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乘經之序曲
第一節 部派佛教所傳
第一項 本生、甚希有法、譬喻、因緣、方廣
從佛法到大乘佛法,從聲聞三藏到大乘藏,在演進過程中,有些中介性質的聖典。這些聖典,有的屬於部派佛教,卻流露出大乘的特徵;有的屬於原始大乘。這些聖典,可說是大乘佛教的序曲。
部派佛教的聖典,「九分教」或「十二分教」中,如「本生」(jātaka),「甚希有法」(adbhuta-dharma),「譬喻」([A1]avadāna),「因緣」(nidāna),「方廣」(vaipulya),其中一部分,就是大乘的胎藏、萌芽。「本生」:經中舉印度民族的先賢德業,而說「即是我也」。律中從當前的事緣,說到過去生中早已如此,再歸結說:過去的某某,就是現在的某人。律中所說的「本生」,通於佛及弟子,是或善或惡的[1]。早期的「本生」,已編入原始的經律。部派分化以後,「本生」不斷的發展,著重於釋尊的前生,傳出了更多的菩薩因行。敘述的形式,採取律家的三段式(當前事緣,過去情形,歸結到現在)。如銅鍱部([A2]Tāmraśāṭīya)所傳,《小部》(一〇)《本生》,共五四七則;吳康僧會譯出的《六度集經》;西晉竺法護所譯的《生經》;傳為支謙所譯,僧伽斯那(Saṃghasena)所集的《菩薩本緣經》等。這些「本生」,多數是部派時代所傳出的。「甚希有法」:編入《阿含經》的,是讚說三寶的希有勝德。在部派的發展中,重於如來的希有功德。如《大智度論》說:「如佛現種種神力,眾生怪未曾有」[2]。《大般涅槃經》舉如來初生,自行七步;獼猴奉蜜等[3]。《長阿含經》的《遊行經》等,已著重表揚佛的神力希有。釋尊誕生的[A3]奇跡,是各部派所大同的,出於佛傳,約與涅槃時的神力希有等同時。「譬喻」:梵語阿波陀那,本為光輝的偉大行業。如銅鍱部所傳的《小部》(一三)《譬喻》,全部分〈佛譬喻〉,〈辟支佛譬喻〉,〈長老譬喻〉,〈長老尼譬喻〉,都是聖者光輝的行為。〈佛譬喻〉中說:「三十波羅蜜滿」[4]。說一切有部([A4]Sarvāstivāda)有「菩薩阿波陀那」,如《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一二到一五,共四卷,佛說往昔生中,求無上正覺的廣大因行。文有二大段:先是長行,從頂生王(Māndhātṛ)起,到陶輪師止。次是偈頌,與《小部》的〈佛譬喻〉相當[5]。在佛法通俗化中,引阿波陀那為例來證明,所以「譬喻」成為「與世間相似柔軟淺語」[6],而帶有舉例的比喻意味。「因緣」:是制戒的因緣,說法的因緣,本來也是不限於佛的。但制戒與說法,釋尊是根本,所以在部派佛教中,從釋尊的成佛、說法、制戒,向前敘述到佛的誕生、出家、修行,或更前的敘述佛的發心、修行、授記,成為「因緣」中最重要的部分。「本生」、「甚希有法」、「譬喻」、「因緣」,都是事[A5]跡的傳說。起初都不限於佛,而在部派佛教時代,都著重於佛。在流傳中,這四部的事[A6]跡,是可以相通的。如佛的傳記是「因緣」,也稱為「譬喻」——「本起」[7]:如後漢竺大力共康孟詳譯出的《修行本起經》;支謙所譯的《佛說太子瑞應本起經》;西晉聶道真所譯的《異出菩薩本起經》。其中的希奇事,就是「甚希有法」。如追敘過去,歸結到現在,就成為「本生」。關於釋尊這部分事[A7]跡,是悠久、廣大而希有的。從原始佛教到部派佛教所傳出來的,無疑是[A8]啟發大乘,孕育大乘佛法的重要因素。
「方廣」:「九分教」之一的「方廣」,從「記說」(vyākaraṇa)的發展而來。「記說」的體裁,是問答、分別;內容是「所證、所生」,深秘而不顯了的事理。佛法是解脫的宗教,在解脫宗教中,有太多的深秘而不顯了的事理,要有明顯決了的說明。「記說」就是「對於深秘隱密的事理,所作明顯決了(無疑)的說明」。如佛與弟子證得的「記說」,甚深法義(主要是緣起、寂滅)的「記說」,三世業報的「記說」,未來與過去佛的「記說」。這不是「世論」,不是學問、辯論,而是肯定的表達深秘的事理,使聽者當下斷疑,轉迷[A9]啟悟的。充滿宗教感化力的「記說」,在信眾心目中,富有神秘感,如適應一般宗教的「諸天記說」,或說了而「一千世界震動」[8]。在文體上,「記說」的問答與分別,還很簡略,等到文段長起來,成為廣問答與廣分別,就別立為「方廣」,而「記說」漸被用於「眾生九道中受記,所謂三乘道、六趣道」[9],更進而專重於菩薩的授記作佛了。廣問答與廣分別,體裁與風格略有不同,所以部派佛教中,傳出了「毘陀羅」(vedalla,譯為「有明」)與「毘佛略」(vaipulya,譯為「方廣」)——二類。廣問答的「毘陀羅」,是法義的問答集,性質是說明的、了解的,學風與阿毘達磨([A10]Abhidharma)相近。「毘佛略」是廣分別體,闡述種種甚深的法義,破斥、超越世間的種種妄執,歸結於甚深寂滅的智證。然廣問答體,在漢譯經中,也歸結於寂滅,如《法樂比丘尼經》說:「君欲問無窮事,然君問事,不能得窮我邊也。涅槃者,無對也」[10]。《雜阿含經》也說:「摩訶拘絺羅!汝何為逐!汝終不能究竟諸論,得其邊際。若聖弟子斷除無明而生明,何須更求」[11]!廣問答也是廣分別那樣的,從分別到無分別,引向深廣無際,超越絕對的證境。(所以一般但立「方廣」一分)。這是充滿宗教意味,富有感化力的,以智證寂滅為究極的聖典[12]。這樣的聖典,初期的多被編入《長阿含經》與《中阿含經》。部派佛教所傳出的,如法藏部([A11]Dharmaguptaka)的《四分律》卷五四(大正二二.九六八中)說:
「如是生經,本經,善因緣經,方等經,未曾有經,譬喻經,優婆提舍經,句義經,法句經,波羅延經,雜難經,聖偈經:如是集為雜藏」。
「雜藏」,是「經藏」以外的。法藏部說「雜藏」中有「方等經」,也就是說,在「四阿含經」以外,別有「方等(即「方廣」)經」的存在。《毘尼母經》說:「從修妬路乃至優婆提舍,如是諸經與雜藏相應者,總為雜藏」[13]。《毘尼母經》所說,與《四分律》相近,「雜藏」中也是別有「方廣」部類的。四阿含經以外的「方廣」,雖不能確切的知道是什麼,但性質與「九分教」中的「方廣」相同,是可以確定的。《四分律》說:「有比丘誦六十種經,如梵動經」[14]。說一切有部與之相當的,《十誦律》舉「多識多知諸大經」十八種[15];《根有律》舉《幻網》等「大經」[16]。這些都是被稱為「方廣」的,所以《四分律》所說「六十種經」,可能有些是沒有編入「阿含經」的「方廣」。又《增壹阿含經》卷一[A12]〈序品〉(大正二.五五〇上——下)說:
「菩薩發意趣大乘,如來說此種種別,人尊說六度無極。……諸法甚深論空理,難明難了不可觀。……彼有牢信不狐疑,集此諸法為一分。……方等大乘義玄邃,及諸契經為雜藏」。
[A13]《增壹阿含經.序品》,在說明了結集三藏,經藏分為四部分以後,又作了如上的說明。「集此諸法為一分」——「雜藏」,就是菩薩發心,六度,甚深空義等;「方等大乘」就在這「雜藏」中。經序所說,與《四分律》、《毘尼母經》所說相同。總之,部派佛教中的某些部派,「雜藏」中是有「方等經」的。《論事》一七.一八.二三章中,提到說大空宗([A14]Mahāsuññatāvāda)的方廣部(Vetulyaka),應該是屬於大眾部系的。稱為「方廣」、「大空」,正與龍樹(Nāgārjuna)論所說:「佛法中方廣道人言:一切法不生不滅,空無所有,譬如[A15]兔角龜毛常無」[17]相合。部派佛教中,有(阿含以外的)稱為「方廣」的聖典,有以「方廣」為名的部派。大乘經興起,多數稱為「方廣」(或譯「方等」)、「大方廣」(或譯「大方等」),與部派佛教的「方廣經」、「方廣部」,有不容懷疑的密切關係。大乘方廣經的傳布,主要是繼承這「決了深秘事理」的「方廣」而來。
第二項 三藏以外的部派聖典
經二大結集所集成的部類,是佛教界公認的。此後一再分化,成立種種部派。凡經一次分化,都各自對聖典作一番審定與改編。經、律的彼此差別,代表了部派間的實質對立。部派分立後,聖典還在不斷的傳誦、集出,但沒有編入固有的經、律中去,因為經、律已凝定而被(自部所)公認了。沒有編入「經」、「律」、(「論」)——三藏的,就屬於「雜藏」或「小部」。這類聖典,現在依據可以考見的,說到一部分。如《入大乘論》卷上(大正三二.三六下)說:
「舍頭羅經、胎經、諫王、本生、辟支佛因緣,如是八萬四千法藏,尊者阿難從佛受持者,如是一切皆有非佛語過」!
《入大乘論》說到的這幾部,是聲聞學者(某些部派)所承認是佛說的,卻不屬於三藏。其中,1.《舍頭(諫)羅經》:在漢譯大藏(《大正藏》「密教部」四)中,有吳支謙與竺律炎共譯的《摩登伽經》三卷;西晉竺法護譯的《舍頭諫太子二十八宿經》(或名《虎耳意經》)一卷,是同一部類的別誦本。摩登伽女([A16]Mātaṅgā)以咒術惑亂阿難(Ānanda)的故事,《大毘婆沙論》也曾經說到[1]。現有安世高譯的《佛說摩鄧女經》一卷,東晉失譯的《佛說摩登女解形中六事經》一卷(《大正藏》「經集部」一),就是摩登伽女惑亂阿難的因緣。《舍頭羅經》([A17]Śārdūlakarṇāvadāna),是在摩登伽女惑亂阿難的事緣上,說過去生事,闡述種族平等外,編入咒語、二十八宿、占卜星宿、時分長短等。據《十誦律》說:「阿蘭若比丘……應善知道徑,善知日數,善知夜,善知夜分,善知星宿;讀誦星宿經」。近聚落住比丘,也要知道這些[2]。《星宿經》是世俗的星宿曆數,比丘們為了實用而學習,終於集成《舍頭羅經》。這可能是說一切有部([A18]Sarvāstivāda)誦本;或是同在北方的,法藏部([A19]Dharmaguptaka)「[A20]呪藏」的一部。2.《胎經》:在大藏經中,有二部:《佛為阿難說處胎經》,唐菩提流志(Bodhiruci)譯,編入《大寶積經》第十三會。唐義淨所譯的《佛為難陀說出家入胎經》,二卷,編入《大寶積經》第十四會。這二部的主體相同,說明胎兒的生長過程,並「四種入胎」的差別。義淨所譯的,與難陀(Nanda)「貪欲譬喻」相結合,並說難陀過去生中的因緣,與《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一一——一二)所說相同。3.《諫王》:大藏經有劉宋沮渠京聲所譯的《佛說諫王經》,一卷。異譯本有唐玄奘譯的《如來示教勝軍王經》;趙宋施護譯的《佛說勝軍王所問經》(《大正藏》編入「經集部」一)。4.《本生》:即各部派所傳的《本生》談。5.《辟支佛因緣》:傳說的辟支佛因緣,出三藏以外而是佛所說的,藏經中(《大正藏》「本緣部」下)有傳說為支謙所譯的《撰集百緣經》(第三卷)「授辟支佛品第三」;所說的辟支佛因緣,共十事。又有秦失譯的《辟支佛因緣論》二卷,都是「昔從先師相傳聞」[3],展轉傳說而來的。
說一切有部的論書中,發現有《集法經》、《筏第遮經》、《正法滅經》。《集法經》如《阿毘達磨顯宗論》卷一(大正二九.七七八中——下)說:
「又見集法契經中言:於我法中,當有異說。……諸如是等差別諍論,各述所執,數越多千。師弟相承,度百千眾,為諸道俗解說稱揚。我佛法中,於未來世,當有如是諍論不同。為利為名,惡說惡受,不證法實,顛倒顯示」。
這是部派紛爭極盛的時代,作為佛的預記而編入《集法經》中。這是說一切有部的《集法經》;現存《結集三藏及雜藏傳》,《迦葉結經》(編入《大正藏》「史傳部」一);《大智度論》所說的《集法經》[4],都屬於這一類,依原始五百結集的傳說,而更為增廣的編集。《筏第遮經》:是天神授與的[5]。《正法滅經》,《大正藏》「史傳部」,有失譯的《迦丁比丘說當來變經》——長行;西晉失譯的《佛使比丘迦旃延說法沒盡偈百二十章》——偈頌。這兩部是同本異譯,敘述末世比丘的衰亂,導致拘睒彌的法滅,策勵比丘們精進修行。這是佛使迦旃延([A21]Kātyāyanīputra)說的,「如佛所說」[6]。說一切有部的《正法滅經》,可能就是這一部。藏經中還有失譯的《法滅盡經》一卷;竺法護所譯的《當來變經》一卷(《大正藏》編入「涅槃部」),也是同性質的經典,但這兩部已是大乘部類。《法滅盡經》更說到:「首楞嚴(三昧)經、般舟三昧,先化滅去,十二部經尋後復滅」[7]。這些,都由於末世(西元前後)的政治混亂,僧伽衰敝,憂慮法滅,而用來策勵比丘們精進的。「末法」思想,由此而增強起來。
《瑜伽師地論》中,抉擇聲聞的伽陀,有「勝義伽陀」、「意趣義伽陀」、「體義伽陀」三類[8]。「意趣義伽陀」五一頌,是大梵天王請問而佛說的[9]。這部伽陀集,不知道名稱,也沒有相同的譯本。「勝義伽陀」中,「染[A22]污意恒時,諸惑俱生滅,若解脫諸惑,非先亦非後」頌[10],依《成唯識論》說,出於《解脫經》[11]。這部《解脫經》,是不在三藏以內的。《瑜伽師地論》所引聲聞伽陀,是說一切有部,或持經者所誦的。
南傳銅鍱部([A23]Tāmraśāṭīya)所傳的巴利語([A24]Pāli)聖典,一般看作原始佛教聖典,其實有些部類的集成,也是很遲的。如《小部》的《譬喻》,分四部,〈佛譬喻〉共七七偈。首先問譬喻多少,三十波羅蜜,歸依(一——二頌)。次敘述「諸佛國」土的莊嚴清淨(三——一七)。佛與辟支佛、諸弟子,在佛國中受用法樂(一八——三〇)。再舉佛土的莊嚴——花香、池蓮、鳥音、燈光、舞伎(三一——四二);諸天來問生天的善業,修種種的天供養;傾聽法音,得到果證(四三——六八)。十波羅蜜滿足,得無上的覺悟(六九——七二)。末了舉「諸佛教」,而歸結於三寶的不可思議(七三——七七頌)。從初問「佛譬喻有幾」,「三十波羅蜜滿」,及末後舉十波羅蜜來說,〈佛譬喻〉的初形,是以佛的往昔修行為主的,但現存的〈佛譬喻〉,卻成為清淨佛土的莊嚴。《小部》的《佛種姓》,是釋迦佛往昔的史傳。序分名〈寶珠經行處品〉:佛以寶珠化作空中的經行處,諸天雲集,五百比丘也來了。寶珠經行處的化現,為了說明釋尊的廣大功德——「四阿僧祇」以來,決意志求佛道,修行十波羅蜜的場所。這與〈佛譬喻〉的佛土莊嚴,意趣相同。〈佛譬喻〉的「諸佛土」,如《華嚴經》的佛土莊嚴;《佛種姓》的化作空中經行處,如《大集經》的空中化作「寶坊」一樣。依覺音(Buddhaghoṣa)的《長部[A25]》[A26]注(Sumaṅgalavilāsinī)說:長部師(Dīghabhāṇaka)所傳的《小部》,是沒有《譬喻》與《佛種姓》的[12]。可見這二部是後起的,與大乘思想相呼應的作品。
此外,如《舍利弗問經》,是大眾部([A27]Mahāsāṃghika)的,說到了文殊師利([A28]Mañjuśrī)[13]。《入大乘論》說:「僧祇中說:青眼如來等,為化菩薩故,在光音天,與諸聲聞眾,無量百千億那由他劫住」[14]。這又是大眾部的另一聖典。元魏瞿曇般若流支([A29]Prajñāruci)所譯的《正法念處經》,七〇卷,是說一切有部與正量部([A30]Saṃmatīya)所推重的。經中的天鳥,都說法警覺天眾;「鵝王菩薩」、「鵝王善時菩薩」為諸天說法[15],更類似大乘經說。《法住經》,《入大乘論》曾提到他的內容:「尊者賓頭盧,尊者羅睺羅,如是等十六人諸大聲聞」[16],住世而護持佛法。唐玄奘譯的《大阿羅漢難提密多羅所說法住記》,是依據《法住經》的。依所說的內容,與錫蘭佛教,容認大乘的部派有關[17]。
依上來(二項)所說,可見部派佛教中,出三藏以外的部類,而集出又遲一些的,著實不少。這些,或是大乘(佛菩薩)思想的孕育者,或是與大乘思潮相契應的,或已有了大乘的特徵。那些保持聲聞聖典形式的,也是融攝了當時的世俗學術,如天文曆數(如《舍頭羅經》),胎兒生育過程(如《處胎經》),國王治道(如《諫王經》),與部分大乘經的通俗、普及的傾向相合。現在依據的資料,雖是不完整的,但傾向於大乘的機運,已隱約的顯露出來。這不是某一部派,而是佛教界的共同傾向,所以說:大乘佛法的興起,代表了那個時代佛教界的共同心聲。
第三項 聲聞藏、辟支佛藏、菩薩藏
「聲聞」(śrāvaka),是「多聞聖弟子」,從佛聽聞聲教而修證的,所以稱為聲聞,與「弟子」的意義相近。佛與聲聞,是師與弟子的關係。佛在成佛以前,經長期的修行,稱為「菩薩」(bodhisattva),菩薩是立志求菩提的眾生。在聲聞與菩薩間,有稱為「獨覺」的聖者。這三類行人,合稱為「三乘」,這是部派佛教所公認的。[A31]Pratyeka-buddha,音譯為辟支迦佛、辟支佛,譯義為「獨覺」(或譯作「各佛」),是各自獨悟的意思。或梵音小異,讀為 [A32]Pratītyaka-buddha,譯義為「緣覺」。佛教有「獨覺」一類,與大迦葉(Mahākāśyapa)是不無關係的,如《雜阿含經》卷四一(大正二.三〇一下)說:
「世尊告摩訶迦葉言:汝今已老,年耆根熟。糞掃衣重,我衣輕好。汝今可住僧中,著居士壞色輕衣!迦葉白佛言:世尊!我已長夜習阿練若,讚歎阿練若;(長夜習糞掃衣、乞食,讚歎)糞掃衣、乞食」[1]。
迦葉年紀老大了,釋尊覺得不用著粗重的糞掃衣,住阿蘭若。勸他回到僧伽中來,著輕好一些的居士施衣。但大迦葉拒絕了佛的好意,因為「長夜」以來,這樣的生活方式,已經習慣了,「云何可捨」!此經,在《增壹阿含經》卷五(大正二.五七〇中)這樣說:
「世尊告曰:迦葉!汝今年高長大,志衰朽弊,汝今可捨乞食乃至諸頭陀行,亦可受諸長者請,并受衣裳。迦葉對曰:我今不從如來教,所以然者,若如來不成無上正真道者,我則成辟支佛。然彼辟支佛,盡行阿練若,……行頭陀。如今不敢捨本所習,更學餘行」。
依經說,住阿蘭若等頭陀行,是辟支佛所行的。上面曾說到,釋尊出家修行,以及初期的佛弟子,都是住阿蘭若,著糞掃衣,常乞食的。這是當時一般沙門的生活方式。釋尊「依法攝僧」,重視僧伽的集體生活;採取不苦不樂的中道行,使更多的人能依法修證。所以釋尊勸大迦葉住到僧伽中來,不妨著居士施衣,正是釋尊建立僧伽的精意所在。大迦葉習慣了當時一般的沙門生活,獨住阿蘭若處,不願意住在僧中,暗示了大迦葉與釋尊在精神上的差距。大迦葉是相當自豪的,特別是發起主持了結集大會,成為(佛涅槃後的)佛教權威,所以有佛請迦葉坐,分迦葉半座,受佛糞掃衣,是世尊法子,成就六神通(有佛那樣的廣大勝妙功德)[2];在佛弟子中,迦葉是不同於一般弟子的。《增壹阿含經》稱大迦葉所行的,是「辟支佛所行」。除生活方式外,辟支佛的特性,大迦葉的確是具備的。一、無師自悟:「若如來不成無上正真道者,我則成辟支佛」。因為釋尊出世成佛,所以才現弟子身,而其實是自己能覺證的。二、不說法教化:佛勸大迦葉為大眾說法,迦葉不願意說:「今諸比丘難可為說法;若說法者,當有比丘不忍不喜」[3]。三、現神通:如《分別功德論》說:「夫辟支佛法,不說法教化,專以神足感動,三昧變現。大迦葉雖復羅漢取證,本識猶存」[4]。大迦葉的風格,就是辟支佛的風格,這是《雜阿含經》所暗示,《增壹阿含經》與《分別功德論》所明說的。《雜阿含經》的「記說」部分,一般分為「如來記說」與「弟子記說」,或「佛品」與「聲聞品」。而《瑜伽師地論.聲聞地》,分為「聲聞乘相應語」、「獨覺乘相應語」、「如來乘相應語」[5]。這是將「如來記說」中,有關摩訶迦葉的十一經,別立為獨覺乘的相應教[6]。大迦葉與辟支佛——獨覺有關,在北方是被公認了的。
「辟支佛」的名稱,在佛教中是不太遲的。《中部》(一一六)《仙吞經》,與《增壹阿含經.力品》第七經相當,說到:王舍城([A33]Rājagṛha)五山中,惟有 Isigili——仙人山,名稱是從來不變的。山中常有五百辟支佛住;並說辟支佛的名字[7]。《增壹阿含經》卷三二(大正二.七二三中)說偈:
「諸佛未出時,此處賢聖居;自悟辟支佛,恒居此山中。此名仙人山,辟支佛所居;仙人及羅漢,終無空缺時」。
仙人山,與波羅奈([A34]Vārāṇasī)的仙人墮處([A35]Ṛṣipatana)一樣,在釋尊成佛以前,就是隱遁仙人們的住處。傳說的古代仙人,也就是印度舊有的沙門。古佛、古勝者、古仙人,是印度一般所公認的,所以耆那教([A36]Jaina)立二十三勝者,佛教有七佛(南傳二十四佛,與耆那教更相近);十大仙人、五百仙人,也為佛教所傳說。傳說中的古仙人,就是住仙人山或仙人墮處(或譯「仙人住處」)的。仙人的生活方式,與釋尊弟子們的初期生活,沒有太多的差別。釋尊重視律制的集體生活,僧伽中心的佛教發展起來,成為聲聞(出家)弟子的行儀。僧伽中心的聲聞行,與大迦葉所代表的阿蘭若頭陀行,顯然的不同。大迦葉的風格,與無師自悟的古仙人相近,漸被認為辟支佛一流。
聲聞、辟支佛、佛(菩薩)——三乘聖者,都有傳說的事[A37]跡。佛的事[A38]跡,如誕生以來,及末後的「涅槃譬喻」;過去生中修行的事[A39]跡,就是「本生」與「譬喻」。聲聞弟子的宿世因緣,如西晉竺法護所譯的《佛五百弟子自說本起經》(《大正藏》「本緣部」下)。佛弟子自說本起,共二九人。這一譬喻集,與《根有律藥事》所說:佛與五百弟子,在阿耨達池(Anavatapta)自說本起因緣相當;弟子自說的,共三十五人。《僧祇律》也說到《阿耨達池經》[8]。這是早期的〈長老譬喻〉;現存《小部.譬喻》中的〈長老譬喻〉,共五四七人,是後來大大的補寫了。由於佛世不可能有辟支佛,辟支根性的大迦葉,也成為佛的聲聞弟子,所以佛世沒有辟支佛因緣。但過去世中辟支佛的因緣,傳出的也不少,如傳說為支謙所譯的《撰集百緣經》,第三〈授記辟支佛品〉。《增壹阿含經》也有愛念辟支佛、善目辟支佛等事緣[9]。大眾部所傳,《雜藏》中有「辟支佛、阿羅漢自說本行因緣」[10]。既有三乘聖者的事緣,也應有三乘法門。聲聞弟子是聞佛聲教而修證的,所傳的教法,如《阿含經》,內容非常豐富。辟支佛呢?《僧祇律》說到《緣覺經》[11]。銅鍱部([A40]Tāmraśāṭīya)所傳,《小部.譬喻》中,有〈辟支佛譬喻〉,共五八偈,是佛為阿難(Ānanda)說的。然依體裁,這是不能稱為譬喻的。自九偈到四九偈——四一偈,實與《經集.蛇品》的《犀角經》大體相合,每偈都以「應如犀角獨遊行」為結。說一切有部所傳,名為〈麟(角喻)頌〉[12]。說出世部([A41]Lokottaravāda)的《大事》,也有類似的一二偈[13]。這[A42]裡雖有共傳的古偈在內,但起初是可通於佛及聲聞弟子的。如一一.一二偈,與《中阿含經.長壽王本起經》,《中部》(一二八)《隨煩惱經》,《四分律.拘睒彌犍度》偈相同[14],只是犀角與象的不同而已。在三乘的傳說中,取古傳的《犀角經》,附以說明辟支佛的偈頌,編為〈辟支佛譬喻〉。總之,辟支佛也有《緣覺經》與辟支佛偈了。如來往昔修菩薩行,也應該有菩薩法門,這就是「菩薩藏」。《四分律》立《雜藏》,《雜藏》中有[A43]《本生經》、《方等經》[15]。依真諦([A44]Paramārtha)所傳,法藏(護)部([A45]Dharmaguptaka)立五藏:「四、[A46]呪藏;五、菩薩本因即名菩薩藏」[16]。這是將有關菩薩的《本生》等,從《雜藏》中分離出來,獨立為菩薩藏。菩薩本生等,大眾部([A47]Mahāsāṃghika)也是編入《雜藏》的。依《分別功德論》,也別立為「菩薩藏」了[17]。但這是釋迦菩薩歷劫修行的事緣,以此為(後人可以修學的)菩薩法門,當然是不能滿足的。到底過去佛為菩薩說些什麼?有什麼菩薩法門流傳下來?於是銅鍱部立〈佛譬喻〉,有清淨「諸佛國」說[18];說出世部《大事》,有「十地」說[19];法藏部等,有「百八法明門」說[20]。說一切有部([A48]Sarvāstivāda)也傳說:「佛一時與慈氏菩薩論世俗諦,舍利子等諸大聲聞,莫能解了」[21]。聲聞弟子可以不知不解,但不能說沒有。於是聲聞藏、辟支佛藏以外的菩薩藏,大大流傳起來。這不是少數人的事,是佛教界普遍的希求。所以大乘經出現,雖有人反對,而不斷的傳出,數量竟是那麼龐大!這正是適應時機需要的最好說明。菩薩藏——大乘經的出現,對當時的佛教界來說,真是勢所必至,理所當然!
第二節 大乘佛教所傳
第一項 原始大乘與最古大乘
在大乘經出現中,那些大乘經最先出現?平川彰《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提出了「最古的大乘經」。以原始《般若經》與《阿閦佛國經》,及《般舟三昧經》與《大阿彌陀經》為二系,即般若法門與東方阿閦淨土,西方阿彌陀淨土與念佛的般舟三昧。次從古譯大乘經中,所見的大乘經,推定為「先行大乘」。如《大阿彌陀經》所說的《道智大經》、《六波羅蜜經》;《遺[A49]日摩尼寶經》所說的《六波羅蜜經》、《菩薩藏經》、《佛諸品》;其他古譯經所說的《三品經》、《菩薩藏經》、《六波羅蜜經》。所以,《道智大經》、《六波羅蜜經》、《菩薩藏經》、《三品經》、《[A50]佛諸品》,是比較早出的大乘經[1]。博士的意見,著重於譯出的先後。所說的二系及先行大乘,大體上是這樣說的。
靜谷正雄所著《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分「原始大乘」與「初期大乘」。舉《大阿彌陀經》,《阿閦佛國經》,《舍利弗悔過經》,《阿難四事經》,《月明菩薩經》,《龍施女經》,《七女經》,《老女人經》,《菩薩行五十緣身經》,《梵志女首意經》,《佛說心明經》、《太子和(私?)休經》、《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十三部為「原始大乘經」。他以為「本書分小品(般若)以前的原始大乘,小品(般若)以後的初期大乘」[2],也就是「初期大乘佛教,(有)未受般若思想影響的原始大乘,般若以後的初期大乘二階段」[3]。這二階段的時代,推定為[4]:
「原始大乘」是未受般若思想影響的,所以「原始大乘」的教義,是[5]:
「原始大乘的教義,詳細分別來說,以成佛為理想,四無量心,實踐六波羅蜜。重誓願,阿彌陀佛等他方佛的信仰。重佛塔供養,說若干三昧,安立菩薩階位,禮佛懺悔法等」。
重視塔寺與信願的大乘,是一般的通俗的信行大乘;以此為原始,以法行的智證大乘為後起,是我們所不敢苟同的。在「初期大乘」中,列有《如來興顯經》,《大哀經》,似乎也沒有考慮到「初期大乘」與「後期大乘」的區別。
關於大乘經出現的先後,有幾點是應該注意的。一、「法」是在先的;無論是信仰,行儀,修行方法,深義的證悟;傳說的、傳布的、傳授的,都是先有「法」的存在,孕育成熟而集出來的。一種信仰,儀制,修行的教授,不是憑個人編寫而有,總是比經典的集出為早的。二、《華嚴》、《般若》、《涅槃》、《大集》、《法華》等大經,固然有先集出的,續集的,補充的,或重新組合等過程,不能以一概全而說古說今。就是不太長的經典,也可能有過變化、補充的;這大體可依經文的體裁,或前後關聯而論證出來。三、大乘佛經的出現,是多方面的。以人來說,重信的,重智的,重悲的;重理想的,不忘現實的;住阿蘭若的,住寺院的;闡揚深義的,通俗教化的;出家的,在家的;重法的,重律的:因各人所重不同,領受佛法也就差別。在大乘佛教孕育成熟而湧現時,這也是「百川競注」,從不同的立場而傾向於大乘,化合於大乘,成為大乘佛教的一個側面。而這又相互影響,相互對立,相互融攝,而形成大乘佛教的全體。如忽略這些,任何考據、推論,都不可能表達「初期大乘佛教」成立的全貌。
在佛教的發展中,是從部派佛教,演進到大乘佛教,但在大乘興起後,部派佛教所有的教典或傳說,也可能受影響,染上大乘色彩,或改化為大乘的經典。如《四分律比丘戒本》說:「我今說戒經,所說諸功德,施一切眾生,皆共成佛道」[6]。《根本說一切有部戒經》也說:「我已說戒經,眾僧長淨(布薩)竟,福利諸有情,皆共成佛道」[7]。發願迴向,眾生同成佛道,是大乘的立場。聲聞部派的《戒本》,怎麼會迴向佛道呢?說一切有部([A51]Sarvāstivāda)的舊律——《十誦比丘波羅提木叉戒本》說:「慚愧得具足,能得無為道,已說戒經竟,僧一心布薩」[8]。《十誦律》本,是願大眾得無為(涅槃)道的;其他部派的戒本,也是這樣。可見《四分律》與《根本說一切有部戒經》,是受到大乘的影響而有所修改了!又如尸利掘多(Śrīgupta,或音譯「申日」,義譯為「德護」等)請佛應供,設火坑毒飯來害佛的故事,《十誦律》,《根本說一切有部尼陀那目得迦》,《增壹阿含經》,南傳的《法句義釋》,都說到這件事[9],這是部派佛教固有的傳說。現存漢譯經中,如晉竺法護所譯《月光菩薩經》,傳為竺法護譯的《申日經》,宋求那跋陀羅([A52]Guṇabhadra)所譯《申日兒本經》[10],敘事雖大致相同,卻多了「申日」子月光([A53]Candraprabhā),月光勸父——申日,切不可害佛。經說月光「慈悲愍世,……欲度眾生」;「先世宿命,……志在大乘」;「過(去)世宿命學佛道」[11],是菩薩模樣,但經義還是部派的舊傳說。到了隋那連提耶舍(Narendrayaśas)所譯《德護長者經》[12],讚月光童子菩薩的種種功德,已成為大乘經。月光童子菩薩末世護法的傳說,對中國佛教的影響很大。傳為支謙所譯的《月明菩薩經》,說到「申日有子,字栴羅法(漢言月明),有清潔之行」[13]。不說申日害佛事,專為月光童子說菩薩行,也是大乘經,與高齊那連提耶舍所譯的《月燈三昧經》有關[14],但《月燈三昧經》連篇偈頌,文字極為繁衍。申日及月光童子的傳說,是在大乘開展中,部派舊傳說的大乘化。受大乘影響而演化的例子,不在少數,如竺法護所譯的《心明經》,梵志婦飯汁施佛,佛為梵志說尼拘陀樹子的譬喻,故事見《根有律藥事》[15]。《律》說:佛為梵志婦[A54]授辟支佛記,梵志聞佛說四諦而悟入。《心明經》說:「解深妙法,如幻、如化、如水中月、影、響、野馬,卻三十劫當得作佛」;梵志也因佛說四諦而得悟[16],這是部派所傳故事而大乘化的一例。如支謙所譯的《老女人經》(異譯有宋失譯的《老母經》,求那跋陀羅所譯《老母女六英經》):佛為老母說深法——來無所從,去無所至。這位老女人,是佛過去生中的生母;為授記——往生阿彌陀佛國,將來成佛[17]。老女人是佛過去的生母,也出於《根有律藥事》,但老母是聞四諦法,得預流果[18]。又如支謙所譯的《七女經》:佛因婆羅門的七位女兒,說到過去迦葉(Kāśyapa)佛時,機惟尼王的七女事,為七女授記作佛[19]。七女事,與南傳《本生》、〈長老尼譬喻〉所說相關[20]。七女是 Kiki(梵語 [A55]Kṛkin)王女,Kiki 王是迦葉佛的護持供養者。部派所傳,七女是今七大比丘尼(阿羅漢)的夙世事,而《七女經》的七女,轉化為發菩提心,將來成佛了。這類篇幅不太長的經典,是在大乘開展中,部派所傳故事的大乘化,不是大乘佛教的先聲。本書所要注意的,是部派佛教內容的大乘傾向,引發大乘,大乘佛法開展的歷程。
第二項 六度集——重慈悲
初期大乘經中所見的,被稱為「先行大乘」的,試為分別的檢討。
《大阿彌陀經》,《平等覺經》,說到《六波羅蜜經》。《遺[A56]日摩尼寶經》及異譯本,在「樂求經法」中,都有「六波羅蜜」。《佛說太子和(私?)休經》,與異譯《佛說太子刷護經》,也說到《六波羅蜜經》。《月燈三昧經》說到「六波羅蜜」,梵本作 [A57]Ṣaṭpāramitā-saṃgīti。saṃgīti,一般譯作「結集」或「集」,所以是《六波羅蜜集》。這確是古代流行,早於大乘經,而被看作大乘經的聖典。在漢譯的經典中,吳康僧會(西元二五一年)譯出的《六度集》,或名《六度集經》,與大乘經所見的《六波羅蜜經》、《六波羅蜜集》相合。這部經,共八卷,以六度分類:布施度無極二十六事,持戒度無極十五事,忍辱度無極十三事,精進度無極十九事,禪度無極九事,明度無極九事,合共九十一事。然禪度初說(七四),「禪度無極者云何」一事,是禪度的解說[1];如除去這一事,全集實為九十事。所說的菩薩六度大行,都出於「本生」,惟有禪度所說,體例有些不合。如(七五——七六)「昔者比丘」下,是比丘們修禪的一般情形,卻以「菩薩禪度無極一心如是」作結[2]。(七七——七九)三事,是釋尊成佛以前的入禪故事。(八〇)事,出於《長阿含經》的《遊行經》[3],也是釋尊的現生事。(八一)是《般若經》常悲(常啼 Sadāprarudita)菩薩事;但說「眾祐自說為菩薩時,名曰常悲」[4],作為釋尊的「本生」,與《般若經》不合。(八二)事是釋尊的「本生」。禪度的體例,與其他五度不同,又加入《般若經》常啼菩薩的求法故事。《六度集經》以外,《出三藏記集.新集續撰失譯雜經錄》中,有當時有本可據的《本行六波羅蜜經》一卷[5];又《六波羅蜜經》一卷,《六度六十行經》一卷[6],極可能是《六度集經》同性質的聖典。《六度六十行經》,應該是六十事的譯本。六度,本從「本生」的內容分類而來。選擇部分的「本生」談,隨類編集,稱為《六度集》。或作《應六波羅蜜經》[7],應是相應(saṃyukta),正是隨類纂集的意思。這雖是部派佛教所傳的,但是菩薩修行的模範,受到佛教界的尊重(古代每用為通俗教化的材料)。大乘菩薩道,依此而開展出來(在流傳中,受到大乘佛教的影響)。
六度,是從釋尊菩薩時代的大行而類集所成的,所以充滿人間的現實意味。禪度而屬於「本生」的,僅有(八二)一事,可見菩薩道是不重禪定的。依《六度集經》對六度的解說,可見菩薩道是重於悲行的,如《六度集經》[8]說:
「布施度無極者,厥則云何?慈育人物,悲愍群邪,喜賢成度,護濟眾生。……布施眾生,饑者食之,渴者飲之,寒衣、熱涼,疾濟以藥。車馬舟輿,眾寶名珍,妻子、國土,索即惠之」。
「忍辱度無極者,厥則云何?……眾生所以有亡國、破家、危身、滅族,生有斯患,死有三(惡)道之辜,皆由不能懷忍行慈,使其然矣。菩薩覺之,即自誓曰:吾寧就湯火之酷,[A58]菹醢之患,終不恚毒加於眾生。……自覺之後,世世行慈」。
「精進度無極者,厥則云何?精存道奧,進之無怠。……若夫濟眾生之路,前有湯火之難,刃毒之害,投躬危命,喜濟眾艱」。
布施,忍辱,精進,充滿了對眾生的悲心悲行。布施度利濟眾生(並不重供養三寶),共二十六事,佔全經百分之二十九,可見悲濟眾生的重要!大乘經說:「菩薩但從大悲生,不從餘善生」,說明了悲濟在菩薩道中的地位。最足以表現大乘慈悲精神的,是釋尊。釋尊「本生」的重於悲濟,如《六度集經》所說。釋尊立願在穢土成佛,所以從淨土來聽法的,都讚歎釋尊的慈悲,在穢土修行的功德。如《持世經》說:「我常長夜莊嚴如是願,如是精進忍辱行:為苦惱眾生無救護者,無依止者,多墮惡道者,我於爾時(在五濁惡世)當成佛道,利益無量阿僧祇眾生」[9]。在穢土修行,在穢土成佛度眾生,如釋尊那樣,正是悲增上菩薩的楷模!
第三項 道智大經——重智慧
阿彌陀([A59]Amitābha)佛在西方淨土中,為大眾宣講《六波羅蜜經》、《道智大經》,是《阿彌陀三耶三佛薩樓佛檀過度人道經》(簡稱《大阿彌陀經》),《無量清淨平等覺經》所說的。這二部經的譯者,學者間雖有異說,但總是與支婁迦讖([A60]Lokakṣema)及支謙有關的。在《大阿彌陀經》中,有《道智大經》的名字,可見《道智大經》的傳出,是比《大阿彌陀經》更早的。但在漢譯的藏經中,沒有《道智大經》,所以《道智大經》的部類與性質,不容易論定。《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以為「道智」的原語,明顯的是「悟的智慧」[1],這大概是不會錯的。這是「先行大乘」,屬於智慧的古典,有探究的必要。經的名稱——《道智大經》,富有傳統的古典意味。在《中部》中,有《毘陀羅大經》、《毘陀羅小經》;《空大經》、《空小經》(漢譯為《大空經》、《小空經》);《苦蘊大經》、《苦蘊小經》;《牛角娑羅林大經》、《牛角娑羅林小經》等。如有兩部經,是同一地區,或所說的內容相近,就分別為「大經」與「小經」。依古代的習慣用法,從《道智大經》的名稱,可以推見還有《道智小經》的存在。
道智的「道」,依古代譯語,或是 mārga,這是道路(方法)的道。或是 bodhi——「菩提」的意譯。譯菩提為道,所以譯菩提心為「道意」,譯得菩提為「得道」等。然古譯的「道」,至少還有另一原語,如支讖所譯《道行般若波羅蜜經》、〈道行品〉的「道」。〈道行品〉的各種譯本的譯語如下:
〈道行品〉────《道行般若波羅蜜經》
〈行品〉─────《大明度經》
〈道行品〉────《摩訶般若波羅蜜鈔經》
〈初品〉─────《小品般若波羅蜜經》
〈妙行品〉────《大般若經.第四分》
〈了知行相品〉──《佛說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
〈行品〉─────《佛說佛母寶德藏般若波羅蜜多經》
〈道行品〉,《小品般若經》作〈初品〉,可說沒有將品名譯出。其他的各本,分為二類:一、〈行品〉。二、〈道行品〉、〈妙行品〉、〈了知行相品〉為一類;在「行」上,還有「道」、「妙」、「了知」一詞。《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與《大般若經》第四分,及梵本《八千頌般若》——[A61]Aṣṭasāhasrikāprajñāpāramitā 相當。《八千頌般若》第一品,作 [A62]sarvākārajñatācaryā prathamaḥ parivartaḥ,應譯為〈一切相智(性)行品〉。這可見〈了知行相品〉的「了知」,是「一切(相)智」的對譯。「一切智」([A63]sarvajña),是部派佛教固有的術語[2],孳生流演而分為四名:「一切智」,「一切相智」([A64]sarvākārajñatā),「一切種智」([A65]sarvathājñāna),「一切智智」([A66]sarvajñāna),這四名可說是同一內容。這是聖者的究竟智;《大毘婆沙論》的正義,是佛智[3]。《大般若經》後分,雖以一切智為聲聞、辟支佛智[4],但在《道行般若經》——「小品」中,菩薩修學般若,是以「薩婆若」(一切智)、「薩婆若智」(一切智智)為理想的。「一切(相)智」與無上菩提的內容相同,所以支讖所譯《道行般若經》,就譯〈一切(相)智行品〉為〈道行品〉了。支讖,正是說到《道智大經》的《大阿彌陀經》的譯者[5]。
進一步說,原始《般若經》的名稱,可能是:「一切(相)智」是全經的總名;行(或「相」)是對其他而立的品名。因為「一切智」與「行」,是有區別而可以分離的。如《般若經》的釋論——《現觀莊嚴論》,是印度晚期的作品。傳說該論依古本八千頌本,分全論(也就是全經)為八章,第一章名 [A67]sarvākārajñatā(「一切相智性」),包括了〈道行品〉全部在內,沒有說「行」。現存二萬五千頌梵本([A68]Pañcaviṃśatisāhasrikā Prajñāpāramitā),與《大般若經》第二分相當,分二十四品,初品名 [A69]Sarvākārajñatādhikāraḥ Subhūtiparivartaḥ,雖只包括一小部分,還是先標「一切(相)智」。所以「一切(相)智」是全經的名稱,「行」是對後而立的品名。如上列《道行般若經》系的各本,有的但說〈行品〉。而「大品」(《大般若經》前三分)系的各本,也有〈行品〉,如唐譯初分(一〇)〈般若行相品〉;二分(九)〈行相品〉;《放光般若經》(九)〈行品〉;《光讚經》(九)〈行品〉;《摩訶般若波羅蜜經》(一〇)〈相行品〉;「行」都指其中的一部分。《道行般若經》從〈道行品〉得名;〈道行品〉實為〈一切相智行品〉的古譯。「道」是「一切(相)智」,與「行」是有區別的。支讖譯「一切(相)智」為「道」,[A70]那麼在他所譯的《大阿彌陀經》中,說到《道智大經》,推斷為「一切(相)智經」,是原始《般若經》——〈道行品〉部分,是極有可能了。
〈道行品〉是《道行般若經》的原始部分,古代是先出而流傳的,名為《道行經》。《出三藏記集》載:「道行經一卷。右一部,凡一卷,漢桓帝時天竺沙門竺朔佛齎胡本至中夏,到靈帝時,於洛陽譯出」[6]。這一卷本的《道行經》,就是《道行般若經》的〈道行品〉。[A71]「[A72](道)安公為之[A73]序注」,現附在《大明度經》卷一。梶芳光運博士,對《般若經》各種異本,作詳密的對比檢討,論斷為:《道行般若經》——「小品般若」先出;《道行經》中〈道行品〉(一部分),是原始的《般若經》[7]。《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沒有注意在《大阿彌陀經》成立以前,已有重智的《道智大經》;也不重視近代學者的研究成果——《道行般若經》的先後集出,〈道行品〉最先出的事實。竟以《小品般若經》為初期大乘,不是原始大乘,也就是遲於《大阿彌陀經》。該書所說原始大乘與初期大乘的區別[8],有些是我們所不能同意的。現在且依該書所舉的理由,來檢討〈道行品〉(古《道行經》)是否屬於後起的。
1.原始般若——《道行(品)經》,沒有佛塔信仰,沒有批評佛塔信仰,也沒有說「經卷供養」。這是般若法門,在深智悟入的原始階段,還沒有開展為攝化大眾的法門。
2.〈道行品〉說到了「摩訶衍」——大乘([A74]mahāyāna),但這是後起的,增補的(如下一章說),不能因此而論證《道行經》為遲於《大阿彌陀經》的。
3.「空」(śūnya)、「無生法忍」(anutpattika-dharma-kṣānti),是《小品般若經》所說的。但在〈道行品〉中,說「不可得」、「如虛空」(ākāśa),而沒有說「空」。說一切法「無所生」、「無生」,沒有說「無生法忍」。
4.「僧那僧涅」——「弘誓莊嚴」(sannāha-sannaddha),早見於部派佛教《大事》所說;〈道行品〉說到「僧那僧涅」,不能證明為遲出。
5.「迴向」(pariṇāma),〈道行品〉沒有說。
6.「法師」(dharma-bhāṇaka),〈道行品〉沒有說,那是重在深修,而還沒有用作普化人間的方便,與沒有說「經卷供養」一樣。
7.「聲聞」(śrāvaka),是《小品般若經》所說的,但〈道行品〉也說「阿羅漢法」,與《大阿彌陀經》一致。
8.「六波羅蜜」是部派佛教所成立的。在六波羅蜜中,菩薩特重於般若波羅蜜(prajñāpāramitā),說一切有部的大德法救(Dharmatrāta),已經這樣說了[9]。一般通俗的教化,泛說六度;利根深智的,闡揚般若。這那[A75]裡能用六度與般若度,來分別經典成立的先後?
9.《道行(品)經》,沒有說「發菩提心」,而說「心不當念是菩薩」[10]。其他的譯本,如《小品般若波羅蜜經》作「不念是菩薩心」[11];《摩訶般若波羅蜜鈔經》作「其心不當自念我是菩薩」[12];《大般若經》第五分作「不執著是菩薩心」[13];《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作「不應生心我如是學」[14]。這都是「不自念是菩薩」,「不自念是菩薩心」的意思。說「菩薩心」而沒有說「菩提心」,與《大阿彌陀經》一致,《大明度經》作「不當念是我知道意」[15];《大般若經》第四分作「菩提心」[16],那是受到了《般若經》後來的影響。〈道行品〉的原本,顯然是「菩薩心」。
依上來的分辨,可見《般若經》的原始部分——《道行(品)經》,雖重在智證,與重信的不同,多了「僧那僧涅」、「如虛空喻」,但在術語上,至少與《大阿彌陀經》同樣的早出。何況《道行(品)經》還可能就是《道智大經》呢!所以,《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泛說《小品般若經》為初期大乘,不是原始大乘,論斷是不免輕率了的!初期大乘的西方淨土說,不一定如某些祖師、學者所說的。阿彌陀佛成就莊嚴的淨土,用為攝化的方便;環境優異,來生者容易成就——不退菩提。然要得解脫,成就佛道,如說但憑信願,不用深慧,那是非佛法的!豈不見阿彌陀佛在淨土中,宣說《道智大經》?小本《阿彌陀經》,也是「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聖道分」——法音宣流嗎?
第四項 三品經——重仰信
佛法根源於釋尊的正覺,所以佛法是以覺悟為核心、根本的。從「佛法」而發展到「大乘佛法」,代表法性深悟的,最先出現的是《道智大經》——「原始般若」。依「佛涅槃後對佛的永恒懷念」為原動力,引發佛與菩薩聖德的崇敬。釋尊的菩薩大行,依「本生」而集成的,是《六度集經》,顯示了菩薩的悲行。對於佛的信敬嚮往,開展出現在十方有佛、有國土的信仰,這是重信的。這個世界有佛出世,而我們卻沒有生在佛世;十方佛現在,而我們(不能生在淨土)又見不到佛。「生不見佛」,在嚮往仰信中,直覺得自己的罪業深重,所以「十方佛現在」的信仰,與懺悔罪業說有關。《大正藏》「經集部」一,《千佛因緣經》以下,近三十部經,說「佛名」而都說到滅罪。念佛禮佛而懺除業障的,首先出現於佛教界的,是《三品經》,代表原始重信的法門。
漢安玄所譯的《法鏡經》說:「晝三夜亦三,以誦三品經事;一切前世所施行惡,以自首悔,改往修來」[1]。《法鏡經》的異譯,竺法護所譯《郁迦羅越問菩薩行經》,也說《三品經》[2]。《大寶積經》(一九)〈郁伽長者會〉,作「修行三分,誦三分法」[3]。西藏譯的〈郁伽長者會〉,作《三蘊法門》[4]。此外,竺法護所譯的《離垢施女經》,作誦習「三品諸佛經典」;「晝夜奉行三品法」[5]。異譯本,瞿曇般若流支([A76]Prajñāruci)譯的《得無垢女經》,作「三聚法門」[6]。《大寶積經》(三三)〈無垢施菩薩應辯會〉,作「三陰經」[7]。依藏譯,可見《三品經》的原名,是《三蘊法門》(tri-skandhaka-dharmaparyāya),《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推定為「先行大乘」經[8]。《三品經》的內容,是「懺悔」、「隨喜」、「勸請」。與《三品經》內容相當的,現存有:
漢譯的三部經,《大正藏》編入「律部」三。《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對此有詳細的論述。大意說:《舍利弗悔過經》,是三品法門的初型,分「懺悔」、「隨喜」、「勸請」——三聚,沒有說「理懺」,論斷為成立於《小品般若經》以前。其他三部,分「懺悔」及「三聚」——「隨喜功德聚」、「勸請功德聚」,「[A77]迴向功德聚」;「懺悔」中說罪業隨心,空不可得的「理懺」:是受到了《小品般若經》的影響[9]。現存的《舍利弗悔過經》,是以懺悔業障為主的,而不限於「懺悔」。後三部,分作二部分:「具足當淨一切諸法諸障礙業,當得值遇一切善法成就具足」[10];也就是分為滅除業障——止惡,成就善法——生善。在分類的意義上,當然是後出的更為完善。
《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引竺法護所譯的《彌勒菩薩所問本願經》說:「我悔一切過,勸助(隨喜的舊譯)眾道德,歸命禮諸佛,令得無上慧」;及異譯《大寶積經》(四二)〈彌勒菩薩所問會〉,也沒有說到「勸請」,所以推論為:在三品行以前,有「懺悔」、「隨喜」二品行的可能[11]。這一推論,是非常正確的!其實,在二品行以前,還有原始的「懺悔行」階段。
《舍利弗悔過經》發端說:「若有善男子、善女人,意欲求佛道,若前世為惡,當何用悔之乎」[12]?求成佛道,但為罪業所障礙,不容易成就,所以請說懺悔業障法門。這一說經的主要因緣,其他三部經是完全相同的。《舍利弗悔過經》末後說:「其供養天下阿羅漢、辟支佛千歲,不如持悔過經,晝夜各三過讀一日,其得福勝供養天下阿羅漢、辟支佛,百倍千倍萬倍億倍」[13]。現存的《舍利弗悔過經》,雖已編入「隨喜」、「勸請」,而末了的校量功德,還只說《悔過經》,與最初起問相呼應。如將「隨喜」、「勸請」部分略去,不是始終一貫的悔過法門嗎?《菩薩藏經》說:「此經名滅業障礙,汝當受持!亦名菩薩藏,汝當受持!亦名斷一切疑,如是受持」[14]!雖說了三個經名,但「滅業障礙」(與「悔過」相同)是主名;其他的「菩薩藏」、「斷一切眾生疑」,是一部分大乘經的通稱,如《富樓那經》、《華手經》等[15]。西藏所譯的,直稱為《大乘滅業障經》,所以,「懺悔業障」,是這部經的原始根本部分。
這部經——「懺悔業障」成立的前提,是十方諸佛現在的信仰;業障極其深重而可以懺悔的信仰。佛法中,「有罪當懺悔,懺悔則安樂」,在僧伽中,只是懺悔現在所違犯的,以免障礙聖道的修行。懺悔是心生悔意,承認錯誤,接受僧伽的處分(一般稱為「作法懺」)。如說:「沙門釋子有滅罪法。……若人造重罪,修善以滅除;彼能照世間,如月出雲翳」[16],這是通於在家眾的滅罪法。「修善以滅除」,就是善業力大了,善業成熟感果而惡業不受報了。所以懺悔無始以來的業障(後來演變為懺悔無始以來的「三障」——煩惱障、業障、報障)法門,是原始佛法所沒有的。而大乘的懺悔法,卻是懺悔無始以來的一切惡業。業——罪業,經律師(論師)的論究,業力是愈來愈重了!現有《犯戒罪報輕重經》說:「犯眾學戒,如四天王天壽五百歲墮泥犁中,於人間數九百千歲」[17]。一念悔心就可以悔除的「眾學戒」,竟然罪惡重到這樣!罪業深重,可以使人反省悔改;但業力過重,也會使人失望,失去向上修道的勇氣。一般說,業有「定業」與「不定業」。但說一切有部的譬喻師說:「一切業皆可轉故,乃至無間業亦可令轉」[18];大乘懺悔法,五無間等定業,是可以悔除的,與譬喻師的思想相通。
出家眾的懺悔,一向在僧伽中推行。在家弟子應怎樣懺悔呢?在家弟子受八關齋戒的,依《增壹阿含經》,是在四部眾中,由教授師教他懺悔。懺悔的詞句,如十惡業,依貪瞋癡造,或由豪族、惡知識而造。不識佛、不識法,造破僧等逆罪[19],與《舍利弗悔過經》的前部分相合。在出家眾為首的四部眾中,還是部派佛教傳統。《法鏡經》(大正一二.一八下)說:
「居家修道者,……時世無佛,無見經者,不與聖眾相遭遇,是以當稽首十方諸佛。………誦三品經事,一切前世所施行惡,以自首悔,改往修來」。
懺悔,是要向佛及(聖)僧前舉行的。但釋尊已涅槃了,塔寺的舍利或像設,只是象徵而已。佛入涅槃,是究竟寂滅,是不再顧問什麼的。《法鏡經》所說的「時世無佛」、「不與聖眾(僧)相遭遇」,正說明了懺悔的缺乏佛與聖僧的證明。在一般「四部眾」中舉行,對某些人是不能滿足的(特別是不滿僧制的)。在業力極重,可以懺悔而需要懺悔的要求下,十方諸佛現在的信仰,使懺悔開展出新的方式。《舍利弗悔過經》說:「所以從十方諸佛求哀者何?佛能洞視徹聽,不敢於佛前欺;某等有過惡,不敢覆藏」[20]。現在十方諸佛,雖是沒有看見的,但在信心中,與神教信仰的神,同樣是存在的。比之涅槃了的佛,僅有舍利、形像,要具體得多。於是向塔寺、僧眾(四部眾)求懺悔的,轉向十方諸佛禮拜懺悔了。
向十方佛禮拜「懺悔」,是原始部分。加上「隨喜」,就成為二品行了。在佛法中,「隨喜」是通於善惡的,如說:「手自殺生,教人令殺,讚歎殺生,見人殺生心隨歡喜。……如鐵槍投水,身壞命終,下生惡趣泥犁中」。反之,「不殺生,教人不殺,口常讚歎不殺功德,見不殺者心隨歡喜。……如鐵鉾鑽空,身壞命終,上生天上」[21]。「隨喜」,是對別人所作的而起同情心;是從身口的行為而推究到內心。《舍利弗悔過經》在說明隨喜後,接著說:「某等諸所得福,皆布施天下十方人民、父母;蜎飛蠕動之類,兩足之類,四足之類,多足之類,皆令得佛福德」[22]。以自己的福德,布施一切眾生,「皆令得佛」。依經下文所說:「所得福德,皆集聚合會,以持好心施與天下十方」[23];「布施」就是「持好心施與」,為迴向([A78]pariṇāma)的古譯。《舍利弗悔過經》,隨喜與迴向相連,是以隨喜福德迴向一切眾生同成佛道的。隨喜與迴向相關聯,與《小品般若經》相同。所以懺悔、隨喜(迴向)二品行的成立,約與《小品般若經》〈佐助品〉、〈[A79]迴向品〉成立的時代相近。雖然《舍利弗悔過經》是通俗的事相的行法,《小品般若經》是深智的「無相隨迴」,然隨喜與迴向相關聯,正是那個時代的意見。這一行法,與深智的般若法門相聯合,也與重信的懺罪法門相聯合。《彌勒菩薩所問經》,雖傳出遲一些,卻保存了二品行的古義。
勸請——請佛住世,請佛轉法輪,從梵天王請轉法輪,阿難不請佛住世而佛入涅槃的傳說而來。勸請而成為大乘行者的行法,可能是由於:西元前後,北方的政局混亂,佛法也不免受到些破壞。於是末法思想,法滅的思想興起了。佛弟子對此土佛法失去了信心,信仰與護法的熱誠,轉而寄望於他方世界的現在諸佛,希望他方的佛法興盛,普利眾生(自己也願意到他方去)。勸請十方諸佛,佛法長存,與懺悔、隨喜相合而成為三品修行。到這時,「滅業障法門」,被稱為「三聚法門」了。這三品修行,都是禮拜十方諸佛的,日三時、夜三時——六時修行的。滅除業障,本來是為了求佛道。但那時,大乘初興,是三乘共學的,所以說:「若有善男子、善女人,欲求阿羅漢道者,欲求辟支佛道者,欲求佛道者,欲知去來之事者,常……叉手禮拜十方,自在所向,當悔過言……」[24]。懺悔是三乘共學的,而隨喜、迴向,或隨喜、勸請然後說迴向,只是為了佛道。迴向都是在末後的,所以形成了懺悔、隨喜、勸請、迴向——四法行。在安玄(西元一六八——一八八)所譯的《法鏡經》中,已說到《三品經》,可見西元二世紀初,《三品經》——「三聚法門」已經成立了。這是大乘法中,最通俗最一般的行法,許多大乘經都說到這樣的行法。但說到原始的、先行的大乘,那是禮拜十方諸佛的「懺悔(滅業障)法門」。這一部分,比《阿彌陀佛經》等都要早些,約與《道智大經》的時代相近。
第五項 佛本起經
《佛本起經》,是與《六度集經》一樣,出於部派佛教,而為「大乘佛法」的前奏,所以也附在這[A80]裡來說。《大智度論》說:
「廣經者,名摩訶衍,所謂般若波羅蜜經,六波羅蜜經,華手經,法華經,佛本起因緣經……」。
「本起經,斷一切眾生疑經,華手經,法華經,……六波羅蜜經,摩訶般若波羅蜜經,……皆名摩訶衍」[1]。
《智度論》所列舉的大乘經,《六波羅蜜經》以外,提到了《本起經》或《佛本起因緣經》。「本起」是阿波陀那——譬喻;「因緣」是 [A81]nidāna 的義譯。「本起」與「因緣」,本來是十二分教的二分,但在北方,「本起」(譬喻)與「因緣」,相互關涉,可以通稱,所以《大智度論》,就稱之為《佛本起因緣經》。這[A82]裡所說的「佛本起因緣」,是佛的「本起因緣」,也就是佛傳,但只是佛傳的一部分。屬於佛傳的,漢譯有很多不同的本子,如:
這些佛傳,前四部都稱為「本起」。此外,還有說出世部([A83]Lokottaravāda)的梵本《大事》(Mahāvastu-avadāna),與銅鍱部([A84]Tāmraśāṭīya)《小部》的《因緣談》([A85]Nidānakathā)。據《佛本行集經》末說:「當何名此經?答曰:摩訶僧祇師名為大事;薩婆多師名此經為大莊嚴;迦葉維師名為佛往因緣;曇無德師名為釋迦牟尼佛本行;尼沙塞師名為毘尼藏根本」[2]。尼沙塞([A86]Mahīśāsaka)——化地部的佛傳,是名為「毘尼藏根本」的;「根本」是依處,也有「因緣」的意義。梵本《大事》開端說:「(佛教)中國聖大眾部中,說出世部所誦毘尼大事」。大眾部([A87]Mahāsāṃghika)中說出世部的佛傳,名為《大事》,與《佛本行集經》所說相合。「毘尼大事」,與化地部的「毘尼藏根本」,都說明了佛傳與「毘尼」(vinaya)——「律藏」的關係;佛傳是依「律藏」所說,補充而單獨編集出來的。有關釋尊成佛、度眾出家的事[A88]跡,「律藏」中說到的有二處:一、《銅鍱律》的〈大品.大犍度〉,《五分律》的「受戒法」,《四分律》的〈受戒犍度〉,從如來(或從種族、誕生、出家、修行)成佛說起,到度舍利弗(Śāriputra)等出家止,為成立「十眾受具」制的因緣[3]。二、《銅鍱律》的〈小品.破僧犍度〉,《四分律》與《五分律》的「破僧違諫戒」,說到釋尊回迦毘羅(Kapilavastu),度釋種提婆達多(Devadatta)等出家,這是「破僧」的因緣[4]。敘述釋尊的成佛、度眾出家,是為了說明成立僧伽,或破壞僧伽的因緣,所以稱為「因緣」、「本起」的佛傳,都只說到化度舍利弗等,或化度釋種就結束了。依據這一點去考察,如一、《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破僧事》的前九卷,與《眾許摩訶帝經》,是同本異譯。這是根本說一切有部([A89]Mūlasarvāstivāda)的佛傳,敘述到化度釋種為止(接著就說破僧)。依《佛本行集經》說:薩婆多([A90]Sarvāstivāda)——說一切有部的佛傳,是名為「大莊嚴」的。《佛說普曜經》與《方廣大莊嚴經》,是同本異譯,雖已大乘化了,但所敘佛傳,直從菩薩在兜率天「四事觀察」說起,到化度釋種為止,與根本說一切有部的佛傳,還是一致的。《中本起經》(約西元二〇〇——二二〇年譯)上卷,從定光佛(然燈 Dīpaṃkara)授記起,回迦毘羅度釋種止;五比丘中有十力迦葉([A91]Daśabalakāśyapa),與《十誦律》相同,這是說一切有部初期的佛傳。二、《過去現在因果經》(西元四五〇頃譯),從然燈佛授記起,到度舍利弗、目犍連(Mahāmaudgalyāyana)、大迦葉(Mahākāśyapa)止。又《異出菩薩本起經》(西元三〇〇頃譯),《太子瑞應本起經》,也從然燈佛授記說起,到化三迦葉止。《五分律》說:「如瑞應本起中說」[5];現存的《太子瑞應本起經》,可能是化地部的佛傳。《佛本行集經》說:「迦葉維師名為佛往因緣」與《過去(現在)因果經》,也可能是同名異譯。這幾部佛傳,都說到度舍利弗等而止。在律藏中,接著就是成立「十眾受具」,所以這幾部都是成立僧制的因緣。淵源於「律藏」的佛傳,本只是建僧因緣,破僧因緣,但佛傳當然也可以作為其他的因緣。如竺大力與康孟詳共譯的《修行本起經》,從然燈佛授記起,到化二賈客止,這可說是「轉法輪」的因緣。銅鍱部《小部》的《本生》前,有《因緣談》:從然燈佛授記,到菩薩天壽將盡,為「遠因緣」。從兜率降生到成佛,為「次遠因緣」。從七七日受用法樂,到祇園精舍([A92]Jetavanānāthapiṇḍadasyārāma)的建立,是「近因緣」:這是說《本生》的因緣[6]。如《中本起經》,下注「次名四部僧始起」。全部說到三月食馬麥而止;依「律藏」,這是「制戒」的因緣。如《佛本行集經》,當然是屬於法藏部([A93]Dharmaguptaka)的佛傳,但成立比較遲,受到說一切有部的影響,也以化度釋種為止,與《四分律》的古說不合。《大事》也分為三編:初從然燈佛授記,到護明(Jyotipāla)菩薩受記;次從生兜率天,到菩提樹下成佛;後從初轉法輪,到化度諸比丘止[7],與《佛本行集經》相近。總之,現存的佛傳,稱為「大事」、「因緣」(本起)、「本行」、「大莊嚴」,都只說到初期化度諸比丘的事[A94]跡;這是為了說明建僧、破僧、說法、制戒、說本生的因緣而敘述出來的。
淵源於「律藏」的各部佛傳——《本起經》,可說繼承了《長阿含經》的意趣,極力宣揚釋尊的崇高偉大,傳有太多的「甚希有法」。如從右脇出生;生下來向四方各行七步,宣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都表顯了釋尊超越常人的特性。姑不論這些引起一般信仰的部分,就是修行上,也有了原始佛教——「經」、「律」、(「論」)藏所沒有的新內容,如《修行本起經》[8]說:
「便逮清淨不起法忍」。
「於九十一劫,修道德,學佛意,行六度無極。……累劫勤苦,通十地行,在一生補處」。
「廓然大悟,得無上正真道,為最正覺。得佛十八法,有十神力,四無所畏」。
「不起法忍」,是無生法忍。「學佛意」,是發菩提心。「六度」是菩薩修行的法門;「十地」是菩薩修學的歷程。「一生補處」,是生在兜率天,再一生就要成佛了。「佛十八法」,是十八佛不共法。這些,都是「三藏」所沒有的新內容。《太子瑞應本起經》,《過去現在因果經》(缺「佛十八法」),都是這樣說的。在《佛本行集經》,《佛說普曜經》,《方廣大莊嚴經》中,說到菩薩在兜率天上,為天子們說「百八法明門」,依《方廣大莊嚴經》卷一(大正三.五四四中——五四五上)所說,列舉如下:
信、淨心、喜、愛樂
身戒、語戒、意戒
念佛、念法、念僧、念施、念戒、念天
慈、悲、喜、捨
無常、苦、無我、寂滅
慚、愧、諦、實
法行、三歸、知所作、解所作
自知、知眾生、知法、知時
破壞憍慢、無障礙心、不恨、勝解
不淨觀、不瞋、無癡
求法、樂法、多聞、方便
遍知名色、拔除因見、斷貪瞋
妙巧、界性平等、不取、無生忍
(四)念住、(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覺支、(八)正道
菩提心、大意樂、增上意樂、方便正行
(六)波羅蜜、方便善巧、四攝事
成熟眾生、受持正法
福德資糧、智慧資糧、奢摩他、毘鉢舍那
無礙解、抉擇、陀羅尼、辯才
順法忍、無生法忍、不退轉地、諸地增進、灌頂
上來列舉的,意義都很明白。只有「妙巧」等四句,意思是:「妙巧」是蘊善巧,遍知苦;「界性平等」,是斷一切集;「不取」,是六處不取著,修行正道;「無生忍」是證入寂滅:這四句是約四諦(也是蘊、界、處、滅)說的。「諸地增進」,別譯作「從一地至一地」,就是「十地」。在這百八法門中,「菩提心」以前,是共三乘法;以下是獨菩薩法。百八法門中,說到了「菩提心」、「六波羅蜜」、「方便善巧」、「無生法忍」、「陀羅尼」、「諸地」、「灌頂」;《大事》說到了「十地」。這些大乘重要的內容,都出現於佛傳中,無怪乎《大智度論》要以《佛本起經》為大乘經了!比較的說,說一切有部與銅鍱部的佛傳,雖極力表彰佛的偉大,但還少些大乘的氣息。然說一切有部說四波羅蜜[9],銅鍱部說十波羅蜜圓滿而成佛[10],波羅蜜的項目,部派間雖多少不同,而波羅蜜為成佛的因行,已成為一切部派共同的信仰。
《佛本起因緣》——佛傳,是依於「律藏」,經補充而集成的。《六度集》與《佛本起》,成為部派佛教到大乘佛教的中介。這是部派佛教所集出,卻含有新的內容。在《佛本起》中,釋尊過去世,為然燈佛所授記,當來成釋迦牟尼佛([A95]Śākyamuni)。這是各部「律藏」所沒有的,《四分律》卻例外[11]。說一切有部,也有然燈佛授記的傳說(是一切部派所公認的),卻沒有編入「三藏」,如《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八三(大正二七.九一六中)說:
「然燈佛本事,當云何通?答:此不必須通,所以者何?此非素怛纜、毘柰耶、阿毘達磨所說,但是傳說;諸傳所說,或然不然」。
然燈佛授記,是傳說(屬於「雜藏」),是不必盡然的。與說一切有部有關的佛傳,如《眾許摩訶帝經》、《佛說普曜經》等,也就沒有編入然燈佛授記的事。然在大眾部、分別說系([A96]Vibhajyavāda)中,然燈佛授記,對於釋尊的歷劫修行,是一關鍵性大事。因為確認然燈佛授記時,菩薩「得無生法忍」,然後「菩薩為欲饒益有情,願生惡趣、隨意能往」[12];大菩薩的神通示現,普度眾生,都有了理論的根據。菩薩的種種本生,分別前後,才有發心、修行,不退轉(得無生忍)、菩薩最後身的行位安立;有「從一地至一地」的「十地」說的成立[13]。如「陀羅尼」,《大智度論》說:「聲聞法中何以無是陀羅尼名,但大乘(法)中有」[14]?可見聲聞三藏,是沒有陀羅尼的,可說陀羅尼是獨菩薩法。然《智度論》又說:「阿毘曇法,陀羅尼義如是」[15]。可見部派佛教中,也有說陀羅尼的,並且以阿毘曇的法門分別,分別陀羅尼。屬於法藏部的《佛本行集經》,的確已說到陀羅尼了。佛傳,可能經過再補充,但這是部派佛教,主要是大眾部與分別說部的新內容,引發了「大乘佛法」的開展。
第六項 菩薩藏經與佛諸品
如上文所說的,《六波羅蜜經》,《道智大經》,《三品經》以外,還有《菩薩藏經》,也見於《離垢施女經》、《遺[A97]日摩尼寶經》、《月燈三昧經》等[1]。「菩薩藏」,的確是先行的大乘,法藏部([A98]Dharmaguptaka)已立「菩薩本因即名菩薩藏」[2];大眾部([A99]Mahāsāṃghika)也立「菩薩藏」,如《分別功德論》所說[3]。依法藏部,「菩薩藏」是菩薩的本因——「本生」之類;依《分別功德論》,「菩薩藏」中是有「方等大乘」的。部派佛教的「菩薩藏」,是有關菩薩事的總集。在大乘經中,「菩薩藏」是一分大乘經的通稱;然依《遺[A100]日摩尼寶經》等,「菩薩藏」也是一部經的別名,但部類無法確定。在漢譯的大乘經中,稱為《菩薩藏經》的,有:
這四部經中,僧伽婆羅(Saṃghavarman)所譯的《菩薩藏經》,是《大乘三聚懺悔經》的異譯。依《離垢施女經》,「菩薩藏」與「三品法」並列。而僧伽婆羅譯本,以「三品法門」為《菩薩藏經》,是通稱的「菩薩藏」,而不是一部的專稱,與別有《菩薩藏經》不合。鳩摩羅什(Kumārajīva)所譯的《菩薩藏經》,就是編入《大寶積經》(一七)的〈富樓那會〉。經說持戒、頭陀、忍辱、精進、智慧;智慧中說一切法空,明多聞求法的重要。這是初期大乘經,不是「先行大乘」。後二部,是同本異譯。這部《大菩薩藏經》,第一〈開化長者品〉,說明出家的解脫法門。從第二品以下,是《密迹金剛力士經》、《陀羅尼自在王經》、《無盡意經》、《諸法無行經》等編集所成,這是可以比對而知的。這是後期大乘的纂集,所以部帙龐大,與初期大乘經所說的《菩薩藏經》,當然是不同了。總之,初期所傳的《菩薩藏經》,還不能確切的知道是那一部。
《遺[A101]日摩尼寶經》說:「六波羅蜜,及菩薩毘羅(藏)經,及佛諸品」[4]。「佛諸品」,異譯都缺。或以為:「佛諸品」是「佛語品」的誤寫。然《離垢施女經》說:「誦習三品諸佛經」[5]。《大智度論》說:「菩薩禮佛有三品」[6]。「三品法」是與十方諸佛有關的,所以「佛諸品」,可能為「諸佛三品經」的舊譯。
原始的先行的大乘經,依上來的研考,主要為:重悲的《六度集經》;重智的《道智大經》——「原始般若」;重信的《三品經》——禮十方諸佛的「懺悔法門」。在大乘機運成熟聲中,分頭傳出,奏起了大乘的序曲,一步步的進入「大乘佛法」的時代。
校注
[0533001] 參閱拙作《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五五九——五六一)。 [0534002] 《大智度論》卷三三(大正二五.三〇八上)。 [0534003] 《大般涅槃經》卷一五(大正一二.四五二上)。 [0534004] 《小部.譬喻》(南傳二六.一)。 [0534005] 參閱拙作《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六〇四——六〇五)。 [0534006] 《大智度論》卷三三(大正二五.三〇七中)。 [0535007] 《長阿含經》(一)《大本經》,經文自說為「大因緣」。「本起」與「因緣」相通,隨各部派的取意而別。 [0536008] 參閱拙作《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五二四——五三三)。 [0536009] 《大智度論》卷三三(大正二五.三〇六下——三〇七上)。 [0536010] 《中阿含經》卷五八《法樂比丘尼經》(大正一.七九〇上)。 [0536011] 《雜阿含經》卷一四(大正二.九五中)。此經又編為《中阿含經》的《大拘絺羅經》,《中部》的《正見經》。 [0536012] 參閱拙作《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五七三——五八四)。 [0537013] 《毘尼母經》卷四(大正二四.八一八上)。 [0537014] 《四分律》卷三七(大正二二.八三三中)。 [0537015] 《十誦律》卷二四(大正二三.一七四中)。 [0537016]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七(大正二三.六六二上)。 [0538017] 《大智度論》卷一(大正二五.六一上——中)。 [0540001]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八(大正二七.九〇中)。 [0540002] 《十誦律》卷五七(大正二三.四一九下——四二〇上)。 [0541003] 《辟支佛因緣論》卷上(大正三二.四七三中)。 [0542004] 《大智度論》卷二(大正二五.六七上)。 [0542005] 《阿毘達磨順正理論》卷一五(大正二九.四一六中)。 [0542006] 《迦丁比丘說當來變經》(大正四九.七上)。 [0542007] 《法滅盡經》(大正一二.一一一九中)。 [0542008] 《瑜伽師地論》卷一六(大正三〇.三六三上)。 [0542009] 《瑜伽師地論》卷一六(大正三〇.三六五下——三六七上)。 [0542010] 《瑜伽師地論》卷一六(大正三〇.三六四上)。 [0542011] 《成唯識論》卷五(大正三一.二四下)。 [0543012] Sumaṅgalavilāsinī(I, p.15)。 [0544013] 《舍利弗問經》(大正二四.九〇二下)。 [0544014] 《入大乘論》卷下(大正三二.四六上)。 [0544015] 《正法念處經》卷四六(大正一七.二七一上)。又卷五二(大正一七.三〇六中)。 [0544016] 《入大乘論》卷上(大正三二.三九中)。 [0544017] 本項,依拙作《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不斷傳出的部派佛教聖典〉,略為補充而成。 [0546001] 《相應部.迦葉相應》(南傳一三.二九七)。 [0547002] 《雜阿含經》卷四一(大正二.三〇二中——三〇三下)。《相應部.迦葉相應》,缺佛請迦葉坐與分半座事(南傳一三.三一七——三二四)。 [0547003] 《雜阿含經》卷四一(大正二.三〇〇下——三〇一上)。《相應部.迦葉相應》(南傳一三.二九九——三〇八)。 [0548004] 《分別功德論》卷上(大正二五.三〇下)。 [0548005] 《瑜伽師地論》卷二五(大正三〇.四一八中)。 [0548006] 《大正藏》編號一一三六——一一四四;九〇五.九〇六經。《相應部.迦葉相應》。 [0548007] 《中部》(一一六)《仙吞經》(南傳一一下.六六——七二)。《增壹阿含經》卷三二(大正二.七二三上——下)。 [0549008] 《佛五百弟子自說本起經》(大正四.一九〇上——二〇二上)。《摩訶僧祇律》卷一三(大正二二.三三七上)。 [0549009] 《增壹阿含經》卷三二(大正二.七二七上——中、七二四上)。 [0549010] 《摩訶僧祇律》卷三二(大正二二.四九一下)。 [0550011] 《摩訶僧祇律》卷一三(大正二二.三三七上)。 [0550012]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二六(大正二七.六六〇上)。 [0550013] 水野弘元《經集.犀角經》注(南傳二四.二五)。 [0550014] 《中部》(一二八)《隨煩惱經》(南傳一一下.一九五)。《銅鍱律.大品》(南傳三.九〇七)。《四分律》卷四三(大正二二.八八二下)。《中阿含經》卷一七《長壽王本起經》(大正一.五三五下)。 [0550015] 《四分律》卷五四(大正二二.九六八中)。 [0550016] 《三論玄義檢幽集》卷六(大正七〇.四六五中)。 [0550017] 《分別功德論》卷一(大正二五.三二中)。 [0550018] 《小部.譬喻》(南傳二六.一——一〇)。 [0550019] 《大事》十地,如山田龍城《大乘佛教成立論序說》所引(二六八)。 [0551020] 《佛本行集經》卷六(大正三.六八〇下——六八二中)。《方廣大莊嚴經》卷一(大正三.五四四中——五四五上)。《普曜經》卷一,誤作「八百」(大正三.四八七上——下)。 [0551021]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五一(大正二七.七七二上)。 [0553001] 平川彰《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九八——一三三)。 [0554002] 靜谷正雄《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二九六)。 [0554003] 靜谷正雄《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二九三)。 [0554004] 靜谷正雄《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二七四)。 [0554005] 靜谷正雄《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四八)。 [0555006] 《四分律比丘戒本》(大正二二.一〇二三上)。 [0555007] 《根本說一切有部戒經》(大正二四.五〇八上)。 [0555008] 《十誦比丘波羅提木叉戒本》(大正二三.四七九上)。 [0556009] 《十誦律》卷六一(大正二三.四六四中——下)。《根本說一切有部尼陀那目得迦》卷七.八(大正二四.四四三中——四四五中)。《增壹阿含經》卷四一(大正二.七七三下——七七五中)。《法句義釋》,見《印度佛教固有名詞辭典》(六二一)。 [0556010] 《月光童子經》(大正一四.八一五上以下)。《申日經》(大正一四.八一七下以下)。《申日兒本經》(大正一四.八一九下以下)。 [0556011] 《月光童子經》(大正一四.八一六上)。《申日經》(大正一四.八一八中)。《申日兒本經》(大正一四.八一九下)。 [0556012] 《德護長者經》(大正一四.八四〇中以下)。 [0556013] 《月光菩薩經》(大正三.四一一上)。注說「漢言」,本經可能不是支謙譯的。《申日經》也說:「申日有子,名旃羅法(漢言月光童子)」(大正一四.八一八中),可能與《月明菩薩經》,出於同一人所譯。 [0556014] 《月燈三昧經》卷八(大正一五.五九九下——六〇〇下)。 [0556015]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八(大正二四.三六上——三七上)。 [0557016] 《心明經》(大正一四.九四二下)。 [0557017] 《老女人經》(大正一四.九一一下——九一二中)。 [0557018]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一〇(大正二四.四四中)。 [0557019] 《七女經》(大正一四.九〇七下——九〇九中)。 [0557020] 《小部.本生》(南傳三九.二六五)。《小部.譬喻.長老尼譬喻》(南傳二七.四〇五——四四六)。 [0560001] 《六度集經》卷七(大正三.三九上——中)。 [0560002] 《六度集經》卷七(大正三.三九下——四一上)。 [0560003] 《長阿含經》卷三《遊行經》(大正一.一九上——下)。 [0560004] 《六度集經》卷七(大正三.四三上)。 [0560005] 《出三藏記集》卷四(大正五五.二九下)。 [0560006] 《出三藏記集》卷四(大正五五.三六中)。 [0560007] 《大寶積經》卷七七〈富樓那會〉(大正一一.四四一中)。 [0561008] 《六度集經》卷一(大正三.一上)。又卷五(大正三.二四上——中)。又卷六(大正三.三二上)。 [0562009] 《持世經》卷一(大正一四.六四四下)。 [0563001] 平川彰《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一二一)。 [0564002] 《尊婆須蜜菩薩所集論》卷九(大正二八.七九五下——七九六上)。《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五(大正二七.七四上)。 [0564003]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五(大正二七.七四上)。 [0564004]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二一(大正八.三七五中)。 [0565005] 一般作此說,然我以為支讖所譯的,是稱為《阿彌陀三耶三佛薩樓佛檀過度人道經》的那本《大阿彌陀經》。 [0566006] 《出三藏記集》卷二(大正五五.六中)。 [0566007] 梶芳光運《原始般若經之研究》(五五九——六五六)。 [0566008] 靜谷正雄《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四七——四九、六〇——六四)。 [0567009]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五三(大正二七.七八〇上)。 [0567010] 《道行般若波羅蜜經》卷一(大正八.四二五下)。 [0567011] 《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一(大正八.五三七中)。 [0568012] 《摩訶般若波羅蜜鈔經》卷一(大正八.五〇八下)。 [0568013]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五五六(大正七.八六六上)。 [0568014] 《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一(大正八.五八七中)。 [0568015] 《大明度經》卷一(大正八.四七八下)。 [0568016]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五三八(大正七.七六三下)。 [0570001] 《法鏡經》(大正一二.一八下)。 [0570002] 《郁迦羅越問菩薩行經》(大正一二.二六下)。 [0570003] 《大寶積經》(一九)〈郁伽長者會〉(大正一一.四七五下)。 [0570004] 《影印北京版西藏大藏經》卷二三(二六五)。 [0571005] 《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五下)。 [0571006] 《得無垢女經》(大正一二.一〇五上)。 [0571007] 《大寶積經》(三三)〈無垢施菩薩應辯會〉(大正一一.五六二中)。 [0571008] 平川彰《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一二四——一二七)。但以《私呵昧經》所說的《三篋經》為《三品經》,似乎不確! [0571009] 靜谷正雄《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一一八——一三二)。 [0572010] 《大乘三聚懺悔經》(大正二四.一〇九五中)。 [0572011] 靜谷正雄《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過程》(一三七——一三八)。 [0572012] 《舍利弗悔過經》(大正二四.一〇九〇上)。 [0572013] 《舍利弗悔過經》(大正二四.一〇九一中)。 [0572014] 《菩薩藏經》(大正二四.一〇八九下)。 [0572015] 《大寶積經》(一七)〈富樓那會〉(大正一一.四五〇上)。《華手經》卷一〇(大正一六.二〇八下)。 [0573016]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九九(大正二七.五一一上)。 [0573017] 《犯戒罪報輕重經》(大正二四.九一〇中)。又《目連問戒律中五百輕重事》(大正二四.九七二中)。 [0573018]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一四(大正二七.五九三中)。 [0574019] 《增壹阿含經》卷一六(大正二.六二五中)。 [0574020] 《舍利弗悔過經》(大正二四.一〇九〇中)。 [0575021] 《雜阿含經》卷三七(大正二.二七五下)。《增支部.十集》(南傳二二下.二七〇——二七一)。 [0575022] 《舍利弗悔過經》(大正二四.一〇九〇下——一〇九一上)。 [0575023] 《舍利弗悔過經》(大正二四.一〇九一上)。 [0576024] 《舍利弗悔過經》(大正二四.一〇九〇上)。 [0578001] 《大智度論》卷三三(大正二五.三〇八上)。又卷四六(大正二五.三九四中)。 [0580002] 《佛本行集經》卷六〇(大正三.九三二上)。 [0580003] 《銅鍱律.大品》(南傳三.一——七九)。《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一五.一六(大正二二.一〇一上——一一〇下)。《四分律》卷三一——三三(大正二二.七七九上——七九九中)。 [0580004] 《銅鍱律.小品》(南傳四.二七八——二八三)。《四分律》卷四(大正二二.五九〇中——五九一下)。《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三(大正二二.一六下——一七中)。 [0581005]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一五(大正二二.一〇二下)。 [0582006] 《小部.本生》(南傳二八.一——二〇四)。 [0582007] 《望月佛教大辭典》所述(四七五一中——四七五二中)。 [0582008] 《修行本起經》卷上(大正三.四六二中、四六三上)。又卷下(大正三.四七一下——四七二上)。 [0585009]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七八(大正二七.八九二上)。 [0585010] 《小部.本生》(南傳二八.九五——一〇〇)。 [0585011] 《四分律》卷三一(大正二二.七八二上——七八五下)。 [0586012] 《異部宗輪論》(大正四九.一五下)。 [0586013] 《普曜經》卷一(大正三.四八七下),譯作「從住至住法門,至阿惟顏」(灌頂),所說與「十住」說相合。 [0586014] 《大智度論》卷二八(大正二五.二六九中)。 [0586015] 《大智度論》卷五(大正二五.九五下)。 [0587001] 《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五下)。《遺日摩尼寶經》(大正一二.一八九下)。《月燈三昧經》卷七(大正一五.五九八上)。 [0588002] 《三論玄義檢幽集》卷六(大正七〇.四六五中)。 [0588003] 《分別功德論》卷一(大正二五.三二中)。 [0589004] 《遺日摩尼寶經》(大正一二.一八九下)。 [0589005] 《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五下)。 [0589006] 《大智度論》卷六一(大正二五.四九五中)。【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37 冊 No. 35 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2-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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