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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史地考論

玄奘大師年代之論定[A1]

羅香林先生承梁任公之說撰〈玄奘法師年代考〉堅主奘公享年六十九歲載於《香港佛教》一——三期然察其論證未為平允奘公為我國傑出之大師有關中印文化之交流者甚大近人多所論述因取而論正之非敢與時賢故為出入焉

詳敘奘公一代事跡者不外三書(一)冥詳所撰《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簡稱《行狀》)最為先出奘公卒於麟德元年(西元六六四年)二月五日三月十五日敕京城僧尼以幢蓋送葬四月十五日葬於滻東白鹿原《行狀》說及敕葬而未及葬事有「捨命時經六十日頭髮漸生」[A2]之語可斷為四月初旬臨葬前所作(二)道宣撰《續高僧傳》卷四之〈京大慈恩寺釋玄奘傳〉(簡稱《僧傳》)道宣卒於乾封三年(西元六六七年)距奘公之卒僅三年《僧傳》之寫定當即此二三年內(三)《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簡稱《慈恩傳》)沙門慧立本釋彥悰箋慧立為奘公弟子傳本五卷未以傳通臨終以付門人又復散失搜購乃全彥悰為之整理垂拱四年三月十五日為之序曰「乃參犬羊以虎豹糅瓦石以琳璆錯綜本文箋為十卷[A3]是知今傳間異慧立之舊垂拱四年即西元六八八年去奘公之卒已二十四年矣餘如唐劉軻所作〈唐三藏大遍覺法師塔銘(并序)〉(簡稱〈塔銘〉)撰於文宗開成二年(西元八三七年)《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一之〈僧玄奘傳〉(簡稱〈本傳〉)雖或以唐臣所修國史為本而實成於後晉之世(西元九三六——九四六年)文既後出義多因襲論奘公之年代應以前述三書為主

奘公卒於麟德元年享壽則有《行狀》之六十三歲說《僧傳》之六十五歲說《慈恩傳》(文隱而義顯)及〈塔銘〉之六十九歲說究以何說為是茲先檢考三書察其自身之有否矛盾(一)《行狀》有「今麟德元年吾行年六十有三必卒於玉花(宮)」[A4]之說據此奘公應生於隋仁壽二年(西元六〇二年)《行狀》謂「法師年二十有一以武德五年於城都受具[A5]武德五年為西元六二二年確為二十一歲又謂「貞觀三年(西元六二九年)將欲首塗遂即行矣時年二十九[A6]此則自相矛盾蓋如生於仁壽二年貞觀三年應為二十八歲然西遊之年歲各書俱自相乖違不應偏責(二)《僧傳》有「行年六十五矣必卒玉華」[A7]之說異於《行狀》然如麟德元年為六十五歲則應生於隋開皇二十年(西元六〇〇年)武德五年應為二十三歲而《僧傳》仍謂「武德五年二十有一[A8]貞觀三年西遊應為三十歲而《僧傳》仍謂「年二十九」可知道宣之《僧傳》今本雖主六十五歲說而於受具西遊之年並因襲《行狀》宜其矛盾(三)《慈恩傳》云「今年六十有五必當卒命於此伽藍[A9]此說同於《行狀》《僧傳》但繫於初譯《大般若經》時顯慶五年(西元六六〇年)正月初譯《大般若經》如此時年已六十五則卒年應為六十九此即〈塔銘〉六十九歲之所本據此奘公應生於隋開皇十六年(西元五九六年)《慈恩傳》云「法師年滿二十(即二十一)即以武德五年於成都受具[A10]依六十九歲說此年實為二十七歲又云「貞觀三年秋遂即行矣時年二十六也[A11]依六十九歲說此年應為三十四歲總察三書雖所說年代俱不無自相[A12]剌謬之處此或傳寫致誤《僧傳》與《慈恩傳》雖別主六十五六十九說而實沿襲《行狀》之說宜其多所矛盾

奘公享年雖三說不同然並本於奘公——「吾年六十╳矣將卒於玉華」之傳說其中六十九歲決非吾人所敢贊同茲列其說而後比論之

《行狀》「麟德元年正月一日玉花寺眾及僧等請翻《大寶積經》法師謂弟子及翻經僧等有為之法必歸磨滅泡幻之質何得久停今麟德元年吾行年六十有三必卒於玉花徒眾聞者無不驚泣正月三日法師又告門人吾恐無常欲往辭佛九日申時某必當死[A13]

《僧傳》「麟德元年告翻經僧及門人曰有為之法必歸磨滅泡幻形質何得久停行年六十五矣必卒玉華遂往辭佛正月九日告寺僧曰奘必當死[A14]

《慈恩傳》「(顯慶)五年春正月一日起首翻《大般若經》法師翻此經時汲汲然恒慮無常謂諸僧曰玄奘今年六十有五必當卒命於此伽藍麟德元年春正月朔一日請翻《大寶積經》玄奘自量氣力不復辦此死期已至勢非賒遠今欲往蘭芝等谷拜辭俱胝佛像

《行狀》與《僧傳》所說相同僅六十三與六十五之異此或傳寫之誤姑置不論奘公卒於二月五日與正月一日相距不過月餘奘公宣稱將卒於玉華事固近情可信《慈恩傳》繫此語於初翻《大般若經》時——顯慶五年(西元六〇〇)正月一日下距奘公之卒四年一月有餘四年以前奘公即宣稱將卒於玉華揆之常情殆難取信使無《行狀》與《僧傳》無異說以存疑或否定之猶得以宗教修持而通釋之今有《行狀》《僧傳》之說文既早出義復近情乃覺《慈恩傳》之失實彥悰自謂「參犬羊於虎豹糅瓦石以琳璆錯綜本文」[A15]蓋有自知之明矣羅氏主六十九歲說責《行狀》「今麟德元年」[A16]之說為難信麟德乃上年十二月所詔改奘公說此究有何不可退言之使奘公但言「行年六十有三」[A17]撰《行狀》者加上「麟德元年」字樣亦不足以證其謬蓋繫此語於麟德元年非《行狀》私說亦《僧傳》所同乃羅氏必指此為「違異者一」誠可異也

次從奘公出家受具西行之年代以推論三說之孰為允當為推論便宜計先論西行之年代奘公於貞觀三年西遊天竺為從來所公認貞觀十八年奘公自于闐上表即謂「貞觀三年四月冒越憲章私往天竺[A18]二十年〈請御製三藏聖教序表〉亦謂「奘以貞觀三[A19]私往天竺」辨機《西域記》謂「貞觀三年杖錫遵路」[A20]「貞觀三年仲秋朔旦褰裳遵路杖錫遐征」[A21]道宣《大唐內典錄》亦謂「貞觀三年出觀釋化[A22]是並奘公在世時之文記此後《行狀》《僧傳》《慈恩傳》等更無異說然自梁任公考出葉護可汗卒於貞觀二年而後奘公於貞觀元年西行乃成不易之定論

今略為敘述奘公西去曾晤見西突厥葉護可汗並得其助力然《新唐書薛延陀傳》謂「貞觀二年葉護死其國亂」《新唐書突厥傳》亦謂葉護死後「乙毘鉢羅肆葉護可汗與俟毘可汗分王其國拏鬥不解各遣使朝獻」《舊唐書》同此與〈太宗本紀〉「(貞觀三年)冬十一月丙午西突厥高昌遣使朝貢」之說合貞觀三年葉護已卒如奘公於三年西行(抵突厥應在四年)則何能與葉護可汗相見三年西行之說悖於事實《僧傳》云「會貞觀三年時遭霜儉下勅道俗逐豐四出(玄奘)幸因斯際逕往姑臧[A23]考之《舊唐書》「貞觀元年八月關東及河南隴右沿邊諸州霜害秋稼」三年則並無霜儉之事乃知《僧傳》之三年實為貞觀元年之誤元年秋西行故得見葉護可汗並得其助力也

然則諸書何以悉云貞觀三年西行事殊費解梁任公之《中國歷史研究法》以為諸書為依據同一藍本藍本誤而悉誤此為唯一合理之解說蓋古書多屬抄寫雜以行草誤讀元年為三年極為可能羅君不取此說而創為別解以為「貞觀三年四月冒越憲章私往天竺」乃「指其西行已達北印之時間而言非指其自長安出發年月」「玄奘或已不便明言其昔年曾受高昌王與西突厥可汗遣使護送之事實」然按之文記決不如此奘公見太宗奏對時曰「玄奘當去之時以再三表奏但誠願微淺不蒙允許無任慕道之至乃輒私行[A24]《行狀》載未出玉門關時有胡人忠告「國家法私向外國罪名極重[A25]《慈恩傳》作「王法不可忤」《慈恩傳》敘此極詳「時國政尚新疆場未遠禁約百姓不許出蕃時李大亮為涼州都督既奉嚴勅防禁特切[A26]未發之間涼州訪牒又至云有僧字玄奘欲入西蕃所在州縣宜嚴候捉」可知「冒越憲章私往天竺」[A27]指私出玉門而言且奘公奏表於「私往天竺」下接云「踐流沙之漫漫陟雪嶺之巍巍鐵門巉嶮之塗熱海波濤之路始自長安神邑終於王舍新城」私往之說明明若是何得別解為「已達北印之時」然此實應為貞觀元年故三年之說必為誤寫無疑

舊傳奘公於貞觀三年西征《行狀》及《僧傳》作二十九歲《慈恩傳》作二十六歲俱不符合今考定為貞觀元年成行依六十九歲說時為三十二歲依六十五歲說時為二十八歲依六十三歲說則為二十六歲《慈恩傳》之二十六歲西行說與《慈恩傳》所持之六十九歲說不相合《慈恩傳》究何所根據而定為二十六歲竊謂《行狀》作六十三歲此年適為二十六歲殊可注意前來考證三書所持之年齡雖不相同而武德五年二十一歲(二十歲滿)受具說《僧傳》及《慈恩傳》並取《行狀》之說而西行之年《僧傳》亦與《行狀》同可推見關於西行之年歲本為二十六歲《慈恩傳》乃據而書之唯《行狀》及《僧傳》之「六」字已形誤而傳寫為「九」致與六十三歲說不符耳

關於奘公西行之年月其自于闐上表作「三年四月」《西域記》作「三年仲秋朔旦」《慈恩傳》慧立序作「三年秋八月」[A28]今知三年乃元年之誤四月與八月(仲秋)之歧說應如何決定今謂應是八月其理由為《西域記》與《慈恩傳》同仲秋即八月明文不應有誤而四月之四可能乃以八為草書四字而致誤《僧傳》謂奘公乘霜儉而西行《舊唐書》固明記霜害穀稼為八月事考之奘公西去通過凌山之時亦應以八月成行為合茲據《慈恩傳》所載奘公行跡而詳敘之《釋迦方志》云「從京師西北行三千三百餘里至瓜州[A29]以每日行百里計須時三十餘日而奘公在涼州「停月餘日」[A30]至瓜州又「經月餘日」「月餘日」姑以三十五日計則自長安起行至瓜州動身道行及停留共約一百零五日據八月初起行以為推算瓜州動身時為十一月中旬次「從此(瓜州)北行五十餘里上置玉門關」[A31]奘公當夜至關第二夜過第一烽第三夜過第四烽次行百餘里(可二日程)失水「四夜五日無一滴霑喉」[A32]夜半得水「就草池一日停息」[A33]「更經兩日方出流沙到伊吾」[A34]此一艱苦行程約十三四日是則奘公抵伊吾時已十一月底矣次在伊吾「比停十餘日」[A35]「經六日至高昌界」[A36]「停十餘日欲辭行」[A37]為高昌王苦留乃「水漿不涉於口三日」[A38]第四日王意迴「仍屈停一月講《仁王經》」[A39]臨行奉表高昌王致謝自入伊吾至別離高昌約經七旬則是時已貞觀二年二月中旬次自高昌西行七百餘里至阿耆尼(見《釋迦方志》)未有停留可八日程次「西南行三百餘里」又「(川)行七百里」[A40]至屈支時為三月初旬與《慈恩傳》之「時為淩山雪路未開不得進發淹停六十餘日」[A41]之情形相合依《西域記》凌山固「山谷積雪春夏含凍」[A42]非盛夏不宜通行者奘公約於五月中旬離屈支「西行二日」[A43]逢賊「又前行六百里」[A44]至跋祿迦國再「西北行三百里」[A45]而至凌山五月下旬(或六月上旬)通過凌山雪道甚為適合若奘公四月成行則此時為正二月間其不宜通過凌山至為顯然故奘公應為貞觀元年八月西往天竺

論奘公出家之年羅君之誤說特多彼謂「考玄奘初於洛陽被度為僧《慈恩傳》與〈塔銘〉均謂在其年十三歲之年而《行狀》則謂在大業之際時年十五歲也《僧傳》則謂其年在十一歲時若以玄奘本人所自述者言之則以十三歲一說為最得實」然精讀《行狀》《僧傳》及《慈恩傳》乃知羅君所說悉是誤會之談無一與實際相應試對列諸文以解之

《行狀》
《僧傳》
《慈恩傳》
「爰以宿植早厭樊籠
「以奘少罹窮酷攜以將之日授精理旁兼巧論年十一誦《維摩》《法華》
「察法師堪傳法教因將詣道場誦習經業
大業之際詔度僧尼因聽落飾止於東都淨土道場
東都恒度便預其次
俄而有勅於洛陽度二七僧得出家
時寺有景法師講《涅槃經》又學嚴法師《攝論》昇座覆述抑揚剖暢備盡師宗美問芳聲從茲發爽(矣)時年十五也
《涅槃》《攝論》輪馳相係僧徒異其欣奉美其風素重其學功弘開役務時年十五
時寺有景法師講《涅槃經》又學嚴法師《攝大乘論》昇座覆述抑揚剖暢備盡師宗美聞芳聲從茲發矣時年十三也

察《行狀》《僧傳》之「時年十五」《慈恩傳》之「時年十三」非指奘公得度為僧乃於淨土寺研學《涅槃經》《攝大乘論》登座覆述而為寺眾推重之時《涅槃經》三六卷(南本)梁譯《攝大乘論》一五卷並當時有名之大經大論文繁義富年十五(或十三)而能備盡師宗誠非易事修學經論振譽寺僧《行狀》作十五歲時《僧傳》亦同羅君何得妄為分別至《僧傳》之「年十一」指其兄攜奘公之洛陽誦習《維摩經》《法華經》亦無十一歲出家之明文故知羅君所敘出家有十五十三十一之三說全屬子虛據此而妄申取捨自難確當然據文以推論奘公出家之年自以十一歲為近之《慈恩傳》於「將詣道場誦習經業」[A46]接曰「俄而有勅於洛陽度二七僧」[A47]乃得出家《僧傳》於「年十一誦《維摩》《法華》」[A48]接謂「東都恒度便預其次[A49]曰「俄而」曰「便」可想見其即十一也更考之文記奘公出家年齡固甚幼小永徽三年奘公安慈恩寺塔基發願曰「慶少得出家[A50]《大唐內典錄》謂「小年出家[A51]《行狀》謂「鄭善果謂人此子年齒雖幼風骨甚奇[A52]《古今譯經圖記》謂「鳩車之齡落綵竹馬之齒通玄[A53]推論為十一歲出家應無不合之處十五與十三歲為修學經論振譽之時不應視為得度之年《行狀》與《僧傳》之十五《慈恩傳》作十三不外傳寫之誤此如《行狀》之「年六十三」《僧傳》及《慈恩傳》傳寫為六十五據武德五年為二十一歲論之亦是傳寫之誤三五互誤非關傳聞之異

奘公離高昌時上高昌王表云「宿因有慶早預緇門負笈從師年將二紀」[A54]羅君推為「為考定玄奘年代之最大關鍵」然《行狀》主行年六十三說應生於仁壽二年(西元六〇二年)十一歲出家為大業八年(西元六一二)與「大業之際」[A55]依上來敘述奘公離高昌上表時為貞觀二年(西元六二八年)二月出家至此始末十七年與「年將二紀」之說並無不合將者將至未至大抵十六七年以上即可稱「年將二紀」也

《行狀》之「法師年二十有一以武德五年於城都受具坐夏學律」[A56]《慈恩傳》全同但作「年滿二十」[A57]年滿二十即中國習用之二十一歲《僧傳》亦同說「武德五年二十有一」[A58]佛制出家之稱通於沙彌故七歲以上即可出家受具即受具足戒受此具足戒已名為比丘此則佛制以「年滿二十」即二十一歲乃合法定之受具足戒年齡故奘公謹遵佛制武德五年為二十一歲(《行狀》說正爾)於成都受具坐夏即安居佛制比丘夏三月安居不得遠行遊化故亦稱坐夏比丘受具足戒已遇安居期即應夏安居此在今日雖多數不知此事然在印度及隋唐之際固為教界所共知者律說「五夏以前專精戒律[A59]此非謂不學經論而是受具足戒已五年內依止師長修學戒律不得離依止師故依佛制受具以後即應坐夏學律以此《行狀》及《慈恩傳》所說「年滿二十即以武德五年於城都受具坐夏學律」[A60]深合佛制羅君雖長於史然佛教中事想未能深知由於堅主六十九歲說覺與武德五年二十一歲受具等不合乃創為別解曲說萬端以為《舊唐書僧玄奘傳》之「大業末出家」「殆以受具足戒之年為出家之年」「而此大業十二年則正為玄奘二十一歲」以為「受具戒與坐夏學律本為不同之二事」「至武德五年乃於成都坐夏學律依其生於開皇十六年推算則是年實已二十七歲」彼想像為大業末受具武德五年坐夏學律不知受具即應坐夏學律之佛制其誤一以武德五年為二十七歲遍與《行狀》《僧傳》及《慈恩傳》之明文相違其誤二解《舊唐書》之出家為受具反指《慈恩傳》等之受具為誤臆解無稽其誤三實則武德五年年二十一為三書所公認受具坐夏學律即是受具坐夏學律不勞別解也

《舊唐書僧玄奘傳》以奘公「大業末出家」「年五十六」梁任公深致其不滿之意然「大業末」應即《行狀》之「大業之際」[A61]依《行狀》推知十一歲出家為大業八年時當衰亂之末世故曰「末」何用定指為大業十二年例如「清末」豈是局指宣統三年「年五十六」羅君解說為僧臘乃加以自己所定之十三歲出家以之證成生年六十九歲之正確不知六十九歲說實從誤繫「年六十五」於顯慶元年而來十三歲出家乃羅君誤讀《慈恩傳》而來六十九歲說又不足取信何用別解「年五十六」為僧臘予以為「年五十六」或是「年六十五」之傳寫致誤否則史書晚出記載失實而已

證為六十九歲說而似有可信者為顯慶二年(西元六五七年)九月表請入少林寺譯經中有「六十之年颯焉已至」[A62]之句如奘公卒年六十三則顯慶二年為五十六歲若卒年六十五亦為五十八歲並與「已至」之語不合若卒年為六十九歲則顯慶二年為六十二歲乃能與「六十之年颯焉已至」相合然詳考之奘公自述間亦自相違異顯慶二年二月奘公隨帝至洛陽因回鄉省視先塋乃表請改葬父母表有「玄奘不夭夙鍾荼蓼兼復時逢隋亂殯掩倉卒日月不居已經四十餘載[A63]若依六十九歲說依羅君之十三歲出家說(父母應先已去世)則父母去世應為西元六〇七年(大業三年)至顯慶二年已經五十一載與「四十餘載」說不合反之如依年六十三說十一歲出家為大業八年(西元六一二)《僧傳》有「(兄)以奘少罹窮酷攜以將之」[A64]之語父母之喪在出家之前為出家之重要原因如父母亡於奘公十歲之年(西元六一一)則至顯慶二年為四十七年與「四十餘載」說合即以年六十五計則顯慶二年去父母之喪為四十九年亦尚可通該年春秋二表顯有乖違如偏執「已至」之句則與一切文記相乖違故應別求解說古每寫作已與以古多通用故可解說為「已至」乃「且至」之訛奪如「六十之年颯焉且至」則行狀之年六十有三說無有不合者矣

吾今獨取《行狀》所說奘公享年六十有三者理由為(一)《行狀》最先出(二)武德五年為二十一歲此與六十三歲說相合且此不特《行狀》所說亦《僧傳》與《慈恩傳》所共說(三)奘公西行應為貞觀元年《慈恩傳》作時年二十六與《慈恩傳》之六十九歲說不合反與《行狀》六十三歲合此應慧立作傳猶見及古說至《行狀》與《僧傳》作年二十九悉與自說相乖故決其本為二十六而誤寫為二十九(四)貞觀二年表謝高昌王有「負笈從師年將二紀」[A65]之語與《行狀》相合時出家已十七年(五)顯慶二年表奏改葬父母謂父母之喪「已經四十餘載」亦與《行狀》合時去父母之喪約四十七年唯一不合為當年表奏所說「六十之年颯焉已至」然如依此而信六十九歲不但與一切文獻相乖即與當年表奏之「已經四十餘載」亦不合不應偏取片文隻語故應解「已至」為「且至」則《行狀》所傳之六十三歲說一切均合

《僧傳》雖大致可通但多一不合即「武德五年二十一歲」[A66]之說故以《行狀》之說為正而以《僧傳》之六十五說為六十三之誤傳也

依《行狀》所說考定奘公之年代如下

  • 奘公生於隋仁壽二年

  • 奘公出家於隋大業八年時年十一

  • 唐武德五年奘公受具足戒時年二十一

  • 貞觀元年八月西行時年二十六

  • 貞觀二年表謝高昌王時年二十七出家已十七年

  • 貞觀十八年還抵于闐表奏時年四十五西遊已十七年

  • 貞觀十九年春還至長安時年四十六

  • 顯慶二年至洛陽改葬父母時年五十六

  • 顯慶二年秋表請入少林寺譯經

  • 顯慶五年初譯《般若經》於玉華宮時年五十九

  • 十一麟德元年二月時年六十三


校注

[A1] 民國五〇年撰
[A2]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CBETA, T50, no. 2052, p. 219, c20)
[A3]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1, b12-13)
[A4]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CBETA, T50, no. 2052, p. 219, a18-19)
[A5]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CBETA, T50, no. 2052, p. 214, b24-25)
[A6]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貞觀三年將欲首塗又求祥應乃夜夢見大海中有蘇迷盧山極為麗嚴意欲登山而洪濤汹湧不以為懼乃決意而入忽見蓮花踊乎波外應足而生須臾至山又峻峭不可上踊身自騰有搏飇扶而上昇至頂四望廓然無復擁礙喜而寤焉遂即行矣時年二十九」(CBETA, T50, no. 2052, p. 214, c19-24)
[A7] 《續高僧傳》卷4(CBETA, T50, no. 2060, p. 458, a13)
[A8] 《續高僧傳》卷4(CBETA, T50, no. 2060, p. 447, a14)
[A9]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76, b6-7)
[A10]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2, b4-5)
[A11]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貞觀三年秋八月將欲首塗又求祥瑞乃夜夢見大海中有蘇迷盧山四寶所成極為嚴麗意欲登山而洪濤洶湧又無船栰不以為懼乃決意而入忽見石蓮華涌乎波外應足而生却而觀之隨足而滅須臾至山下又峻峭不可上試踊身自騰有摶飈颯至扶而上昇到山頂四望廓然無復擁礙喜而寤焉遂即行矣時年二十六也」(CBETA, T50, no. 2053, p. 222, c15-23)
[A12] 剌【CB】刺【印順】
[A13]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麟德元年正月一日玉花寺眾及僧等請翻大寶積經法師辭曰知此經於漢土未有[綠>緣]縱翻亦不了固請不免法師曰翻必不滿五行遂譯四行止謂弟子及翻經僧等有為之法必歸磨滅泡幻之質何得久停今麟德元年吾行年六十有三必卒於玉花若於經論有疑宜即速問勿為後悔徒眾聞者無不驚泣皆曰和上尊體康和計年未至耆耄何為忽作此言報曰此事自知非徒眾所悉是時法師未有疾患徒眾相顧咸生疑怪至正月三日法師又告門人吾恐無常欲往辭佛遂與弟子等往先造俱[偶>胝]像所禮懺辭別其有翻經僧及子等辭向京覲省者法師皆報云汝宜好去所有衣鉢經書並皆將去吾與汝別汝亦不須更來設來亦不相見去者報云和上康休必無此事法師報曰非汝所知去者果不重見至正月八日有弟子僧玄覺夜見夢一大木浮圖高顯嚴麗意欲瞻仰忽然摧倒崩振心驚遂即睡寤平旦參禮具說此事法師報曰此事屬我不關於汝勿為憂怖至月九日申時又告玉花寺寺主慧德等曰某必當死」(CBETA, T50, no. 2052, p. 219, a13-b5)
[A14] 《續高僧傳》卷4「麟德元年告翻經僧及門人曰有為之法必歸磨滅泡幻形質何得久停行年六十五矣必卒玉華於經論有疑者可速問聞者驚曰年未耆耄何出此言報曰此事自知遂往辭佛先造俱胝十億像所禮懺辭別有門人外行者皆報好去今與汝別亦不須來來亦不見至正月九日告寺僧曰奘必當死」(CBETA, T50, no. 2060, p. 458, a11-18)
[A15]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1, b12-13)
[A16]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CBETA, T50, no. 2052, p. 219, a18)
[A17]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CBETA, T50, no. 2052, p. 219, a18)
[A18]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5(CBETA, T50, no. 2053, p. 251, c18-19)
[A19] 《廣弘明集》卷22「請御[3]制[4]經序[5]表沙門玄奘言奘以貞觀元年往遊西域」(CBETA, T52, no. 2103, p. 258, a9-10)[3]制=製【宋】【元】【明】【宮】[4]經=三藏聖教【明】[5]表+(唐三藏法師玄奘)【宋】【元】(唐釋玄奘)【明】
[A20] 《大唐西域記》卷1(CBETA, T51, no. 2087, p. 867, c12)
[A21] 《大唐西域記》卷12(CBETA, T51, no. 2087, p. 946, b7-8)
[A22] 《大唐內典錄》卷5(CBETA, T55, no. 2149, p. 283, b1)
[A23] 《續高僧傳》卷4(CBETA, T50, no. 2060, p. 447, b25-26)
[A24]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6(CBETA, T50, no. 2053, p. 253, a10-12)
[A25]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CBETA, T50, no. 2052, p. 215, a9-10)
[A26]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3, a6-8)
[A27]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5(CBETA, T50, no. 2053, p. 251, c18-19)
[A28]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2, c15-16)
[A29] 《釋迦方志》卷1(CBETA, T51, no. 2088, p. 952, b15-16)
[A30]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2, c26-27)
[A31]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從此北行五十餘里有瓠蘆河下廣上狹洄波甚急深不可渡上置玉門關」(CBETA, T50, no. 2053, p. 223, a16-18)
[A32] 《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4, b22-23)
[A33]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4, c7-8)
[A34]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4, c8-9)
[A35]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4, c18)
[A36]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4, c20-21)
[A37]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5, a9-10)
[A38]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5, b11-12)
[A39]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5, b19-20)
[A40]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2「川行數百里」(CBETA, T50, no. 2053, p. 226, c2)
[A41]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2(CBETA, T50, no. 2053, p. 227, a6-8)
[A42] 《大唐西域記》卷1(CBETA, T51, no. 2087, p. 870, c21)
[A43]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2(CBETA, T50, no. 2053, p. 227, a12)
[A44]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2(CBETA, T50, no. 2053, p. 227, a14)
[A45]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2(CBETA, T50, no. 2053, p. 227, a15)
[A46]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1, c11-12)
[A47]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1, c12)
[A48] 《續高僧傳》卷4(CBETA, T50, no. 2060, p. 446, c15-16)
[A49] 《續高僧傳》卷4(CBETA, T50, no. 2060, p. 446, c16)
[A50]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7(CBETA, T50, no. 2053, p. 261, a3)
[A51] 《大唐內典錄》卷5(CBETA, T55, no. 2149, p. 283, a26)
[A52]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11]酇善果有許郭之鑒一見法師而謂人此子年齒雖幼風骨甚奇」(CBETA, T50, no. 2052, p. 214, a18-19)[11]酇=鄭【甲】
[A53] 《古今譯經圖紀》卷4(CBETA, T55, no. 2151, p. 366, c13)
[A54]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5, c19-20)
[A55]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CBETA, T50, no. 2052, p. 214, a17)
[A56]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CBETA, T50, no. 2052, p. 214, b24-25)
[A57]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CBETA, T50, no. 2053, p. 222, b4-5)
[A58] 《續高僧傳》卷4(CBETA, T50, no. 2060, p. 447, a14)
[A59] 《梵網菩薩戒經義疏發隱》卷4(CBETA, X38, no. 679, p. 195, a17 // Z 1:59, p. 385, b17 // R59, p. 769, b17)
[A60] (1)《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2, b4-6)(2)《梵網菩薩戒經義疏發隱》卷4「五歲者經云五夏以前專精戒律」(CBETA, X38, no. 679, p. 195, a17 // Z 1:59, p. 385, b17 // R59, p. 769, b17)
[A61] 《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師行狀》卷1(CBETA, T50, no. 2052, p. 214, a17)
[A62]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9(CBETA, T50, no. 2053, p. 273, c3)
[A63]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9(CBETA, T50, no. 2053, p. 273, a9-10)
[A64] 《續高僧傳》卷4(CBETA, T50, no. 2060, p. 446, c14-15)
[A65]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CBETA, T50, no. 2053, p. 225, c20)
[A66] 《續高僧傳》卷4(CBETA, T50, no. 2060, p. 447, a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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