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 vs 白话文 对照阅读!请访问 deerpark.ai

佛教史地考論

佛滅紀年抉擇談[A1]

一 緒言

印度文化不重視歷史缺乏明確紀年的史書佛教創立發展於這樣的環境中自然也不會有明確的佛曆過去中國佛教界純憑傳說與信仰寫下佛滅多少年的史書到現在一切得從頭寫過了西藏錫蘭緬甸等佛教國的佛元傳說近代學者考定的佛元說加上中國舊有的傳說到底那一種是正確的近代學者的考論佛元不再是專憑傳說是參證以明確的歷史其方法為佛典中有佛滅多少年而阿育王(Azoka)出世的傳說阿育王灌頂的年代經學者的研究已大致確定那麼在阿育王灌頂的年代上再加佛滅以來多少年即可得出明確的佛元了錫蘭([A2]Siṃhala)所傳的《善見律》有「阿育王自拜為王從此佛涅槃已二百十八年」[A3]的傳說得到一般學者的信用然在中國所譯的有罽賓([A4]Kaśpira)所傳的《阿育王傳》等別有不同的傳說如說

「佛滅百年後王華氏城號阿恕伽」(《阿育王傳》卷一[A5]

「佛滅度後百一十六年城名巴連弗時阿育王王閻浮提」(《十八部論》)[A6]

日本小野玄妙的《佛教年代考》宇井伯壽的《佛滅年代論》我的《印度之佛教》都依這百十六年的傳說對於這一問題近來作深一層的思考從錫蘭與罽賓共同的傳說去研究覺得從佛滅到阿育王登位百餘年說與二百餘年說同為一古老的傳說而罽賓所傳的百餘年說更為合理所以不嫌煩瑣的以《阿育王傳》為研究對象以優波毱多(Upagupta)與阿育王同時為論題核心從解說與考論中推定佛滅百餘年而阿育王登位的結論

在研究的過程中應該深切注意的是我們所處理的問題是古代的所處理的材料是傳說的不是嚴正的史書這種傳說佛典中名為譬喻(Avadāna是說教時所引用的事證為了達到感動聽眾的目的所以或透過神話的形式或表現為文學的作品如認識它的性質即能重視它所表顯的含攝的事實而不被這種形式所拘蔽所怕的還是那些照著自己意思滿足自己需要而編寫的歷史看來翔實可信而實際是謬說依我而論對於佛教傳說的信心過於那些杜撰的歷史

優波毱多與阿育王同時為本論的重要關鍵優波毱多或音譯為優波崛優波崛多優婆毱多優波笈多鄔波毱多玄奘義譯為近護摩偷羅(Mathurā)香商毱多(Gupta)的第三子商那和修([A7]Śāṇa-vāsin)的弟子在初期佛教中是重要的大師他是禪者是論師是偉大的布教者如拙作《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九九——一〇六頁)禪師論師優越的教化師說一切有部中的瑜伽者阿毘達磨者經師譬喻者在尊者可說是總而有之有部佛教各派無異是尊者的學眾各得一分而發展尊者的地位是不能忽略的他的傳承的時代有關初期的佛教史這重要的古代史料以《阿育王傳》為本但《阿育王傳》所含的史實受到後代的律師——有部《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銅鍱部《善見律》等的紊亂這需要審慎的研究將歷史的內容從傳說中掘發出來

二 阿育王傳的內容

一 本傳的組織概說

《阿育王傳》西晉惠帝時(二九〇——三〇六)的安法欽譯凡五卷(或分七卷)十一品異譯現存二本劉宋元嘉中(四三五——四五三)求那跋陀羅(Guṇabhadra)譯名《無憂王經》《出三藏記集》作一卷缺本其實被誤編於《雜阿含經》中即二三二五——兩卷不分品梁天監中(五〇六——五一八)僧伽婆羅([A8]Saṃghavarman)譯名《阿育王經》凡一〇卷八品此外有《大阿育王經》已經佚失現存梵文 [A9]divyâvadāna 第二六到二九章與此相合依西藏多氏《印度佛教史》說殑世彌陀羅跋陀羅(Kṣemendrabhadra)所編的《付法傳》關於阿育王部分依據七種譬喻——「阿育王譬喻」「阿育王教化譬喻」「阿育王龍調伏譬喻」「法塔譬喻」「法會譬喻」「黃金獻供譬喻」「鳩那羅(Kuṇāla)王子譬喻」關於付法部分從阿難(Ananda)到善見(Sudarzana都有譬喻

比對漢譯的三種譯本彼此有增減處《阿育王傳》在印度是有不同誦本的宋譯最簡阿育王部分沒有王弟與王子因緣付法傳承部分但略說授優波毱多記與法滅的故事晉譯與梁譯大體相同但梁譯缺法滅的故事晉譯又獨多〈阿育王現報因緣〉今綜合的對列如下

   〔晉譯〕        〔梁譯〕           〔宋譯〕   本施土緣───────┬生因緣───────────────一   阿育王本緣傳─────┤    登位至造塔─────┘    迎僧與巡禮──────見優婆笈多因緣───────────二    法會供養───────供養菩提樹因緣───────────三   阿恕伽王弟本緣─────毘多輸柯因緣   駒那羅本緣───────鳩那羅因緣   半庵羅果因緣──────半庵摩勒施僧因緣──────────六   優波毱多因緣──────佛記優波笈多因緣──────(少分)四   摩訶迦葉涅槃因緣   ┌佛弟子五人傳授法藏因緣(上)   摩田提因緣──────┤   商那和修因緣─────┘佛弟子五人傳授法藏因緣(下)        └─────┬優波笈多因緣              ├舍那婆私得道因緣   優波毱多因緣     └虎子至寺封因緣    度人因緣───────┘    付囑提多迦──────郗徵柯因緣    法滅因緣─────────────────────────五   阿育王現報因緣

比對本傳的三譯不同可論斷為晉譯的《阿育王傳》除〈阿育王現報因緣品〉其他的內容與結構都是本傳的原有部分梁譯沒有滅法故事然「未來三賊國王」的傳說見於〈佛記優波笈多因緣〉宋譯沒有諸師相承部分然佛記優波掘多即諸師相承的發端也已存在沒有王子王弟因緣然育王不傳位王子傳位於王孫與晉譯梁譯都相合大概的說宋譯以育王護法事業為重心所以有所節略

晉譯的〈阿育王現報因緣品〉是宋梁二譯所沒有的這實在是另一種「阿育王譬喻集」安法欽譯出而附編於本傳的這不但因為宋梁二譯沒有更由於內容與本傳不一致如「龍王譬喻」「請賓頭盧譬喻」這雖非本傳固有的內容然傳說也還是極早的西元前後已存在了

二 本傳對於後代的影響

以阿育王優波毱多為中心而編纂的本傳成為大陸佛教公認的史實阿育王與優波毱多出於佛滅百餘年也是眾所共知的傳說本傳的影響非常廣大今舉一切有部的《大毘婆沙論》大眾末系的《分別功德論》譬喻者馬鳴(Aśvaghoṣa)的《大莊嚴經論》大乘中觀者龍樹(Nāgārjuna)的《大智度論》以見影響的一斑

《大毘婆沙論》編纂於西元二世紀中所敘因緣與本傳一致的有補沙友——弗沙蜜多羅毀法緣(卷一二五)商諾迦入滅緣(卷一六)迦葉入滅緣(卷一三五)優波笈多降魔化佛緣(卷一三五)拘睒彌法滅緣(卷一八三)

《分別功德論》為大眾部末派的論典與本論一致的有善覺比丘誤入地獄緣王弟修伽跖路七日作王緣(卷二)

馬鳴的《大莊嚴經論》也是二世紀的作品引用本傳的有育王施半庵摩勒果緣(卷五)優婆毱多降魔化佛緣(卷九)馬鳴引用〈阿育王現報因緣品〉的有大臣耶賒賣人頭緣(卷三)育王宮女撥幕聽法緣(卷五)比丘口有香氣緣(卷一〇)夫婦自賣布施緣(卷一五)

龍樹的《大智度論》是西元三世紀的作品也曾引用本論如王弟韋陀輸七日作王緣(卷二〇)阿輸迦宿生施土緣(卷一二三二)如來遊化北天竺緣(卷九)迦葉入滅緣(卷三)等現報因緣中的比丘口有香氣緣也見於《大智度論》

本傳為大陸佛教的早期傳說為聲聞佛教大乘佛教界的共同採用極為明顯

三 編纂的時地考

一 本傳為西元前的作品

育王及優波毱多的並世護法為本傳中心阿育王——王統部分如來授育王記育王以前的王統育王的光大佛教事業育王卒育王以後的王統與弗沙蜜多羅([A10]Puṣamitra)的毀法關於優波毱多——法統部分如來授優波毱多記毱多以前的法系毱多的弘法事業毱多付法入滅未來三惡王毀法與拘舍彌(Kauśāmbī)法滅的預言王系與法系用同一的體裁來編寫以護持佛法為根本目的以毀法滅法的傳說為警策這一政治與宗教相協調的護法集先有事實而後有傳說有傳說而後有編纂傳說是早於編纂而存在的本集的編纂時代可依本集提到的兩項史實來推定即弗沙蜜多羅的滅法與三惡王的擾亂

依印度史者考得阿育王約死於西元前二三二年到西元前一八五年頃孔雀王朝為弗沙蜜多羅所篡創熏伽(Śuṅga)王朝西元前七二年又由婆藪提婆(Vasudeva)篡立甘婆([A11]Kaṇva)王朝到西元年前二八年為安達羅(Andhra)王朝所滅《阿育王傳》論到了弗沙蜜多羅的毀滅佛法說到他的覆亡如晉譯(卷三)說

「弗舍蜜哆便集四兵向雞頭摩寺欲壞寺門壓殺王及諸軍眾此處即名為深藏摩伽提王種於是即斷[A12]

摩伽提即摩竭陀(Magadha所以本傳的編纂必在熏伽王朝或甘婆王朝滅亡以後到這時摩竭陀的王統才中斷這必是西元前七二年以後的纂集摩伽提宋譯作孔雀苗裔梁譯作孔雀大姓孔雀(Maurya是阿育王王系或者以弗沙蜜多為系出於育王所以說孔雀苗裔然以晉譯的意義為適當

關於三惡王的預記如晉譯說

「未來之世當有三惡王出南方有王名釋拘西方有王名曰鉢羅北方有王名閻無那亦將十萬眷屬破壞僧坊塔寺殺諸道人東方當爾之時諸非人鬼神亦苦惱人劫盜等賊亦甚眾多惡王亦種種苦惱謫罰恐怖」(卷六)[A13]

三惡王的預言佛典中記載得很多這雖表現為預言的形式但不是預言是編纂者目睹身經的事實釋拘即賒迦([A14]Saka)人即《漢書》所說的塞種鉢羅即波羅婆([A15]Pahlava)人是侵入印度的安息(波斯)人閻無那即希臘人印度稱他為 Yavana三惡王的侵入印度即賒迦人希臘人波羅婆人的侵入西北印度所起的大擾亂賒迦人在南希臘人在北安息人在西的割據局勢可看出編纂者是在犍陀羅(Gandhāra)一帶的當時的情勢是這樣的賒迦人沿印度河(Sindhu [A16]River)的下流向東侵入那時先侵入北印的希臘人——猶塞德謨(Euthydemos)王家還保有五河([A17]Panjāb)地方而安息人活躍於高附河(Kabul [A18]River)以西這一佔據三分的動亂局勢是西元前五〇年左右的事不久局勢變化希臘人的統治為賒迦與波羅婆的合力所摧毀到了西元五〇年頃貴霜([A19]Kuṣāṇa)王朝的兵威到達了高附河流域賒迦與波羅婆人在北印的權力又迅速崩潰本傳說三惡王的擾亂說東方也混亂得很希臘人的權力還在而貴霜王的兵威還沒有來這幅全印的政治地圖明顯是西元前一世紀末年的情況三惡王的擾亂摩伽提王種被滅絕編入了本傳編纂者正在懷念一阿育王那樣的國運治平佛教得到安定開展的時代但是局勢太混亂光明的希望在印度一點也找不到佛教是到處遭受嚴重的損失佛弟子這才唱出滅法的預言策勵佛弟子的加深警覺從這種政治局勢而論本傳的編纂必在西元前一世紀末年離阿育王的時代約二百年

二 本傳編集於罽賓

本傳所有的傳說是阿育王王系優波毱多法系是華氏城(Pāṭaliputra)與摩偷羅的故事但本傳的編纂應該是罽賓地方的學者所編纂的罽賓是摩偷羅優波毱多一系的發展區是譬喻師的活動重鎮這可以從本集的兩項記載來證明

說到如來預記優波毱多的廣大教化以前先提到如來遊化北方的行跡如說

「昔者佛在烏萇國降阿波波龍於罽賓國降化梵志師於乾陀衛國化真陀羅於乾陀羅國降伏牛龍」(晉譯卷一)[A20]

「佛臨般涅槃時降伏阿波羅龍王陶師旃陀羅瞿波黎龍」(宋譯《雜阿含經》卷二三[A21]

「世尊未涅槃時有龍王名阿波羅囉復有陶師及旃陀羅龍王佛化是等」(梁譯卷二)[A22]

釋迦如來的化跡本不出恆河流域然在佛教區的擴展中如來遊化的聖跡也不斷地擴大如錫蘭傳說佛去錫蘭的聖跡北方佛教者也說佛遊化到北方本傳只傳說四處龍樹的《大智度論》(卷九)也有說到《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九)佛遊北天竺的地點竟擴展到十四處與望見二處本傳不說佛到別處去專說來北方這暗示著編集者的環境與熟習的聖跡如上所引的宋譯與梁譯都沒有列舉地名其中第一化阿波波龍《藥事》說

「世尊告金剛手藥叉曰汝可共我往北天竺調伏阿鉢羅龍王詣無稻芉龍王宮[A23]

阿鉢羅(Apalāla譯義即無稻芉本傳與《大智度論》如來的遊化北天竺首先降伏阿波羅龍《藥事》的調伏阿鉢羅龍雖已是第五處然這是遊化北天的主要目的還保留古典的遺痕《大智度論》說月氏國化阿波羅龍依《西域記》(卷三)阿波邏龍泉在烏仗那——烏萇(Udyāna蘇婆伐窣堵河(今 Swāt [A24]River)的河源處法顯與宋雲也記有此事

第二化梵志師宋譯與梁譯作陶師《藥事》說及理逸多(即頡利伐多)化陶師是第九處《大智度論》說

「至罽賓隸跋陀仙人山住虛空中降此仙人仙人言我樂住此中願佛與我佛髮佛爪起塔供養塔於今現存[A25]

及理逸多即隸跋陀(Revata化梵志師即化隸跋陀仙人梵志與仙人的傳說相合

第三化真陀羅(Caṇḍāla在乾陀衛即犍陀羅王城在現在的白沙瓦(Peshawar然《藥事》說這是增喜城——難提跋檀那(Nandivardhana)的事是第十二處如說

「至增喜城調伏栴荼梨七子并護池藥叉[A26]

第四化牛龍即瞿波羅龍(Gopāla《伽藍記》作瞿羅羅鹿這是有名的佛影洞如《大智度論》說

「月氏國西降女羅剎佛在彼石窟中一宿於今佛影猶在[A27]

《觀佛三昧經》(卷七)說降龍留影的地點

「那乾訶羅國古仙山薝蔔華林毒龍池側青蓮華泉北羅剎穴中阿那斯山巖南[A28]

法顯宋雲玄奘所見的都在那竭或那揭羅曷(Nagarahāra與《觀佛三昧經》一致《西域記》(卷三)佛影洞在城西南二十餘里所以應在今闍羅羅城([A29]Jalālābad)附近然本傳說在乾陀羅與化真陀羅的乾陀衛是同一國名這在《藥事》也說化栴荼梨七子與化龍[A30](它不說是瞿波羅龍說是馬師滿宿二龍)都在增喜城增喜城是有名的聖地如《華嚴經》(卷四五)「增長歡喜城有一住處名尊者窟」《孔雀王經》也有增喜城在盧鹿迦(Rauruka)與濫波(Lampāka)間此地僧伽婆羅譯作興咎跋他那([A31]Hingumardana不空譯作呬隅摧與巴黎圖書館鈔本的 Hingumardana 相合梵本 Avadānakalpalatā 所說降伏瞿波龍的故事也在興渠末檀那梵本《孔雀王經》作 [A32]Nandivardhana即增喜與義淨的譯為難提合這樣增喜——難提跋檀那或作興渠跋檀那興渠末但那及本傳的乾陀羅共有四名然這確就是那揭羅曷如說

「北天竺國有城名興渠末但那彼得我牙尊重供養」(《大悲經》卷二[A33]

「那揭羅曷城內有大窣堵波故基聞諸先志曰昔有佛齒高曠嚴麗今既無齒唯餘故基」(《西域記》卷二[A34]

比對二文《大悲經》的興渠末檀那即是那揭羅曷的異名興渠末檀那或作興渠跋檀那難提跋檀那都是那揭羅曷而本傳作乾陀羅是指當時所屬的國名

本傳所說的如來化跡在須呵多河河源在那揭羅曷在罽賓的隸跋陀山罽賓([A35]Kaśpira)與迦溼彌羅([A36]Kaśmīra雖為同一語言的轉化但古代的罽賓決非指現在的喀什米爾(Kashmir如中國《漢書》所說的罽賓指懸度以南地區本傳說摩田提([A37]Madhyāntika)降伏罽賓的龍王錫蘭傳說(《善見律》卷二末闡提到罽賓化阿波樓羅龍王阿波樓羅即阿波羅龍這那裡是迦溼彌羅——喀什米爾的龍王《藥事》說

「此迦濕彌羅國境我滅度後百年中當有苾芻弟子彼苾芻當調伏虎嚕[A38]茶(《雜事》卷四〇作「忽弄」[A39])毒龍[A40]

《根有律》所指的比丘意指摩田提然並不是本傳及錫蘭共傳的罽賓阿波羅龍(這可見有部傳說的轉變)錫蘭傳說罽賓的夜叉槃度([A41]Pañcika與女夜叉訶黎帝耶([A42]Hārītī及五百子也歸依佛法《根有律》的《雜事》(卷四〇)訶黎底藥叉女是犍陀羅藥叉半支迦(即槃度)的妻子《佛說孔雀王咒經》也說「般之介夜叉住劫賓國[A43]所以依中國舊傳本傳及錫蘭的共同傳說無論罽賓的原語是 [A44]Kaśpira 或者 [A45]Kaśmīra都指懸度西南犍陀羅以北一帶這一原語被擴充而使用於犍陀羅——業波業波羅用於東鄰的喀什米爾用於西鄰的迦畢試罽賓的隸跋陀山《藥事》說在稻穀樓閣城(Koṣṭhā)——瞢揭釐(Maṅgali)與那揭羅曷間這也可見不會是東面的喀什米爾的總之本傳所說的如來聖跡都在須呵多河與高附河流域即古代所說的罽賓區

阿育王設大會時召請諸方的賢聖僧除佛教共傳的阿耨達池香醉山等而外

「居住罽賓晝夜無畏摩訶婆那離越諸聖」(晉譯卷二)[A46]

梁譯說「於罽賓國處」[A47]可知罽賓為總名離越等都是屬於罽賓的「晝夜無畏」宋譯作多波婆梁譯作闇林梵語為 Tamasāvana闇林本為森林地的通名但這裡所說的是北印有名的聖地《大毘婆沙論》(卷一一八)也曾說到《西域記》(卷四)

「至那僕底國大城東南行五百餘里至答秣蘇伐那僧伽藍(唐言闇林)[A48]

《藥事》於遊行北天竺的途中首先即望見闇林說

「我滅度一百年後當於此處造僧伽毘訶羅名曰暗林(多磨沙林)

《藥事》與《西域記》所說的闇林遠在薩特里(Sutlej)河上游的南岸趙宋譯經師天息災所屬的「惹爛馱羅國密林寺」也即此處但這與古傳北印的闇林不合如《大莊嚴經論》(卷四)弗羯羅衛(Puṣkarāvatī)畫師從石室國回家路見晝闇山作大會即將三十兩金供僧《大智度論》(卷一一)與《雜寶藏經》(卷四)都說到這一故事弗羯羅衛《大智度論》作弗迦羅即《西域記》的布色羯羅伐底石室解說為怛叉始羅(Takṣaśilā)的很多如拘那羅(Kuṇāla)去怛叉始羅《王子壞目因緣經》即作石室《大智度論》作多利陀羅多字實為草書分()字的訛寫考給孤獨長者的愛女遠嫁多信尼乾外道的邊國或作富樓那跋陀那(Pūrṇavardhana即滿富城或作分陀跋陀那(Puṇḍavardhana本傳的王弟因緣中說尼乾子誹謗佛也有弗那盤達梁譯作分那婆陀那耆那教傳說犍陀羅國有城Puṇḍavardhana這可見分利陀羅——石室即屬於犍陀羅在弗羯羅衛以東(《大智度論》)月光王捨頭本生法顯與玄奘所見都在怛叉尸羅而《月光菩薩經》說「北印度內有一大城名曰賢石國王名為月光[A49]賢石即分陀跋陀羅也即一般譯為石室的石室與怛叉尸羅為同一地點的古今名稱不同從石室回弗羯羅衛路上經晝闇林這必在犍陀羅東部與後代的傳說不同「摩訶婆那」即宋譯與梁譯的大林《西域記》(卷三)瞢揭釐城南二百里有大林伽藍《大莊嚴論探源》考為在今印度河西岸阿多克城(Attock)北「離越」即離越多——隸跋陀山《大智度論》(卷九)附注說「此山下有離越寺[A50]《大莊嚴經論》(卷一五)也說到罽賓的離越寺這樣闇林伽藍大林伽藍離越寺都在罽賓——犍陀羅及西北地方這是北方佛教的重鎮

如來遊化的聖跡賢聖眾的住處本傳所說的都在這高附河與須呵多河流域所以本傳編集的地點必在這一區域無疑

四 優婆毱多中心的法系

一 五師相承說

付法系統的五師相承是中國舊有的傳說兩晉時代已普遍流傳這一傳說的最早記錄即是《阿育王傳》如晉譯(卷六)說

「尊者(優波)毱多語提多迦言佛以法付囑迦葉迦葉以法付囑阿難阿難以法付我和上商那和修商那和修以法付我我今以法付囑於汝[A51]

晉譯的傳譯雖早西元二九〇——三〇六然古代的中國學者不是直據原始傳說而是依據間接的後起的傳說如慧遠(與慧觀)的〈禪經序〉依覺賢所譯的《禪經》列阿難到優波毱多——四師說以後「有五部之異」法顯的〈摩訶僧祇律私記〉依東晉失譯的《舍利弗問經》列迦葉到優波掘多——五師說以後律「有五部名生」這東晉時代的傳說與西晉舊譯不同

   阿育王傳──迦葉阿難商那和修優波毱多提多迦               └摩田地   禪經────────阿難末田地舍那婆斯優波掘多   舍利弗問經─迦葉阿難末田地舍那婆斯優波掘多

商那和修([A52]Śāṇaka-vāsin)即舍那婆斯可見《禪經》與《舍利弗問經》對於《阿育王傳》中阿難弟子摩田提忽略他與商那和修的同受付囑把他作為阿難與商那和修間的傳法者這是怎樣的錯誤梁譯的《阿育王經》也與《舍利弗問經》一樣的誤說這一法系的變化必是罽賓的禪者或律者為了高推罽賓佛教的開創者——摩田提為傳法中人這才修改了《阿育王傳》的舊說然依《阿育王傳》(及梁譯)所說阿難付囑商那和修與摩田提商那和修付囑優婆毱多來說晉譯的舊有傳說更為適當

五師相承罽賓有迦葉等傳法說優婆毱多與阿育王同時錫蘭也有五師相承說五師是優波離(Upāli馱寫拘(Dāsaka蘇那拘(Sonaka悉伽婆(Siggava目犍連子帝須(Moggaliputta tissa帝須也與阿育王同時從佛滅到阿育王屬於上座系的罽賓與錫蘭佛教同有這四師或五師相承說即使錫蘭舊有此說都可相信為佛滅到阿育王時法系已經四傳至於所傳的五師不同那是法系各別如迦葉等是經師與禪師優波離等是律師

從佛滅到孔雀王朝的阿育王間有東方毘舍離([A53]Vaiśālī)的七百結集這是律家所傳而為南北共信的史實發起結集的是耶舍是阿難弟子唯《雜事》說是阿難的再傳罽賓所傳的第三師商那和修也是七百結集中的重要人物《十誦律》作三菩伽(Sambhuka《五分律》與《四分律》作三浮陀(Sambhūta《善見律》也有這位大德名娑那参復多(Sanasambhūta都說是阿難的弟子這樣七百結集中的大德耶舍與商那和修為阿難弟子是罽賓與錫蘭所公認的這該是確而可信的初期的佛教史應從南北共傳中去整理然有不可解的第三師商那和修的時代舉行七百結集錫蘭也說這是第三師須那拘的時代在七百結集的代表中並沒有須那拘的地位只能說七百結集與須那拘的時代相當或者說須那拘也是七百人中的一人而《善見律》竟說「第二須那拘集眾出毘尼藏」[A54]將七百結集的重任由須那拘主持這不是傳說的不同而是錫蘭傳者高抬自宗的祖師附合於古代的重要史實以強調這一法系在初期佛教中的正統性而已關於這罽賓所傳第三師商那和修為七百結集的代表絕非錫蘭傳自稱須那拘集毘尼可比

罽賓傳商那和修傳於優波毱多錫蘭傳須那拘再傳到目犍連子帝須即到了育王的時代

二 育王時代的大德

教化育王的善覺比丘感化育王的本傳三譯都作海比丘《釋迦譜》引《大阿育王經》作海意比丘海即經中常見的薩羅(Samudra, Samudda《分別功德論》說阿難的弟子優多羅(Uttara優多羅的弟子善覺老比丘感化了育王善覺(Samiddhi)與海實為同人的異傳又《阿育王息壞目因緣經》說當時的上座為王子師長的名善念這也是善覺的別譯本傳所說的海比丘年僅十三歲理應稱為沙彌而三譯都作比丘我以為這本是老比丘或上座所以說為沙彌不過「沙彌雖小不可輕」形容佛法的偉大而已善覺比丘應確為阿育王時人然阿育王是否因善覺而歸依佛法由於別有不同的傳說也還不能確定

大天——摩訶提婆(Mahādeva《大毘婆沙論》(卷九九)大天是波吒梨(華氏城)王時人《善見律》(卷二)大天與育王同時是王子摩哂陀(Mahinda)的阿闍黎到摩醯[A55]沙慢陀羅([A56]Mahisamaṇḍala)的傳教師玄奘譯《異部宗輪論》說大天是育王時人與《善見律》相合在有部的傳說中大天是受到攻訐的大概有部與大天有思想的不同或教化權的爭執本傳雖沒有明說大天但有與大天行徑一致的三藏如晉譯(卷五)說

「南天竺有一男子與他婦女交通母語兒言與他交通是大惡法聞是語已即殺其母往至他家求彼女人竟不獲得心生厭惡即便出家不久受持讀誦三藏經教習徒眾多諸弟子將其徒眾至尊者毱多所尊者知其犯於逆罪竟不與語[A57]

西元二世紀編集的《大毘婆沙論》即大為[A58]渲染說大天與母私通又殺父殺母殺阿羅漢造三逆罪優波毱多與大天同時即為優婆毱多與育王同世的好論據

罽賓的善見比丘善見與優婆毱多同時如晉譯(卷六)說

「時罽賓國有一比丘名曰善見獲世俗四禪善見大得利養便起憍慢往詣尊者求教授法尊者教授便得羅漢[A59]

善見(Sudarśana)曾受優波毱多的教導而有部後出的《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胡扯亂說杜撰付法七代的傳說七代是

迦葉——阿難——奢搦迦——鄔波笈多——地底迦(有媿)——訖里瑟拏(黑色)——蘇跌里舍那(善見)

西藏多氏的《印度佛教史》依據《雜事》說七代付法而年代依殑世彌陀羅跋陀羅的臆說《雜事》的七代傳法為五百結集與七百結集間的聯繫實不能不給以糾正從迦葉到提多迦的傳承本為經師與禪師的法系《雜事》編於結集間不免混為律學的傳統從迦葉到地底迦《雜事》所說的與《阿育王傳》一致是採取《阿育王傳》的但變更了優波毱多與善見同時的傳說奢搦迦即商那和修為七百結集的大德而《雜事》卻以為奢搦迦四傳以後才「至一百一十年後」[A60]舉行七百結集由於第三師為奢搦迦所以七百結集中《雜事》改譯名為善星如善星即奢搦迦是自相矛盾如善星不是奢搦迦那種改竄史實與千百年來律家共傳的歷史相違反《阿育王傳》說佛滅百年後優波毱多與育王同時現在因杜撰七世相承以為善見為佛滅百十年後與阿育王同時引起西藏的佛教史者近代的梵文學者的大誤會他們根本沒有了解《雜事》的來源要知五百結集與七百結集從摩得勒迦到廣律的犍度本沒有說到中間的傳承罽賓舊傳的《十誦律》也如此錫蘭所傳還不致衝突而《雜事》的擴編者自作聰明不知第三師為七百結集時人將五師傳承說擴編為七世這才造成初期佛教史的混亂呂澂竟據《雜事》以為優婆毱多與育王不同時因而反證錫蘭傳的年代——阿育王登位於佛滅二百十八年——為合理更為謬誤其實《根有律》的後起與雜亂是無可諱言的如《藥事》(卷九)以為末田地那度優波毱多(「近密」)出家而《雜事》又說鄔波笈多從奢搦迦出家前後的矛盾如此至於訖里瑟拏(Kṛṣṇa依中國禪者的傳說出於婆須蜜(Vasumitra)——世友以後《雜事》編為善見的師長也不可信

雞園寺的上座夜舍夜舍(Yesa或譯耶奢是教化育王造塔的勸育王迎請優波毱多的大德錫蘭的傳說中沒有提到七百結集的發起者是迦蘭陀子耶舍或因此以為上座耶舍並無其人這不過是持律耶舍的誤傳然耶舍不一定即是七百結集中的耶舍釋尊的時代耶舍即不止一人本傳所說的上座耶舍如沒有確是七百結集大德的論證即不能輕率的否認考多氏《印度佛教史》(東方雞園寺主耶舍陀婆闍(Yesadhvaja應阿育王召到華氏城為王說法懺悔又(四二)說鬱多羅於央伽(Aṅga)教化上首弟子為耶舍阿羅漢阿羅漢耶舍顯然即是耶舍陀婆闍東方的長老到華氏城雞頭摩寺作上座也極為近情上面說優多羅的弟子善覺老比丘與育王同時耶舍與善覺同為優多羅弟子同為阿育王時人耶舍勸阿育王迎請優波毱多是可以信受的不能因名字與古人相同而懷疑他

本傳所說與優波毱多同時的大德還有一切友等但事跡都不可考可考見的幾位都可以證明為阿育王時人所以優波毱多與育王同時應該是可信的

三 優婆毱多與目犍連子帝須

罽賓傳與錫蘭傳都推尊自宗的大德以為得到育王的尊敬為當時佛教的師導其實育王禮敬的大德何止這一二人毱多與帝須大概都受育王的尊敬《善見律》說帝須住摩偷羅的阿烋河山(Ahogaṅgā這是從前商那和修的住處本傳說優波毱多住摩偷羅的優留慢荼山(Urumaṇḍa)的那羅拔利伽藍這也是商那和修的住處摩偷羅並沒有大山山在城東五六里(《西域記》卷四優留慢荼山《藥事》作烏盧門荼山《雜事》作牟論荼山這與阿烋河山都是這一帶的山名可見優婆毱多與帝須同為摩偷羅的大德這裡是西方上座系的重鎮

南北的傳說都多少有想像與誇張的成分依本傳說優婆毱多受阿育王禮請沿恆河到華氏城為王說法引導他參禮聖跡這雖是錫蘭傳所沒有的然依近代發見的銘刻育王的參禮聖跡是千真萬實的如嵐毘尼園(Lumbinī)石柱刻銘說

「善見王即位二十年因釋迦牟尼佛誕生於是地親來敬禮王命刻石

尊者與育王的關係北方的佛教者還沒有過分誇大阿育王與優波毱多同時並不否認其他大德的法化同樣的錫蘭傳說目犍連子帝須因育王禮請沿恆河到華氏城受王敬禮平息了華氏城的諍論擴大布教運動這雖是北方傳說所沒有的但也有事實的根據如近代發見的比亥爾沙塔(Bhilsatupa記有「為雪山邊之阿闍梨迦葉瞿曇」及骨壺上有「末示摩」名字與錫蘭傳說的傳教師相合然從批判的立場說育王的參禮聖跡確是毱多所教導的嗎諸大德的弘化一方確是帝須所推派的嗎這是無法證實的但毱多的引導參禮雖沒有別的證明也沒有相反的否定論據而錫蘭所傳的阿育王十七年帝須主持第三結集推派布教師實大有疑問一般學者研究育王的摩崖石刻認為極遲在十二三年育王敕令國內歸順佛法擴大佛法到鄰國錫蘭(赤銅鍱)即鄰國之一所以十七八年的推派傳教師與石刻相矛盾《善見律》說育王六年帝須來參加育王大寺的落成法會勸摩哂陀出家如這是可信的必在育王的九年(依石刻)信佛以後《善見律》以為帝須知道僧眾要起諍論所以回摩偷羅去從「七年不得說戒」[A61]來說諍事應起於十一年這是不近情的七年不說戒如首都的佛教如此怎樣的領導諸方如帝須度摩哂陀出家受到王家的尊敬實沒有再回摩偷羅的必要從帝須的被請東下說與優波毱多的傳說完全一致這不過是本傳優波毱多故事的再版育王時代的佛教諍論是另有問題的決不如錫蘭傳說的那樣

四 華氏城的諍論與部派分化

先論優波毱多以後的五部分流這一傳說對於優波毱多與育王同時是一有力的論據西元七世紀末的唐義淨以為印度並沒有五部說(《南海寄歸傳》卷一這犯有以今為古的大錯誤不知五部的傳說最早見於吳支謙(二三〇頃作)的〈法句經序〉

「五部沙門各自鈔眾經中四句六句之偈故曰法句[A62]

到東晉的時代(五世紀初)慧遠的〈禪經序〉法顯的〈摩訶僧祇律私記〉都說到優波毱多以後有五部的別異這一傳說出於東晉失譯的《舍利弗問經》與(誤作安世高譯)失譯的《大比丘三千威儀》(隋譯的《佛本行集經》也有)這是古傳的五部說五部是摩訶僧祇([A63]Mahāsāṃghika曇無屈多迦([A64]Dharmaguptaka薩婆多([A65]Sarvāstivāda迦葉維([A66]Kāśyapīya彌沙塞([A67]Mahīśāsaka同時涼曇無讖譯的《大集經》以摩訶僧祇為五部以外的加一婆[A68]麁富羅(犢子Vātsīputrīya稍遲僧祐的《薩婆多師資傳》以五部為從薩婆多所分出的所以也加上犢子不知五部分流時犢子部還沒有成立呢這五部分流的傳說與《善見律》所傳的布教師的分化一方顯然有密切的關係

末闡提
罽賓犍陀羅
摩訶提婆
摩醯[A69]沙慢陀羅
勒棄多
婆那婆私
曇無德
阿波蘭多迦
摩訶曇無德
摩訶勒咤
摩訶勒棄多
臾那世界
迦葉等
雪山邊
須那等
金地
摩哂陀等
師子國

阿育王的時代本已有三系大眾系分別說系一切有(實為後來一切有犢子經量等的母部)系由於諸師的分化特別是分別說系的分化成為一時盛行的五部如曇無德即曇無屈多迦成為《四分律》的法藏部迦葉波即迦葉維成為《解脫律》的飲光部彌沙塞為分別說系分化了的母部即成為《五分律》的化地部分別說系中分化到師子國的即成為《善見律》的銅鍱部(紅衣部)分別說系分化為四部但銅鍱部遠在海南不被大陸佛教所重視分別說系的三部加上摩訶提婆(大天分化到南方其後流出別部)的大眾系末闡提的說一切有部即為一時盛行的五部向來說從迦葉到優婆毱多佛法一味這是不可信的說優婆毱多以後成為五部卻是事實這與育王時代的傳教師有關證明了優婆毱多與阿育王同時的正確

諸大德的分化一方與阿育王的弘傳正法有關未必是帝須的意見但當時的分別說系——帝須派似乎佔有優勢如傳教師中的曇無德迦葉波摩哂陀都是屬於分別說系的在後代的傳說中分化一方的大德每被推尊為一方佛教的開創者然曇無德教化的阿波蘭多迦(即阿槃提)迦葉波教化的雪山邊(即蘇摩)釋迦的時代早就有佛法了育王時代的布教師重於恆河流域以外的南印北印與印度以外或沒有佛法或有而不盛的地方依於分化一方的原因受地域文化師承差別的影響發展為更多的學派育王時布教師分化一方等到五部盛行那是阿育王優婆毱多以後的事了

再論育王時代華氏城的諍論本傳除了暗示不願與大天談話而外沒有提到什麼但一切有系的論師如前一世紀的世友《異部宗輪論》二世紀迦濕彌羅論師的《毘婆沙論》都說到因大天而起的諍論依錫蘭的《島史》《大史》說從佛滅百年到二百年僧伽分裂為十八部如阿育王為佛滅二百餘年人即與事實不符十八部的分化完成決不能在阿育王以前的錫蘭《菩提史》說阿育王時有以外道說羼入佛法的因此又分西山東山住等六部梁真諦從海道來所以也有這一傳說但這與賊住比丘有關是大眾系末派的分化而不是阿育王時代的事

北方的傳說主要是世友論傳為羅什初譯的名《十八部論》

「佛滅度後百一十六年城名巴連弗時阿育王王閻浮提匡於天下[A70]

百十六年奘譯作百有餘年所論的學派分裂與錫蘭所傳育王時代的事情相關的有二阿育王時大眾分散為三(或四)諍論五事分為大眾與上座二部佛滅二百年中(滿)支提山(Caitiya)的大天眾起諍再論五事又分出三(或二)部阿育王時的分散為三如《十八部論》說

「爾時大僧別部異法時有比丘一名能(能是草書龍字的訛誤即奘譯的龍象眾)二名因緣三名多聞說有五處以教眾生始生二部一謂摩訶僧祇二謂他鞞羅[A71]

真諦與玄奘譯都說「破散大眾凡有四種」[A72](加大德眾)調伏天以後期的聲聞佛教四大派——大眾一切有犢子上座去解說它窺基的《宗輪論述記》也有類似的意見《十八部論》的三比丘即三比丘眾(三系)犢子系(正量)有一傳說與本論非常類似如毘跋耶(Bhavya)《異部精釋》所傳說

「世尊無餘涅槃後百三十七年經難陀王與摩訶鉢土摩王於波吒釐子城集諸聖眾天魔跋陀羅住僧中有一切不相應之見現諸神通以根本五事僧伽起大諍論上座龍與堅意等宣傳五事佛教分裂為二名上座與大眾如是凡六十三年間諍論犢子比丘出而息諍

這一傳說如佛滅百三十七年(百十六年加育王十七年即大體相近)華氏城有五事諍論其中有龍比丘與世友論相合傳說諍論起於百三十七年經六十三年才由犢子比丘集眾息諍這可解說為到二百年犢子比丘系獨立成部確定了五事的非法(這是犢子系的見解)這與世友論的犢子部出於佛滅三百年中也大致相合佛滅百餘年華氏城有龍比丘等諍論五事這是有部與犢子部(當時二部還沒有分化)共有的傳說但犢子系所傳的其他事情即異常錯亂華氏城的難陀王(Nanda猶塞德謨王家的彌稜陀王(Milinda或彌難陀([A73]Minandra時有混雜《雜寶藏經難陀王與那伽斯那共論緣》即誤稱彌難陀為難陀彌難陀王時有那伽斯那(Nāgasena)——龍軍比丘而犢子系的學者誤以為華氏城五事諍論中的龍比丘(Nāga)為龍軍這才定說是難陀王時犢子系的傳說雖雜入錯亂的成分然與世友論的傳說有同一的依據還是明顯的事實

龍等三比丘的共諍依真諦玄奘譯這到底是三比丘眾——龍象眾因緣眾多聞眾的意思三眾共諍的結果分為二部(犢子系也如此說)然二部的開始分化還在阿育王以前的七百結集當時西方系得到勝利東方系承認西方說的正確回復形式上的和合(律家所傳如此)然二部的分化還是一天天的顯著起來恆河下流的東方系如華氏城毘舍離央伽都是大眾系的化區而西方上座系以恆河上流的摩偷羅為中心拘舍彌(Kauśāmbī舍衛(Śrāvastī阿槃提等也是屬於西方的到阿育王時上座系中目犍連子帝須與隨順他的學者大量到達當時的首都華氏城帝須自稱為分別說者(Vibhajyavādin分別說系的大德如帝須為王子摩哂陀和尚曇無德為王弟帝須([A74]Tissa)的和尚雖不一定可信然可見當時分別說者地位的優越如大眾部所傳的部派說佛法初分為二部上座系中次分為分別說一切有與大眾合為三部這三部說合於當時的事實這即是世友論三比丘眾的意義由於後代四大派的興起這才被修改為「四眾」育王時代的三眾共諍五事世友離阿育王不遠必有舊說的根據共諍的結果分為二部是二部的明顯對立分別說系取折衷調和的形式與大眾系的大天合作嚴守西方傳統的說一切有(實還是有部與犢子部未分以前的母體)有的不愉快的離開了華氏城如《大毘婆沙論》(卷九九)

「十五日夜布灑他時次當大天昇座說戒彼便自誦所造伽他(五事)於是竟夜鬪諍紛然乃至終朝朋黨轉盛王聞自出詣僧伽藍大天白王戒經中說若欲滅諍依多人語王遂令僧兩朋別住賢聖朋內耆年雖多而僧數少大天朋內耆年雖少而眾數多王遂從多依大天眾訶伏餘眾時諸賢聖知眾乖違便捨鷄園[A75]

五事的諍論因大天而起嚴守西方傳統的學者不能抗拒多數的東方系公決的結果是失敗了這才《大毘婆沙論》等極力的醜詆大天帝須等分別說系與大天合作所以《大毘婆沙論》不滿「分別論者」甚至凡是上座系中而與有部——阿毘達磨者立異的都稱為分別論者分別論者——毘婆闍婆提被看作一切不正分別的通名總之育王的時代不是二部初分是二部分裂的明朗化三系的形式事實上已經存在等到傳教師的分化即到達五部盛行的時代

錫蘭的傳說著重於賊住比丘說七年不能說戒由育王迎帝須來息諍稱為第三結集這是北方傳說所沒有的帝須系與第二結集毫無關係還被寫為「須那拘集眾出毘尼藏」這但是赤銅鍱者一家的傳說到底有多少事實根據帝須們折衷東西的態度與東方系合作西方系是這樣的失敗了如諍論為育王十七年那麼大眾與分別說系的再分派(世友論所說化地法藏等分派時代不合)約為育王晚年部派分裂的迅速與繁多即是大眾與分別說者在當時順利環境中的擴展成果世友論說

「二百年中摩訶提婆外道出家住支提山於摩訶僧祇部中復建立三部一名支提加二名佛婆羅三名鬱多羅施羅」(《十八部論》)[A76]

「二百年滿時有一出家外道捨邪歸正亦名大天大眾部中出家受具多聞精進居制多山與彼部僧重詳五事因茲乖諍分為三部制多山部西山住部北山住部」(《異部宗輪論》)[A77]

世友論所說與錫蘭《菩提史》所說相近但世友論三譯關於三眾共諍譯文略有出入

羅什譯
育王時代
三眾共諍五事
二百年中
外道大天出家分出三部
真諦譯
育王時代
四眾共諍外道五因緣
二百年滿
外道大天出家重諍五事分二部
玄奘譯
育王時代
四眾共諍大天五事
二百年滿
外道大天出家重諍五事分三部

育王時代的諍論什譯與真諦譯並不明說大天真諦譯說「外道五因緣」玄奘依《大毘婆沙論》補譯為大天五事大天實就是外道出家的大天由於《大毘婆沙論》說大天是商主兒所以玄奘所傳誤分為「舶主兒大天」與「賊住大天」阿育王與優婆毱多的時代依《善見律》《大毘婆沙論》及《阿育王傳》可以確信當時有這一位大德——大天布教於摩醯娑末陀羅二百年滿的諍論實是大天教化區中的分派也就是大天系徒眾間(也許大天當時還在世)的自相諍論「五事」是他們共信的教條《西域記》(卷一〇)

「馱那羯磔迦國(都)城東據山有弗婆勢羅(唐言東山)僧伽藍城西據山有阿伐羅勢羅(唐言西山)僧伽藍[A78]

這即是古代東山住部西山住部的道場馱那羯磔迦([A79]Dhānyakaṭaka)在罽尸河(Kistna)南岸佛教的遺跡現在還有遺存的這裡的學派分化(錫蘭傳稱為安達羅學派)即大天的學眾「外道出家」即《菩提史》所說以外道義雜入佛法的意義《善見律》說育王時代的賊住外道起諍真諦傳因賊住比丘起諍雖大量沙汰還有一分有智慧的竟無法論定他是否外道所以另外造寺安住成為別部這是同一事實的傳說實是大天所化的徒裔而《善見律》等誤作阿育王時這才編出帝須息諍第三結集的臆說

五 摩田提與摩哂陀

育王時代的傳教師影響於後代最大的要算去錫蘭的摩哂陀去罽賓的摩田提摩田提被傳說為阿難弟子由於《阿育王傳》的一再傳譯成為中國佛教界熟悉的大師錫蘭傳說摩哂陀是阿育王的兒子傳佛法去錫蘭在一切傳教師中似乎與阿育王有特殊的深切關係但摩哂陀的傳教錫蘭在漢譯的佛教典籍中幾乎沒有論到特別是阿育王後二百年編成的《阿育王傳》對育王的父母兄弟妻兒都有說到卻沒有摩哂陀的名字唯一見於中國譯典(除《善見律》)的有《分別功德論》論(卷上)說

「阿難將欲涅槃時以神力制船令住中流時度弟子一名摩禪提一名摩呻提告摩禪提汝至羯賓興顯佛法彼土未有佛法好令流布告摩呻提曰汝至師子諸國興隆佛法[A80]

《分別功德論》以摩呻提——摩哂陀為阿難弟子顯然有參考《阿育王傳》的形跡中國學者中如初期的法顯晚期的義淨留住錫蘭多年但對於阿育王子摩哂陀的傳教錫蘭都沒有注意到玄奘在南印訪問從錫蘭回來的大德對於摩哂陀的事跡也說得與錫蘭傳不同如《西域記》(卷一一)

「佛去世後第一百年無憂王弟摩醯因陀羅捨離欲愛志求聖果得六神通具八解脫足步虛空來遊此國弘宣正法流布遺教[A81]

這些可以看出印度的佛教界對於錫蘭佛教的摩哂陀是怎樣的漠視與生疏覺音(Buddhaghoṣa)以前的錫蘭佛教一切在傳說中摩哂陀南傳佛教的情形不為印度大陸佛教所重視而覺音所整理完成的又那樣的重視摩哂陀而抹殺一切錫蘭的佛教在中印的交通中目見耳聞實在是大小顯密無一不弘通決不像現在一般的錫蘭佛教所說錫蘭傳說的育王時代前後的佛教史到覺音前後如《島史》《善見律》才逐漸明確的完成據我所知南北共有或多少變形的傳說實受本傳——《阿育王傳》的影響所以摩哂陀的身分應出以保留的態度

西元七世紀玄奘得來的傳說傳佛法去錫蘭的是王弟摩醯因陀羅([A82]Mahendra)(唐言大帝)這當然即是摩哂陀為梵語與巴利語的差別摩哂陀不為大陸佛教所重視等於不知道偶然的傳說或模倣本傳的末闡提而說他是阿難弟子(《分別功德論》)或參考本傳而說是阿育王弟(晉譯王弟宿大哆也就是因陀羅的異傳)而錫蘭的傳說又那樣的富於排他性所以摩哂陀的有否此人也大有可疑原來摩醯因陀羅在印度的傳說中為錫蘭的山名今舉《正法念處經》與烈維([A83]Sylvain Lévi)的考證於此

「有一渚縱廣五百由旬有諸羅剎住在其中過羅剎渚有一大山名摩醯陀(與摩哂陀合下文又作摩醯陀羅對比《[A84]羅摩衍那》即摩醯因陀羅)於閻浮提六齋之日四天王天住此山上觀閻浮提四天王天至帝釋所白如是言」(經)[A85]

「據史頌(丙乙本)此島唯有一百由旬諸羅剎及其王羅婆那之所居摩醯因陀羅山必為錫蘭島中央之高峰今名亞當峰(Adam)者是據史頌(乙丙本)猴使賀奴末(Hanumat)置跳板於摩醯因陀羅山上由大陸一躍而至楞迦史頌唯說因陀羅(即佛教的帝釋)於六齋之日常至此山未言其原因也而《念處經》乃以帝釋受天使之報告」(考證)

山名摩醯因陀羅顯然依因陀羅得名(也許山名與因陀羅同才附會於因陀羅天神的故事)為錫蘭的神山而為錫蘭人所崇敬的摩醯因陀羅山初見於羅摩的傳說從大陸一跳而登楞伽後如佛遊錫蘭而留足跡的傳說摩哂陀飛騰虛空(天帝釋隨從《善見毘婆沙》卷二)而入錫蘭說甚至佛入楞伽而化羅婆那王說都受著這一神話的影響摩醯因陀羅即摩哂陀可能為帝釋天的人化如北方傳離越山有離越仙人其後建離越寺或者即傳說為罽賓有離越阿羅漢這在宗教的傳說中儘多實例摩哂陀可能為錫蘭(從印度傳去的)因陀羅天的人化受到一般的尊敬佛弟子即推為佛教傳入錫蘭的大德育王時代有遣使弘法說這才以摩醯因陀羅為育王的胞弟或親子(錫蘭傳說的確定也不會早)這種看法也許使錫蘭佛教界太為難了然而它的真實性與可能性也許比錫蘭所傳的摩哂陀還大但這並不否認阿育王時代佛法開始傳入錫蘭以及屬於分別說系事實上當時的佛法還在口口相傳中如錫蘭所有的三藏聖典那裡是一人傳承得了(也不會一時傳入參照其他佛教國的傳入史即可明白)這實是目犍連子帝須系的學者們經一期努力而得的業績總之摩哂陀的身分有加以保留而出於審慎研討的必要

《善見律》說摩田提是育王時代的大德布教於罽賓揵陀羅咤弘化罽賓與本傳所說的相合《大毘婆沙論》(卷九九)阿育王時由於育王的信從大天呵伏賢聖僧所以都西行到迦濕彌羅這一傳說與摩田提的開化罽賓恆河上流的佛教發展到罽賓顯然為同一事實(傳說末田地立五百伽藍育王為僧眾立五百伽藍也可見一致)所以摩田提為阿育王時人是很可信的

那麼本傳為什麼說摩田提是阿難弟子本傳為罽賓學者所編的已如上說編集的是阿育王王統優婆毱多法統——阿育王與優婆毱多為中心的護法史這一法統如晉譯(卷五)所說迦葉阿難商那和修優婆毱多提多迦本沒有說到摩田提從法統的到提多迦為止可見五師相承的定說離提多迦的時代不遠還是上座系以摩偷羅為中心的時代罽賓學者確是淵源於這一系的在三惡王的擾攘中熱望有護法者如阿育王那樣的再來《阿育王傳》的編纂目的不外乎如此這是罽賓學者所編的所以對開創罽賓佛教的摩田提有意的附入法統中摩田提雖傳說受阿難的付囑而摩田提並沒有付囑後人在諸師相承中摩田提為旁附的還是很明白的(後來罽賓學者以摩田地介入於阿難與商那和修間錯誤才大了)摩田提的師承本來不明(據真諦所傳《佛性論》摩田提是佛世比丘迦葉結集時囑他護持佛法)他所以被編為阿難弟子由於名字的關係摩田提是「水中」的意思傳說阿難的入滅在恆河中流摩田提(水中)因此被傳說為阿難在恆河中流所度的弟子說摩田提是雪山的外道出家是阿難臨入滅時所度這與佛度須跋陀羅(Subhadra)極為相類顯為模仿的傳說摩田提編為阿難的弟子其理由不外乎如此

摩田提的開化罽賓依《善見律》說本不指迦溼彌羅(喀什彌爾)降伏阿波羅龍王只是說明了罽賓人尊崇的神祇成為佛教的護法者本傳所說與《善見律》大致相近如商那和修的降伏優留漫荼山的龍王一樣(本傳卷四)並無特殊意義但摩田提的降龍故事被誤會為降伏迦濕彌羅的忽弄龍(《雜事》卷四〇迦溼彌羅舊有這樣的傳說迦溼彌羅本為 Satisaras由於梵天使毘溼紐(Viṣṇu)與婆羅跋陀羅(Balabhadra)刺山而使湖水乾涸成為平地這個神話與摩田提開化罽賓降伏龍王的傳說相結合這才化為摩田地向龍索地「龍王於是縮水奉施」(《西域記》卷三摩田提不但為罽賓佛教的弘化者竟成為使迦溼彌羅從大湖而成為平地且成為移民事業的推行者了(多氏《印度佛教史》本傳串插進去的摩田提的傳說應另為處理勿使紊亂初期佛教的師承事實

五 阿育王中心的王系

一 泛說印度王系

關於王統宋譯與梁譯只說到旃那羅笈多(Candragupta頻頭娑羅(Bindusāra阿輸柯(Aśoka這是印度史上著名的時代與錫蘭及印度所傳的王統相合安法欽的晉譯(卷一)這樣說

「頻婆娑羅王子名阿闍世阿闍世子名優陀那跋陀羅優陀那跋陀羅子名文荼文荼子名烏耳烏耳子名莎破羅莎破羅子名兜羅貴兜羅貴之子名莎呵蔓荼羅莎呵蔓荼羅子名波斯匿波斯匿子名難陀難陀子名頻頭莎羅王

現存的梵本《阿育譬喻集》(AśokAvadAna)所說的王系與晉譯相同僅名字小異如優陀那跋陀羅作 Udāyibhadra(優陀耶跋陀羅)烏耳作 [A86]Kākavarṇin(迦迦婆羅那)莎破羅作 Sahalī(莎訶羅)莎呵蔓荼羅作 Mahāmaṇḍala(摩訶曼陀羅)安法欽所傳的王統為印度舊有的傳說但宋梁二譯都缺所以這不能確定為《阿育王傳》的原本如此僅可說梵本有此不同(梵本是常有不同的)旃陀羅笈多以前當然是還有王統的或者采用印度的某一傳說使與佛世的王統相啣接用意並無不合問題在傳說的是否正確從阿闍世王到難陀王佛教的傳說《古事集》的傳說又多而出入又大安法欽所有的特殊部分與錫蘭的傳說也不一致正確而眾說一致的還只是從旃陀羅笈多到阿育王——三世

從佛滅到阿育王灌頂錫蘭的傳說是二百十八年滿或說二百十八年滿已是二百十九年了王統的相承如梁譯《善見律》(卷二)

「佛涅槃後阿㝹樓陀王閔躕王在位各八年那迦逮婆(娑)迦作王十四年修修佛那迦作王十八年其兒代名阿育作王二十八年阿育有十兒並登為王二十二年次玖難陀代作王二十二年復有旃陀掘多作王二十四年賓頭沙羅王代在位二十八年阿育王代位已十八年摩哂陀到師子洲中[A87]

阿育王灌頂時錫蘭傳說為佛滅二百十八年滿漢譯的《善見律》略有錯脫處漢譯所沒有譯出的據巴利《善見律》說佛滅於阿闍世王八年三十二年卒為佛滅後二十四年鬱陀耶跋陀羅王十六年漢譯所譯誤(也許是傳寫的筆誤)的阿㝹樓陀(Anuruddha)與閔躕王(Muṇḍa)合八年誤作各八年那迦逮婆迦王(Nāgadāsaka)二十四年誤作十四年此外育王灌頂前自立爭位四年即為恰合二百十八年的王統編年緬甸所傳的也是二百十八年說但王統的年代頗有出入

本傳說阿育王出於「佛滅百年後」[A88]如依世友論而肯定為百十六年即與錫蘭的傳說相差約一百年這一時代的印度王統除孔雀王朝三世外見於《阿含經》的有三阿闍世王阿闍世王子優婆陀延或優婆延(《長阿含經》卷二七巴利語作 Udaya即本傳晉譯的優陀那(耶)跋陀羅文荼王(《增一阿含經》卷二四巴利語作 Muṇḍa即梁譯的閔躕此外見於傳記的有難陀王 Nanda即《善見律》的難陀中國舊來所傳除《善見律》與晉譯本傳外百餘年間的印度王統沒有詳備的傳述

二 二百十八年說的檢討

一般人同情於錫蘭的傳說是不無理由的因為(由歐人創導)不曾留心華文教典先入為主的引起執著錫蘭對於二百十八年的傳說從印度王統錫蘭王統五師傳承——三方面確乎編排得活像事實由於近代考證所得的旃陀羅與阿育王間的年代與錫蘭傳部分相合由於「眾聖點記」的方法——按年下一點使人信以為真然而二百十八年說與百十六年說一樣也不過是傳說而已這不妨從三方面去推究

印度王統的二百十八年說印度所傳的王統譜牒是非常雜亂的對《善見律》所傳的也就不能不出於審慎的態度錫蘭所傳二百十八年的王統我們並沒有一部精確可信的王統編年可以證實它的錯誤但由於錫蘭王統五師傳承的編年充分暴露了它的偽妄面目所以同為證明二百十八年說的印度王統也就不敢輕信參酌其他的王統傳說即發見可疑處不少(一)《善見律》的那迦逮婆(應為娑之誤)迦即《古事集》的陀娑迦(Darśaka)也是闍王的兒子《善見律》編於與闍王相隔三王的閔躕王下晉譯《阿育王傳》缺優陀耶王(或說是闍王的孫子)以下傳說為「篡弒相尋」都為弟兄伯叔間的相互廢立(二)《善見律》的修修(佛)那迦(Susunāga《阿育王譬喻集》缺傳為廢君自立創立悉蘇那伽王朝定都舊王舍城(Rājagṛha)的名王然悉蘇那伽王朝實創立於頻婆娑羅王(Bimbisāra)以前頻王為第四世從定都舊王舍城說恰好證明了這還是以王舍城為首都的時代考《中阿含經》(卷一一又《銅鍱律大品》)稱頻王為「洗尼頻婆沙羅」洗尼(Seṇiya即悉蘇那伽的音轉所以《善見律》的修修那迦王是編排譜牒者誤以頻王前的古王錯編於閔躕王後《古事集》即是編列於頻王之前的(三)《善見律》的(迦羅)阿育與《古事集》的迦迦婆羅那(Kākavarṇa)相當音轉而簡為迦羅([A89]kāla即晉譯的烏耳意義為「黑」錫蘭傳說為迦羅輸柯(kālāsoka《善見律》的譯者直譯之為阿育(阿輸柯)「輸柯」是錫蘭傳所特有的本傳說阿育王早年暴虐人都稱他為惡阿育——旃陀羅阿育信佛以後仁民愛物人又稱他為法阿育這是印度的舊說西元前後的《阿育王傳》編纂者把它編入傳中這一大陸佛教的一般傳說覺音從大陸去錫蘭是會知道這些的覺音他們——印度王統的編年者大抵由於二百十八年說的傳說與大陸所傳百餘年說不合恰好舊有惡阿育與法阿育的傳說而迦羅的意義是黑可解說為惡這才稱迦羅(迦迦婆羅那)為迦羅輸柯以為這是百餘年的阿育護法的阿育實登位於佛滅二百十九年二阿育的傳說尤其是指向來所傳的百餘年的護法阿育為迦羅輸柯造成印度王統編年的無邊糾葛(四)《善見律》說迦羅輸柯後有十兒並立凡二十二年其後有玖難陀王也是二十二年據《古事集》說篡殺悉蘇那伽王朝末主的名摩訶波頭摩(Mahāpadma即晉譯的摩訶曼陀羅(Mahāmaṇḍala拔那(Bana)說迦迦婆羅那於都城附近被襲殺襲殺迦迦婆羅那的應即科爾提(Curtius)所說的 Agram-mes科爾提說Agrammes 原為貧賤的理髮師因見寵王后所以弄權篡位Agrammes又作 XandramesGandaridae這位篡滅悉蘇那伽朝的難陀王(Nanda傳說中名字的變化極大然傳說為「九難陀」晉譯的摩訶曼陀羅波斯匿難陀及多氏《印度佛教史》的毘羅斯那難陀摩訶波頭摩大抵都屬於九難陀王的一王

今綜《古事集》拔那科爾提等傳說認為迦迦婆羅那是被襲殺的他應為與難陀王朝相啣接阿育十兒並立的二十二年在歷代王統編年中實屬不當十兒的稱王是可能的王朝被難陀王所篡竊仍不妨佔有少數城邑延續殘破偏安的舊統王統譜牒本是一朝朝獨立的先後代興的王朝每同時存在舉中國史為例陳武帝篡梁蕭詧還維持他的舊統與陳代的滅亡相隔僅有一年又如元明之間明清之間新朝已建立殘破的舊朝還延續許多年如聯合不同王統的編年忽略這種事實錯誤可大了對於印度古代史我們沒有充分知識不能作肯定說然對於不同王朝的啣接處認為應特別注意十兒二十二年難陀王也恰好二十二年這不能看作偶然吧依多氏《印度佛教史》的敘述相信迦羅諸兒維持殘餘的王統與難陀王朝同為新興的孔雀王朝所滅亡此外錫蘭傳佛滅於阿闍世王八年而闍王卒於佛滅二十四年在《古事集》中卻有闍王在位十八年的傳說(卒於佛滅十年)又頻頭沙羅王《善見律》說在位二十八年《古事集》說是二十五年總之錫蘭所傳的印度王統編年值得懷疑處不少

耆那教所傳王統的年代較長然一致說難陀王朝即位於大雄(Mahāvīra)涅槃後六十年即依近代學者所說大雄比佛遲十年入滅那難陀王朝的成立也不過佛滅七十年而已然佛教傳說大雄死於佛陀涅槃以前所以從佛滅到難陀王朝的成立大約為六十年左右難陀王朝二十二年再加旃陀羅笈多及頻頭沙羅也不過一百二十多年

由於亞歷山大(Alexander)的侵入印度阿育王摩崖石刻的發見孔雀王朝的旃陀羅笈多登位與阿育王灌頂年代總算大致確定然旃王以前阿闍世王以後一切還在不同的傳說中一般學者為西元四五世紀所編定的錫蘭文獻所蔽大抵曲附二百十八年說來解說印度王統以護法的阿育王出佛滅百餘年為不可能其實如上來的檢討悉蘇那伽為古王的誤編迦羅十兒的部分據立不應列於難陀王前又參以傳說在位年代的不同百餘年說是儘有可能的我們必須記著二百十八年說確為一古老傳說而錫蘭傳的印度王統編年實與錫蘭王統五師傳承的編年一樣都是為了證實這一傳說而任意編纂成的

錫蘭王統的二百十八年說錫蘭所編的印度王統編年如不經考詰可能信以為真等到配合錫蘭的王統那種任意編排的作風即完全暴露照《善見律》所說列表如下

印度
錫蘭
阿闍世王八年
師子洲童子立
毘闍耶成立國家
鬱陀耶跋陀羅十四年
毘闍耶卒
      十五年
半頭婆修提婆立
那迦逐(逮之誤)寫迦二十年
半頭婆修提婆卒
阿婆耶立
修修(佛)那迦十七年
阿婆耶二十年失位
婆君荼迦婆耶篡立
迦羅阿育十六年
婆君荼迦婆耶十八年
旃陀掘多十四年
婆君荼迦婆耶卒
聞荼私婆立
阿育王十七年
聞荼私婆卒

《善見律》所說的錫蘭王統除枝節的錯失外最少有三大不可信師子洲童子依《西域記》(卷一一)不過一神話人物不可信一傳說佛滅那年恰巧是錫蘭立國的年代不可信二迦羅阿育十六年是婆君荼迦婆耶王([A90]Pakuṇḍuakābhaya)十八年又說婆王卒於旃陀掘多十四年如確卒於旃王十四年依《善見律》的印度王統編年即總共作王八十七年不可信三

《島史》的編者以為婆君荼迦婆耶初為盜賊十七年間無王其後勝利歸於婆君荼迦作王達七十年這僅是於八十七年中分出十七年為無政府時代而已如依《島史》說婆君荼迦初為盜賊時(王國因而崩潰)至少也得二十多歲吧經十七年又七十年而卒那麼應享年一百十歲以上聞荼私婆(Mu-ṭasīva是婆王的兒子以六十歲生子來說聞王登位時也該五十多歲了作王六十年又是一百十幾歲這樣的長壽王統是怎樣的難以想像「眾聖點記」的信仰者——呂澂對於這些也覺得「有不自然處」實則到阿育王時代錫蘭人記憶中的君王(可能還有神在內)不過五人這那裡有二百三十六年(到育王十七年止)為了證實佛滅二百十八年說造成王統編年這一古老的傳說在這些創造歷史的專家手裡被惡化到極點

五師傳承的二百十八年說在印度王統錫蘭王統五師傳承的法統中對於法統的編年論理必有較確實的記錄而事實並不如此我在〈與蘇慧純論佛元書〉說得極為明白

「關於五師傳承錫蘭傳而外印度復有迦葉等五師說可推見自佛滅至阿育王時必有五師相承之事各派乃競以自宗之師承當之第一師優波離為持律上座其必為年高德劭可知(優波離隨釋種出家佛滅時出家且將四十年)第五師目犍連子帝須阿育王信佛及第三結集時應亦為年耆德重人物二老之間僅三師之隔而時乃歷二百餘年此既為律學傳承則每人以二十歲受戒修學二十年為上座計(四十歲比丘是否能為一代師宗紀綱僧侶尚有可商)每人平均住持佛教在四五十年間平均年齡約八九十歲衡之一般師承殊難取信此不外先有一佛滅來二百餘年之傳說銅鍱者乃摭拾帝王譜牒自宗師承編排造作以強合之耳

從二百十八年的傳說自身去考察編排造作的情形徹底的被揭發出來即以深信錫蘭傳的呂澂對錫蘭王統的荒謬也默認而不加辯護對五師傳承的編年也覺得「南傳諸師年代因此而有錯誤」(〈對點記記年之再商榷〉)二百餘年說與百餘年說同為古老的傳說自從錫蘭學者偽作欺人二百十八年說竟被誤會作歷史我不敢輕視這一傳說的古老但要從古老傳說的觀點探論佛教的紀元

三 育王灌頂與遣使弘法的年代

從旃陀羅笈多(二十四年頻婆娑羅二十五年爭位四年)到育王登位這五十多年是印度從來未有的統一盛世王朝的年代《古事集》與錫蘭的傳說都大體一致本傳雖沒有記年三王的次第也不悞所以錫蘭的傳說關於旃王到育王間的年代與印度的《古事集》希臘埃及等史料的推算即使完全相合也不能就此類推從旃王到阿闍世王時的紀年可信如《古事集》所說的旃王到育王的年代也大體一致可信而旃王以前即彼此大有出入一般學者忽略這一事實因推算旃王到育王的年代錫蘭傳大體可信竟因此以為闍王到旃王間的年代也可信由於印度史本身無可考信所以印度史的專家們對於錫蘭所傳的印度王統編年曲意的附和它俗語說上半生老實下半生騙騙也有飯吃這雖是容易受欺的但考論歷史決不可這樣了事

考論育王灌頂的年代如撇開傳說——「眾聖點記」《善見律》《大史》《島史》直接從育王的摩崖石刻希臘與埃及的史料著手大可以減省一些無謂的糾紛

大摩崖石刻第十三章說到育王遣使西方五王國弘法記著五王的名字經學者的考究五王的在位年代雖還有多少異說然五王並世的年代不出於西元前二六一到二五八——四年間已成為學界的定論依交通不便的古代情況說Antiochus Ⅱ王於西元前二六一年即位即位與來年(前二六〇年)育王即遣使弘法可能性極少遣使的年代大概為西元前二五九或二五八年但這是育王登位的那一年石刻第十三章中並沒有說明一般所依據的是第十三章說育王九年攻破羯𩜁伽(Kaliṅga「深感悲痛與悔恨」從此「熱心護持正法宣揚正法」又小石刻第一章說育王信佛為優婆塞二年半以來對於佛法非常精進決心以全力來弘揚正法又大石刻第五章說育王十三年設達磨大官派到諸侯及鄰國去依憑這些史料所以有人說育王的遣使五王國是十一年或說是十三年或說十二年到十四年間到底在那一年又都是參照其他方面來推定然據十三年的設立達磨大官而論這一年遣使弘法雖不一定是到底比其他的有根據些育王的遣使弘法可以推定為育王十三年這一年是西元前二五九或二五八年那麼育王灌頂登位的年代不是前二七一就是二七〇了

考定年代的另一依據即亞歷山大侵入印度的年代亞王的侵入印度為西元前三二六三二五還軍即其年去世據普魯塔克(Plutarch)的傳說旃陀羅笈多曾勸亞王東攻印度朱斯丁(Justin)說旃陀羅笈多逃避 Alexander(亞歷山大)傳說不一旃王趁亞王還軍與身死的時機起來推翻希臘人在北印的統治以光復河山的威聲推倒難陀王朝這是可以想見的事實亞王的死訊喚起了印度民族的光復運動旃王的登位約為西元前三二四或三二三年旃王二十四年頻王二十五年爭位四年育王登位年凡五十四年即育王登位於西元前二七一或二七〇年十三年遣使弘法為西元前二五九或二五八年

一切的諍論都是糾纏於錫蘭的傳說中如呂澂取西元前三二四年旃王即位說二六八年育王登位說二五八——育王十一年遣使弘法說他信從錫蘭傳的頻王二十八年說所以非堅執如此不可育王九年的攻破羯𩜁迦(Kaliṅga雖屬確實但是否當年即信佛也還難說所以史密司(Smith)也說九年信佛或下一年十一年遣使弘法實並無文獻可證也許肯定為九年信佛二年半作優婆塞決心以全力為佛法吧即使如此也該是十二年的事了然由於頻王二十八年在位說的信賴所以旃王登位非西元前三二四不可而遣使弘法非育王十一年不可因為如再遲一年遣使弘法時即不再是五王並世的了如依《古事集》取頻王在位二十五年說那麼如旃王登位於前三二四育王即登位於前二七一征楞伽為前二六三十三年遣使弘法為西元前二五九(十二年遣使也不妨)什麼都沒有礙難處如旃王登位於前三二三十三年遣使也還是前二五八年甚至旃王登位於前三二二育王十二年遣使也還沒有顯著的困難總之旃王即位育王登位遣使弘法的年代依可信的史料推論雖不出這二三年中實還不能確定依我看旃王前三二三年登位育王前二七〇年登位似乎更妥當些但為了避免無法確定的諍論姑取旃王西元前三二四年登位說育王前二七一年登位說前二五九遣使弘法說

四 有關育王的故事

本傳為一古老的譬喻集為大陸佛教界熟識的傳記覺音從大陸去錫蘭是應該知道本傳而有所參考的從南北共傳的故事去研究這一意見被充分的顯露出來

育王早年的故事本傳說頻婆沙羅王不大歡喜育王曾奉命鎮壓呾叉尸羅的叛變得到成功《善見律》說育王出鎮的是鬱支城([A91]Ujjayainī即鄔闍衍那《善見律》的傳說可能基於一種情感佛教南傳的摩哂陀母家在鄔闍衍那這是摩哂陀的外婆家

兄弟爭位的故事本傳說育王與兄蘇深摩(Susīma)爭位殺蘇深摩《善見律》也說兄名修私摩那但說頻王有百子除了育王的同母弟帝須([A92]Tissa)——毘多輸柯([A93]Vītaśoka)而外育王都把他殺了《善見律》所說不免太過本傳說頻王病危恰好蘇深摩出鎮呾叉尸羅育王取得部分大臣的擁戴即在華氏城稱帝蘇深摩回來爭位育王利用了——出鎮北方時所得的外軍的協力擊殺了蘇深摩這一傳說大致近於事實《善見律》說育王代立四年才舉行灌頂典禮互爭的事情似乎並不簡單

王弟宿大哆的故事[A94]Vītaśoka《善見律》作帝須本傳的晉譯作宿大哆梁譯作毘多輸柯這位育王同母弟的故事可分二節說本傳說宿大哆因育王的廣作供養引起不滿見苦行外道還不能離欲因此更懷疑不嚴格苦行的釋沙門育王為了轉化王弟的邪見故意使他犯罪然後給他七天作王再行處斬的判決王弟在七天中證明了深切感到無常苦的比丘雖衣食豐滿也還是能夠離欲的王弟這才發心出了家這在《善見律》中見苦行外道七天作王與本傳一致但說王弟得罪了育王這對於育王讓他七天作王的用意也隱晦不明而說阿育王四年信佛立帝須為太子帝須即於這一年出家這對於不滿育王的動機也不明戲劇式的七天作王可能並非事實但在本傳中是入情入理的《善見律》敘述簡化於是乎得罪了王讓他七天作王再殺又忽而不殺成為不近情的傳說

本傳說宿大哆到遠國去出家曾回華氏城一次再到邊方生了大病(頭瘡)需要吃乳酪所以移住曠野的牧牛人邊那時弗那槃達(Puṇḍavardhana)與華氏城的尼乾子外道有誹毀佛的引起育王敕殺尼乾子的事件宿大哆病中垢衣長髮因此被誤殺了這一故事《善見律》說得很不同王弟帝須從曇無德出家另有拘利子帝須(Kontiputta Tissa)比丘因病中得不到醫藥而自殺育王這才大施醫藥外道得不到供養都混進佛教來出家引起佛教中的諍論育王派大臣去和解僧眾照樣的紛諍大臣即斬殺僧眾殺到王弟帝須才停手故事變化很大內容還是一致本傳殺尼乾子外道《善見律》大殺僧眾——多半是外道出家本傳說尼乾子誹毀佛《善見律》說外道出家的擾亂佛法不同的是本傳只是一毘「多輸」柯而《善見律》成為二帝須本傳說王弟被殺《善見律》說殺到帝須而止本傳以王弟為中心人物來敘述《善見律》中間隔斷忽然在雞園寺出現這是同一故事的演變大概帝須是阿育王的同母弟所以《善見律》的作者不好意思說他無醫無藥刀下留情了吧

帝須梵語為 [A95]Vītaśoka晉譯(卷一)初說「復生一子名為盡憂」[A96]即與宋梁二譯合但在王弟的本緣中又作「宿大哆」考《分別功德論》的王弟故事與本傳同而王弟也名「修伽跖路」《釋迦譜》引《出求離牢獄經》說「阿育王弟名善容亦名違陀首祗[A97]違陀首祇即毘多輸柯善容即宿大哆——修伽跖路的對譯宿大哆與修伽跖路我以為即玄奘所傳的王弟摩醯因陀羅

育王的殘暴故事本傳說育王的初年非常暴虐曾手殺五百大臣與五百宮女使人作泥犁(地獄)的酷刑這在《善見律》中由於別立黑阿育除了育王的殺兄弟而外被看作極仁慈的了然據摩崖石刻所說育王在戰爭中的屠戮並不怎樣的仁慈四〇五——四〇七年間法顯親見華氏城的大塔旁有石柱記著作泥犁城的因緣與年月玄奘西遊也目睹這一遺跡(《西域記》卷八然又說鄔闍衍那有無憂王作地獄處(《西域記》卷一一《善見律》的略而不論因為將一切暴行歸罪於黑阿育去了

信佛因緣的故事本傳說海比丘誤入地獄現神通育王這才壞地獄而信佛《善見律》說育王見到兄子泥瞿陀(Nigrodha)沙彌才發心學佛石刻說育王深覺殺戮的慘酷所以歸依佛法海比丘的故事顯然是神話化的可能的解說是育王受海比丘(善意)的感化這才廢除殘酷的刑罰泥瞿陀的故事從神話變化而來(見下)

造塔施金的故事育王造八萬四千塔布施九十六億金是南北一致的傳說但本傳說育王布施的總計凡九十六億金而《善見律》以為六年大會時即布施了這些本傳的傳說更原始些

供養菩提樹的故事本傳說育王特別的尊敬菩提樹引起王妃的妒忌佛教的初期菩提樹與菩提葉都是象徵如來成道的育王的特為尊敬非常合理《善見律》作者的心目中主要是錫蘭所以但說育王以菩提樹的南枝移贈錫蘭用意也還是一樣法顯得自錫蘭的傳說從前某國王從印度取菩提樹子來錫蘭種於無畏寺側那時高約二十丈這與同時代的覺音的傳說——阿育王送樹來栽在大寺旁不同《善見律》的傳說也只是大寺派的傳說罷了

育王與龍王的故事本傳(晉譯與梁譯)說育王取得阿闍世王七舍利塔的舍利惟羅摩聚落龍王處的舍利因龍王的要求而沒有取得《釋迦譜》所引的《大阿育王經》法顯的《歷遊天竺記》玄奘《西域記》都這樣說這是本傳龍王故事的舊說宋譯說育王向龍索舍利「諸龍王開懷與」這是樂意的奉上了晉譯所特有的〈阿育王現報因緣〉有一相反的傳說龍王不肯奉給阿育王育王造了龍王與育王的兩軀金像起初是龍王重而育王輕育王大作福事王像的分量一天天重起來龍王知道福力不及育王只好奉上舍利〈阿育王現報因緣〉本是另一譬喻集與本傳有很多不同安法欽卻譯出而附編於本傳中這一故事失譯的《雜譬喻經》(卷上)《阿育王譬喻經》都有說到都還是重於事相的修福《善見律》中進一步(含有象徵降伏自心而現身成佛的深意錫蘭學者怕未必懂得)說阿育王以金鎖將龍王鎖來育王要龍王化現佛身金鎖鎖龍王與龍王的金像有關要龍王化作佛身是優婆毱多降魔故事的改寫育王與龍王的故事本傳無疑是原始的形式然育王不能取得龍王的舍利未免與輪王的尊嚴有損於是乎有育王作福降伏龍王的故事《善見律》更老實不客氣的把他鎖了來降伏龍王與優婆毱多降伏魔王的故事相類魔王的化作佛身錫蘭傳者也就修正為龍王化作佛身了

泥瞿陀的故事《善見律》說育王的姪子泥瞿陀七歲出家作沙彌育王見了生起信心育王本供養六萬外道這時才供養比丘從二比丘四比丘到一切都供養比丘育王每日以錢一千供養泥瞿陀外道都投入佛法中作賊住比丘本傳沒有這個故事但安法欽附譯的〈阿育王現報因緣〉敘述一有趣的神話與此有關事情是這樣阿育王太信佛了外道都嫉妒佛法有一善咒婆羅門化作大自在天與(共計)五百婆羅門來見阿育王說要吃剃頭的沙門阿育王不敢得罪他通知雞園寺寺眾推一最小的沙彌來沙彌說「朝來未食王先施我食然後我當與彼令食[A98]沙彌將為外道預備的五百分食都吃了不夠將五百婆羅門一個個的吃了小沙彌引王到雞園寺見方才的婆羅門都已剃頭出家了這一鬥法的故事中暗示了二點佛弟子把外道應得的供養都吃了外道被逼投身佛法中來出家所以特選小沙彌不過反顯出佛法威力的偉大而已這故事是荒唐的卻是真實的《善見律》的七歲沙彌泥瞿陀將供養外道的六萬分食一一的都轉化來供養比丘這與第一點相合由於育王的信佛供僧外道入佛法中作賊住比丘即與第二點相合《善見律》的傳說明顯的從這一神話而蛻化過來《雜譬喻經》(卷上)也有這一故事負起折破外道任務的是十三歲的「端正」沙彌《雜譬喻經》的編者也以為這就是破滅地獄引導育王生信的「海」比丘因為本傳所說的海比丘恰好也是十三歲破滅地獄折破外道所以選用十三歲的沙彌不外乎證實那四不可思議中的「沙彌雖小不可輕」本傳的古說為十三歲經《雜譬喻經》而到〈阿育王現報因緣〉即修正為更年輕的七歲這即是七歲沙彌泥瞿陀的來源《善見律》取材於此脫去神秘的形式顯出故事中的真意義這是最好不過的但不知七歲沙彌的象徵性而描寫為歷史的人物反而使人誤解了這一故事為帝須比丘的第三結集奠定了基礎

迎請大德的故事本傳說育王將親自去迎請優婆毱多毱多自動的前去乘船與眾比丘沿恆河東下到了華氏城育王親自到恆河邊禮迎這種禮迎的方式在《善見律》中即一模一樣的禮迎目犍連子帝須雖然帝須早曾到過華氏城卻又跑回摩偷羅表演這被歡迎的大禮《善見律》採用本傳這是極明顯的例子

信佛與遣使弘法的故事《善見律》所傳的育王信佛遣使弘法當然是有事實的但據石刻說育王的歸依佛法在第九年十二三年的遣使弘法已提到錫蘭《善見律》說育王第四年信佛王弟帝須出家六年已建塔完成育王的兒女出家到十七八年才派遣傳教師弘法這一切年代都與可信的史料不合編造年譜是錫蘭佛教的特長如沒有育王的摩崖石刻發見誰會相信他們的年代不可靠

巡禮聖跡的故事三施閻浮提與半庵摩勒果布施的故事巡禮聖跡的事實已因石柱銘刻的發現而證實三施閻浮的石柱銘刻法顯與玄奘都是親見的《善見律》雖沒有說而石柱已湮沒不見但不能說不是事實

王子法益失明的故事錫蘭的傳說摩哂陀出了家阿育王即沒有兒子本傳的法益([A99]Dharmavadhana)王子是《善見律》所沒有的耆那教傳說法益曾造過很多的耆那教寺這可見確有此人

育王兒女出家的故事帝須第三結集的故事《善見律》的著重處本傳是根本不知有此事的從《善見律》研究起來它是將育王的信佛錫蘭的傳法緊緊的與王家發生特殊關係如育王的信佛由於兄子泥瞿陀王弟帝須的出家與第三結集錫蘭的佛法由育王的兒女親自傳去錫蘭的菩提樹由育王送去錫蘭佛教史的特色大概就是這些

六 二大傳說的比觀

一 從傳說的來源演變去考察

佛滅到阿育王登位二百十八年說與百餘年——百十六年說這兩種古老的傳說可作一對比的觀察先從傳說的來源與演變去比說

從傳說的譯傳中國說錫蘭所傳的為齊永明七年(四八九)僧伽跋陀羅(Saṃghabhadra)譯出《善見律》及附《善見律》而傳來的「眾聖點記」罽賓所傳的為晉惠帝時(二九〇——三〇六)安法欽譯的《阿育王傳》及五世紀初羅什譯的《十八部論》

從傳說的編纂成書說錫蘭傳是四五世紀間成書的《島史》及覺音的《善見律》等佛滅二百十八年說的古典敘述已無可考見罽賓所傳的是罽賓學者編纂於西元前一世紀末為二三世紀間馬鳴龍樹等所信用確定為佛滅百十六年的世友論也是西元前一世紀的作品

從傳說的確定說罽賓傳的百餘年說離阿育王的時代不遠因為這是從迦葉到提多迦(即優婆毱多弟子)的時代傳說的師承沒有摩田提到提多迦為止顯出了這一傳說的古老性這還是摩偷羅時代上座系(不是分別說系)佛教的傳說錫蘭的傳說不妨看作佛教傳入錫蘭不久的初期傳說與北方所傳的百餘年說同樣的古老一是重經與重禪者的傳說一是重律者的傳說

從傳說的動機與性質說罽賓所傳的《阿育王傳》是譬喻集罽賓學者雖把罽賓佛教的弘通者——摩田提附入法系中把摩伽提的王朝的覆亡北方政局的混亂編入傳中然纂集的主要事情是阿育王的護法史西方上座系傳法的情況並非為了罽賓的佛教而編集錫蘭所傳的如《善見律》等是銅鍱部——錫蘭佛徒編集的目的(一)將王舍城第一結集毘舍離第二結集華氏城第三結集(這是主要目的)以為結集的重要人物都是自宗的師承以表示銅鍱者——錫蘭佛教的正統性(二)育王因兄子泥瞿陀出家而信佛王弟帝須以分別說者的曇無德為師王子摩哂陀以分別說者的帝須為師錫蘭佛教由阿育王兒女傳去錫蘭的菩提樹是阿育王命女兒送去分別說系阿育王家錫蘭佛教——三者的密切結合是《善見律》等編輯的主要目的他所重視的是其他佛教所從來不知的而其他什麼都不在他們的意中就是派使弘法也不過為錫蘭佛教作旁襯而已所以從作者的心境說罽賓所傳比錫蘭所傳要客觀得多《島史》《善見律》對於三次結集的年代育王信佛與兒女出家的年代佛教到錫蘭的年代印度王統錫蘭王統的記年寫得非常認真不像《阿育王傳》那樣的疏略然而考論起來這是偽史還不如《阿育王傳》不失它的譬喻作風來得老實

從傳說的確定與演變來說罽賓的傳說西元前一世紀編集成書而傳說是確定於優波毱多弟子(或再傳)的時代其後罽賓學者為了高推摩田提以摩田提編入傳法正系介於阿難及商那和修間本來從迦葉到提多迦的傳承雖優波毱多與育王同時而付法實到提多迦為止等到摩田提被編為傳承中(第三師)人雖本傳仍說到提多迦而五師傳承說即止於優波毱多這是北方傳說的一度變化約為迦濕彌羅論師集成《大毘婆沙論》以後西元三四世紀間經五師相承而到阿育王的時代是錫蘭傳五師說的先導對於錫蘭的五師傳承說起著重大的影響晚期的有部律師改編有部律以佛滅到阿育王的五師相承說編為從五百結集到七百結集間的七世相承說這是北方傳說的大變化大錯誤

二百十八年說也經歷同一命運這一傳說到底什麼時候傳入錫蘭雖不能定說但在西元前八七年大寺與無畏山寺的紛諍期這一傳說必已被大寺的一分學者所信用錫蘭所傳的佛元說主要的有(一)西元四一〇年(晉義熙六年依足立喜六《法顯傳考證》)法顯從錫蘭(無畏山寺)得來的佛元說為「泥洹以來一千四百九十七年」說者以為這必是「正法滅已四百九十七年」法顯約正法千年說所以為一千四百多年如依正法五百年說即九百九十七年佛元即西元前五百八十七年這與緬甸所傳的五八九年說中國所傳(《佛般泥洹經》後記)的五八九說大體相合(二)如錫蘭(暹羅)一般所傳的西元前五四三或五四四說與菩提伽耶碑相合(三)如「眾聖點記」——附《善見律》傳來的——西元前的四八六年說從佛滅到阿育王登位為二百十八年滿這是錫蘭傳所共信的然他們一般用前五四三年說這可見大寺的徒裔們對阿育王以來究有幾年早就弄不清楚所以依附〈菩提伽耶碑記〉也許他們以為這並不與二百十八年說矛盾從「眾聖點記」而上推與阿育王出佛滅後二百十八年說合這可見從阿育王到《善見律》的時代必有依據即點記制必先《善見律》而存在然而點記制也決非古型的王舍結集與七百結集都不過誦出而已當時從那裡去下這一點阿育王的時代有沒有結集還是問題傳說以巴利語寫定聖典即大寺與無畏山寺相諍時——西元前八十七年有成文的律典可點有不同的傳說而需要點點記制的產生最可能為此時所以大寺上座們的點記制即依據舊有的傳說佛滅到阿育王登位為二百十九年傳入錫蘭為二百三十七年從天愛帝須([A100]Tissa)王登位(佛滅二三七年)以來有多少年在這種傳說的基礎上每年一點的點下去所以「眾聖點記」的確實性即從帝須以來的年代說創立點記制以後的年年一點不失為大致可信而佛滅到育王登位的二百十八年說除了傳說實不能從點記制的本身證明它二百十八點的可信單是這樣這一古老的傳說是值得尊重的然而從《島史》《善見律》以來為了證明這二百十八年說從印度王統錫蘭王統五師傳承去配合想把這古老的傳說造成鐵定的史實這可反成為可懷疑的偽史了

二 從傳說的人事關係去考察

古老的傳說洗盡後起的附會與演變恢復它的原始傳說這是極重要的傳說的是否可信這可以討論了傳說中的事情必局限於一定的時空出現於一定時空中的事實不會孤立的必與同時及前後的人事發生關係除了另一傳說的謬誤彼此間總是相合而不會矛盾的如發現彼此的矛盾不符合即傳說的真實性有問題所以再綜合上來所論的彼此關係審論這二種傳說

從佛滅到阿育王登位的年代本來可以從印度的王統紀年去確定可惜印度缺乏可信的歷史《古事集》的價值不會比傳說高些佛典所敘述的如錫蘭的印度王統編年不可信罽賓傳的疏略不備安法欽的傳說西藏多氏《印度佛教史》的傳說都彼此相違而難以取信雖論到百餘年說是可能的然據王統傳說即使錫蘭傳說不可信如有國王七八代二百餘年也是有可能的關於這一方面的論究可說毫無成功(確立佛滅年代)希望我希望佛陀同時的頻婆娑羅王波斯匿王他們自身或與他相關的史料將來能有新發現這才能確定更正確的佛滅年代

錫蘭的王統編年不可信是無可諱言的到阿育王時代所知古王的名字只有五人如毘闍耶的時代離如來涅槃不久那麼五王相傳百餘年說應該比二百餘年說更可信些

佛教自身的人事關係五師傳承中七百結集時代為第三師育王時代為第五師這是南北一致的傳說承認五師說又堅持二百十八年說是矛盾而不可通的關於這確信錫蘭傳說的呂澂提出新的解說如〈對點記記年之再商榷〉說

「後世律家追溯傳承率從第二結集諸上座出發南傳律師之相承亦當從第二結集出發而馱寫拘其人又明明為陀娑婆羅之異稱故南傳馱寫拘為優波離弟子云者意謂出於優波離系統不必即為親炙者矣

以馱寫拘遙承優波離說馱寫拘是第二結集時人這雖與錫蘭舊有的傳說不同但未必能延長到二百多年陀娑婆羅一作陀婆婆羅他的弟子樹提陀娑也有作樹提陀婆的娑與婆《大眾律》多相雜不明《大眾律》是推重陀娑婆羅而輕視持律耶舍的西方系的耶舍(發起七百結集的)因判罪不當被樹提陀婆譏嫌(《大眾律》卷三〇耶舍請陀娑婆羅為七百結集的結集者這與屬於西方系的上座律略有不同即使承認陀娑婆羅與樹提陀娑與第二結集的耶舍同時也不足以證明五師相承有二百多年如為百餘年豈非恰好優波毱多與育王同時與他同時的大德也都有與育王同時的論據佛滅來四傳或五傳那裡有二百多年

                    ┌──善覺           ┌─優多羅────┤           │        └──耶奢   迦葉阿難──┴─商那和修──────優波毱多──提多迦   優波離┬馱寫拘───須那拘──悉伽婆──帝須      └陀娑婆羅──樹提陀娑

七 結論

二大傳說中錫蘭傳的不如罽賓傳已非常明白罽賓所傳的《阿育王傳》說佛滅「百年之後」本沒有確定年代然參照同屬於罽賓系的同作於西元前一世紀的世友論可知「佛滅百十六年」即為百年之後的明確定說再比對於同屬西方上座系(分別說分離以後的)的犢子系說華氏城的諍論為百三十七年可推定為佛滅百十六年是育王作王的年代如這是灌頂的年代那麼十七年諍論時即佛滅百三十二年如這是育王自立為王年那麼灌頂於佛滅百二十年諍論於百三十六年與犢子系的傳說所差不過一年這一佛滅年代的傳說雖還不足據以確定為必然無疑的佛元但傳說的古老性普遍性決非錫蘭傳可比

育王登位於佛滅百餘年說也有一項傳說的矛盾即一般所說佛滅百年的七百結集說雖律家的傳說每與經師(論從經出)的傳說不同但這是各部各派共有的傳說不能不尊重而予以研考如確為佛滅百年——或百年後而舉行七百結集適為商那和修與須那拘的時代那麼育王登位即使不是二百十八年也決不會是百十六年了考七百結集的年代廣律中並不一致

《大眾律》「佛涅槃後

《五分律》「佛泥洹後百歲[A101]

《四分律》「世尊般涅槃後百歲[A102]

《善見律》「世尊涅槃已一百歲[A103]

《十誦律》「佛般涅槃後一百一十歲[A104]

經這一比觀可見七百結集中開始立異育王時早已完成分立的大眾部律但說佛涅槃後育王時代分化而完成於育王晚年的分別說系如《五分律》《四分律》《善見律》都說佛滅百年與犢子部分化而成的一切有部《十誦律》時代為佛滅三世紀初才確定說佛滅百十年這可以看出一種趨勢即分部越遲對七百結集的年代也傳說得越遲西藏的晚期傳說餘部毘奈耶中有說二百十年或二百二十年舉行第二結集的(多氏《印度佛教史》緬甸佛傳也說是二百年更證明了愈後起的傳說的時代愈遲統論佛典的記年法一般都以百年二百年三百年等計這與西元所說的一世紀二世紀相同如準確些即說百年「初」百年「滿」百年「後」等分別說系所說的「佛滅百年」起初應為佛滅一百年中的意思《大眾律》但說「佛涅槃後」也可見離佛涅槃不太久由於或者解說為滿一百年或一百年後這才雙方代表的年齡也要說是一百多歲了其實代表多數為阿難阿㝹樓陀(Anuruddha)弟子那裡會是一百年以後呂澂信用二百十八年說與五師相矛盾所以解說為優波離與馱寫拘間有一時間的距離佛滅百餘年說似乎與佛滅百年的七百結集說相矛盾我解說百年為百年中百年還他百年覺得這一會通是自然而合理的如佛滅百餘年而育王出世那麼七百結集的時代可能為難陀王末年與西藏的傳說相合然七百結集時的國王廣律中並沒有明文錫蘭傳以為迦羅輸柯王時不過執定為百年(恰好為一〇〇年)再配合所編的印度王統記年而已

罽賓所傳與錫蘭所傳同樣的古老而相差為一百年同一事實的不同傳說決不如同情錫蘭傳者所說北方是誤以黑阿育為法阿育了二阿育根本是莫須有的這二種傳說的不同我的解說為佛滅後百年有七百結集是律家的傳說佛滅百餘年——百十六年阿育王立是經師(論師)的傳說這雖各說各的起初不一定矛盾實為佛弟子間的共同傳說在傳說的過程中佛滅百年的七百結集被上座系的律師們解說為已經百年百年之後這才百十六年的育王為王被誤會而修正為佛滅百年以後又過百十六(八)年成為二百十八(六)說十六與十八不同僅是小枝節而已這佛滅到育王的古老傳說糾纏於佛滅百年的七百結集說這才造成二百十八年說南北的所傳不一這恰好相差百年不是偶然的佛元的討論者有深刻重視這恰好一百年的必要

佛滅百十六年阿育王自立百二十年育王行灌頂禮這不但「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可說各方面都能吻合與錫蘭傳的所以不同也說出它的不同來源如考定佛元在現階段這是唯一可用的傳說如育王灌頂於西元前二七一即自立於二七五即可推得佛滅年即佛後元年——為西元前三九〇年


校注

[A1] 民國三九年撰
[A2] Siṃhala【CB】Siṅhala【印順】
[A3] 《善見律毘婆沙》卷1〈3 阿育王品〉「阿育王自拜為王從此佛涅槃已[32]一百一十八年」(CBETA, T24, no. 1462, p. 679, c12-13)[32]一=二【宋】【元】【明】【宮】【聖】
[A4] Kaśpira【CB】Kaspīra【印順】
[A5] 《阿育王傳》卷1(CBETA, T50, no. 2042, p. 101, c22-23)
[A6] 《十八部論》卷1〈15 分別部品〉(CBETA, T49, no. 2032, p. 18, a9-10)
[A7] Śāṇa-vāsin【CB】Sāṇavāsī【印順】
[A8] Saṃghavarman【CB】Saṃghabhala【印順】
[A9] divyâvadāna【CB】Divyāvadāna【印順】
[A10] Puṣamitra【CB】Puśyamitra【印順】
[A11] Kaṇva【CB】Kāṇva【印順】
[A12] 《阿育王傳》卷3「弗舍密哆便集四兵向雞頭摩寺欲壞寺門爾時寺門有師子吼王大恐懼不敢入寺復還歸來如是三返猶不得入後乃使人喚諸比丘而語之言我欲壞佛法汝等比丘欲留浮圖為留僧房比丘答言欲留佛圖於是密哆殺害眾僧毀壞僧房如是次第至舍伽羅國而作募言有得沙門頭來者當賞金錢時彼界內大浮圖中有阿羅漢化作數萬沙門之頭告諸人民使持與王王聞是已欲殺羅漢時此羅漢入滅盡定不能得殺王即捨去往至偷羅厥吒國欲破佛法其國土中有護佛法神作是思惟我受持佛戒不能作惡云何當得護持佛法禁密舍鬼昔求我女以彼行惡故我不與今為佛法當與彼女以是因緣偷羅厥吒有大鬼神為作擁護弗舍密哆無所能壞於是菩提鬼神誘進守王鬼神將至南海禁密舍鬼擔大石山而壓殺王及諸軍眾此處即名為深藏摩伽提王種於是即斷」(CBETA, T50, no. 2042, p. 111, b8-26)
[A13] 《阿育王傳》卷6「未來之世當有三惡王出一名釋拘二名閻無那三名鉢羅擾害百姓破壞佛法如來肉髻及以佛牙當至東天竺南方有王名釋拘將十萬眷屬破壞塔寺殺害眾僧西方有王名曰鉢[12]牢亦將十萬眷屬亦壞破塔寺殺[13]諸道人北方有王名閻無那亦將十萬眷屬破壞僧坊塔寺殺諸道人[14]當爾之時諸非人鬼神亦苦惱人劫盜等賊亦甚眾多惡王亦種種苦惱謫罰恐怖」(CBETA, T50, no. 2042, p. 126, c1-9)[12]牢=羅【宋】【元】【明】【宮】[*10-1]壞破=破壞【宋】【元】【明】【宮】*[13]諸=害【宋】【元】【明】【宮】[14](東方)+當【宋】【元】【明】【宮】
[A14] Saka【CB】Sakas【印順】
[A15] Pahlava【CB】Pallava【印順】
[A16] River【CB】R.【印順】
[A17] Panjāb【CB】Panjab【印順】
[A18] River【CB】R.【印順】
[A19] Kuṣāṇa【CB】Kushan【印順】
[A20] 《阿育王傳》卷1(CBETA, T50, no. 2042, p. 102, b13-15)
[A21] 《雜阿含經》卷23(CBETA, T02, no. 99, p. 165, b21-22)
[A22] 《阿育王經》卷2〈2 見優波笈多因緣品〉(CBETA, T50, no. 2043, p. 135, b17-19)
[A23]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9(CBETA, T24, no. 1448, p. 40, a2-b7)
[A24] River【CB】R.【印順】
[A25] 《大智度論》卷9〈1 序品〉(CBETA, T25, no. 1509, p. 126, c2-4)
[A26]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9「至增喜城於此城中王名天有及其眷屬令住實諦復次調伏栴荼梨七子并護池藥叉」(CBETA, T24, no. 1448, p. 41, a12-14)
[A27] 《大智度論》卷9〈1 序品〉(CBETA, T25, no. 1509, p. 126, b28-29)
[A28] 《佛說觀佛三昧海經》卷7〈6 觀四威儀品〉(CBETA, T15, no. 643, p. 679, b7-9)
[A29] Jalālābad【CB】Jalalabad【印順】
[A30]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9「復次調伏栴荼梨七子并護池藥叉」(CBETA, T24, no. 1448, p. 41, a13-14)
[A31] Hingumardana【CB】Hiṅgumardhana【印順】
[A32] Nandivardhana【CB】Nadivardhana【印順】
[A33] 《大悲經》卷2〈6 持正法品〉(CBETA, T12, no. 380, p. 955, c17-19)
[A34] 《大唐西域記》卷2(CBETA, T51, no. 2087, p. 878, b27-c13)
[A35] Kaśpira【CB】Kaspīra【印順】
[A36] Kaśmīra【CB】Kashmir【印順】
[A37] Madhyāntika【CB】Madhyantika【印順】
[A38] 茶【CB】荼【印順】
[A39]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40「於迦濕彌羅國調伏毒龍其名忽弄」(CBETA, T24, no. 1451, p. 411, a8)
[A40]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9(CBETA, T24, no. 1448, p. 40, c17-19)
[A41] Pañcika【CB】Pāñcika【印順】
[A42] Hārītī【CB】Harītī【印順】
[A43] 《孔雀王咒經》卷1(CBETA, T19, no. 984, p. 451, b5)
[A44] Kaśpira【CB】Kaspīra【印順】
[A45] Kaśmīra【CB】Kashmir【印順】
[A46] 《阿育王傳》卷2(CBETA, T50, no. 2042, p. 105, a26-27)
[A47] 《阿育王經》卷3〈3 供養菩提樹因緣品〉(CBETA, T50, no. 2043, p. 139, c6)
[A48] 《大唐西域記》卷4(CBETA, T51, no. 2087, p. 889, b15-29)
[A49] 《月光菩薩經》卷1「北印度內有一大城名曰賢石長十二由旬廣闊亦爾彼有國王名為月光」(CBETA, T03, no. 166, p. 406, c12-14)
[A50] 《大智度論》卷9〈1 序品〉(CBETA, T25, no. 1509, p. 126, c5)
[A51] 《阿育王傳》卷6(CBETA, T50, no. 2042, p. 126, b2-10)
[A52] Śāṇaka-vāsin【CB】Sāṇavāsī【印順】
[A53] Vaiśālī【CB】Vaiśāli【印順】
[A54] (CBETA, T24, no. 1462, p. 684, b12-13)
[A55] 沙慢【CB】娑末【印順】
[A56] Mahisamaṇḍala【CB】Mahisa-maṇḍala【印順】
[A57] 《阿育王傳》卷5(CBETA, T50, no. 2042, p. 120, c10-16)
[A58] 渲【CB】煊【印順】
[A59] 《阿育王傳》卷6(CBETA, T50, no. 2042, p. 126, a4-20)
[A60]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40(CBETA, T24, no. 1451, p. 411, c3)
[A61] 《善見律毘婆沙》卷2〈3 阿育王品〉(CBETA, T24, no. 1462, p. 682, b11)
[A62] 《法句經》卷1「五部沙門各自鈔眾經中四句六句之偈比次其義條別為品於十二部經靡不斟酌無所適名故曰法句」(CBETA, T04, no. 210, p. 566, b23-26)
[A63] Mahāsāṃghika【CB】Mahāsāṃghikāḥ【印順】
[A64] Dharmaguptaka【CB】Dharmaguptāḥ【印順】
[A65] Sarvāstivāda【CB】Sarvāstivadāḥ【印順】
[A66] Kāśyapīya【CB】Kāśyapiyāḥ【印順】
[A67] Mahīśāsaka【CB】Mahīśāsakāḥ【印順】
[A68] 麁【CB】麤【印順】(cf. 《宋高僧傳》卷16(CBETA, T50, no. 2061, p. 811, c3))
[A69] 沙慢【CB】娑末【印順】
[A70] 《十八部論》卷1〈15 分別部品〉(CBETA, T49, no. 2032, p. 18, a9-10)
[A71] 《十八部論》卷1〈15 分別部品〉「爾時大僧別部異法時有比丘一名能二名因緣三名多聞說有五處以教眾生所謂從他饒益無知疑由觀察言說得道此是佛從始生二部一謂摩訶僧祇二謂他鞞羅」(CBETA, T49, no. 2032, p. 18, a10-14)
[A72] 《部執異論》卷1(CBETA, T49, no. 2033, p. 20, a20-22)
[A73] Minandra【CB】Minandre【印順】
[A74] Tissa【CB】Tessa【印順】
[A75]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99「十五日夜布灑他時次當大天昇座說戒彼便自誦所造伽他爾時眾中有學無學多聞持戒修靜慮者聞彼所說無不驚訶咄哉愚人寧作是說此於三藏曾所未聞咸即對之翻彼頌曰餘所誘無知猶豫他令入道因聲故起汝言非佛教於是竟夜鬪諍紛然乃至終朝朋黨轉盛城中士庶乃至大臣相次來和皆不能息王聞自出詣僧伽藍於是兩朋各執己誦時王聞已亦自生疑尋白大天孰非誰是我等今者當寄何朋大天白王戒經中說若欲滅諍依多人語王遂令僧兩朋別住賢聖朋內耆年雖多而僧數少大天朋內耆年雖少而眾數多王遂從多依大天眾訶伏餘眾事畢還宮爾時鷄園諍猶未息後隨異見遂分二部一上座部二大眾部時諸賢聖知眾乖違便捨鷄園」(CBETA, T27, no. 1545, p. 511, c3-21)
[A76] 《十八部論》卷1〈15 分別部品〉(CBETA, T49, no. 2032, p. 18, a17-20)
[A77] 《異部宗輪論》卷1(CBETA, T49, no. 2031, p. 15, b1-4)
[A78] 《大唐西域記》卷10「馱那羯磔迦國周六千餘里國大都城周四十餘里土地膏腴稼穡殷盛荒野多邑居少氣序溫暑人貌釐黑性猛烈好學藝伽藍鱗次荒蕪已甚存者二十餘所僧徒千餘人並多習學大眾部法天祠百餘所異道寔多城東據山有弗婆勢羅(唐言東山)僧伽藍城西據山有阿伐羅勢羅(唐言西山)僧伽藍」(CBETA, T51, no. 2087, p. 930, c11-18)
[A79] Dhānyakaṭaka【CB】Dhana-KaTaka【印順】
[A80] 《分別功德論》卷2「阿難將欲涅槃時先現光瑞有梵志從阿難學算術見阿難顏色發明告阿闍世王曰阿難顏色異常將欲取涅槃耶王即遣人追尋阿難阿難已將五百弟子至中路恒水岸上上船欲度適至水半王以至岸毘舍離承阿難來亦遣五百童子迎欲適二國意故以神力制船令住中流時度弟子一名摩禪提二名摩呻提告摩禪提汝至羯賓興顯佛法彼土未有佛法好令流布告摩呻提曰汝至師子渚國興隆佛法」(CBETA, T25, no. 1507, p. 37, b16-26)
[A81] 《大唐西域記》卷11(CBETA, T51, no. 2087, p. 934, a10-13)
[A82] Mahendra【CB】Mohendra【印順】
[A83] Sylvain Lévi【CB】Levi【印順】
[A84] 羅摩衍那【CB】羅摩耶那【印順】
[A85] 《正法念處經》卷68〈7 身念處品〉「有一渚縱廣五百由旬有諸羅剎住在其中其形醜惡甚可怖畏過羅剎渚有一大山名摩醯陀縱廣四十由旬高十由旬多有眾樹謂多羅樹娑羅樹諸阿修羅諸龍龍女遊戲其中或復在於園林遊戲於閻浮提六齋之日四天王天住此山上觀閻浮提何等眾生孝養父母隨順法行何人齋日受持齋戒有何等人信佛法僧有何等人與魔共戰誰行直心誰行布施何人不慳誰不惱他何人知恩何人信業誰行十善誰近善友何人信於邪見外道如是四天王於摩醯陀羅山觀閻浮提若閻浮提順法修行四天王天至帝釋所白如是言」(CBETA, T17, no. 721, p. 402, a1-14)
[A86] Kākavarṇin【CB】kākavarṇī【印順】
[A87] 《善見律毘婆沙》卷2〈3 阿育王品〉(CBETA, T24, no. 1462, p. 687, a29-b7)
[A88] 《阿育王傳》卷1「大王當知佛亦記汝將來佛滅百年後王華氏城號阿恕伽」(CBETA, T50, no. 2042, p. 101, c21-23)
[A89] kāla【CB】kālā【印順】
[A90] Pakuṇḍuakābhaya【CB】Pakuṇḍakābhaya【印順】
[A91] Ujjayainī【CB】Ujjayinī【印順】
[A92] Tissa【CB】Tessa【印順】
[A93] Vītaśoka【CB】Vitaśoka【印順】
[A94] Vītaśoka【CB】Vitaśoka【印順】
[A95] Vītaśoka【CB】Vitaśoka【印順】
[A96] 《阿育王傳》卷1(CBETA, T50, no. 2042, p. 100, a8-9)
[A97] 《釋迦譜》卷3(CBETA, T50, no. 2040, p. 67, a3)
[A98] 《阿育王傳》卷7(CBETA, T50, no. 2042, p. 129, b25-26)
[A99] Dharmavadhana【CB】Dharmavardhana【印順】
[A100] Tissa【CB】Tessa【印順】
[A101]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30(CBETA, T22, no. 1421, p. 192, a27)
[A102] 《四分律》卷54(CBETA, T22, no. 1428, p. 968, c19)
[A103] 《善見律毘婆沙》卷1〈2 跋闍子品〉(CBETA, T24, no. 1462, p. 677, c14-15)
[A104] 《十誦律》卷60(CBETA, T23, no. 1435, p. 450, a28)
上一卷 下一卷
版權宣告 捐款贊助 流通分享

掃描此二維碼分享

將本經典保存在此設備中,在無網絡時仍可閱讀,並在首頁置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