舍梨子比丘能以正見為導御也目揵連比丘能令立於最上真際謂究竟漏盡舍梨子比丘生諸梵行猶如生母目連比丘長養諸梵行猶如養母[A4]

(二)「大智文殊大行普賢」簡要的表示了二大士的德性這在釋尊的教團中即是舍利弗與目犍連的德行釋尊的大弟子各有特長而舍利弗與目犍連佛記別他們是「是二人者是我弟子中智慧第一神足第一」(《大智度論》(引律)卷一一[A5]大智舍利弗與大智文殊僅為聲聞與菩薩的差別古人也多能理解到神足(通)即是行我們不能忽略的大智不但是為自己的舍梨子以正見為導生諸梵行者如生母文殊教化諸佛發菩提心被稱為諸佛的老師這啟迪正見的教化重任在聲聞與菩薩佛教中即由舍利弗與文殊分別負擔這實為同一事實的不同說明

(三)文殊乘獅子普賢乘白象這與舍利弗目犍連有特殊關係舍利弗有「獅子吼」的傳說如《雜阿含經》(卷一四)「尊者舍利弗作奇特未曾有說於大眾中一向獅子吼言舍利弗比丘善入法界故[A6]舍利弗的獅子吼自稱能一日乃至七日以各式各樣的文義來解說佛說《中阿含經》也有同樣的敘述這在當時引起了黑齒比丘們的驚訝我覺得不但舍利弗的獅子吼與文殊的乘坐獅子有關他的「善入法界」——能以異文異義解佛說也與《華嚴經入法界品》的諸大善知識以不同的法門而同入法界有關目犍連的白象傳說出於毘奈耶《發智論》(卷一九)曾引述而加以解說「尊者大目乾連言具壽我自憶住無所有處定聞曼陀枳尼池側有眾多龍象哮吼等聲[A7]目連不但因聽見白象哮吼引起佛弟子間的責難他隨佛去滿富城也是化一六牙白象坐著從空飛去(《增一阿含經須陀品》)舍利弗目連與獅象的關係或者還覺得不一定與文殊普賢的青獅白象有關然讀到《大毘婆沙論》(卷一六二)的記載即覺得事非偶然如說「舍利子般涅槃時入師子奮迅等至大目揵連般涅槃時入香象頻申等至[A8]三摩鉢底即等至為聖者聖慧所依止的深定舍利弗與目連二尊者依著這師子奮迅香象頻申定而入涅槃文殊與普賢二大士即坐著獅象而出現人間了

此外文殊與舍利弗的關係還有兩點文殊被稱為「法王子」這雖是一切大菩薩共有的尊稱但在文殊幾乎是私名化的原來法王子的尊稱也是舍利子特有的光榮如《雜阿含經》(卷四五)「佛告舍利弗汝今如是為我長子隣受灌頂而未灌頂住於儀法我所應轉法輪汝亦隨轉[A9]舍利弗為法王長子這與大乘的文殊師利法王子看出其中共同的性質尤其是舍利弗是摩竭陀的「那羅」(或譯那羅陀)聚落人文殊也有同一的傳說如《文殊師利般涅槃經》說「此文殊師利有大慈悲生於此國(摩竭陀)多羅聚落於我所出家學道[A10]

文殊普賢與梵王帝釋釋尊為「人天教師」人間的上首弟子為舍利弗與目犍連天上的上首弟子即梵王與帝釋佛教的早期傳說中表示佛法為人類的迫切需要印度的大神——梵王與帝釋也祈求釋尊說法作釋尊的弟子傳說帝釋得須陀洹果梵王得阿那含果論學位並不崇高但由於領導群神護持佛法在佛教中逐漸取得重要的地位梵王與帝釋在佛化的天國中也成為佛的左右二大護法如傳說的佛從忉利天下來他們即侍立左右法顯《歷遊天竺記》說「佛從忉利天上來向下下時化作三道寶階佛在中道七寶階上行梵天王亦化作白銀階在右邊執白拂而侍天帝釋化作紫金階在左邊執七寶蓋而侍[A11]此事《增一阿含經》(卷三六)《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二九)都有記載又如釋尊去滿富城滿富長者家(《增一阿含經須陀品》)等也是梵王侍右帝釋侍左的梵王與帝釋的成為釋尊的脇侍是佛教界眾所周知的事了

梵王與帝釋的為釋尊脇侍與文殊普賢為毘盧遮那脇侍也有極其一致處先論梵王與文殊大梵天王的示現色相如《大毘婆沙論》(卷一二九)「馬勝遂發誠心願大梵王於此眾現應時大梵即放光明便自化身為童子像首分五頂形貌端嚴在梵眾中隨光而現[A12]梵王的為馬勝示現童子相出於《長阿含經》的《堅固經》《長阿含經》的《典尊經》《闍尼沙經》也同樣的說到這會使我們聯想到文殊是被稱為童子的在文殊像中雖也有無髻的及一髻的但五髻文殊是更一般的文殊的五髻童子相豈非即梵王的形態

據傳說印度的原始文字由梵王誦出所以稱為梵語在大乘佛教中阿字為初的四十二字母與文殊也有著特殊關係這字母的最初五字被稱為文殊的根本咒《文殊師利問經》也有關於字母的解說婆羅門教的吠檀多哲學在大乘佛教中被放在緣起無我的基礎上修改而融攝它平等空性的充分發揮者在大乘經中無疑的是文殊菩薩文殊師利童子與梵童子間實在大有關係

再說普賢與帝釋唯一值得我們注意的即普賢的坐六牙白象與帝釋坐的六牙白象恰好一致普賢的六牙白象如《法華經》的〈普賢菩薩勸發品〉及《觀普賢菩薩經》有詳備的描寫這當然是經過大乘發展過帝釋的騎六牙白象也如《長阿含經世記經》所說「帝釋復念伊羅鉢龍王龍王即自變身出三十三頭一一頭有六牙一一牙有七浴池一一浴池有七大蓮華(一一蓮華)有百一葉一一花葉有七玉女鼓樂弦歌抃儛其上時彼龍王作此化已詣帝釋前於一面立時釋提桓因著眾寶飾瓔珞其身坐伊羅鉢龍王第一頂上」那伽印度人或是指龍說的或是指象說的所以古人每譯為龍象伊羅鉢龍王化作六牙象王帝釋坐上這與普賢的坐六牙白象是怎樣的恰合

在佛教中普賢菩薩被奉為密教的住持者這與帝釋的為群神領袖有著重要關係帝釋住於須彌山頂為地居的天夜叉們的統攝者他的多神特質與密教極易結合《大毘婆沙論》(卷一三三參看《起世經》與《施設論》等)說「蘇迷盧頂是三十三天住處山頂四角各有一峰有藥叉神名金剛手於中止住守護諸天於山頂中有城名善見是天帝釋所都大城城有千門嚴飾壯麗門有五百青衣藥叉防守城門[A13]我們知道顯教的普賢即密教的「金剛手」「執金剛」「金剛薩埵」「祕密主」等這是夜叉群(菩薩示現)的主密法的說處也主要在須彌山密宗的雙身法也與欲天——帝釋天也還是兩性和合有關《華嚴經》(卷六二)有說「住法須彌頂定女常恭侍滅惑阿脩羅帝釋願觀我[A14]這雖是善財以帝釋(還有梵天等)擬讚文殊然帝釋的定女恭侍也極易演變為密宗的明妃

依《大毘婆沙論》說金剛手並非帝釋而是住在須彌山頂的一位藥叉(夜叉)這位夜叉即特別護持釋迦的即初期經律中的金剛力士大乘顯教中的金剛密迹然帝釋自身實也是夜叉如《帝釋問經》說「此藥叉天於長夜中其心質直」(唐譯《大毘婆沙論》卷一[A15]「此鬼長夜無諛諂」(晉譯《鞞婆沙論》卷一[A16]「此帝釋長夜其心質直」(涼譯《毘婆沙論》卷一[A17]帝釋是夜叉的傑出者他受夜叉神群的圍繞帝釋的夫人設支(或譯舍脂)傳說為阿修羅女然也稱夜叉如《大毘婆沙論》(卷二七)「天帝釋亦愛設支青衣藥叉[A18]帝釋本為吠陀中的因陀羅天手執金剛杵而得金剛手的美名帝釋與金剛手的普賢有非常一致的地方

更應該特別指出的密咒也與夜叉語有關《般若經》說夜叉語隱密難了《大智度論》(卷五四)「諸夜叉語雖隱覆不正有人言天帝九百九十九門門皆以十六青衣夜叉守之此諸夜叉語言浮偽情趣妖諂諸天賤之不以在意是故不解其言[A19]夜叉的語句隱密而秘密教的「語密」也由夜叉群來住持這個空行夜叉王國的帝釋與密教世界的普賢菩薩是怎樣的類似我們應該記著梵王與帝釋文殊與普賢都是佛的左右脇侍

佛與左右脇侍的演化釋尊為中心的人間教化「雙賢弟子」是舍利弗與目犍連在傳說中梵王與帝釋也逐漸取得了天國弟子中「第一雙」的地位等到大乘佛教起來開始一大變化大乘佛教的特質是一般的人性淨化它解放了出家本位的古老形式揭開了在家本位的新面目——佛的真身現在家相然而它丟下出家的舊方便卻換上了天國的新方便它是人的一般化也是神的超越化這就決定了大乘的特質重於積極救世而又傾向於秘密的神化大乘的神化過程當然是孕育於多神的印度文明中然起初是依照自己組織的天界而發展決非一味的竊取印度的群神佛教的世界組織是三界二十八天其中最主要的是帝釋天大梵天色究竟天大乘以為真實的成佛是在色究竟天最高處這才與摩醯首羅——大自在天相結合以此為本尊梵王與帝釋也綜合了舍利弗與目犍連的德性融鑄成文殊與普賢二大士毘盧遮那與文殊普賢的佛國這樣的建設起來

大乘佛教的佛陀可說是虛本位的真實發揚佛教的是菩薩尤其是文殊與普賢初期的大乘教文殊是一中心的聖者他重於勸發菩提心重於如實空性的發揚表象著佛陀的面目法身佛雖與「從本垂迹」的大自在天有著同等的神性但佛格還是慈悲智慧精進等德行的總和等到大乘的普及民間通俗的宗教要求有意無意的強化起來這才具有帝釋(多神王國之主)特性的普賢充分的金剛化成為佛教中心開創神秘的密教金剛化的普賢代表當時的佛陀觀——大日如來而帝釋在中心四大天王四方坐的集會形式也演化為五方五佛

大乘佛教中釋迦被升到天國的色究竟天抽象的唯心的德性擴展缺乏了人間佛教的親切性也就缺乏了道德的感化力這不能成為一般的歸信對象因此佛的德性不得不表現於文殊普賢——梵天與帝釋的神性中末了大乘佛教的人類德行逐漸被遺忘僅剩了神鬼群像的遺骸與飲食男女的物欲佛教是這樣的從進展而到達衰落了


校注

[A1] 民國四六年撰
[A2] 《大智度論》卷10〈1 序品〉(CBETA, T25, no. 1509, p. 134, b21-22)
[A3] 《雜阿含經》卷24(CBETA, T02, no. 99, p. 177, a19-21)
[A4] 《中阿含經》卷7〈3 舍梨子相應品〉(CBETA, T01, no. 26, p. 467, b17-20)
[A5] 《大智度論》卷11〈1 序品〉(CBETA, T25, no. 1509, p. 136, c12-13)
[A6] 《雜阿含經》卷14「尊者舍利弗作奇特未曾有說於大眾中一向師子吼言『我於世尊初問都不能辯乃至三問默然無答世尊尋復作發喜問我即開解正使世尊一日一夜乃至七夜異句異味問斯義者我亦悉能乃至七夜異句異味而解說之』」佛告比丘「彼舍利弗比丘實能於我一日一夜乃至異句異味七夜所問義中悉能乃至七夜異句異味而解說之所以者何舍利弗比丘善入法界故」(CBETA, T02, no. 99, p. 95, c6-15)
[A7] 《阿毘達磨發智論》卷19(CBETA, T26, no. 1544, p. 1021, c29-p. 1022, a2)
[A8]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162(CBETA, T27, no. 1545, p. 821, b27-28)
[A9] 《雜阿含經》卷45(CBETA, T02, no. 99, p. 330, b8-10)
[A10] 《佛說文殊師利般涅槃經》卷1「此文殊師利有大慈悲生於此國多羅聚落梵德婆羅門家其生之時家內屋宅化如蓮華從母右脇出身紫金色墮地能語如天童子有七寶蓋隨覆其上詣諸仙人求出家法諸婆羅門九十五種諸論議師無能酬對唯於我所出家學道」(CBETA, T14, no. 463, p. 480, c12-17)
[A11] 《高僧法顯傳》卷1(CBETA, T51, no. 2085, p. 859, c15-18)
[A12]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129(CBETA, T27, no. 1545, p. 670, c20-23)
[A13]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133「蘇迷盧頂是三十三天住處山頂四面各二十千若據周圍數成八萬有餘師說面各八十千與下際四邊其量正等山頂四角各有一峯其高廣量各有五百有藥叉神名金剛手於中止住守護諸天於山頂中有城名善見面二千半周萬踰繕那金城量高踰繕那半其地平坦真金所成俱用百一雜寶嚴飾地觸柔軟如妬羅綿躡時齊膝隨足高下有微風起吹去萎華引新妙華彌散其地是天帝釋所都大城城有千門嚴飾壯麗門有五百青衣藥叉勇健端嚴踰繕那量各嚴鎧仗防守城門」(CBETA, T27, no. 1545, p. 691, c19-p. 692, a2)
[A14] 《大方廣佛華嚴經》卷62〈39 入法界品〉(CBETA, T10, no. 279, p. 333, a6-8)
[A15]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1(CBETA, T27, no. 1545, p. 2, c28-29)
[A16] 《鞞婆沙論》卷1(CBETA, T28, no. 1547, p. 417, b25-26)
[A17] 《阿毘曇毘婆沙論》卷1(CBETA, T28, no. 1546, p. 3, a2-3)
[A18]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27(CBETA, T27, no. 1545, p. 139, b19-20)
[A19] 《大智度論》卷54〈27 天主品〉「諸夜叉語雖隱覆不正而事則鄙近說深般若波羅蜜雖用常辭而幽旨玄遠事異趣乖何以相況答曰諸天適以人所不解況已未悟不必事趣皆同以為喻也有人言天帝九百九十九門門皆以十六青衣夜叉守之此諸夜叉語言浮偽情趣妖諂諸天賤之不以在意是故不解其言」(CBETA, T25, no. 1509, p. 448, a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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