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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史地考論

點頭頑石話生公[A1]

「生公說法頑石點頭」久已傳為佛教的佳話生公的為人如事跡品格思想以及時代的關係生公給予中國佛教的影響這一切都值得認識一下

生公名道生楊都竺法汰的弟子依當時的習慣依師為姓就稱為竺道生他死在宋元嘉十一年(西元四三四)冬十月庚子不知享年多少梁《高僧傳》說「年在志學(十五歲)便登講座年至具戒(二十歲)器鑒日深初入廬山幽棲七年以求其志後與慧叡慧嚴同遊長安[A2]竺法汰是晉元十二年(西元三八七)死的生公的年紀還不大他到廬山住了七年依止遠公在此期間學過「(僧伽)提婆小道之要」[A3]僧伽提婆太元十六年(三九二)在廬山譯《阿毘曇心論》隆安元年(三九七)才東向楊都生公後來聽到羅什三藏到了長安(秦弘始三年即四〇一)這才與同學們一起上長安那時肇公才十九歲生公似乎還不到三十歲(二十歲加七年)在羅什三藏門下是優秀的青年所以當時人說「老則融少則生」這樣生公約生於西元三七五死在元嘉十一年享年約六十歲左右

生公在去長安以前早已受到人的贊許《高僧傳》說「性度機警神氣清穆[A4]慧琳的〈龍光寺竺道生法師誄〉文說「性靜而剛烈氣諧而易遵喜捨以接誘[A5]這可見生公不僅是聰敏的青年還是和樂易處的沈潛剛毅的喜捨樂意助人的青年他澹泊靜默所以能在青年時代耐得了「幽棲七年」[A6]的生活承受廬山精神的陶冶也因為他是剛直晚年才會受人的排擠廬山精神是三學(戒慧)並重的恬澹而精進但生公卻偏重慧學他以為「入道之要慧解為本故鑽仰群經斟酌雜論[A7]他的「慧解為本」與謝靈運的「成佛是慧業文人事」如出一口生公以「慧解為本」所以又到長安去修學誄文說「中年遊學廣搜異聞[A8]這位強毅明敏的青年是怎樣的求知若渴

他到長安可能是什公入關的來年(四〇二)「關中僧眾咸謂神悟」[A9]在什公的號稱三千弟子中有四聖八俊十哲其中都有他當時的評語是「通情則生融上首精難則觀肇第一」[A10]「生叡發天真觀窪流得[A11]生公的被人器重主要是穎悟但他住不幾久就先走了什公在弘始六年(四〇四)翻譯《大品經》七年十二月《大智度論》也譯畢了這才又把《大品經》作了最後的修正「因出《大品》之後(僧)肇便著《般若無知論》」[A12]這部論被生公帶回廬山這可見生公的南下不能早於弘始七年一個夏天《般若無知論》被劉遺民看見了下一年冬寫信向肇公質疑信上說「去年夏末始見生上人示《無知論》[A13]肇公接了信又到下一年中秋才回信給劉遺民說「得去年十二月疏并問八月十五日釋僧肇疏答[A14]回信的時候已是生公回廬山的第三年了回信中說「領公遠舉乃千載之津梁也於西域還得方等新經二百餘部請大乘禪師一人三藏法師一人毘婆沙法師二人禪師於瓦官寺教習禪道門徒數百夙夜匪懈邕邕蕭蕭致可欣樂三藏法師於中寺出律藏本末精悉若覩初制毘婆沙法師於石羊寺出《舍利弗阿毘曇》胡本雖未及譯生上人頃在此同止數年中途還南[A15]肇公回信時禪師佛陀跋陀羅還在關中傳禪他的被擯出關遲不過弘始十一年(另考)在中寺出律藏的佛陀耶舍弘始十二年始譯支法領(領公)也是此年回長安的在石羊寺譯《舍利弗阿毘曇》的曇摩耶舍與曇摩崛多出胡文是弘始九年從這些事實看來肇公回信時佛陀跋陀羅還在《四分律》已譯而《舍利弗阿毘曇》也譯出胡本這約在弘始十年或十一年生公已早兩年走了那麼生公的回廬山遲不過弘始九年(四〇七)這樣道生在什公門下不過五六年什門的優秀弟子生公是最早離去的一人弘始八年什公譯《維摩經》《法華經》生公是否參與譯場還不得而知(生公有《維摩詰經注》《法華經疏》)而弘始十一年所譯的《中論》《十二門論》生公都沒有受學這所以只能「發天真」與「通情第一」而不能「窪流得」這在生公的學歷中是不可彌補的損失他所以怱促的回去是為了對於什公的不滿誄文說「雖遇殊聞彌覺同近途窮無歸迴轅改軫[A16]這與佛陀跋陀羅的面詰什公「君所釋不出人意而致高名何耶[A17]是同一口吻後人以生公為三論宗的繼承者真是錯誤到極點記得什公翻譯的《大智度論》慧遠作〈大智論抄序〉說「童壽以此論深廣難卒精究因方言易省故約本以為百卷計所遺落殆過參倍而文藻之士猶以為繁咸累於博罕既其實[A18]遠公還嫌它繁「與同止諸僧共別撰以為集要凡二十卷[A19]《大智度論》是弘始七年譯畢的生公八九年間就走了「文藻之士猶以為繁」「同止諸僧共別撰以為集要」其中應該都有生公在生公是學不厭博的但厭惡名相的紛繁這種性格使他不能完滿承受什公的訓導但晚年偉大的卓見也就是這種精神的陶養所成

生公到廬山以後誄文說「自楊徂秦登廬躡霍」[A20]似乎還到過霍山霍山是安徽的天柱山古典一點是南嶽衡山此後一直到宋元熙元年(四一九)才知道他到了建業依《祐錄》義熙五年還東都但《高僧傳》削去義熙五年說但說「後還都止青園寺寺是晉恭思皇后褚氏所立生既當時法匠請以居焉[A21]恭思皇后是恭帝的皇后元年正月冊立的到明年六月恭帝就被廢這可以想見恭思皇后青園寺的建立總在這兩年中後來青園寺改名龍光寺生公也就被人稱為「龍光道生」從出關到住青園寺有十二三年事跡不詳大概是長住廬山(遠公還在)霍山是他綜貫所學作深切的體驗精思入神以達圓熟的時期生公的智慧如皎潔的秋月品格像孤芳自賞的寒梅經一番冰雪的澡浴這自然要幽香四溢了

生公再到楊都來除了景平元年(四二三)元嘉元年(四二四)與東安寺慧嚴協助佛陀什翻譯《五分律》以外著實有些值得我們留意的事實先說一件不大不小的爭辯看生公採取怎樣的立場當時祇洹寺的僧眾在飯食時有的沿用印度式的踞坐有的改用中國式的方坐祇洹寺的施主范泰熱心護法到極點他覺得踞坐與方坐不關重要卻有點不和合所以向祇洹寺的住持慧義建議一律中國化——方坐慧義是有名的「憉悙進」「意強氣猛」而同時祇洹寺是「西域名僧多投止此寺或傳譯經典或訓授禪法」[A22]的所在是典型印度式的寺院特別是那時有號稱「大禪師」的曇摩蜜多在寺中教授所以對范泰的建議慧義是置而不答於是乎小事大做范泰要一再與慧義辯論進一步向滿朝的公卿呼援索性向文帝一再上表希望文帝能授意宰相出來解決鄭道子與司徒王弘都是同情范泰的鄭道子甚至直接向禪師詰問責備他「禪念化心而守跡不變在理既未於用又麁」[A23]這不小不大的爭辯含有一個重要問題就是佛教是否需要適合中國的民情習俗典型印度化的慧義始終是「謹守經律以信順為本」[A24]道場寺慧觀也始終是「未肯悔其始位」[A25]還是贊成印度式的踞坐但生公卻不同「道生便是懸同」[A26]「道生本自不企」[A27]像生公那樣得意忘言直探心要的人那裡會拘泥到如此這件事是王弘當司徒的時候約在宋元嘉三年(任職)到五年六月(去職)間(四二六——四二八)

生公的不願拘執印度俗習還有可以證明的一次「太祖設會帝親同眾御於地筵下食良久眾咸疑日晚帝曰始可中耳生曰白日麗天天言始中何得非中遂取鉢便食於是一眾從之」[A28]過午不食在印度佛教是怎樣嚴格的大事但生公臨機巧用竟破了時食的定律他與印度「隨宜飲食」的雞胤部學者豈不是有共同的見解

生公讀到了新譯的六卷《泥洹經》(四一七——四一八譯出)這在他的理境中起著重要的作用生公不斷的發表卓越的見地如「頓悟成佛」[A29]「佛性當有」「善不受報」「法身無色」「佛無淨土」「應有緣」等成為一時爭辯的中心使一般「守文之徒多生嫌嫉」[A30]生公那裡是競異好辯的這確從他的自有所得而來他的獨到理境以佛法的思想來說不愧為第一流的真常論者他不受名跡的封蔽能從名跡中解放出來更進而淨化它他不為習俗的知見所限能大膽的提供自得的見地忠於所見不惜與世人爭願受世人無情的待遇深見真誠勇敢生公是偉大的他的悟解如《高僧傳》說「潛思日久徹悟言外迺喟然歎曰夫象以盡意得意則象忘言以詮理入理則言息自經典東流譯人重阻多守滯文鮮見圓義若忘筌取魚始可與言道矣[A31]誄文說「悟曰象者理之所假執象則迷理教者化之所因束教則愚化是以徵名責實惑於虛誕求心應事芒昧格言乃收迷獨運存履遺跡於是眾經雲披群疑氷釋釋迦之旨淡然可尋珍怪之辭皆成通論[A32]生公的悟境不僅是遺言得實還要本於所得的實義從適合國情的立場加以淨化本來「得意忘言」是佛法現覺離言性的應有之談自什公的傳譯般若經論以來更特別的注意發揮如僧叡的〈十二門論序〉說「然則喪我在乎落筌筌忘存乎遺寄筌我兼忘始可以幾乎實矣[A33]但其中應有一種分別佛法的證悟是超越名相思惟的但施設教化卻又非名相不可這其中如確為世間現實是現證所依的正見正行這是不能忽略的忽略就是「不落因果」「執理廢事」如確為適應時機的假說那就應超脫名跡去把握經意否則就不免讀死書泥跡不化大概偏於信仰的常是無條件的接受如慧義慧觀他們連時食踞坐都看作天經地義富於理智的常加以抉擇洗鍊(太過了會破壞一切)法師們多是前一類的印證自己心境的禪師常是後一類的「佛法大海信為能入智為能度」[A34]這需要得當否則不流於愚癡就成為邪見生公的「存履遺跡」是後一類的在生公從自得的理境來看佛法覺得那些「徵名責實」者不了解佛經的適應印度融貫了印度的民俗傳說把神話都看真了這自不免要「惑於虛誕」而那些「求心應事」的不明白經中的象徵譬喻以為是事實那就要「芒昧格言」(格譬類的意思)所以生公的得意忘言是進而「芟夷名迹闡揚事表」[A35]這就是淨化與合理化這麼一來自然是「釋迦之旨淡然可尋珍怪之辭皆成通論」[A36]生公的見地是怎樣的卓越這是南中國精神的佛化中國的江南民族性好簡略崇尚意境富於直覺的洞見這如兩晉的老莊之學唐代的禪宗南宋的理學以及南畫都表現這一貫精神雖不免流於虛玄但在繳繞汗漫的文化堆中常能咀味精華透進一番新鮮的空氣提高拘於現實者的意境而淨化它東晉有一位支公道林他「善標宗會而章句或有所遺時為守文者所陋謝安聞而善之曰此乃九方堙之相馬也略其玄黃而取其駿逸」[A37]支公的精神就是生公的精神生公的解說教典常是作為應物的方便所以自由而活潑的理致平淡又新鮮這種精神在唐代的禪門中獲得廣大的成就他們標示不立文字肅清一切的葛藤絡索從和藹樸質中顯出剛強禪者與法師們談道如涉及教相也總是銷歸理性的生公與禪宗沒有師承的關係卻有氣象與理境上的共同

生公的見地得力在《般若經》《法華經》《涅槃經》《般若經》掃蕩一切是安公什公所重的本典而《法華經》《涅槃經》的三乘是方便「是滅非真滅」釋迦的誕生入滅是方便真佛常住不變都是引發生公妙悟的因緣現在先來談頓悟成佛劉虬(齊時人)〈無量義經序〉說「生公云道品可以泥洹非羅漢之名六度可以至佛非樹王之謂斬木之喻(漸悟者的比喻)木存故尺寸可漸無生之證生盡故其照必頓[A38]生公的意見在生滅心上用功損之又損之似乎是漸入的但真性是無差別的常住本淨的所以有一毫的戲論在到底不能證入無生的「真知」不見就不見見就一了百了無欠無餘所以唯成佛才是真悟嘉祥《二諦義》引竺道生說「果報是變謝之場生死是大夢之境從生死至至金剛心皆是夢金剛後心豁然大悟無復所見[A39]這個漸學頓悟的見地闡述得明白一些的保存在《廣弘明集》卷一八[A40]宋謝靈運的《辯宗論》及與諸道人(法勗僧維等)及王休之的問答裡當時謝靈運「枕疾務寡頗多暇日」[A41]答王休之書說「海嶠岨迥披敘無期」[A42]可見為作永嘉太守時(四二二——四二三)謝靈運的風格才華卓越而狂放有點近於生公他愛好山水卻過不慣幽獨就與生公不同關於頓悟謝靈運是同情生公的他的《辯宗論》代生公發言說「有新論道士(指生公古人稱比丘為道士道人)以為寂鑒微妙不容階級積學無限何為自絕今去釋氏之漸悟而取其能至去孔氏之殆庶而取其一極一極異漸悟能至非殆庶故理之所去雖合各取然其離孔釋矣竊謂新論為然[A43]從這簡要的敘述中看出他拂拭儒釋的名跡擷取儒釋的精英他不但超脫名相還是綜合中印文化的學者他不是籠統的圓融是從玄悟的理境否定而又綜合它生公以為儒家的一極無二是對的但顏氏子也只能做到殆庶不能親切證入是不究竟的佛家說證入無生法性是對的但見了一層又一層是不了義的他融合了儒者的一極佛家的證入有證入所以有道可學不會如「華人悟理無漸而誣道無學」[A44]因為一極所以必是頓入的也不會如「夷(印)人悟理有學而誣道有漸」[A45]這不能說儒佛的本身矛盾或欠缺因為儒佛兩家都是適應民族性的「救物之言」謝靈運推論此義說「大而校之華民易於見理難於受教故閉其累學而開其一極夷人易於受教難於見理故閉其頓了而開其漸悟」這樣釋的所以不同是適應民族性的不同中國人是偏於理性的印度人是偏於信仰的他批評又綜合從漸學的方便到頓悟一極這漸學頓悟自許為「得意之說」精進的漸學到一旦大悟那就「一悟萬滯同盡耳」大有禪宗「參學事畢」的意味他的見地在「信順為先」的仰信者看來是非常危險的為了教權的維護不能不群起而攻生公的漸修頓悟在當時是「頓解不見三藏」[A46]「然其離孔釋」[A47]不能指出經典的證明他此種見地確有自得的理境這理境是「寂鑒微妙」[A48]是「真常知」如謝靈運的代辯說「暫者假也真者常也假知無常常知無假今豈可以假知之暫而侵常知之真哉[A49]這真常的寂鑒(後人稱為寂照)微妙那裡會有階級生公是第一流的真常論者在印度佛教真常論的發展中就很有與生公的悟見巧合的如《楞伽經》的「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亦復如是漸淨非頓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亦復如是頓現無相無有所有清淨境界」[A50]「於第一義無次第相續說無所有妄想寂滅法」「言說別施行真實離名字分別應初業修行示真實」[A51]這都是漸學頓悟而理無次第的生公的弟子竺道攸見到了《勝鬘經》(也是真常論的)便慨歎的說「先師昔義闇與經會但歲不待人經襲義後[A52]生公不見經而能與後來的經典吻合這證明了佛教在某種傾向下有某種必然的理境中國與印度人間有意境上共同的可能

生公所體見的「真知」「寂鑒微妙」是真常論者的悟境在意志集中的準備下直覺到渾然一體無著無礙心光煥發充滿超然的妙樂從這個體驗中流出豐富的力量有了這種體驗自然的會流露出萬化一體的見地但它是偏於真實常住一體的與世間現象常不能無礙的貫徹有忽略事象的傾向因有了渾融一體的經驗所以常是圓融而無所不可的至於它怎樣的解說那要看個人的品性學問時代風尚社會習俗來決定但大體上不是唯神唯我就是唯心論印度的真常論者最初脫略名跡如雞胤部學者就有點近於生公後來又表現為嚴格精苦的律行或為扶律談常的一大流但是超脫名相(近於道)精嚴苦行(近於墨)都是第一流的真常論者但僅是少數卓越者的不能普遍化如果普遍化不轉為思辨的真常唯心論那常會從超脫名相而聲色莊嚴從精嚴苦行到欲樂自在印度佛教在婆羅門教的環境中流為聲色欲樂牛鬼蛇神在莊嚴祕密中體驗真常的心境這是真常論的末流生公真常妙心的理境融化在中國儒家的文化中於是能做出淨化神祕的工作使真常之道接近平常這一點後代的禪宗也有一致的傾向中國真常論者的成就比印度的真常論者超過多多不過禪宗的超脫名相給予中國佛教的創傷到現在還無法恢復呢

再談闡提有佛性這是生公一生最悲壯的一幕當時《法華經》說小乘的阿羅漢終於要迴心作佛的但沒有說人人可以成佛也沒明說如來常住生公從廬山來見到六卷《泥洹經》經中說如來常住不變但也沒有說人人可以成佛反而說「一闡提人無佛性」一闡提人是沒有出世意向的人他無論如何沒有解脫成佛的可能但生公從「寂鑒微妙」的理境中洞見經義的必至之勢作出了「一闡提人皆得作佛」的結論他所以如此說以我理解的佛教思想來說這依然是偏重真常(渾一無別的常住不變的)的必然結論在印度後期佛教的發展中真常與佛性一乘結著不解之緣在常住而渾一的理境中闡提為什麼沒有佛性寂鑒微妙那裡有這些差別只要多少偏滯於真常沒有不如此結論的生公所讀的經典十九是初二期的也有幾種第三期的在他敏銳的心目中窺透了必至之理才會說闡提有佛性但這是他卓越的先見沒有經文可證於是乎成為大問題了《高僧傳》說「洞入幽微乃說一闡提人皆得成佛於時大本(北本《大般涅槃經》)未傳孤明先發獨見忤眾於是舊學以為邪說譏憤滋甚遂顯大眾擯而遣之[A53]在佛教的制度中如執著反佛法的邪說而不肯放棄這可以在大眾下宣佈他的罪狀而把他攆了生公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離開了當時的首都其實生公的融會儒佛淨化珍怪早已成為守文者的眼中釘論風度論見地論行為生公都是超人一等的他「性靜而剛烈」[A54]不能與庸俗者妥協那些「守文之徒多生嫌嫉」[A55]早已「與奪之聲紛然競起」[A56]而生公又唱出「一闡提有佛性」的孤調這總算被他們找到了話柄名正言順的把他攆了

在生公孤軍作戰的過程中出家人中也還有一位共鳴者但這位同道在中國教史中並不是光榮的這就是黑衣宰相釋慧琳生公老死廬山以後慧琳寫了一篇誄文說到「物忌光穎人疵貞越怨結同服」[A57]說到當時的情形「告子晦言道誠在斯群聽咸播不獨抵峙誚毀多聞予謂無害勸是宣傳[A58]這是說生公告訴他真道呢確實是在此而且是傳播給群眾了但是不但是反對卻譏諷我越學越糊塗亂說了慧琳可說是生公的知音者就安慰他我以為不成問題勸你要盡量的宣傳順便可以談談黑衣宰相慧琳是寇道淵的弟子《高僧傳》批評他「為性傲誕頗自矜伐」[A59]他「好語笑長於製作」[A60]文帝著實器重他與他商議朝廷大事因此參與權要「置通呈書佐」[A61]被人喚作黑衣宰相不知在那一年(總在元嘉十年左右)寫了一篇《白黑論》這是揚儒而抑佛的結果「慧琳道人作《白黑論》乃為眾僧排擯賴蒙值明主善救得免波羅夷耳」[A62]慧琳成為佛教的叛徒不能使我們同意他的所以不能作一完善的比丘病根在不能像生公那樣的恬澹自得同時這可能是孤憤而情感激化的作品《白黑論》中否認珍怪的神話不滿意悲觀情調的無常苦不滿意布施生天的功利心不滿意寺廟的嚴麗奢華覺得佛法說空(他誤解了空)而並不能損傷現實所以他主張「宜廢顯晦之跡存其所要之旨」[A63]他的不滿怪誕功利聲色厭現實而求來生與生公極相同但他缺乏佛法的深刻認識又沒有淡泊自得的操持在一時心境的激昂下成為反佛教者他反對的一部分或是釋尊適應印度民族的方便或是佛教發展中羼入的毒素其實也還是當時佛教病態的反映像慧琳那樣的品格人才見了生公的以佛為宗而給予適合國情的淨化融洽自然會使他同情

那個時代思想激盪得厲害有儒道與佛教的爭論佛教中有印度式與中國化的爭論道的思想當時不免貧乏佛法湧到中國來無微不入帝王公卿也群起接受這個氣運不是何承天們所能阻抑的但是中國精神的高簡空靈平淡切實不能不使中國人驕傲不能不使第一流的佛學者同情可是一方面西域的高僧不斷的到中國來全盤印度化的傾向也自然會在佛教(特別是出家人)中發展於是乎佛教本身展開了思想的爭論祇洹寺的踞坐與方坐是一件當時王弘范泰鄭道子們是與生公取一致態度的但慧琳的《白黑論》離開了佛教立場當然不能獲得佛弟子的援助就是生公的先見一旦被人指為離經背道白衣弟子的同情者也有點無可如何不但生公慧琳如此就是謝靈運的被殺也還是與此有關起初謝靈運輕視孟顗說成佛是「慧業文人」事「生天當在靈運前成佛必在靈運後」[A64]這自然是靈運的恃才傲物但孟顗偏重信仰功德靈運輕視孟顗的動機也還是思想的不合靈運做永嘉太守天天去遊山玩水「從者數百人」「伐木開徑」百姓驚擾以為山賊那時不滿謝靈運的孟顗做會稽太守就彈劾他有異志總算文帝明鑒改調臨川內史完事他依然玩他的山水又被人彈糾一而再再而三弄得有點不真不假才被殺了這是元嘉十年生公死在十一年五年還在建業他的被擯約在六年慧琳的《白黑論》文帝在十二年曾與何尚之談到可見也是那時的作品我想慧琳眼見靈運的被貶生公的被擯不免有思想上孤獨的悲哀從憤慨而走上極端唯有與何承天們呼應才能發洩一點鬱積的不平但這是不擇手段而更走向黑暗了他自己也承認「予淪泥滓」[A65]靈運在十年被殺而生公又死在十一年這使慧琳悲慨萬分痛惜「蘭蓀連類氣傷於偶」[A66]甚至說「天道茫昧信順可推理不湮滅庶或同歸」[A67]唯有寄情到來生了

謝靈運說「協理置論百家未見其是因心自了一己不患其躓[A68]我覺得生公才有這一番情調他鉤剔佛法的深義使它在適合國情下發展吐露了卓越的洞見他被擯卻造成了他的光榮反之拒擯生公者終於要「內慚自疚」[A69]據《大正藏》所收的——實法師所作的《一乘佛性章》(書名已記不清檢三論章疏)說是被慧觀們所擯的當時建業的大德能與生公並肩為一時宗望的也的確唯有慧觀慧觀能虛心承受一切佛典這是他的長處所以被稱為「窪流得」[A70]他熱心追求佛法長隨佛陀跋陀羅宋代的迎請西方大德都有他他參加譯場在宋代佛法的開展中他是很有功績的但是他過於拘謹所以不滿羅什的卓犖不群他是不肯方坐而飲食的他代表印度式的佛教與生公的佛教中國化恰恰的對立慧觀雖是「妙善佛理探究老莊又精通《十誦》」[A71]的名學者但他自己卻方寸無主不但沒有卓見也沒有堅確的見解不過依他作解為印度大德與經典所轉弄而已他是知識的輸運者儘管愛好禪思也不是禪心自得者范泰曾批評他說「(僧伽)提婆始來(慧)義(慧)觀之徒莫不沐浴鑽仰此蓋小乘法耳便謂理之所極謂無生方等(大乘)之經皆是魔書提婆末後說經乃不登高座法顯後至《泥洹(經)》始唱便謂常住之言眾理之最般若(性空)宗極皆出其下以此推之便是無主於內有聞輒變[A72]這道盡了依他作解者的進退失據小乘來就謗大乘常住來就批評性空在三期佛教上看永遠是落在兩邊他雖然擯走了說一切眾生有佛性的生公但等到說一切眾生有佛性的《大般涅槃經》從西方傳來又要為它賣力他好在不再面見生公否則真要自慚渺小了

生公被擯總在元嘉六年間誄文說「爰念初離三秋告暮風肅流清雲高林素送別南浦交手分路[A73]這是九月底的天氣慧琳是親送生公出發握握手而分別的要走時生公從自得的見地中湧出一種確信的力量他所以「於大眾中正容誓曰若我所說反於經義者請於現身即表癘疾若與實相不相違背者願捨壽之時據師子座」[A74]他走了到蘇州的虎丘山「旬日之中學徒數百」[A75]這可見擁護生公的也不在少數傳說生公在虎丘時覺得世俗的不辨是非已沒有人可以共論的了他向石頭說法說到一切眾生有佛性連頑石都點頭了生公的為頑石說法與屈原的天問一樣確是同樣的忠誠不知為了什麼生公又離開虎丘「投迹廬山」[A76]又重行過他的幽棲生活說來湊巧生公一走說一切眾生有佛性的《大般涅槃經》就傳到了南方經是北涼曇無讖翻譯的在玄始十年(即宋永初三年(壬戌))譯畢不過為了交通與抄傳的困難過了幾年才傳到南都那時生公已走謝靈運還在這應該是元嘉七八年間的事(可檢)《大般涅槃經》傳到了廬山生公該是怎樣的被人推尊呀在「十一年冬十一月庚子(生公)於廬山精舍升於法座神色開朗德音俊發論議數番窮理盡妙觀聽之眾莫不悟悅法席將畢忽見麈尾紛然而墜端坐正容隱几而卒」[A77]這居然應驗他臨走的誓言了生公的死在法座上也有唐宋間禪者坐亡立脫的風格生公弟子竺道攸在大明四年(辛丑)講《勝鬘經》記述經義的慈法師就說到「法師至元嘉十一年於講座之上遷神異世」[A78]這與生公的死相差不過「三十許載」[A79]生公在法座上坐化應該是當時的事實

生公的著述有《淨名經注》《泥洹經注》此外有「七珍論」即「《二諦論》《佛性當有論》《法身無色論》《佛無淨土論》《應有緣論》等」[A80]但現存的除了三論學者引述的片文隻句而外在梁寶亮等編的《大涅槃經集注》裡保存了生公《泥洹經注》一部分合編什叡的《淨名經注》而題名《維摩經肇注》的(《大正藏》有廣本)保存了他的《淨名經注》不少謝靈運的《辯宗論》有他的頓悟說「法身無色」「佛無淨土」《淨名經注》中有完美的解說這些都是中國佛教文獻中的珍品

我得把他總結一下生公有淡泊的操持卓越的深見真誠的勇氣他想使佛教中國化使它合理化使佛教的真理顯發出來他不肯阿世取容這一切在兩千年的中國佛教中能有幾人但當時佛教還是翻譯的時代沒有成熟需要的是多多益善的翻譯適應民間的是施戒修福佛法從西方來所以西方來的和尚都是尊者菩薩活佛真理在他們的口中生公的孤明獨朗前進得離時代與信眾太遠了縱然「頓悟成佛」「闡提有佛性」可以被人推重而他的「釋迦之旨淡然可尋珍怪之辭皆成通論」[A81]的特色再也不能為他們重視他們要接受虛誕與格言組織偉大的玄學這要讓佛教跟南朝而走向沒落讓北中國樸實精嚴強毅的精神來洗刷一下調和一下生公的精神才在唐代的禪宗裡復活光大起來射出中國佛教獨特的光芒


校注

[A1] 民國四三年撰
[A2] 《高僧傳》卷7「年在志學便登講座吐納問辯辭清珠玉雖宿望學僧當世名士皆慮挫詞窮莫敢酬抗年至具戒器鑒日深性度機警神氣清穆初入廬山幽棲七年以求其志常以入道之要慧解為本故鑽仰群經斟酌雜論萬里隨法不憚疲苦後與慧叡慧嚴同遊長安」(CBETA, T50, no. 2059, p. 366, b28-c5)
[A3]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5, c23-24)
[A4]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1-2)
[A5]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5, c21-22)
[A6]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2)
[A7]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2-3)
[A8]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5, c22)
[A9]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5)
[A10]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8, b12)
[A11]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7, a13-14)
[A12] 《高僧傳》卷6(CBETA, T50, no. 2059, p. 365, a23-24)
[A13] 《肇論》卷1(CBETA, T45, no. 1858, p. 155, a10-11)
[A14] 《肇論》卷1「得去年十二月疏并問披尋返覆欣若暫對涼風屆節頃常如何貪道勞疾多不住耳信南返不悉八月十五日釋僧肇疏」(CBETA, T45, no. 1858, p. 155, b23-26)
[A15] 《肇論》卷1「領公遠舉乃千載之津梁也於西域還得方等新經二百餘部請大乘禪師一人三藏法師一人毘婆沙法師二人什法師於大石寺出新至諸經法藏淵曠日有異聞禪師於瓦官寺教習禪道門徒數百夙夜匪懈邕邕蕭蕭致可欣樂三藏法師於中寺出律藏本末精悉若覩初制毘婆沙法師於石羊寺出《舍利弗阿毘曇》胡本雖未及譯時問中事發言新奇貧道一生猥參嘉運遇茲盛化自恨不覩釋迦祇桓之集餘復何恨而慨不得與清勝君子同斯法集耳生上人頃在此同止數年至於言話之際常相稱詠中途還南」(CBETA, T45, no. 1858, p. 155, c10-22)
[A16]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6, a11-12)
[A17] 《高僧傳》卷2(CBETA, T50, no. 2059, p. 335, a5-6)
[A18] 《出三藏記集》卷10(CBETA, T55, no. 2145, p. 76, a29-b3)
[A19] 《出三藏記集》卷10(CBETA, T55, no. 2145, p. 76, b16)
[A20]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5, c23)
[A21] 《高僧傳》卷7「後還都止青園寺寺是晉恭思皇后褚氏所立本種青處因以為名生既當時法匠請以居焉」(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5-8)
[A22]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8, c19-20)
[A23] 《弘明集》卷12(CBETA, T52, no. 2102, p. 77, b27-28)
[A24] 《弘明集》卷12(CBETA, T52, no. 2102, p. 78, a7)
[A25] 《弘明集》卷12(CBETA, T52, no. 2102, p. 79, a16)
[A26] 《弘明集》卷12(CBETA, T52, no. 2102, p. 79, a16)
[A27] 《弘明集》卷12(CBETA, T52, no. 2102, p. 78, c20-21)
[A28]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8-11)
[A29] 《高僧傳》卷7「善不受報頓悟成佛又著二諦論佛性當有論法身無色論佛無淨土論應有緣論等」(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18-19)
[A30]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20-21)
[A31]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13-17)
[A32]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5, c25-p. 266, a1)
[A33] 《十二門論》卷1(CBETA, T30, no. 1568, p. 159, b13-15)
[A34] 《大智度論》卷1〈1 序品〉(CBETA, T25, no. 1509, p. 63, a1-2)
[A35]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6, a12)
[A36]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5, c29-p. 266, a1)
[A37] 《高僧傳》卷4(CBETA, T50, no. 2059, p. 348, b15-18)
[A38] 《無量義經》卷1(CBETA, T09, no. 276, p. 384, a11-13)
[A39] 《二諦義》卷3(CBETA, T45, no. 1854, p. 111, b3-5)
[A40] 《廣弘明集》卷18「[20]辯宗論[21]諸道人王衛軍問答謝靈運」(CBETA, T52, no. 2103, p. 224, c25)[20](與諸道人)+辯宗論【明】[21]〔諸道答〕八字-【明】
[A41] 《廣弘明集》卷18(CBETA, T52, no. 2103, p. 224, c26-27)
[A42] 《廣弘明集》卷18(CBETA, T52, no. 2103, p. 228, a1)
[A43] 《廣弘明集》卷18「有新論道士以為寂鑒微妙不容階級積學無限何為自絕今去釋氏之漸悟而取其能至去孔氏之殆庶而取其一極一極異漸悟能至非殆庶故理之所去雖合各取然其離孔釋矣余謂二談救物之言道家之唱得意之說敢以折中自許竊謂新論為然」(CBETA, T52, no. 2103, p. 225, a3-8)
[A44] 《廣弘明集》卷18(CBETA, T52, no. 2103, p. 225, a29-b1)
[A45] 《廣弘明集》卷18(CBETA, T52, no. 2103, p. 225, b1)
[A46] 《廣弘明集》卷18(CBETA, T52, no. 2103, p. 225, b13)
[A47] 《廣弘明集》卷18(CBETA, T52, no. 2103, p. 225, a6-7)
[A48] 《廣弘明集》卷18(CBETA, T52, no. 2103, p. 225, a3)
[A49] 《廣弘明集》卷18(CBETA, T52, no. 2103, p. 225, c5-6)
[A50] 《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1〈一切佛語心品〉「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亦復如是漸淨非頓譬如明鏡頓現一切無相色像如來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亦復如是頓現無相無有所有清淨境界」(CBETA, T16, no. 670, p. 486, a6-10)
[A51] 《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1〈一切佛語心品〉(CBETA, T16, no. 670, p. 484, c28-p. 485, a1)
[A52] 《高僧傳》卷7「先師昔義闇與經同但歲不待人經集義後」(CBETA, T50, no. 2059, p. 374, c12-13)
[A53]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22-25)
[A54]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5, c21)
[A55]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20-21)
[A56]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21)
[A57]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6, a2-3)
[A58]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6, a15-17)
[A59]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9, a13-14)
[A60]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9, a12-13)
[A61] 《正史佛教資料類編》卷1(CBETA, ZS01, no. 1, p. 16, a5)
[A62] 《弘明集》卷3(CBETA, T52, no. 2102, p. 18, a1-2)
[A63] 《弘明集》卷3(CBETA, T52, no. 2102, p. 18, c16-17)
[A64] 《宋書謝靈運傳》「在會稽亦多徒眾驚動縣邑太守孟顗事佛精懇而為靈運所輕嘗謂顗曰「得道應須慧業文人生天當在靈運前成佛必在靈運後」顗深恨此言
[A65]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5, b18)
[A66]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6, a20)
[A67]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6, a28-29)
[A68]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6, b4-5)
[A69]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7, a11)
[A70]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7, a13-14)
[A71]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8, b20)
[A72] 《弘明集》卷12(CBETA, T52, no. 2102, p. 78, b19-24)
[A73]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6, a21-22)
[A74]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25-28)
[A75]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29)
[A76]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7, a2-3)
[A77]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7, a6-10)
[A78] 《出三藏記集》卷9(CBETA, T55, no. 2145, p. 67, b22)
[A79] 《出三藏記集》卷9(CBETA, T55, no. 2145, p. 67, b24)
[A80] 《高僧傳》卷7(CBETA, T50, no. 2059, p. 366, c18-19)
[A81] 《廣弘明集》卷23(CBETA, T52, no. 2103, p. 265, c29-p. 266, a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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