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文殊師利法門
第一節 有關文殊菩薩的教典
第一項 文殊教典略述
文殊師利,唐譯曼殊室利(Mañjuśrī),義譯為溥首、濡首、軟首、妙德、妙吉祥。在初期大乘佛教中,文殊師利是有最崇高威望的大菩薩!初期大乘經中,有的以文殊為主體,有的是部分與文殊有關。從文殊為主體的,或部分與文殊有關的經典,作綜合的觀察,就發現與文殊有關的大乘經,在一般大乘通義外,有獨到的風格與傾向。現在要論究的「文殊師利法門」,就是從有關文殊的教典而理解出來的。現存漢譯的初期大乘經,與文殊有關的,部類相當的多,這[A1]裡先作一番內容的概略敘述。
初期大乘經中,有一類是佛為文殊說的。如1.《內藏百寶經》,一卷,漢支婁迦讖([A2]Lokakṣema)譯。佛的誕生,……說法,度眾生等佛事,約有九十事。這些佛事,都是「隨世間習俗而入,示現如是」[1]。這是說:出現於世間的佛事,都是隨順世間的方便示現。東山住部([A3]Pūrvaśaila)的〈隨順頌〉,以為佛說的一切,都是隨「順世間轉」的[2],與《內藏百寶經》的超越的佛陀觀,意趣相合。
2.《菩薩行五十緣身經》,一卷,晉竺法護譯[3]。佛的身相莊嚴,威儀超常,都由於過去的積功累德。這是從因果來說明,與《內藏百寶經》不同,但同是對佛(菩薩)不可思議的說明。
3.《普門品經》,一卷,晉竺法護譯,全文是長行。異譯的《大寶積經》卷二九〈文殊師利普門會〉,一卷,唐菩提流志(Bodhiruci)譯,改為偈頌[4]。晉譯的「麗藏本」,文字演繹冗長;在「等遊瞋恚」部分,有「懺悔三尊」的「內六事」,「外六事」[5],屬於偽妄邪說的羼入。「宋、元、明藏本」,沒有這一段,與「唐譯本」一致。「普門」,是「普入不可思議法門」;色三昧、聲三昧,……有為三昧、無為三昧,從一一三昧門而契入平等不思議。
4.《濟諸方等學經》,一卷,晉竺法護譯。異譯有隋毘尼多流支([A4]Vinītaruci)所譯的《大乘方廣總持經》,一卷[6]。佛為彌勒(Maitreya)與文殊說,針對執空謗有,執大謗小,主要是偏執般若的學者。這是「般若法門」盛行,有執空謗有,執大謗小的流弊,所以要加以糾正。經文也為彌勒說,思想與宗奉彌勒的大乘瑜伽者相合——佛為文殊說的,只是一部分。
上四部,是早期譯出的。遲一些譯出而意義相近的,還有三部:5.《不必定入定入印經》,一卷,元魏瞿曇般若流支(Prajñāruci)譯。異譯的《入定不定印經》,一卷,唐義淨譯[7]。佛為文殊說:羊乘行,象乘行,日月神通乘行,聲聞神通乘行,如來神通乘行——五類菩薩。6.《力莊嚴三昧經》,三卷,隋那連提耶舍(Narendrayaśas)譯[8]。文殊等到十方世界去,召集眾菩薩。佛印證文殊的見解,如來智……一切種智,是一切世間眾生所難信的。[A5]7.《菩薩行方便境界神通變化經》,三卷,宋求那跋陀羅(Guṇabhadra)譯。異譯《大薩遮尼乾子所說經》,一〇卷,元魏菩提流支(Bodhiruci)譯,內容有所增補[9]。佛為文殊說:發無上菩提心,勤修六波羅蜜,方便示現,勝妙的佛土。佛淨土中,唯有一乘而方便說三乘;外道出家,都是住不可思議解脫的菩薩。後二部,為文殊說的,僅是全經的一部分。
初期大乘經中,以文殊師利為主體的,或文殊部分參加問答的,是「文殊師利法門」的主要依據。長行說法而早期譯出的,有1.《阿闍世王經》,二卷,漢支婁迦讖譯。異譯有《文殊[A6]師利普超三昧經》,三卷,晉竺法護譯。《未曾有正法經》,六卷,趙宋法天譯。晉失譯的《放鉢經》,一卷,是全經的一品[10]。內容為:(一)慧首[11]等菩薩、天子,來見文殊師利,大家論說,菩薩應這樣的被精進鎧甲,趣入一切智乘。(二)波坻槃拘[A7]利([A8]Pratibhānakūṭa 辯積)菩薩,約文殊去見佛。文殊就化作佛,對辯積說:一切如幻,菩薩應這樣的學習。化佛隱去了,文殊為辯積說:一切如幻,諸所有悉入法界,所以沒有作者,沒有罪也沒有報。(三)佛與大眾,在靈山聽見了文殊所說的,都稱讚文殊。佛為頂中光明菩薩,說聲聞與菩薩的差別。(四)文殊菩薩們都來見佛。文殊為光智菩薩說:契合於佛意的說法。(五)有二百天子,想退失菩提心。佛於是化一位長者,拿滿鉢的飯食來供佛。佛取鉢,文殊卻請佛「當念故恩」。佛放鉢在地,鉢直入地下,過七十二恒河沙佛土,到光明王如來世界,停住在空中。舍利弗(Śāriputra)、目連([A9]Mahāmaudgalyāyana)、須菩提([A10]Subhūti),都入三昧,卻都不見鉢在那[A11]裡;彌勒也推說不知道。佛命文殊去求鉢,文殊身體不動,伸手直下到光明王國土,把鉢拿在手中。下方無數世界,都見到文殊的神通變化,稱讚娑婆世界修行的優越性;下方菩薩也來參預法會。文殊將鉢交佛。佛說起前生因文殊的教導供佛,而最初發心,所以文殊是釋迦佛的恩師。不可說的佛菩薩,都是由文殊教化發心的,文殊是菩薩父母,這就是文殊說「當念故恩」的意義。想退心的二百天子聽了,就堅定了成佛的決心。(六)佛對舍利弗說:我見到想早取般涅槃的,還在生死中,而修菩薩道的,卻已經成佛。從前有三小兒,見佛供養,二兒願作侍佛的比丘,一兒願作佛,這就是舍利弗、目犍連與釋迦佛的本生。阿羅漢們聽了,自悔修成阿羅漢,倒不如造五逆罪的,還能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七)阿闍世王([A12]Ajātaśatru Vaidehīputra)來了,佛為他說作罪、疑悔、聖道與諦信。闍王自悔殺父的罪重,怕不免墮地獄!佛要他請文殊師利等入宮供養。文殊就為闍王說:無作無作者,生死不增不減,道與煩惱,學道無所至、無所住,向於道。闍王歡喜回宮,預備五百人的飲食。(八)文殊師利召集他方菩薩,初夜說陀羅尼;中夜說菩薩藏——菩薩藏中有三藏;後夜說不退轉金剛句。(九)明晨,大迦葉(Mahākāśyapa)們來見文殊,論受食。文殊以神通力,變地為淨土,阿羅漢讓文殊菩薩等先行。闍王迎入王宮。文殊命普觀、法來菩薩,化王宮為廣大無比,陳設嚴麗的[A13]床座,然後受供。(一〇)文殊師利為闍王說法:一切法本來清淨,本自解脫。如虛空那樣,不為塵汙所汙染,也沒有塵汙可除卻。「法身(界)無所不入諸法,亦不見法身有所入。何以故?諸法是法身,如諸法等故,法身亦等,故曰法身所入」。闍王聽了,得「信(順)忍」,歡喜的說:「善哉善哉!解我狐疑」!文殊說:那[A14]裡有狐疑可說?闍王說:我再「不憂不至泥洹」了!文殊說:諸法本來涅槃,還想什麼涅槃呢[12]!(一一)闍王拿好㲲供養文殊,文殊不見了。空中有聲音說:凡是有所見的,可以拿㲲給他。這樣,菩薩們,阿羅漢們,宮中的夫人,一個個都不見了,連自己也不見了。闍王在三昧中,不見一切,離一切的想著。等到從三昧起來,又見到一切。闍王答文殊說:「我知諸法悉空故,……是故入法身(界)。法身者,亦無天上,亦無人間,亦無泥犁、禽獸、薜荔;其逆(罪)者亦不離法身」[13]。(一二)文殊菩薩出宮來,見有自稱殺母的人。文殊化作一人,殺害了父母,然後約殺母的同去見佛。佛為化人說心性本淨。化人深信無作者受者,無生者滅者;出家成阿羅漢而入涅槃。殺母的也從佛聽法,出家得阿羅漢。(一三)佛對舍利弗說:或作罪而能解脫,或看來能解脫而墮入地獄,這只有佛知道,所以不能輕率的說是罪人、福人。(一四)文殊與闍王等都來見佛,佛為闍王授記:受罪輕微,雖墮賓頭地獄而立刻出來,未來成佛。(一五)佛為闍王的八歲幼兒——栴檀師利等,授記作佛。(一六)明持經功德,囑累流通。
2.《魔逆經》,一卷,晉竺法護譯[14]。(一)文殊為大光天子說:魔事;魔事依於精進,所以應該修「平等精進」——約六根、塵勞、三界、六度、三解脫門、聖智與善權方便說。說諸法平等,是佛所讚歎的。說「善哉不善哉」;文殊不行善哉不善哉,也就是不住有為無為。如來的神識,一切無所住,「如如來住,吾住亦如」。論如來無本,說到「如來之慧無能分別」。不可分別,然因方便而說教。無生死、無泥洹,是佛法寂滅的要義。(二)那時,惡魔要來嬈亂,文殊就以三昧力,使魔自己見到被繫縛了。文殊變魔如佛,為大家說法。為六大比丘說:修行的繫縛;最眾祐(福田);三昧不亂;心得自在;說法清淨;奉持戒律。魔又為大光天子,說菩薩的二十魔事。佛讚歎說:能照著這樣行的,能得二十事。魔為須深天子說十二忍辱。文殊對魔說:誰繫縛了你!只是「自想為縛」,實在不用更求解脫,於是文殊恢復了魔的自由。魔對大迦葉說:我沒有作佛事,那是文殊的神力。(三)文殊為須深天子說:佛事應當從眾生愛欲中求……。為大光天子說比丘不懷自大。大光天子領解到:能這樣,(等於出家)就不用出家了;應該看作得到了解脫。
3.《文殊師利淨律經》,一卷,晉竺法護譯。異譯有《清淨毘尼方廣經》,一卷,姚秦鳩摩羅什([A15]Kumārajīva)譯。《寂調音所問經》,一卷,宋法海譯[15]。晉譯本的末後一段,與異譯本不合,但晉譯本的後分不完全,一定是有佚失的。這部經的內容是這樣的:(一)佛應寂調音天子的請求,召住在東方寶主世界、寶相佛土的文殊師利菩薩來會。文殊為寂調音天子說:不生煩惱,不滅煩惱——不生不滅,寶相佛土是這樣說的。寶相佛土重於第一義諦;第一義非心非心相續,無文字行,第一義諦是沒有言說可說的。無實無虛,所以如來無二相。菩薩的正行,是如等、法界等,五逆等、諸見等,凡夫法……如來法等,生死、涅槃等:如虛空那樣的沒有別異,所以說是「無二」。(二)菩薩也修習聖諦——平等聖諦,與聲聞不同。寶相佛土聲聞眾的功德,與菩薩一樣。要生寶相佛土作聲聞,應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三)聲聞毘尼與菩薩毘尼不同。佛以牛跡水比大海水,讚歎菩薩毘尼。文殊又說:菩薩毘尼如大海一般,容納了聲聞與緣覺毘尼。調伏煩惱,知煩惱,是究竟毘尼。我與煩惱都不可得,有什麼可調伏的!一切法無生,……無來無去無住,一切法無為,就是畢竟毘尼。(四)說種種法的門;普遍是法界門,一切眾生界是法界。一切法是無所住的,文殊住五無間,成無上道。解空,名為得菩提;覺因緣生,名為覺菩提。菩薩不斷煩惱,寧可犯戒,也不能捨一切智心。(五)佛稱歎菩薩所行的殊勝。大迦葉懷疑:菩薩僅得有為功德,怎麼能勝過證無為法的聲聞!佛舉了酥、穀、琉璃寶珠——三喻來說明。(六)寶主世界同來的菩薩,以為釋迦佛的教法,「一切言說皆是戲論,是差別說,呵責結使說」。「寶相佛土無有是說,純明菩薩不退轉說,無差別說」[16]。約文殊菩薩回去,文殊說「不去」。一切世界平等,一切佛,一切法,一切眾生平等,有什麼來去!文殊以神力,使他們感覺到已回寶主世界了。佛對寶主世界的菩薩說:「一法性、一如、一實際,然諸眾生種種形相,各取生處,彼自體變百千億種形色別異」[17]。如器物有種種,而虛空界平等,所以文殊說「我今不去」。這部經,從東西二土的法門不同,表示出文殊師利法門的特性。
4.《寶積三昧文殊師利菩薩問法身經》,一卷。依《出三藏記集》,這是失譯[18]。《歷代三寶紀》作安世高譯,依譯文,可能是漢代的譯品(「法身」是「法界」的古譯)。異譯有《入法界體性經》,一卷,隋闍那崛多(Jñānagupta)譯[19]。經文不長,但意義深長!(一)文殊師利來見佛,佛正在三昧中;從三昧起來,文殊入門相見。佛說:方才所入的,是寶積三昧,如摩尼寶的映現一切。住此三昧,能見十方無數世界的佛,為大眾說法。住此三昧,「不見一法無非法界」,也名為「實際印」。文殊師利說:知道實際就是我所際,凡夫際;業與果報,一切法都是實際。文殊說:我為初學的說法,不說滅貪欲諸患,因為本性是不生不滅的。佛說:我說法是——不壞五陰,不壞三毒,使人知道不思議法。不壞一切法,才能成佛。佛就是法界,法界是沒有分數的;不見凡夫法……佛法,法界是無差別無變異的。如四河的水入海,穀入穀聚一樣,法界是沒有彼此、染淨可說的。文殊說:我不見法界有向惡道、人天、涅槃的,這都如夢中所見那樣,雖說有種種,而法界實在是無差別的。文殊答如來說:我知道法界,「法界即是我界」。知道世間但有名字,然不離法界而見於世間。法界不生滅,所以如來不會般涅槃;過去佛的涅槃,是示現的。也沒有凡夫的死而更生。接著,說「金剛句」:一切法無恐怖,是金剛句;如來不思議;諸法是菩提;一切法是如來境界,是金剛句。(二)舍利弗想從文殊師利聽法,尋到佛的住處來,在門外住。文殊說:法界、實際,是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的。如來說法,就是法界,法界就是如來。一切不離法界,所以聽或不聽,都不會有喜有憂的。舍利弗進來,文殊說:他說甚深最勝法。文殊為舍利弗說,舍利弗都從一切不離法界,而能夠信忍。(三)勸受持流通。
下面四部,譯出的時代遲一些,傳出的時代也要遲一些。5.《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二卷,傳為宋翔公譯。在論般若部類時,曾說到這部經,起初是沒有編入「般若部」的。依譯文來說,近於晉代的翻譯。異譯本,《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第八分)〈那伽室利分〉,為全經五七六——一卷,唐玄奘譯。比對這兩譯,譯文當然是唐譯本通順得多,但文字似乎有過刪略。末後一段,「彼近事女所斷我見,即非我見,是故如來說名我見」以下,體裁與〈能斷金剛分〉相合。〈能斷金剛分〉的「如星翳燈幻」一頌,也引為結論[20],這都是與舊譯本不相合的。「清淨分衛」,就是清淨乞食。全經以乞食為線索,闡述如幻畢竟空寂的深義。(一)英首菩薩讚歎文殊師利(譯作「濡首」)的善說深法。文殊為他說:法身(法界)如幻化,沒有了不了,也沒有言說。法界離心意識,無言說,無同異,無二而不是一。(二)文殊要入城乞食,先化菩薩去十方世界見佛,集十方菩薩來會;諸天也來了。又現入城的瑞相,王及大臣們都來奉迎[21]。(三)文殊為龍首(唐譯那伽師利,即龍吉祥)說:「食想」,一切法空不可得,有什麼可斷的!菩薩不會與魔相諍,如幻化人,沒有恐怯,也就沒有可諍。無名姓無語言的,能證菩提。諸法無所有,無動搖,這樣的沒有發趣心,(文殊)未來當得菩提。龍首說:所說都是依於勝義的!這樣解悟的,能解脫煩惱,破惡魔。文殊說:魔是不可破的;魔不可得,與菩提無異。菩提是[A16]遍一切處無礙,無所不在。無上菩提是不可證得的,想證菩提的,就是戲論。如以為是深義,也是戲論。(四)妙心菩薩[22]讚大士說甚深法,文殊說:這也是戲論。所以世尊告誡比丘說:「勿行戲論!於我所說寂滅法中……修習無得法忍」。(五)文殊答龍首說:生死本來如化,只因眾生不了,所以流轉生死。如了達生死如幻性空,就於佛法不退而成菩提。眾生於佛法無所礙,眾生都本來住於佛法。佛子——信行、法行……不退菩薩,住畢竟空無所得的,都能夠信解。能信解的,不離菩提場、菩提座,堅固不動。(六)文殊讚龍首,證一切法無所得忍。龍首說:一切法無所得忍,是無起無證的。如無所得忍而可以起,[A17]那麼谷響忍……虛空忍,都可說有起了!只要有一些執著,就是有所得。若觀一切法依緣起,空無自性,無我我所,雖行而沒有行想,如夢中遊行一樣,才是趣菩提行。(七)龍首要「巡行」乞食,文殊說:行時,勿起舉足下足想,勿生路想,城邑聚落、男女大小想!這樣行,可以隨意去乞食。龍首聽了,入「海喻定」。妙心菩薩[23]想使龍首出定,盡一切神力,震動大千世界而龍首不動。龍首從定起來,對妙心說:身心有動的,才會覺到地動。佛與不退菩薩等,安住空、無相、無願、寂滅,身心是不會動搖的。(八)文殊稱讚龍首,可以隨意入城「乞食」。龍首說:我得「大海喻定」,不再希求段食,唯求菩薩正行,成佛度眾生。這都是文殊為我作善知識,應該向文殊致敬。(九)龍首邀文殊「同行」,文殊說:我於一切法無所行。妙心稱讚文殊,文殊說:無縛無脫,誰能夠解脫!(一〇)龍首約文殊「東行」乞食,文殊說:幻化有什麼東西南北?諸法本來無,本無也無所行,能離一切想。(一一)龍首說:文殊「非我侶」。文殊說:是的。菩提無侶,不與一切法為侶;如有侶的,那就是與欲為侶。龍首問:曾與幻化人談論、行來坐起嗎?文殊說:沒有。一切如幻化,幻化本無,就離一切想念。菩薩受記成佛,也是響聲那樣無所住的。(一二)龍首說:入城去吧!怕要「過(食)時」了!文殊說:諸法沒有過,也沒有時,說什麼時與非時[24]?聖者應求甘露法食,能住壽過一劫,沒有想念,解空清淨。這樣,不再有雜食想。「無諸戲論,本性空寂」,菩薩應求這樣的法食。(一三)龍首說:我聽法食,就已經「飽」了。文殊說:如幻化,如虛空,有什麼飽足!那一切眾生都不依食住嗎?文殊說:一切眾生如幻化,有什麼食與食者,只是眾生不了達[A18]罷了!(一四)龍首說:我的「饑渴永為已斷」。文殊說:如幻化人本沒有饑渴,也就無所謂斷。(一五)龍首說:你「但說法界」。文殊說:法界無所有,不可分別戲論,如虛空的沒有相可得。如有相可得,那如來般涅槃也有相可得了。一切法本性寂滅,無一法可涅槃的。凡夫不知道,以為涅槃有所滅,這才不能解脫,反而與菩薩、聲聞起忿諍。這是長在臭穢中,不可能得解脫的。如以無分別心,隨順寂滅,趣向清淨,就能如實知——了知如幻的寂滅清淨。(一六)須菩提來了,聽文殊說我都無說,就入了定。文殊對舍利弗說:須菩提入滅定,與法無諍。須菩提從定起,歸向佛,稱讚文殊的勸發。文殊說:一切法無勸無向,無談論來去,一切法本空不可得。(一七)文殊說:一同去「乞食」吧!須菩提說:我不再入聚落,已離聚落等想了。那為什麼有往來進止呢?須菩提說:如如來所化,有什麼往來!文殊說:可以同去禮事世尊!我為大眾設「清淨食」——不可吞,非香味觸,不屬三界,也不離三界,清淨食不是肉眼、天眼、慧眼所能見的。須菩提與舍利弗聽了,就入滅定。文殊對妙心說:二位[A19]吃了無漏食,入無依無雜染定。(一八)從定起來,須菩提入優婆夷家乞食,說一切法本空。「伸手」,如幻而不可見,不可伸。「取鉢」,優婆夷求鉢而不可得。鉢又現見了,優婆夷以飯食供養。優婆夷與須菩提論深義,須菩提入定觀察,知道優婆夷已得了阿那含。(一九)文殊等乞食以後,乘神通回去。長者子善思發大心,文殊以法化導,善思得了法忍。(二〇)大家回到祇園,向佛陳說一切。佛勸受持流通。
6.《文殊師利所說般若波羅蜜經》,一卷,梁僧伽婆羅(Saṃghavarman)譯。異譯有《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二卷,梁曼陀羅仙(Mandra)譯,編入《大寶積經》卷一一五——一一六〈文殊說般若會〉。唐玄奘譯本,編入《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第七〈曼殊室利分〉,二卷[25]。曼陀羅仙譯本,與唐譯本相同;僧伽婆羅譯本,沒有「一行三昧」,似乎是初出本。(一)文殊師利對佛說:我來,是要見如來的,而如來如如相;為了利益眾生,而眾生不可得。度一切眾生,而眾生界不增不減。眾生界如佛界,是不可思議,依空而住的。(二)以不住法住般若波羅蜜中,於一切法不增不減。修般若波羅蜜,是不見一切的;如來自覺一切法空,也是這樣。不見法應住不應住,不見可思議不可思議,不見三乘差別,不見佛,不住佛乘,不得無礙智,不坐道場。現見一切法住實際,身見的如相,就是實際。舍利弗、彌勒、無相優婆夷,都讚歎聽深般若,而能不驚不怖的。佛說:這樣的人,是住不退地,具足六度,能為人分別開示的。(三)文殊說:我不得無上菩提,也不住佛乘,不以無相法修梵行。觀聲聞乘是非凡非聖……非見非非見。文殊對舍利弗說:觀佛乘,也不見菩提,不見修行,證菩提者。觀佛但有名字,名字相空,就是菩提。「觀身實相,觀佛亦然」。般若波羅蜜是難以了知的,菩提實沒有法可知。佛就是法界,法界就是菩提。一切法空中,是無二無別的,所以佛不證法界。逆罪,一切業緣,都住於實際,所以不墮地獄,也不入涅槃;犯重比丘與清淨比丘平等。說不退法忍等密意。(四)文殊對如來說:佛不證菩提,菩提與五逆不二。我不以如來為如來,也沒有懷疑如來。一切佛同一相,所以沒有出世的,也沒有入涅槃的。心相不可思議,所以佛與凡夫都是不思議的。如來最勝,得不思議法,說法教化,而眾生與法都不可得。佛是無上福田,而福田相不可得,善根也不增不減。(五)文殊說:思議與不思議,都不可說。初學的漸習不思議三昧,久習成就了,沒有心相而入定。眾生都成就不思議定,因為一切心相非心,所以名不思議定。佛稱讚文殊,應這樣的安住般若!文殊說:般若是無住無相的,般若就是不思議、法界、無生無滅界;如來界與我界,無二無別。所以修般若波羅蜜的,不求菩提;菩提離相,就是般若。不可思議、無知無著,是佛所知的。這樣的知,就是佛智、不退智。如金[A20]礦要經過冶鍊,不退智也要從行境而不著不動中顯現出來。能這樣解的,名為正信。(六)佛為大迦葉說:凡聽聞這一法門的,在來生中,聽到這樣法門,就會歡喜信解的。佛對文殊說:我行菩薩道時,要住不退地,成佛道,都由於修學般若。所以,要得一切功德的,應當學般若波羅蜜。文殊說:正法是無為無相無得的,怎麼能學呢?佛說:這樣的知一切法相,就是學般若。(七)佛說:得菩提自在三昧,能照明一切佛法,知一切佛名字,一切佛世界無障礙,應當如文殊所說的般若而學。般若是菩薩行處,是沒有名相,如法界那樣的沒有分數。(八)如般若波羅蜜所說行,能速證佛道。修一行三昧——如法界緣,不動搖,無障礙。應該先繫念一佛名字[26],念念相續,能見三世一切佛。一佛功德與一切佛功德平等,所以入一行三昧的,能知諸佛法界無差別相,總持一切法門。不見法界有分別相及一相;信忍一切法都是佛法,也能速證佛道。佛道不從因得,也不從非因得;能這樣的信解,就是出家,真歸依處。(九)佛對文殊說:如為人說法,應該說:般若波羅蜜中,沒有聲聞法,佛法,也沒有凡夫法。文殊說:我會這樣說:般若沒有諍論相,怎麼可說?一切法同入實際,阿羅漢與凡夫法,不一不異。聽法,應如幻人那樣的沒有分別。(一〇)佛讚歎說:要成就佛法,應當這樣的學般若。學般若波羅蜜的,決定成佛,不墮二乘。帝釋天散華供養,願般若永久的流通在世間。
7.《法界體性無分別經》,二卷,梁曼陀羅譯,編入《大寶積經》卷二六、二七〈法界體性無分別會〉[27]。(一)文殊說:法界體性因緣不可說。文殊為舍利弗說:約法界體性,論染與淨,繫縛與解脫(世諦第一義諦)。(二)二百比丘聽了,憤然而去。文殊化一比丘,與他們談論。求心不可得,使他們悟解無染淨、無縛脫的深義,得到了無漏解脫。(三)二百比丘回來,脫衣來供養文殊;為舍利弗說無得無覺。(四)文殊為阿難說:一切法如化,如化的調伏,是正調伏。增上慢與無增上慢。(五)文殊為寶上天子說:菩薩如實說受記,一切智心得自在。受記,向與得,說法,佛出世,知恩報恩。菩薩初發心,久行,不退轉,一生菩薩。菩薩不生,於一切得自在。(六)佛為寶上天子授記,成佛時說無盡主陀羅尼。天子為阿難說受記。(七)魔來,自說聽了菩薩授記,非常的愁惱。文殊對他說:「菩薩成畢竟行,善知方便,行般若波羅蜜」,魔是無法留難的。(八)文殊使魔與舍利弗,化作如來相,共論「菩提」。(九)四方各有千菩薩,乘空而來,是文殊過去所教化的,發願守護正法。諸天、文殊、如來,護持流通。
8.《大寶積經》卷一〇一〈善德天子會〉,一卷,唐菩提流志譯。菩提流志的又一譯本,名《文殊師利所說不思議佛境界經》,二卷[28]。(一)文殊師利答佛說:無差別,空,無為,是佛的境界。佛境界,應當於一切眾生中煩惱中求。煩惱性就是佛境界性,所以說佛住平等性。煩惱不離空而有,所以離煩惱而求空,不是正行。自以為出離而見他有煩惱的,就落於二見。正修行是無所依的,無為是不墮於數的。一切如幻化,不能說證與不證。文殊對須菩提說:佛境界,與聲聞的心解脫,沒有證不證一樣。為初學人說法,不能怕他驚疑,只說些淺義;如醫生治病,不能只用些平淡藥一樣。(二)文殊答須菩提說:一切乘法,都是我所乘的;我也住凡夫地。一切法性平等,如虛空無差別。依一切法畢竟空中,安立種種地相,而不是空有差別可說。菩薩的智慧方便,證入而又還出;不墮二乘地,名為佛地。五蘊是世間,知五蘊空無我,不著世間,就是超出世間。(三)二百比丘聽了,得漏盡心解脫,脫下衣服來供養文殊。比丘們答須菩提說:若有得有證,是增上慢人。(四)善德天子請文殊往兜率天說法。文殊現神通力,善德等都以為已到了兜率天上。佛對善德說:這是文殊的三昧神通,並說文殊的廣大神力。(五)惡魔見文殊的神通變現,歡喜讚歎,說[A21]呪護持弘法的法師。(六)善德往兜率天集眾,文殊昇兜率天說法:菩薩住四法,能成就八法:持戒、多聞,禪定、般若,神通、大智,寂靜、觀察,每法都以八法解說。次說:依不放逸,能得三樂……得波羅蜜三伴行。依不放逸,能修三十七菩提分法,入究竟清淨。(七)文殊為善德天子說:菩薩的修道;菩薩的去來之道。(八)因善德的[A22]啟問,文殊放光,大眾都見上方一切功德光明世界,普賢如來的莊嚴法會。普賢如來國土的菩薩們,來娑婆世界,與文殊及大眾,一同去見釋迦佛。——以上,先後譯出的八部經,是文殊為主體的,文體都是長行。以下三部長行,文殊所說的,只是一部分。
1.《首楞嚴三昧經》,後漢支婁迦讖初譯。現存姚秦鳩摩羅什(Kumārajīva)譯的《首楞嚴三昧經》,二卷[29]。經說十住地菩薩所得的首楞嚴三昧,堅意菩薩為當機者,多為天子們說,多說大菩薩的方便行。卷下,部分與文殊有關。(一)文殊舉所見的——但有菩薩僧,但說不退轉法輪的一燈明國土問佛。佛說:一燈明世界的一切功德光明佛,就是釋尊自己,一燈明是自己的淨土。(二)迦葉說:聲聞自以為智慧,其實是一無所知。文殊說:十法行名為福田,聲聞在有菩薩處,不得名為福田。多聞是聞一而解一切,阿難也不能稱為多聞。(三)文殊知道二百菩薩天子,想退取辟支佛乘,所以說:過去,我在三百六十億世中,都以辟支佛入涅槃。那時辟支佛有度化眾生的因緣,所以示現辟支佛,入滅盡定。有以為我滅度了,不知辟支佛的涅槃,不是真滅。二百天子聽了,就不退無上菩提心。(四)佛對迦葉說:文殊在久遠劫以前,在南方平等世界,作龍種上佛,那是住首楞嚴三昧的勢力。
2.《諸佛要集經》,晉竺法護譯,二卷[30]。本經的「前分」,因弟子們不能專精修行,所以佛示現三月燕坐。如有來見佛的,囑阿難代為教導:佛法難得,離邪見,依四依,十二因緣,四聖諦,三世平等,除三界,三解脫門,觀陰(界)入——《阿含經》所說的要義。然後佛化身到普光世界、天王如來處,與十方濁世的諸佛,共說「諸佛要集」:如真諦尊崇諸法,發菩提心,六波羅蜜,十地,字門,一乘,佛——《般若經》的要義。「後分」是以文殊菩薩為主的。(一)文殊約彌勒與辯積菩薩,去見天王佛,聽法;彌勒與辯積,都以佛不可見,法不可聞,不願意同去。(二)文殊去見天王佛,佛以神力,使文殊住在鐵圍山頂。文殊以神力,越過了無量世界,卻還在鐵圍山頂。文殊在山頂修四意止,諸天來供養;文殊為光明幢天子,說無所行,離塵勞(煩惱)、法界、本際與無本(如),無所依如虛空。愚癡凡夫所得的神足,不是佛菩薩緣覺聲聞所得的。(三)諸佛說了「諸佛要集」,都回去了,天王佛才召文殊來見。文殊對於自己被移往鐵圍山,而離意女卻一直坐在佛前,深感不解。天王佛說:文殊發心來見佛聞法,三事有礙。佛反問文殊:以什麼眼見佛,什麼耳聽法?文殊默然為答。佛說:離意女入普法離垢光三昧,沒有佛想、國土想、法想、眾生想,而遍在十方國土見佛、聞法、化眾生。(四)天王佛對文殊說:三千世界中,充滿了一切佛,但菩薩們只見我一佛,聽我說法。佛法身如虛空,是五眼所不能見的。所以諸佛來會,也是如來的神力示現。(五)文殊盡一切神力,都不能使離意女出定。天王佛說:佛以外,唯有下方錦幢世界的棄諸蓋菩薩,能使他出定。佛放光感召,棄諸蓋與眾菩薩來,隱身不現。文殊於一念間,得解了一切諸身三昧。棄諸蓋現身,與文殊問答:虛空界沒有入定,也沒有出定。(六)佛令離意女出定。離意女答文殊說:一切法本淨,般若波羅蜜除一切想,不自念入定,也不念起定。一切法如虛空,不離虛空。不禮佛,發菩提心,智慧相應,得法忍,被弘誓鎧度眾生,佛出世,出家受具足,信樂解脫,辯才無礙,無生,修行,成佛——答覆了一連串的問題。(七)天王佛說離意女當初發心,及未來成佛。(八)天王佛讚棄諸蓋菩薩。文殊不如離意女,離意女不如棄諸蓋,因為文殊從離意女初發心,而離意女是從棄諸蓋初發心的。(九)釋迦佛以經典,付彌勒流通。
3.《等集眾德三昧經》,三卷,晉竺法護譯。異譯名《集一切福德三昧經》,三卷,姚秦鳩摩羅什譯[31]。本經以那羅延(或譯「[A23]鉤鎖」)菩薩為當機者,以佛的身力為序起,說菩薩所行的集一切福德三昧。卷下,文殊說法。(一)文殊為那羅延說:菩薩為什麼修行菩提,怎樣的修行菩提!(二)離魔菩薩說菩薩行——遍行一切眾生行,一切魔行,聲聞、緣覺行。文殊說菩薩的正行。佛以從然燈佛授記,得無生忍,證成文殊的所說。(三)文殊為那羅延說所作已辦。常精進菩薩也說所作已辦。又說:菩薩為了化眾生,應該精進的修集一切功德。(四)那羅延讚歎得集一切福德者的功德。文殊答那羅延說:菩薩要修集一切福德三昧的,應該修學的法門。聽到三昧而沒有誹謗的,「當說是人名為出家,能不失是法界體性」。這樣的菩薩,住於四處——四梵行。大慈大悲,是菩薩所有的。
以下的經文體裁,是長行與偈頌(或重頌)雜出的。其中以文殊師利菩薩為主體的,有《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如幻三昧經》,《文殊師利巡行經》——三部。
1.《文殊師利現寶藏經》,二卷,晉竺法護譯。異譯為宋求那跋陀羅所譯的《大方廣寶篋經》,三卷[32]。(一)文殊為須菩提說:聲聞非佛法器;諸法雖是同等的,但隨緣有差別。菩薩為一切佛法器,不增塵垢,不損佛法。在慧光中,一切塵垢都是佛法。並解說空與寂、愚與智、聖賢、解脫的意義。須菩提讚歎。(二)文殊解說佛所說的:「求利義而不得義,不求利義而得義」;一切法悉是佛法。須菩提稱歎。文殊所說的,新學菩薩聽了,不恐不畏。文殊舉師子子、鳥子的比喻。文殊說恐畏的原因;菩薩有智慧方便,所以知貪身(我見)而不得道證。(三)如來舉三十二比喻,讚揚菩薩智慧方便的德用。(四)佛為須菩提說本淨,法界不知法界。須菩提答文殊問:法界無礙,智慧無礙,而聲聞的辯才有限礙。(五)舍利弗說:文殊在無央數佛前說法,使佛的大弟子無言可答。曾與文殊東遊,到喜信淨世界。佛在宴坐,[A24]大弟子聖智燈明為大眾說法。文殊在光音天發大聲,聖智燈明聽了,恐怖墮地。[A25]光英佛以清淨見佛、禮佛、[A26]問訊[A27]等請問文殊。文殊以聖諦、二諦[A28]問[A29]聖智燈明,並指[A30]他有怖畏心[A31]。文殊說:菩薩是不畏不厭,心得解脫;智慧非有為與無為。文殊說:「一切諸法是寂靜門」,並為法勇菩薩解說。(六)舍利弗說:曾與文殊西遊,經大火充滿的佛土,賴文殊的神力而過去。自己的神力,比文殊師利,如小雀與金翅鳥那樣。(七)舍利弗說:曾與文殊南遊,見種種佛土。文殊說:觀佛國,應如虛空一般。逆罪不能汙心;入法界本淨,名無所受住法門。(八)阿難說:天大雨七日,佛命文殊為僧眾乞食,受到魔的嬈亂。文殊降伏惡魔,使魔讚歎施與文殊的功德,並使魔持鉢前行。大眾得到飽食,魔化四萬比丘來爭食,過飽而倒在地上。文殊說:佛法中沒有種種毒;並開示佛法的內容。佛說:末世有這樣不如法的比丘;比丘們自起魔事,不是惡魔所能破壞的。(九)大迦葉說:文殊初來此世界時,安居三月終了,才到僧中來。文殊說:三月在舍衛王宮中,淫女、小兒中。迦葉撾楗椎,想逐出文殊,卻見十方界都有迦葉,想逐出文殊而不可能。佛說:文殊在三月中,教化宮中的采女;五百童子、童女,都得到不退。文殊為迦葉說:教化眾生的不同方便,度一切眾生而無所度。菩薩被三十二功德鎧,不是二乘所能及的。(一〇)富樓那([A32]Pūrṇamaitrāyaṇīputra)說:自己在三月中說法,不能開化異道一人。後來,文殊化了五百異道,領他們去薩遮尼犍子([A33]Satya-nirgrantha-putra)那[A34]裡修學,受到大家的尊敬。文殊為大眾說佛的功德,上中下善,使五百異道遠離塵垢,八千人發菩提心。大家到祇園來見佛;文殊所化的五百人,在佛前說自證法。(一一)住增上慢的二百比丘聽了,以為違反佛說,就起身走了。文殊說:心有所著的,住二相的,才以為相違反了。於是在二百比丘前,化作大火、鐵網、大水,使他們無法越過。他們回祇園問佛,自己證了阿羅漢,怎麼不能越過大火等?佛對富樓那說:不脫淫怒癡火的,墮在見網的,沒溺在恩愛中的,怎能度過大火、鐵網與大水呢?煩惱是虛妄不實的,觀十二因緣起滅,身心如幻,能知一切法不生。二百比丘聽了,心得解脫。(一二)薩遮尼犍子來見佛,嫌佛奪去他的徒眾。會中有勝志外道,以求醍醐等譬喻,呵責薩遮尼犍子。然後,萬二千異道,隨尼犍子回去;其餘得道得神通的,出家為比丘。佛告勝志說:萬二千尼犍,在彌勒佛的初會數中。薩遮尼犍子也有信解,只是我慢而放不下成見。文殊為勝志說:沒有增上慢的,心無分別,聽了一切音聲,都不憂不喜,不瞋不愛(一三)。佛為勝志說菩薩行——精進與不放逸。勝志聽了,得無生忍;佛為他授記。勝志在佛前,說「不壞法界偈」。
2.《如幻三昧經》,二卷,晉竺法護譯。異譯《聖善住意天子所問經》,三卷,魏毘目智仙共般若流支譯。又《善住意天子經》,四卷,隋達磨笈多(Dharmagupta)譯,今編入《大寶積經》卷一〇二——一〇五〈善住意天子會〉[33]。(一)文殊想弘揚深法,所以入離垢光嚴淨三昧,放光照十方世界,感召十方的菩薩到靈山來,雨華作樂,供養如來。(二)大迦葉見了問佛,佛說:十方菩薩來,遍入隱身三昧,是二乘所不能見的。大迦葉、舍利弗、須菩提,入二萬、三萬、四萬三昧,求見諸菩薩,卻不能得。須菩提讚歎菩薩道。(三)文殊入三昧,化無量數菩薩,為三千界諸天子,以偈說法。諸天子都來靈山,香華供養。(四)天子們到文殊的住處。文殊與善住意天子論法:無說、無聽,退轉與不退轉,如來如虛空。(五)文殊與菩薩們來見佛,說偈讚歎。(六)文殊入降毀諸魔三昧,使魔宮失色,魔眾都現衰老相,心[A35]裡非常恐怖。化現的天子們,勸魔眾來見救護一切眾生的佛,佛安慰他們。文殊與菩薩眾來見佛,自說初得降毀諸魔三昧的因緣。文殊說:有二十事,又六種四事,能得降毀諸魔三昧。佛對舍利弗說:文殊不但在這三千世界,十方界諸魔如有嬈人的,都以此三昧降伏他。文殊承佛的慈命,恢復了眾魔的本形;為魔說六根緣著無所有。(七)文殊與十方界的菩薩們,都顯現不同的自身。(佛入佛莊嚴三昧,使來會的菩薩,見釋迦佛土,都與自己的本土一樣。文殊說:「一切諸佛皆為一佛,一切諸剎皆為一剎,一切眾生悉為一神,一切諸法悉為一法」)[34]。(八)佛為文殊說:「菩薩」,「初發心」。文殊說:菩薩能發淫怒癡的,才是初發心。文殊為善住意說:凡夫不能發淫怒癡,佛、菩薩、聲聞、緣覺才能發。如鳥行虛空,於一切法無依、無著、無取、無礙,才是真實發心。佛為舍利弗說:發心與無生忍平等。文殊為大迦葉說,所作不難。佛為文殊說「無生法忍」。(九)文殊為善住意天子說:入十道地。出家法——發出家心,除鬚髮,著袈裟,思量(作不作),受具戒,住戒學,淨福田,知節限(頭陀行),觀四諦,修道品,修行(禪)——都依無法可得,從遮遣來顯示深義,舉舍利弗的自證為證。(一〇)文殊為善住意說:利根,字句,總持,(頑鈍)無所得。(一一)五百菩薩誹謗這樣的深法,現身墮地獄。由於聽了深法,所以能速得解脫,勝過取相修行的。(一二)文殊為善住意說梵行:不受(取)不修;不執刀劍害眾生命;等行黑法,不修白業;傷人劍擊其頭:離佛法僧——是行梵行。(一三)文殊為善住意說:無反復,無所住,沙門,心不剛強,不供佛植善根。(一四)文殊入如幻三昧,善住意見十方國土,文殊現種種身而說法。(一五)五百得神通菩薩,知道過去生所犯的逆罪,不能得法忍。文殊執劍迫佛,佛說「住!住!」,「勿得造逆,當以善害」!五百菩薩悟一切法如幻無我,說偈讚佛。那時,十方都震動。(一六)文殊為舍利弗說:無業無報,一切如幻。執劍向佛,如一心念佛,三毒即得解脫那樣。(一七)諸菩薩請文殊去本國說法。其實,文殊[A36]遍在十方界說法,如日月臨空,光明普照。(一八)讚歎這部經的功德。佛以神力護持,文殊說誠諦誓言。佛為彌勒說:文殊與善住意天子,受得這一法門,已經七百萬阿僧祇劫。付囑流通。
3.《文殊師利巡行經》,一卷,魏菩提流支譯。異譯《文殊尸利行經》,一卷,隋闍那崛多譯[35]。(一)文殊巡視諸比丘房,見舍利弗(等)入禪,為他說無依、無念、無所取捨的禪法。這是一般聲聞所不能的,如能契入的,是真聲聞。(二)五百比丘以為文殊所說的,不合所修的梵行,想起身退去。文殊為舍利弗說:文殊是不可得的,法是非智所知,非識所識的。四百比丘得漏盡;一百比丘起惡心,墮大地獄。(三)佛說:墮地獄的一百比丘,由於聽聞深法,所以速得生天,在彌勒法會中得解脫。(四)舍利弗讚歎文殊。文殊說:真如、法界、眾生界,都不增不減。無所依就是菩提,菩提就是解脫。如來印證說偈,讚歎這甚深法門。
以下,長行與偈頌雜說,而文殊所說僅是一部分的。
1.《慧印三昧經》,一卷,吳支謙譯。異譯《如來智印經》,一卷,宋失譯。《大乘智印經》,五卷,趙宋智吉祥等譯[36]。(一)佛入慧印三昧,佛身、衣、座都不見了。依文殊所說,舍利子等都入三昧去推求,都不能見。再問文殊,文殊說:等一下,佛就要從三昧起來了。(二)佛命可意王(喜王)菩薩,文殊師利及六十賢者,留在世間護法。佛為文殊等說「法」的意義[37]。(三)佛對文殊說:要成就佛菩提的,應該學慧印三昧。我在然燈佛時,就已成就了菩提,為了三事——作佛事,度眾生,不違本願,所以還留在世間。
2.《須真天子經》,四卷,晉竺法護譯[38]。(一)佛答須真天子所問的菩薩事——三十二事,每一事都以四法來解答。(二)文殊為須真天子,重答菩薩的三十二事。又說「法」的純淑,「心」的時與非時。(三)文殊答聲聞諸大弟子所問的:八惟務禪,無礙慧,神足,知他法行,說法,樂禪,持法藏,天眼,諸根寂定,利根,分別經法,四無礙,淨戒,多聞。弟子都稱歎菩薩如大海,自己如牛跡水一樣。文殊說:弟子們的確沒有貢高心,但菩薩卻應該貢高,讚譽大乘而輕毀弟子乘。(四)文殊答須真天子所問的:菩薩發道意。一切(法皆是佛法)皆當成佛。空行,無所有。修習。意不妄信;除鬚髮菩薩不入眾,不受他教。菩薩畏與無所畏。菩薩住於道。一切世間所入的,是菩薩行。菩薩精進行。菩薩行。住於道的菩薩行,勝過聲聞、辟支佛,而能入持信、持法、八人、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聲聞、辟支佛、佛、多陀竭(如來)、匐迦波(薄伽梵)、三耶三佛(正[A37]遍知)、世多羅(教師)、凡人法、貪淫法、瞋恚法、愚癡法、生死法、滅度(泥洹)法。(五)文殊為須真天子,頌說智慧與善權。(六)文殊為須真天子說:道類,道處,道相等,而歸於菩薩道從愛欲中求。一切法無差別,法界平等清淨如虛空。又答:菩薩辯才,分別諸法,菩薩為導師,菩薩於一事知無數事。現入三品。菩薩住於閑,也住於懅。文殊因須真的讚歎,說菩薩等於淫怒癡,等於解脫,所以不厭世間。(七)大眾讚歎:能受持的,就是持戒清淨,見佛,轉法輪;是沙門、婆羅門,是除鬚髮受大戒的。
3.《須摩提菩薩經》,一卷,晉竺法護譯。異譯有唐菩提流志所譯的,編入《大寶積經》卷九八〈妙慧童女會〉[39]。在《大正藏》中,還有兩部異譯:一、唐菩提流志所譯的《須摩提經》,一卷。與〈妙慧童女會〉對比起來,只缺少了「天雨妙花,……六種震動」,共三十四個字[40],這不能說是菩提流志的再譯。二、姚秦鳩摩羅什譯的《須摩提菩薩經》,一卷。傳說的羅什譯本,文字與竺法護譯本相同,只是增多了一段——「女意云何?法無所住,……使立無上正真之道」。這一段,出於竺法護所譯的《梵志女首意經》[41]。所以,這不是鳩摩羅什的譯本,應該從大藏中刪去!須摩提女,年僅八歲,問菩薩的十事;發願成佛。經中,須摩提以甚深法,答文殊師利。佛說:文殊本從須摩提發心。文殊為須摩提作禮。
4.《大淨法門經》,一卷,晉竺法護譯。異譯有隋那連提耶舍所譯的《大莊嚴法門經》,二卷[42]。(一)上金光首淫女,與[A38]畏間(異譯作「上威德」)長者子,駕車去遊園,很多人貪染淫女,都跟著走。(二)文殊師利化作少年,穿著光彩的衣服。上金光首見了,起貪著心。知道文殊是菩薩,菩薩是能滿足他人希求的,所以就向文殊乞求美妙的衣服。文殊勸他發菩提心。為上金光首女說:自身就是菩提;自身——五陰、四大種、六入(十八界)平等,覺知平等,就是菩提。(三)上金光首發心,歸依,受持五戒。自說不了平等而習淫色。知道煩惱(欲)是虛妄的,煩惱能生菩提——煩惱不動不壞,見煩惱的就是菩提。菩薩能知煩惱性,能教化眾生不為煩惱所惱亂。聖慧不與煩惱合,不為煩惱所礙。知煩惱性空,所以不怖煩惱,在煩惱中也不為煩惱所染汙。(四)文殊為上金光首說:菩薩離煩惱;菩薩最勝精進;菩薩方便。(五)佛在靈山,遙讚文殊的法門。諸天與王臣大眾,都到文殊處來。大眾見了上金光首,不再起貪欲。女答文殊:正見煩惱本淨,於煩惱得脫,所以眾生於我身不再起欲念。文殊說火喻,說明「自性清淨,客塵煩惱生而不能染」。(六)上金光首承文殊的威德,為大眾說法——正見、發心、六度、四無量、無諍、降魔、教化眾生、法供養。(七)上金光首請求出家,文殊為他說出家法。(八)上金光首與長者子同車,如母子一樣,沒有欲意。臨行,上金光首說偈——離三毒的本性清淨。跟隨者都散了。女在車上,示現死亡,變壞。長者子驚怖,文殊使樹木流出法音:三界是虛妄不實的,沒有可貪著的,也不用恐怖。(九)長者子生善心,將女屍棄了,來見佛歸依。佛說:應放捨恐怖。一切法虛妄不實,如幻如化,菩薩應當從煩惱性求菩提。煩惱性空,心沒有分別,就是菩提。菩薩應覺了自心的本淨,也就覺了一切眾生心。(一〇)上金光首作伎樂而來,長者子知道是無起無沒,示現有生死。佛為上金光首與[A39]畏間長者子授記作佛。
5.《弘道廣顯三昧經》,四卷,分十二品,晉竺法護譯[43]。佛在靈山,阿耨達龍王來問佛法。龍王請佛,半月在龍宮中,受供養,說法。卷三第八品中,(一)濡首童子從下方寶英如來的寶飾世界,到阿耨達龍宮來。(二)濡首與大迦葉問答:寶飾世界有多遠?經多少時間?論到心解脫與菩薩的大辯。(三)濡首為智積菩薩說:如來方便說三乘。智積答大迦葉說:寶英如來從一法出無量義,但說菩薩不退轉法輪。(四)濡首為阿耨達龍王說:正觀如來。菩薩應修的善行——等行,無所行而行。菩薩的不起法忍。菩薩應修向脫(方便慧)。以下,須菩提與龍子論法;佛為龍王、龍子授記。然後還靈山,以經付囑慈氏、濡首童真及阿難,流通未來。
6.《無極寶三昧經》,二卷,晉竺法護譯。東晉祇多蜜(Gītamitra)再譯,名《寶如來三昧經》,二卷[44]。本經是以寶(如)來菩薩為主的,文殊僅是參加法會的一人,但文殊參與活動及說法的地方不少。(一)文殊[A40]啟問,佛說寶如來佛剎的功德莊嚴。(二)佛為文殊說法;文殊說頌。(三)佛為文殊說:在法會中的,都得到寶如來三昧。(四)應阿闍世王請,入宮去受供,文殊等讓寶來先行。(五)文殊為寶來說:佛菩薩威神所化的樂,是不可知的。(六)文殊為寶來說:新學菩薩得到了九法寶,就能得無極法。文殊說偈:佛笑如化,本來寂滅。(七)寶來為文殊說:九法寶能得解脫慧。一切如化,化無所處——沒有化本、化主。文殊說偈:一切如化,一切不可得。
7.《諸法無行經》,二卷,姚秦鳩摩羅什譯。異譯有《諸法本無經》,三卷,隋闍那崛多譯。這兩部譯本,大義相符。《大乘隨轉宣說諸法經》,三卷,趙宋紹德等譯[45]。宋譯本的意義,有些恰好相反,顯然是經過了後人的修改。這[A41]裡,依前二譯。(一)師子遊步菩薩請說諸法如虛空的「一相法門」。佛以頌答:貪瞋癡如虛空;明與無明不二;眾生性就是菩提性。有自稱菩薩的,不知道實相,只是讀誦、威儀、文頌。有的說法空,卻惡心諍論。有的「我慈悲一切,成佛度眾生」,卻忿恚而常求他人的過失。那[A42]裡有「慈悲而行惱」的!「互共相瞋恚,願生阿彌陀」的!慳著檀越的,嫌別人多住憒鬧的,都不是勤行佛法的人。真求佛道的,日夜禮佛菩薩,不說人的過失。「應當念彼人,久後亦得道,次第行業道,不可頓成佛」。如知道音聲無性,能入無文字的實相法門,那貪瞋癡就是無量,佛說與邪說無別了。(二)當時,聽眾得法益的極多。佛說:不能契入這深法門的,雖長久修行,也還是可能斷滅善根的,所以舉佛的本生:有威儀法師,持戒得定得神通,誦律藏,苦行,常住在塔寺(阿蘭若處)。淨威儀法師持戒清淨,於無所有法忍得方便,常入聚落去教化眾生。有威儀不滿淨威儀的常入聚落,訶責為毀戒的雜行比丘,因此墮地獄,這就是釋尊的前生。所以,不應該瞋恨,不應該[A43]評量人。一相法門,能滅一切業障罪。(三)佛為文殊說:見貪瞋癡際就是實際,一切眾生即涅槃性的,能滅一切業障罪。(四)佛為文殊說:眾生妄想分別,在佛法中出家。分別是善、是不善,應知、應斷、應證、應修,捨一切有為法而修行,自以為得阿羅漢,命終墮地獄中。行者應正觀四諦、正觀四念處、八聖道分、五根、七菩提分。(五)佛應文殊的請求,說陀羅尼——不動相(雞羅)、種性(種子)法門。(六)文殊說不動相。對於問佛法的,教他勿取勿捨,勿分別諸法。諸天子讚歎文殊,文殊卻說:自己是貪欲尸利、瞋恚尸利、愚癡尸利,是凡夫、外道、邪行者。(七)佛為華戲慧菩薩說「入音聲慧法門」。文殊說:一切音聲空如響,所以一切音聲平等。(八)文殊說宿緣:喜根菩薩比丘,不讚歎少欲知足,細行獨處,但說諸法實相——貪瞋癡就是諸法性。勝意菩薩比丘,持戒行頭陀行。勝意到喜根的在家弟子家[A44]裡,說喜根的過失——淫怒癡無礙,受到喜根弟子空義的難問。勝意不得入音聲法門,所以毀謗喜根。喜根在大眾中,說「貪欲是涅槃,恚癡亦如是,於是三事中,無量諸佛道」等一相法門頌。勝意比丘墮地獄,然由於聽聞深法,後世得智慧利根,這就是文殊的宿緣。(九)佛護念法門,於未來世流通。
8.《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二卷,晉竺法護譯。異譯《文殊師利授記經》,三卷,唐實叉難陀譯;編入《大寶積經》卷五八——六〇〈文殊師利授記會〉。又《大聖文殊師利菩薩佛剎功德莊嚴經》,三卷,唐不空譯[46]。(一)佛入王舍城。化菩薩說偈讚佛,勸大眾發心。大眾讚歎。(二)佛為棄惡菩薩說:常行大悲,發無上菩提心,能隨願莊嚴佛土。佛為棄惡授成佛記。(三)佛到阿闍世王宮受供,為王說離忿瞋、無智的正道。(四)佛回靈山。放光,召集十方的菩薩眾,使彌勒敷座而坐。(五)佛為舍利弗說:如成就四法,能隨願莊嚴佛土。又說從一法到十法,能隨願嚴淨佛土。又說淨土十願。如成就三法,速成佛道,隨願嚴淨佛土。聽眾發心,佛為大眾授記。(六)師子步雷音菩薩與文殊問答:文殊什麼時候成無上道?發菩提心以來幾久了?佛說文殊的發心因緣。(七)師子步雷音與文殊問答:文殊具備了十力、十地,為什麼不成佛?得法忍以來,沒有一念想成佛,那為什麼勸眾生發菩提心?什麼是平等證得?(八)文殊為師子步雷音,說佛土莊嚴的本願:1.無礙眼所見到的,都是自己所化度的;等一切都成了佛,文殊才成佛。(佛說:文殊所見的佛土,無量無數)。2.合恒河沙數世界,成一佛土。3.菩提樹量等十千大千世界,光明遍照。4.菩提樹下成佛,不起座,化身遍無數剎土,為眾生說法。5.沒有二乘與女人。(佛說:文殊成佛,名普見佛)。6.菩薩眾以百味飲食,供養十方佛,聲聞、緣覺,及貧乏、惡趣,然後還本土受食。7.衣服;8.受用的資具,都這樣的供養。沒有八難眾苦,沒有犯戒的。(佛說:文殊的佛土在南方,名離垢心)。9.佛土的妙寶、妙香充滿,隨菩薩所願而見。光明遍照,沒有晝夜、寒熱、老病死。菩薩一定成佛,沒有中間入滅的。空中的樂音,流出六度,菩薩藏的法音。菩薩能隨願見佛斷疑。(菩薩與諸天讚歎)。10.願一切佛土的莊嚴,合成一佛土。(九)佛說:文殊佛土的嚴淨,勝過西方無量壽佛土,與東方的超立願世界相等。佛入三昧,大眾都見到了超立願世界的嚴淨。佛為大眾授記。超立願世界的四大菩薩——光英、慧上、寂根、意願,到此土來。(一〇)文殊為慧上菩薩說:一切法幻化生滅,即不生滅,名為平等。學平等法,一定成佛。慧上菩薩們,各說「一相法門」。(一一)師子步雷音與文殊問答:文殊佛土中,有多少菩薩?佛的壽命多少?佛為師子步雷音說:菩薩比西方極樂世界更多;佛壽無量,超過無量世界的微塵數多多。(一二)彌勒等稱讚文殊的功德。佛說法門的功德,勸受持流通。
9.《維摩詰經》,現存漢譯三本:一、《維摩詰經》,二卷,吳支謙譯。二、《維摩詰所說經》,三卷,姚秦鳩摩羅什譯。三、《說無垢稱經》,六卷,唐玄奘譯[47]。這部經以維摩詰長者為中心,與維摩對論的是文殊。(一)佛在毘舍離菴羅園。長者子寶積來,奉獻寶蓋;三千世界及十方佛說法,都出現於虛空的寶蓋中。寶積讚歎佛的神力。(二)佛為寶積說淨土行。舍利弗懷疑,釋迦怎麼會是穢土?螺髻梵王說:他見釋迦佛土,清淨莊嚴。佛現神力,大眾都見釋迦佛土的嚴淨。(三)維摩詰長者,為眾生的尊導。身體有病,有來問病的,就勸大眾應求法身,發無上菩提心。(四)佛命大弟子去探病,大弟子都舉出過去的事例,不能與維摩詰對論。彌勒等菩薩,也都敘述過去的本緣,不能去探問。文殊師利受佛的慈命去問病,菩薩、聲聞、天人等同行。(五)維摩詰答文殊說:眾生有病,所以菩薩也有病。佛土是空的;魔與外道,都是侍者。菩薩應安慰有病的菩薩。有病菩薩應該調伏自己;能調伏自己,也要調伏眾生。菩薩的縛與解。菩薩不住凡夫行、聲聞行,不捨菩薩道,是菩薩行。(六)舍利弗想念[A45]床座,維摩詰責他:求法的,應於一切無所求。維摩詰現神力,從東方須彌燈王佛土,借來了三萬二千高廣的師子座。在維摩小室中,卻不覺得迫迮。新發意菩薩與大弟子,為須彌燈王佛作禮,才能昇座。維摩詰從小室能容高廣的師子座,說到佛菩薩有「不可思議解脫」,有說不盡的神力。大迦葉稱歎,自恨對大法不能契入。維摩詰對迦葉說:十方世界作魔王的,多是住不可思議解脫的菩薩。(七)維摩詰答文殊說:菩薩觀眾生如幻化,能行真實慈悲喜捨。在生死怖畏中,應依如來功德力。度眾生,要除滅眾生的煩惱;煩惱歸本於無住。(八)天女散華,弟子的結習不盡,所以華都著在弟子身上。天女答舍利弗說:一切是解脫相,淫怒癡性就是解脫。雖以三乘化眾生,而但愛樂佛法。住在維摩詰室十二年,但聞大乘法。室中有八種未曾有法。求女人相不可得,有什麼可轉的?天女變舍利弗為天女,自己卻如舍利弗,問他為什麼不轉女身!相是無在無不在的。沒有沒生,也沒有無上道可得。(九)維摩詰答文殊說:菩薩行於非道,就是通達佛道。文殊答維摩詰說:煩惱是佛種。大迦葉稱歎,自恨不能發大心。(一〇)維摩詰為普現色身說:自己的「父母、妻子、親戚眷屬、吏民、知識、奴僕、象馬車乘」。以善巧方便,普度一切眾生。(一一)文殊等菩薩,各說「入不二法門」。(一二)維摩詰化一菩薩,到眾香世界,從香積佛乞得滿鉢的香飯;眾香世界的菩薩,也跟著來。飯香[A46]遍滿,大眾受用香飯,飽滿安樂。香積佛以眾香化眾生,釋迦佛說善惡業報。此土的菩薩,大悲堅固,以十事善法攝化眾生,是其他淨土所沒有的。菩薩成就八法,才能在穢土中,沒有過失而往生淨土。(一三)文殊、維摩詰等,回到佛住的菴羅園。維摩詰說香飯的功德。適應眾生的煩惱,不同佛土以不同的方便作佛事,名「入一切諸佛法門」。佛土、色身、功德、壽命、教化,好像不同,其實佛的功德是平等的。(一四)佛為眾香世界的菩薩,說「有盡無盡解脫門」。(一五)維摩詰說正觀如來。為舍利弗說:諸法如幻,是沒有沒生的。佛說:維摩詰是從阿閦佛妙喜世界來的。維摩詰現神足,接妙喜世界到此土,大眾都見妙喜世界的嚴淨,願意生到那[A47]裡去。(一六)釋提桓因發願護法。佛說持經的功德,舉過去月蓋王子(說「法供養」)授記事。佛囑彌勒於未來流通經典,並說新學與久行的不同。
10.《阿惟越致遮經》,三卷,晉竺法護譯。異譯有《不退轉法輪經》,四卷,北涼失譯。《廣博嚴淨不退轉輪經》,六卷,宋智嚴譯[48]。文殊發起了這一法會;佛說的主要意義,是依一佛乘而方便說三乘行果。大弟子們聽了,自稱「吾等今日聖道具足,不違大意,降棄魔怨。備究五逆,得悉五樂,成就邪見,捨離正見。吾等今日已害無數萬千人命,悉成佛道,至無餘界而已滅度」。這些密語,由文殊為大眾解說,得到佛的稱讚[49]。
11《大寶積經》卷八六.八七〈大神變會〉,二卷,唐菩提流志譯。隋闍那崛多所譯的《商主天子所問經》,一卷,是〈大神變會〉的一部分[50]。文殊所說部分,(一)文殊為商主說:一切法不可說而說,不可表示而表示,是大神變。商主答舍利弗說:不可思議是大神變,神變如虛空界,有什麼可怖畏的!佛說文殊往昔教化商主的因緣。(二)文殊為舍利弗說:久修梵行,多供養佛,種諸善根。(三)佛稱讚商主。文殊為舍利弗說:文字安立是大神變[51]。(四)文殊為商主說:菩薩智,菩薩摩訶薩行,菩薩大智神通,菩薩平等行,菩薩行。
以下三部,是長行與偈頌雜出,而又有神咒的。1.《持心梵天所問經》,四卷,晉竺法護譯。異譯有《思益梵天所問經》,四卷,姚秦鳩摩羅什譯。《勝思惟梵天所問經》,六卷,元魏菩提流支譯[52]。本經以思益梵天為主,在經文的後半,文殊參加了說法。(一)佛命文殊說法,文殊直答不可說。次答思益所問:說法,誰聽法,知法。比丘無諍訟,隨佛語,隨佛教,守護法。親近佛,給侍佛,供養佛。見佛,見法,見因緣法,得真智。隨如來學,正行,善人,樂人,得脫,得度,漏盡。實語,入道,見道,修道。(二)文殊答等行天子:歸依佛法僧,發菩提心。(三)文殊答思益問:行處行,知見清淨,得我實性。見佛,正行,慧眼無所見,無所得而得,得道,入正位。文殊為思益說:佛不是為益為損而出世;實無生死與涅槃可得;不貪著虛妄,所以說滅度與四諦。(四)文殊為等行說:一切言說,都是真實、如來說。惟如來有聖說法與聖默然。(五)文殊對佛說,有所發願是邪願。文殊為思益說菩提行,應如菩提而發願,得薩婆若,如來於法無所說。(六)文殊為思益說:佛法不可滅,所以不可護;不聽法才是聽法。(七)文殊請佛護念未來的持經者,佛說咒護持。
2.《無希望經》,晉竺法護譯,一卷。異譯《象腋經》,宋曇摩密多(Dharmamitra)譯,一卷[53]。佛放光集眾,顧文殊而笑,與阿難論《象喻經》的功德。佛為文殊說:菩薩行二類六法,能具足安住諸功德。菩薩要契入法門,應悟解一切法如虛空。佛答文殊:說無生法忍。信解受持的,得二十種功德。文殊讚歎,說藥樹喻。佛為文殊說:過去金剛幢菩薩,以神咒治病;持誦神咒的,不得再[A48]吃肉。
3.《法華經》,漢譯的現存三本:一、《正法華經》,十卷,晉竺法護譯。二、《妙法蓮華經》,七卷,姚秦鳩摩羅什譯。三、《添品妙法蓮華經》,七卷,隋闍那崛多等譯。還有失譯的《薩曇分陀利經》,一卷,是〈見寶塔品〉的別譯[54]。《法華經》與文殊菩薩有關的,只有三品:(一)〈序品〉中,佛入無量義處三昧,放光照東方萬八千世界,世界的莊嚴與種種佛事,都分明的顯現出來。文殊答彌勒說:據過去日月燈明佛時所見的瑞相,與現在所見的一樣,所以推定為:今日如來當說《妙法蓮華經》。(二)〈見寶塔品〉:文殊從娑竭羅龍王宮來,對智積說:在龍宮常說《法華經》。所化的眾生,無量無數。有八歲的龍女,智慧利根,一發菩提心,就得不退轉,能成佛道。(三)〈安樂行品〉:佛為文殊說:在未來惡世中,要說《法華經》的,應該安住四安樂行。
在初期大乘時代,文殊師利是一位最負盛名的大菩薩。集出了與文殊有關的多數經典,受到佛教界的歌頌。有些經典,文殊雖沒有參預論議,也會意外的被提到。如1.《佛印三昧經》,一卷,《出三藏記集》編在「新集續撰失譯雜經錄」,譯者不明[55]。自《歷代三寶紀》以來,傳說為漢安世高譯[56]。這部經,說到《摩訶般若波羅蜜經》,稱讚「文殊師利菩薩最高才第一」[57]!
2.《文殊師利問菩薩署經》,一卷,漢支婁迦讖譯。經說「怛薩阿竭(如來)署」。奈吒和羅([A49]Rāṣṭrapāla)問:「是會中乃有學怛薩阿竭署者不?曰:有文殊尸利菩薩」[58]。
3.《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三卷,漢支婁迦讖譯。異譯《大樹緊那羅王問經》,四卷,姚秦鳩摩羅什譯。經末說到:「仁者(指阿闍世王)而得二迦羅蜜(善知識),一者是佛,二者是文殊尸利。蒙是恩,所作非法,其狐疑悉解除」[59]。
4.《密迹金剛力士經》,七卷,晉竺法護譯,編入《大寶積經》卷八——一四〈密迹金剛力士會〉。異譯《如來不思議秘密大乘經》,二〇卷,趙宋法護譯。經中阿闍世王也說:「諸佛世尊,文殊師利慈德,乃為我等決眾狐疑」[60]。上二部,都是《阿闍世王經》以後集出的(有偈頌與咒語)。
5.《惟曰雜難經》,一卷,《出三藏記集》也編在「新集續撰失譯雜經錄」[61]。《歷代三寶紀》以來,傳說為吳支謙譯。經中說維摩羅達達女與文殊論法,與《離垢施女經》相合[62]。又說「南方……有最尊菩薩,字文殊斯利」[63]。上來五部,只是提到了文殊師利;還有參與論說而只是一小節的,如:
6.《離垢施女經》,一卷,晉竺法護譯(異譯,略)。這部經,波斯匿(Prasenajit)王女兒——離垢施,與八大聲聞、八大菩薩問答。文殊有問答一段[64]。
7.《超日明三昧經》,二卷,晉竺法護譯出,由聶承遠整理刪定[65]。文殊為慧英菩薩說:菩薩的博聞多智,行者與成就[66]。
8.《菩薩瓔珞經》,一四卷,姚秦竺佛念譯。經中,佛為軟首說:修無盡藏法的,要修五法門;具足四果報行;一一地要成就四神足行;佛為文殊師利說四種四聖諦[67];法輪的有轉與無轉;道與泥洹[68]。
9.《決定毘尼經》,一卷,晉竺法護譯(異譯,略)。文殊說究竟毘尼——不悔毘尼,最勝、清淨、不思議、淨諸趣、自性遠離、三世平等、永斷疑惑毘尼[69]。
10《第一義法勝經》,一卷,元魏瞿曇般若流支譯(異譯,略)。佛為仙人說眾生無我,隨業受報。囑文殊護念流通[70]。
11《大寶積經》卷八八.八九〈摩訶迦葉會〉,二卷,元魏月婆首那譯。文殊說:一切法不生不滅,不受(取)不捨,不增不減,所以無來無去。五百比丘聽了,漏盡心解脫[71]。
12《月上女經》,二卷,隋闍那崛多譯。文殊與月上論法:一切如化,沒有捨此生彼可得[72]。
與文殊有關的大乘經,當然還不少。如《大方廣佛華嚴經》,是纂集所成的大部,想另闢專章去論究。《文殊師利悔過經》,也留在「普賢行願頌」合併說明。如《大般涅槃經》、《央掘魔羅經》、《長者女菴提遮師子吼了義經》,都提到文殊,但「文殊法門」是被呵責的。如《勝天王般若波羅蜜經》,是纂集所成的,含有明顯的如來藏說。元魏曇摩流支所譯的《如來莊嚴智慧光明入一切佛境界經》(異譯,略),佛為文殊說:「不生不滅者,即是如來」。舉毘琉璃地……大地——九喻,說明如來不生不滅,而現起利益眾生的佛事。又說如來名為法身。如來不生,無名無色……非下非中非上。菩提無根無住……如來如是得菩提——菩提十六義。十六義,與《大集經.陀羅尼自在王菩薩品》相合[73]。《究竟一乘寶性論》,引述了九種譬喻,與菩提十六義[74],無疑為後期大乘經。《文殊師利問菩提經》,有四種譯本,體裁與論典相近,與大乘瑜伽者的思想相近。《文殊師利問經》說:「若得食肉者,象龜經,大雲經,指鬘經,楞伽經等諸經,何故悉斷」[75]?這是比《楞伽經》集出更遲的。晉聶道真譯《文殊師利般涅槃經》,說到文殊火化時,見文殊的「身內心處,有真金像,結加趺坐,正長六尺,在蓮華上」[76],也是如來藏說。《大方等大集經》與文殊的關係不深,僅〈海慧菩薩品〉,文殊說佛在菩提樹下,不得一法,並說持經的十種功德[77]。還有趙宋[A50]天息災所譯的《大乘善見變化文殊師利問法經》,趙宋法賢所譯的《妙吉祥菩薩所問大乘法螺經》,趙宋施護所譯的《大乘不思議神通境界經》,譯出的時代更遲;與初期的「文殊法門」,思想上也有距離,所以都不在本章的論究範圍以內。
第二項 論集出的先後
初期大乘經,與文殊師利(Mañjuśrī)有關的,部類相當的多。依上項所敘述的而加以分類,A佛為文殊說的,共七部。B以文殊為說主,或部分參加問答的,共二十八部,這是「文殊師利法門」的主要依據。C偶而提到的,或參預問答而只一節二節的,共十二部。三類合計,共四十七部。除去C類,也還有三十五部。這些經典的集出,從經典自身去論究,可見是先後不等的。不過,論定集成的先後,雖是應該的、可能的,卻是並不容易的。如依某一事項來區別,那是不一定能正確的;如從幾種事項來綜合觀察,才能不難看出法門流演的大概。這[A51]裡,先分別來說:
一、依譯為漢文——傳譯的先後來說:這對於經典集成的先後,是有相當意義的。漢代的支婁迦讖([A52]Lokakṣema),已譯出了B類的《首楞嚴三昧經》(已經佚失),《阿闍世王經》;A類的《內藏百寶經》;C類的《文殊師利問菩薩署經》,《伅真陀羅所問三昧經》——五部。支讖在桓帝、靈帝時譯經,約在西元一七〇年前後。從所譯的《首楞嚴三昧經》,《阿闍世王經》來說,文殊法門已發展得相當完成,並已影響到其他(C類)部類了。特別是晉代的竺法護,從晉太始二年(西元二六六)譯《須真天子經》,到永嘉二年(西元三〇八)譯《普曜經》[1],傳譯的工作,先後長達四十三年。竺法護是傳譯文殊教典最多的譯師!在他的譯典中,A類有二部:《菩薩行五十緣身經》,《普門品經》。B類共十九部:《首楞嚴三昧經》,《維摩鞊經》[A53],已經佚失了;《文殊[A54]師利普超三昧經》,是《阿闍世王經》的再譯;初譯而保存到現在的,還有十六部。C類也譯出了《密迹金剛力士經》,《離垢施女經》,《決定毘尼經》——三部(另有《超日明三昧經》,由聶承遠整治完成)。在三類四十七部經中,竺法護譯出了半數——二十五部。尤其是(B類)文殊為主體的二十八經,竺法護所譯的,竟占三分之二。文殊部類的譯出,可分為二期:竺法護(及同時)及以前所譯的,是前期。前期所譯的,共三十四部。這些經典,竺法護所譯的,西元三世紀初,也應該已經存在了。竺法護以後所譯的,是後期,大體是三世紀以後所集出的。列表如下:
二、依文體——長行或長行與偈頌雜說來分別:原始聖典的《雜阿含經》,就有長行與長行偈頌雜說的二類。為天(四眾)人(四眾)八眾所作的通俗說法,都是長行與偈頌雜說的。大乘《般若經》是長行體;古老的淨土經——《阿閦佛國經》,《阿彌陀三耶三佛薩樓佛檀過度人道經》(再譯的《無量清淨平等覺經》,就有偈頌),也是長行。所以著重深義的文殊教典,可能起初傳出的是長行,而後有長行與偈頌雜說的。從這一假定去觀察,A類中七部是「長行」;《菩薩行方便境界神通變化經》是「雜說」,是「後期」所譯的。B類中,十一部是長行,十七部是雜說。C類十二部中,僅《佛印三昧經》、《文殊師利問菩薩署經》、《惟曰雜難經》——三部是長行,都是「前期」譯出的。大乘經先有「長行」,後來有「雜說」,這一發展傾向,顯然是初期大乘流行的實況。
三、依問答及法數解答來說:在問答中,或以四法等來解答,如《長阿含經》的《善生經》[2],就已經如此了。大乘佛法的興起,重於深義的發揚,不是敘述、分別解說的。如《般若經》,「下品般若」只說到誹謗般若的(二緣)四因緣[3];到了「中品般若」,就有十八空,百八三昧;四十二字門,受持二十功德[4];十住地,一一地有多少法等[5]。這表示了「般若法門」,從深悟而傾於敘述說明了。「文殊師利法門」的問答,是誘導的,[A55]啟發的。對於所問的,或要對方反觀自己,或給予否定,與「原始般若」大體相同。或以非常的語句[6],引入出格的深悟。這不是敘述的,分別解說的,也就不需要「數法」的。但在「文殊法門」的開展中,適應一般的需要,也漸漸的應用了「數法」。所以在與文殊有關的經典中,每含有二重性——(文殊的)依勝義法界說;依世俗安立(「數法」)說。依此來觀察:A類七部中,《內藏百寶經》,《菩薩行五十緣身經》,《普門品經》(以上是前期所譯),《不[A56]必定入定入印經》——四部是沒有「數法」的;其他的三部有「數法」。B類二十八部中,《文殊師利淨律經》,《寶積三昧文殊師利菩薩問法身經》,《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大淨法門經》(以上是前期譯);《諸法無行經》,《文殊所說般若波羅蜜經》,《法界體性無分別經》,《文殊師利巡行經》——八部經是沒有「數法」的。其他二十部,都有「數法」,以三十二為最高數。C類不屬「文殊法門」,而是受到「文殊法門」影響的。十二部中,《佛印三昧經》,《文殊師利問菩薩署經》,《惟曰雜難經》(以上是前期所譯);《月上女經》,《第一義法勝經》——五部是沒有「數法」的。B類二十部,C類七部——有「數法」的經典,雖數目不一,確是有眾多「數法」的。然佛為文殊說的「數法」,僅《正法華經》的四安樂行[7]。《無希望經》的菩薩行(二種)六法,能安住一切功德;說法比丘得二十功德[8]。《菩薩瓔珞經》的四果報行,四神足行,四種四聖諦[9]。文殊所說的「數法」,如《首楞嚴三昧經》,十法行名為福田(龍樹所引用的,僅有這部經)[10]。《如幻三昧經》的成就二十事,能得破毀魔場三昧;四法能得三昧[11]。《文殊師利現寶藏經》,菩薩三十二功德鎧;增上慢有二[12]。《等集眾德三昧經》的四法無畏,四不思議,四無盡,行四法[13]。《無極寶三昧經》的九法寶[14]。〈大神變會〉說五十六智[15]。〈善德天子會〉的四法能攝一切善法——八法,都由八法而入;三種樂……波羅蜜三伴助(上二部的譯出極遲)[16]。B類與C類,有「數法」的共二十七部,「數法」的確是相當多的,但極大部分,是佛為其他菩薩說的,或其他菩薩說的。佛為文殊說及文殊所說的,只是很小部分,這可以證明「文殊師利法門」的特性,是不重「數法」的。這些「數法」是漸漸的增多起來,有一項是可以舉例說明的,如有關菩薩事,佛都以四法來解答。西晉失譯的《太子和(應該是「私」字的誤寫)休經》,問菩薩八事;《須摩提菩薩經》問十事;《離垢施女經》問十八事;《持心梵天所問經》問二十事;《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問三十二事;《須真天子經》也問三十二事[17]。所問的菩薩事,內容是有共同性的,都以四法來解答,很可以作為因襲與發展的說明。B類的「數法」,以三十二為最高數;C類有三十二數,更有六十四與八十的[18],受文殊法門影響的經典,顯然有了進一步的發展。
咒——明咒,在大乘深義的闡揚中,本是「文殊法門」所不會重視的。不過遲一些集出的經典,為了適應世俗,漸漸的融攝了「護咒」。如A類七經,是沒有咒語的。B類二十八經中,僅《持心梵天所問經》,《無希望經》,《正法華經》,《大寶積經》的〈善德天子會〉——四部經有護法、護人的護咒[19]。C類十二經中,僅《密迹金剛力士經》,《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20]——二部經有護咒;這二部經,是為夜叉(yakṣa)、緊那羅(kiṃnara)說法的。有咒法或沒有,也可以作為「文殊法門」發展先後的區別。
三類四十七部,以譯出等四事來綜合分別,如下表:
代表文殊法門的經典,在A、B二類中,擇取以文殊為主體,或文殊參與論答而有重要性的十八部經,約長行為先,雜說與數法為次來分別。但這是說:起初是長行,其後雖仍有長行的集出,只是雜說與數法的經典,大大增多起來。依此來分別,約可分為三期:初期與「下品般若」相當(西元五〇年前);中期與「中品般若」相當(西元五〇——一五〇);後期與「上品般若」相近(西元一五〇——二〇〇頃)。試列舉經名如下:
初期
《內藏百寶經》(長、直)
《菩薩行五十緣身經》(長、直)
中期
《普門品經》(長、直)
《寶積三昧文殊師利菩薩問法身經》(長、直)
《阿闍世王經》(長、數)
《首楞嚴三昧經》(長、數)
《諸佛要集經》(長、數)
《如幻三昧經》(雜、數)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雜、數)
後期
《文殊師利淨律經》(長、直)
《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長、直)
《大淨法門經》(雜、直)
《須真天子經》(雜、數)
《魔逆經》(長、數)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雜、數)
《維摩詰經》(雜、數)
《濟諸方等學經》(長、數)
《集一切福德三昧經》(長、數)
竺法護傳譯以後,遲到唐代的譯師,對文殊法門的重要教典,也還在傳譯出來(可能有的早已存在,只是譯出遲一些)。如《諸法無行經》,《文殊所說般若波羅蜜經》,《法界體性無分別經》,《文殊師利巡行經》,《大寶積經》的〈大神變會〉,〈善德天子會〉都是。
第二節 文殊法門的特色
第一項 文殊及其學風
在多數的大乘經中,文殊師利(或譯「尸利」[A57]Mañjuśrī)與彌勒(Maitreya)菩薩,為菩薩眾的上首。彌勒是《阿含經》以來,部派佛教所公認的,釋迦會上的唯一菩薩。而文殊,在初期大乘經中,傳說是他方來的,如《文殊師利淨律經》(大正一四.四四八中)說:
「東方去此(娑婆世界)萬佛國土,世界名寶氏,佛號寶英如來。……文殊在彼,為諸菩薩大士之倫,宣示不及」[1]。
文殊是東方世界的菩薩,是應釋尊的感召而到此土來的。《文殊師利現寶藏經》也說:文殊「從寶英如來佛國而來」;異譯《大方廣寶篋經》,作「從寶王世界,寶相佛所來」[2]。趙宋譯出的《大乘不思議神通境界經》,作「東方大寶世界、寶幢佛剎中,所住妙吉祥菩薩」[3]。「寶英」是「寶相」、「寶幢」的異譯,原語應該是 [A58]Ratnaketu。「寶氏」,或譯作「寶主」、「寶王」、「寶住」(「住」,疑是「主」的誤寫)、「大寶」,是文殊所住的,東方世界的名稱。多氏《印度佛教史》說:文殊師利現比丘相,來到歐提毘舍(Oḍiviśa)旃陀羅克什達([A59]Candrarakṣita)的家中[4]。據《印度佛教史》,歐提毘舍為東方三大地區的一區[5]。這也暗示著文殊師利(所傳法門),是與東方有關的。支謙所譯的《惟曰雜難經》,說南方「有最尊菩薩,字文殊斯利」[6]。歐提毘舍即現在的奧里薩(Orissa),地在印度東方與南方的中間;如《大唐西域記》,就是劃屬南印度的。文殊師利從東方(也可說南方)來,是初期大乘經的一致傳說。遲一些,《弘道廣顯三昧經》說:文殊所住的,寶英如來的寶飾世界,在下方[7]。《華嚴經》說:文殊師利住在東北方的清涼山[8]。從此,秘密大乘所傳的《大方廣菩薩藏文殊師利根本儀軌經》,《文殊師利法寶藏陀羅尼經》,也都說文殊在東北方了[9]。
從東方來的文殊師利,是現出家比丘相的。如《文殊師利現寶藏經》說:在安居期間,文殊「不現佛邊,亦不見在眾僧,亦不見在請會,亦不在說戒中」,卻在「王宮采女中,及諸[A60]婬女、小兒之中三月」,所以大迦葉(Mahākāśyapa)要「撾[A61]揵𭬱(椎)」,將文殊驅擯出去[10]。這表示了文殊是出家比丘,但不守一般的律制。依經說,這是「文殊師利童子,始初至此娑婆世界」[11]。還有可以論證文殊是現出家相的,如文殊到喜信淨世界光英如來處,在虛空中,作大音聲。光英佛的弟子問佛:「誰為比丘色像,出大音聲」[12]?《文殊[A62]師利普超三昧經》說:文殊與大迦葉,應阿闍世([A63]Ajātaśatru)王宮的供養,迦葉讓(「著衣持鉢」的)文殊先行[13]。《離垢施女經》中,「八菩薩及八弟子(聲聞),明旦,著衣持鉢,入城分衛」[14],文殊是八菩薩之一。《大般若經.那伽室利分》說:「妙吉祥菩薩摩訶薩,於日初分,著衣持鉢,……入此室羅筏城巡行乞食」[15]。《文殊師利般涅槃經》說:文殊「唯於我(佛)所出家學道,……作比丘像」[16]。從初期大乘經看來,東方來的文殊師利,確定是出家的比丘。
文殊師利從東方來,留著沒有回去[17]。文殊贊助了釋尊的教化,也獨當一面的弘法,成為初期大乘的一大流!「文殊師利法門」,與釋尊的(傳統的,大乘的)佛法,在應機開示,表達佛法的方式上,是有顯著差別的。文殊師利是從寶氏世界、寶英佛那邊來的。寶英佛那邊的佛法,與此土釋尊的佛法不同,如《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七六中、一〇八〇中)說:
「彼諸眾生,重第一義諦,非重世諦」[18]。
「(此土所說)一切言說,皆是戲論,是差別說,呵責結使說。世尊!寶相佛土無有是說,純明菩薩不退轉說,無差別說」。
大乘經的文殊法門,就是寶相佛土那樣的,重第一義諦,重無差別,重不退轉的法門。〈那伽室利分〉說:「尊者所說,皆依勝義」。《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說:「濡首諸所可說,彼之要言,但說法界」。《決定毘尼經》說:「文殊師利所說之法,依於解脫」[19]。依勝義,依法界,依解脫,文殊法門的特色,與《清淨毘尼方廣經》所說的,完全符合。
「文殊師利法門」,不是釋尊那樣的,依眾生現前的身心活動——蘊、處、界、緣起,次第的引導趣入;是依自己體悟的勝義、法界、解脫,直捷的開示,使人也能當下悟入的。這可說是聲聞與大乘的不同,如《文殊師利現寶藏經》說:「向者世尊說弟子(聲聞)事,願今上人說菩薩行」[20]!文殊所說的菩薩法,在(代表傳統佛教的)比丘們聽起來,是覺得與(向來所學的)佛法不合的,所以《文殊師利巡行經》(大正一四.五一一上)說:
「五百諸比丘眾……作如是言:我不用見文殊師利童子之身,我不用聞文殊師利童子名字。隨何方處,若有文殊師利童子住彼處者,亦應捨離。何以故?如是文殊師利童子,異我梵行,是故應捨」。
「梵行」,是釋迦佛開示學眾所修的。文殊所說的不同,那當然要捨離而去了。在大乘經中,釋尊當然也是說大乘法的,然與文殊所說的,每有不同的情形。如佛說三種神變——「說法、教誡、神通」;文殊說更殊勝的神變:「若如來於一切法不可說,無文字,無名相,乃至離心意識,一切語言道斷,寂靜照明,而以文字語言宣說顯示,是名諸佛最大神變」。「於一切法所有言說,悉名神變。……一切言說實無所說,名大神變」[21]。如佛以四法,分別解答菩薩三十二事;文殊再答三十二事,卻不用分別解答的方法[22]。如師子步雷音菩薩問文殊:「久如當成無上正真之道」?「發意久如應發道心」?文殊師利一再反詰而不作正面答復。為什麼不說?佛以為:「文殊師利在深妙忍,所入深忍,不逮得道(菩提),亦不得佛,復不得心,以無所得故不說」[23];還是由佛代文殊說。總之,使人感覺到的,文殊法門的表現方式,與聲聞法不同,也與一般敘述、分別說明的大乘法不同。
「文殊法門」的獨到風格,在語言表達上,是促使對方反觀的,或反詰的、否定的。超越常情的語句,每使人震驚,如《阿闍世王經》卷下(大正一五.四〇〇中)說:
「飯事既訖,阿闍世則取一机,坐文殊師利前。自白言:願解我狐疑!文殊師利則言:若恒邊沙等佛,不能為若說是狐疑!阿闍世應時驚怖,從机而墮」。
阿闍世王造了殺父的逆罪,想到罪惡的深重,內心非常疑悔不安,所以請文殊說法,希望能解脫內心的疑悔(也就是出罪了)。文殊卻對他說:不要說我文殊,就是數等恒河沙的佛,也不可能為你說法,當然也不會解除你內心的疑悔。這不是絕望了嗎?非墮不可。所以闍王驚怖,竟從座上跌下來。其實,這是說:佛覺了一切法如虛空,本來清淨,不是可染汙的,也沒有染汙而可除的。所以說:闍王的疑悔,是恒河沙數佛所不能說的。如《諸法無行經》中,諸天子讚歎文殊說:「文殊師利名為無礙尸利,……無上尸利」!而文殊卻說:「我是貪欲尸利,瞋恚尸利,愚癡尸利!…… 我是凡夫!……我是外道,是邪行人」[24]!這當然不能依語句作解說,而有深一層意義的。這類語句,就是「密語」,成為「文殊法門」的特色!
文殊法門,不只是語句的突出,在行動上也是突出的。在經中,文殊常以神通來化導外,《文殊師利現寶藏經》說到:在夏安居的三個月中,文殊沒有來見佛;沒有住在僧團中;沒有受僧中的次第推派,去應施主的請食;也沒有參加說戒。直到三個月終了,文殊才出現在自恣(晉譯作「常新」)的眾會中。據文殊自己說,「吾在此舍衛城,於和悅(波斯匿)王宮采女中,及諸[A64]婬女、小兒之中三月」。大迦葉知道了,要把文殊擯出去,代表了傳統的佛教[25]。文殊是現出家相的,出家比丘,每年要三月安居,這是律制而為佛教界所共同遵行的。在律制中,出家人不得無故或太早入王宮;不得鄰近淫女與童女。文殊在安居期間,卻在王宮采女、淫女、小兒中。這是以出家身分,而作不尊重律制的具體表現。依律制,比丘的生活謹嚴,說法(及授歸戒)是化導眾生的唯一方法。文殊法門,不拘小行,表現了大乘的風格。《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〇中——下)說:
「文殊師利答我言:唯迦葉!隨一切人本(行)而為說法,令得入律。又以戲樂而教授眾人,或以共(疑是「苦」字)行,或以遊觀供養,或以錢財交通,或入貧窮慳貪中而誘立之。或現大清淨(莊嚴)行,或以神通現變化。或以釋梵色像,或以四天王色像,或以轉輪聖王色像,或現如世尊色像。或以恐懼色像,或以麁獷,或以柔軟,或以虛,或以實,或以諸天色像。所以者何?人之本行若干不同,亦為說若干種法而得入道」。
佛法的目的,在乎化度眾生。化度眾生,需要適應眾生的根性好樂;適應眾生的方便,不能拘泥於律制謹嚴的生活。文殊不拘小行,擴大了化度眾生的方便,也縮短了出家與在家者的距離。如維摩詰(Vimalakīrti),現在家的居士身,所作的方便化度[26],與文殊以出家身分所作的方便化度,是沒有太大差別的。「文殊法門」所表現的大乘風格,嚴重的衝擊了傳統佛教,在佛教界引起廣泛的影響!
行動最突出而戲劇化的,如《如幻三昧經》說:文殊師利為善住意天子說法,會中有五(百)菩薩,得了宿命通,知道過去曾造了逆罪——「逆害父母,殺阿羅漢,撓亂眾僧,壞佛塔寺」。到現在,逆罪的餘報,還沒有盡,內心疑悔不安,所以不能悟入深法。為了教化他們,「文殊師利即從坐起,偏出右肩,右手捉劍,走到佛所。佛告文殊:且止!且止!勿得造逆,當以善害」[27]!文殊做出要殺害如來的動作,由佛的制止,使大家悟解到一切如幻,「彼無有罪,亦無害者;誰有殺者?何謂受殃?如是觀察惟念本際(實際),則能了知一切諸法,本悉清淨,皆無所生」[28];五(百)菩薩也就悟得了無生忍。這是教化的大方便!在傳統佛教來說,這是難以想像的。文殊法門的特徵——出格的語句,出格的行動,到了後期大乘時代,不同的大乘論師興起,顯然的衰落了!不過,在中國禪宗祖師的身上,倒多少看到一些。
在初期大乘經中,文殊為眾說法,情形有點特殊。大乘初興,參與法會,問答法義的,《般若經》是須菩提(Subhūti)、舍利弗(Śāriputra)、阿難(Ānanda)等大弟子,彌勒菩薩,帝釋天([A65]Śakro devānām indraḥ)。其他天子來參加法會的,只是歌頌讚歎,散華供養。《阿閦佛國經》是阿難、帝釋;《阿彌陀經》是阿難與彌勒,這都是佛教舊傳的聖者們。大乘經多起來,一向不知名的菩薩,也在經中出現。而「文殊師利法門」,除菩薩以外,都是天子,是有重要地位,參加問答法義的天子。不妨說,「文殊師利法門」,主要是為天子說的,如:
大光天子、須深天子(《魔逆經》)
寂順律音天子(《文殊師利淨律經》)
寶上天子(《法界體性無分別經》)
善住意天子(《如幻三昧經》)
商主天子(〈大神變會〉、《商主天子所問經》)
須真天子(《須真天子經》)
持心梵天、等行天子(不退轉天子、淨相天子)[29](《持心梵天所問經》)
善德天子(〈善德天子會〉)
(成慈梵王、等行梵王、持須彌頂帝釋、瞿域天子、現意天子、淨法藏天子)(《首楞嚴三昧經》)
光明幢天子(《諸佛要集經》)
普等華天子、光明華天子、天香華天子、信法行得天子(《阿闍世王經》)
(螺髻梵王、天女)(《維摩詰經》)
月淨光德天子、寶光明主天子、隨智勇行天子(《文殊師利問菩提經》)
千世界主那羅延(《集一切福德三昧經》)
與文殊師利問答的,有這麼多的天子!其中一部分,還是專為天子說的。從這[A66]裡,又發現另一特點,如《持心梵天所問經》說:「持心梵天白世尊曰:溥首童真在斯眾會,默然而坐,無所言講,亦不談論!佛告溥首:豈能樂住說斯法乎」[30]?《須真天子經》,《商主天子經》,《法界體性無分別經》,都由於天子的請求而後說法的[31]。也有由於優波離([A67]Upāli)、阿難、光智菩薩的請求[32]。在大乘法會中,佛或其他菩薩說了,再由文殊來說,表示出獨到的悟境。這不是說明了,大乘法興起,文殊法門在大乘基礎上繼起宏揚嗎?文殊法門的發揚,多數是應天子的請求,為天子說法,這表示什麼呢?文殊師利被稱為「童子」([A68]kumārabhūta),或譯「童真」、「法王子」,這[A69]裡有「梵童子」、舍利弗為「法王長子」的相關意義。文殊師利的出現,是釋尊的脇侍——天上弟子大梵天([A70]Mahābrahman),人間弟子舍利弗,合化而出現大智慧者的新貌。大乘初期的文殊,現出家相,還是上承傳統佛教的(後來,文殊現作在家相了)。為天子(主要是欲界天神)說法,多少傾向「梵」的本體論——「文殊師利法門」,不正表示了,佛法適應印度梵教的新發展嗎?這一法門,受到天子(天菩薩)們的熱烈推崇。如《文殊師利淨律經》說:「自捨如來,未有他尊智慧辯才,……如文殊者也」[33]!《文殊[A71]師利普超三昧經》說:「溥首童真所可遊至,則當觀之(為)其土處所,悉為(有)如來,無有空缺,諸佛世尊不復勞慮」[34]。這樣的稱歎,與佛對舍利弗的稱歎一樣[35]。至於《如幻三昧經》說:「億百千佛所益眾生,不及文殊之所開化」[36]。《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說:「濡首童真者,古今諸佛,無數如來,及眾仙聖,有道神通所共稱歎。……為一切師」[37],那簡直比(三藏所傳,釋迦那樣的)佛還偉大呢!
在初期大乘經中,「文殊法門」與「般若法門」同源(於「原始般若」),而有了獨到的發展。以語句來說,「皆依勝義」,「但說法界」(近於禪者的專提向上)。著重於煩惱是菩提,淫欲是菩提,五逆罪是菩提,而忽略於善心——信、慚、愧等是菩提,善業、福報是菩提,六度、四無量、四攝等是菩提。以行動來說,作外道形去化外道,到宮人、淫女處去安居,執劍害佛,而對佛教固有的教化方式,也不加重視。這可說是一切平等中的「偏到」!這種「偏到」的精神,在「文殊法門」中,從多方面表現出來。如大乘行者,當然認為勝於(傳統的)聲聞乘,希望聲聞人來學習大乘。「般若法門」尊重聲聞人,以為阿羅漢與具正見的(初果),一定能信受般若。已證入聖位的,如能發菩提心,那是好極了,因為上人應更求上法。這一態度與方法(與釋尊對當時外道的態度相同),是尊重對方,含容對方,誘導對方來修學。對存在於印度的部派佛教,相信能減少諍論,從大小並行中導向大乘的(後代的中觀與瑜伽師,都採取這一態度)。「文殊法門」卻不然,著重於呵斥聲聞,如《須真天子經》卷二(大正一五.一〇四中)說:
「聲聞、辟支佛,為猗貢高,為離貢高!菩薩貢高,出彼輩上」。
「菩薩貢高,欲令他人稱譽耶?……菩薩方便稱譽佛乘,毀弟子乘,……欲令菩薩發大乘,滅弟子乘」。
「得無過耶?……菩薩稱譽大乘,毀弟子乘,不增不減也」!
菩薩應該貢高,應該讚佛乘而毀斥聲聞,雖然說這是符合事理,並沒有過分,但這樣的向聲聞佛教進攻,怕只會激發聲聞佛教界的毀謗大乘!「佛法」,釋尊本著自覺的體驗,為眾生說法,不能不應機設教,由淺入深,循循善誘。「文殊法門」卻表示了但說深法的立場,如《大寶積經》卷一〇一〈善德天子會〉(大正一一.五六七上)說:
「若有醫人將護病者,不與辛酸苦澁等藥,而彼醫人於彼病者,為與其差、為與死耶?……其說法者,亦復如是。若將護於他,恐生驚怖,隱覆如是甚深之義,但以雜句綺飾文辭而為演說,則授眾生老病死苦,不與無病安樂涅槃」。
平淡的藥,治不了重病,與中國所說的「藥不瞑眩,厥疾不瘳」的意義一樣。在醫方中,用重藥,以毒攻毒,都是治病的良方,但決非唯有這樣才能治病。「文殊法門」的譬喻,是說淺法不能使眾生解脫,即使聽眾受不了,驚恐怖畏,誹毀大乘,也要說甚深法(「但說法界」)。「文殊法門」以為:即使聽眾受不了,起惡心,墮地獄,也沒有關係,如《文殊師利巡行經》(大正一四.五一一中)說:
(文殊)「說此法時,……一百比丘起於惡心,自身將墮大地獄中。爾時,長老舍利弗語文殊師利童子言:文殊師利!仁者說法,非護眾生,而失如是一百比丘」!
「舍利弗!此一百比丘,墮大叫喚地獄;受一觸已,生兜率陀天同業之處。……此百比丘,彌勒如來初會之中,得作聲聞,證阿羅漢。……若不得聞此法門者,則於生死不可得脫」。
經文的意思是,聽見甚深法門,功德非常大!雖然起惡心而墮入大地獄,一下子就離苦生天。由於聽了深法,所以能在彌勒法會究竟解脫。這樣,雖然不信毀謗而墮地獄,也能因此得解脫,比聽淺法而不墮地獄,要好得多了!《如幻三昧經》也說:五百比丘聽了深法,誹謗經典,現身墮大地獄。文殊師利以為:「其族姓子及族姓女,墮大地獄,在大地獄忽聞此經,尋便得出,輒信深經而得解脫」[38]。文殊在《諸法無行經》中,說自己的「本生」:勝意比丘聽了甚深法偈,現生墮在大地獄中,百千億那由他劫在大地獄受苦。從大地獄出來,一直都受人誹謗;聽不到佛法;出家又反俗;「以業障餘罪故,於若干百千世諸根闇鈍」。受足了誹謗大乘深法的罪報,沒有《文殊師利巡行經》,《如幻三昧經》所說那樣,迅速的得到解脫,但文殊又說:「聞是偈因緣故,在所生處,利根智慧,得深法忍,得決定忍,巧說深法」[39]。總之,聽深法(不契機)而墮落的,比聽法而漸入漸深的,要好得多。為了發揚深義,強化聽聞深法的功德,對於應機說法的方便善巧,如大海那樣的漸入漸深,被漠視了。
文殊師利菩薩的法門,一向都是以為說「空」的;如古代三論宗的傳承,就是仰推文殊為遠祖的。但在說「空」的《般若經》(前五會)中,文殊師利並沒有參與問答,這是值得注意的事!「中品般若」,及「下品般若」的「漢譯本」、「吳譯本」,雖有文殊菩薩在會,但「下品般若」的「晉譯本」、「秦譯本」、「宋譯本」,都沒有提到文殊師利。所以文殊師利的法門,即使是說「空」的,但與「般若法門」,可能只是間接關係,而不是同一系的!文殊師利所說、所代表的法門,在印度後期大乘經中,的確是看作「空」的代表,而受到批評與糾正。如文殊師利與央掘魔羅([A72]Aṅgulimāla)的對話中說[40]:
文殊:「善哉央掘魔,已修殊勝業,今當修大空,諸法無所有」!
央掘:「文殊法王子,汝見空第一。云何為世間,善見空寂法?空空有何義?時說決所疑」!
文殊:「諸佛如虛空,虛空無有相。諸佛如虛空,虛空無生相。諸佛如虛空,虛空無色相。……如來無礙智,不執不可觸。解脫如虛空,虛空無有相。解脫則如來,空寂無所有。汝央掘魔羅,云何能[A73]了知」!
央掘:「[A74]……文殊亦如是,修習極空寂,常作空思惟,破壞一切法。……云何極空相,而言真解脫?文殊宜諦思,莫不分別想!……出離一切過,故說解脫空。……嗚呼蚊蚋行,不知真空義!外道亦修空,尼乾宜默然」!
文殊:「汝央掘魔羅,……誰是蚊蚋行,出是惡音聲」?[A75]……
央掘:「嗚呼今世間,二人壞正法,謂說唯極空,或復說有我。……嗚呼汝文殊,不知惡(說)非惡(說)!……嗚呼汝文殊,修習蚊蚋行」!
長者女菴提遮,與文殊師利論說空義,也責文殊說:「嗚呼真大德,不知真空義」[41]!《大般涅槃經》中,文殊勸純陀(Cunda-karmāraputra)說:「汝今當觀諸行性相!如是觀行,具空三昧。欲求正法,應如是學」[42]!反被純陀責難一番。在初期大乘經中,文殊是師子狂吼那樣,呵斥、批評諸大弟子與菩薩們,連釋尊所說的,也要詰難一番。但到了大乘後期,文殊所代表的「空」義,被作為批判的對象了!雖然,《央掘魔羅經》、《長者女菴提遮師子吼了義經》、《大般涅槃經》,都解說為:文殊師利是知道的,並沒有誤解,但在「真常大我」的後期大乘經中,文殊所代表的法門,是被再解說,而引向「有異法是空,有異法不空」的立場[43]。在初期大乘經中,文殊所代表的法門,確是重要的一流!
第二項 佛、菩薩方便行
大乘佛法,是「佛涅槃後,佛弟子心中的永恒懷念」所引發出來的。懷念,傾向於理想化,成為理想的、超越的佛陀,與聲聞弟子間的差距,也漸漸的大了。佛是長時期修行所成的,所以釋尊過去生中的「本生」,就不斷的流傳出來。四波羅蜜、六波羅蜜、十波羅蜜——菩薩行,就是從「本生」歸納得來的,這都是部派佛教的發展成果。在長期修行中,然燈佛(Dīpaṃkara)為菩薩授記,是佛教界所共傳的,為佛法而傾向大乘佛法的關鍵問題。然燈佛授記,菩薩「入決定」,「得不退轉」,「得(無生)忍」[1]。菩薩有深智慧,才能不著生死,修行利他大業,圓成佛道。般若的甚深悟入,使波羅蜜的菩薩行,進入一新的領域。「般若波羅蜜法門」,從「原始般若」以來,以般若攝導六度(萬行),趣向一切智海。「般若」是著重現實人生(及天趣一分)的向上進修,以「不退轉」為重點。在「中品般若」的「後分」——「方便道」中:得不退的菩薩,遊十方佛土,自利為多見佛,多聞法,多種善根;利他為嚴淨佛土,成熟眾生,但《般若經》到底是以菩薩般若行為主的。部派佛教傳出的理想的佛陀觀,如沒有般若證入,不過是想像的信仰而已。般若深悟的修得,然後念佛、見佛,佛的超越不思議性,得到了理悟的根據。部派的想像,不再是信仰,而成為大乘法的佛陀。「文殊師利法門」,也是以般若深悟為本的,但重於不思議(如文殊)菩薩的方便大行;對於佛,也多傳述不可思議的佛境界。「文殊法門」與「般若法門」,就這樣的所重不同,所說也就各有特色了!
佛弟子們來見佛,這是事實,根本不成問題。有見不到佛而心情憂苦的,佛為說「念佛」(功德)法門。傳說須菩提(Subhūti)觀法無常無我,為釋尊所稱讚,說須菩提先禮我、見我[2],這是早期的見法身說。《雜藏》所說的:「若以色量我,以音聲尋我,欲貪所執持,彼不能知我」[3],也是遮世俗所見而顯法身的。這一頌,為大乘佛法所引用,如《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阿[A76]闍貰[A77]王女阿術達菩薩經》、《離垢施女經》[4]。「文殊師利法門」,繼承了這一法門。怎樣見佛?怎樣觀佛?是當時大乘佛教所重視的論題。如辯積([A78]Pratibhānakūṭa)菩薩想見佛問法[5];文殊([A79]Mañjuśrī)約彌勒(Maitreya)、辯積去見天王佛[6];《慧印三昧經》與《佛印三昧經》,說佛入三昧而不見了,舍利弗(Śāriputra)等入三昧去求見如來[7];善住意天子(Suṣṭhitamati-devaputra)約文殊去見如來[8];文殊一早就到佛的住處,要見如來[9];文殊到龍宮來見如來[10]。這麼多的見佛因緣,引起了怎樣見佛,怎樣觀佛的論法。扼要的說,「文殊法門」是法身不可見的,如《諸佛要集經》[11]說:
「佛無有身,亦無形體,莫觀如來有色身也!無相、無好。……莫以色像觀諸如來!佛者法身,法身叵見,無聞無(可供)養;……如來至真,不可供養,本無(如)如來則無二故。……如來至真,不可得見,……如來何在而欲見耶」?
「真諦觀……如來無見,不可覩佛。所以者何?一切諸法悉無所見」。
「文殊!見如來乎?文殊答曰:等觀之耳。又問:以何等觀?文殊答曰:無本(如)等故,以是等觀。以無形像,是故等觀。……如是觀者,為無所見」。
法身是無相不可見的;有相可見,是不能正見如來的。在真諦觀中,一切法無來去,無生滅,平等平等,應這樣的正見、正觀如來。《維摩詰經》也是這樣的,只是文句廣一些[12]。《慧印三昧經》列舉「佛身有百六十二事,難可得知」;「佛身不可以想見知」[13]。依《佛印三昧經》說:佛印三昧中佛不可見,是般若波羅蜜法門[14]。《大寶積經》卷一〇三〈善住意天子會〉,有關於見佛的問答(大正一一.五七七下——五七八上)說:
「天子!汝莫分別取著如來!善住意言:大士!如來何在而言莫著?文殊師利言:即在現前。……汝今若能一切不見,是則名為真見如來。善住意言:若現前者,云何誡我莫取如來?文殊師利言:天子!汝謂今者現前何有?善住意言:有虛空界。文殊師利言:如是天子!言如來者,即虛空界。何以故?諸法平等如虛空故。是故虛空即是如來,如來即是虛空;虛空、如來,無二無別。天子!以是義故,若人欲求見如來者,當作斯觀:如實真際,覺了是中無有一物可分別者」。
以虛空來形容「一切不見」,「是中無有一物可分別者」,正是《阿閦佛國經》所說:「如仁者上向(視)見(虛)空,觀阿閦佛……當如是」[15]的方便。如虛空而都無所見的佛觀,是上承初期佛法,及大乘《般若》與《阿閦佛國經》的法流。
繼承「般若」的法流,而在說明上有特色的,如《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上(大正八.七二六中、七二八上)說:
「我觀如來如如相,不異相,……非垢相,非淨相:以如是等正觀如來」。
「云何名佛?云何觀佛?文殊師利言:云何為我?舍利弗言:我者但有名字,名字相空。文殊師利言:如是如是!如我但有名字,佛亦但有名字;名字相空,即是菩提。……不生不滅,不來不去,非名非相,是名為佛。如自觀身實相,觀佛亦然,唯有智者乃能知耳,是名觀佛」。
與《文殊說般若》相同的,是《思益梵天所問經》卷三(大正一五.四九中)所說:
「我,畢竟無根本,無決定故,若能如是知者,是名得我實性。……以見我故,即是見佛。所以者何?我性即是佛性。文殊師利!誰能見佛?答言:不壞我見者。所以者何?我見即是法見,以法見能見佛」。
在都無所見、離名離相外,這二部經,都直從自「我」、自「身」的觀察去見佛。「我」與自「身」的實相,與佛的實相不二,所以見我就是見佛,觀身實相就是觀佛。見佛、觀佛,不向外去推求,而引向自身,從自我、自身中去體見。這比起泛觀一切,要簡要得多!「文殊法門」是與空相應的,如我,「但有名字」,「畢竟無根本、無決定」,我是但名而沒有定實性的。我但名無性,就是無我,也就是我的如實性。佛也「但有名字,名字相空」,與我的無性不二,所以見我(的實性)就是見佛了。「我」,但名而沒有定性,只是「我見」的執著為我。然「我見」本沒有去來,本沒有生滅,沒有我見可斷的。所以能「不壞(不異)我見」,也就是覺了我見本來空寂的,就能見佛。在「文殊法門」中,這是與般若義相應的。但「我」(ātman)是印度神教的重要術語,「見我即見佛」,「我性即是佛性」的經句,在神化的印度社會中,會不會不自覺的演化為真我說,與神教學同化呢?也許這正是引發後期大乘——如來藏我(佛性)的一個有力因素!
有關文殊的經典,傳出了不少的他方世界與他方佛,但還是著重此土的釋迦佛。釋尊在穢土成佛,佛壽八十,與他方佛土,是不能相比的。對於這,在「文殊法門」中,提出了釋迦的淨土說。《首楞嚴三昧經》說:佛的神力是不可思議的!文殊所見上方的「一燈明土……是我宿世所修淨土。文殊師利!汝今當知我於無量無邊百千萬億那由他土,盡有神力,一切聲聞、辟支佛所不能知」[16]。這樣,釋尊是在無邊佛土現身說法的;一燈明是釋尊的淨土,是娑婆穢土以外的。《維摩詰經》說:舍利弗見釋尊的佛土不淨;螺髻梵王所見的,如自在天宮那樣的嚴淨;佛以神力,顯示了此土的佛土嚴淨[17]。這樣,同一世界,是隨人心而現有雜染或清淨的。釋尊有淨土,所以在穢土成佛說法,是適應剛強下劣眾生而示現的。說到佛的壽命,《首楞嚴三昧經》說:東方莊嚴世界的照明莊嚴王佛,壽長七百阿僧祇劫。其實,這是釋尊在不同世界,以不同名字利益眾生,所以釋尊說:「當知我壽七百阿僧祇劫,乃當畢竟入於涅槃」[18]。在實際中,本來畢竟寂滅,沒有佛的出現,也沒有涅槃可入。然約隨順世間,示現成佛來說,不論壽命長短,終歸是要入涅槃的。在初期大乘經中,如阿閦佛(Akṣobhya)、阿彌陀佛([A80]Amitābha),文殊未來所成普現佛,都是說到入涅槃的。釋尊有淨土,壽命極長,這是文殊法門的釋迦佛說。一般的說,大乘經是以淨土為理想的,凡說到淨土,總有人發願往生。但文殊法門,對於現實的娑婆穢土,始終給以積極的意義:讚歎釋尊的大悲方便;穢土修行,比在淨土修行更有效率。這是《阿闍世王經》,《持心梵天所問經》,《維摩詰經》,《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所同說的[19]。連早期的《阿彌陀經》,也是這樣說[20]。傾向於淨土的持行者,到底還是這個穢土世間的人!
釋尊是穢土成佛,壽長八十,以聲教化眾生,這是教界所共知的。到了大乘興起,傳出了十方世界,十方現在佛。佛與佛,土與土間的差別很大。《維摩詰所說經》,作了佛佛道同,隨緣差別的明確解說,如《經》卷下(大正一四.五五三下——五五四上)說:
「或有佛土以佛光明而作佛事……。阿難!諸佛威儀進止,諸所施為,無非佛事」。
「諸佛如來功德平等,為教化眾生故,而現佛土不同」。
「諸佛色身、威相、種性,戒、定、智慧、解脫、解脫知見,力、無所畏、不共之法,大慈、大悲,威儀所行,及其壽命,說法教化,成就眾生,淨佛國土,具諸佛法,悉皆同等。是故名為三藐三佛陀,名為多陀阿伽度,名為佛陀」。
佛是究竟圓滿者,佛與佛不可能有差別,有差別就不圓滿。所以一切佛平等,沒有壽長、壽促,淨土、穢土的差別;差別,只是適應眾生的示現不同。
佛與佛是平等的,然在佛法思想史上,「文殊師利法門」,是重阿閦佛國的。如《維摩詰經》,大眾見阿閦佛國;維摩詰(Vimalakīrti)「本從阿閦佛阿維羅提(妙樂)世界來」的。「現意天子從阿閦佛妙喜世界來至於此」[21]。《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說到菩薩所應該行的:「當學追慕阿閦如來宿命本行菩薩道時,志願出家,樂沙門行,世世所生,不違本誓」[22]。文殊自己說最初發願:「從今日以往,假使生欲心,輒當欺諸佛,現在十方聖。若生瞋恨厭,嫉妬及貪苦(吝),未曾犯不可,至成人中尊。常當修梵行,棄欲捨穢惡,當學於諸佛,戒禁調和性」[23]。文殊的誓願,可說是阿閦佛本願的再說。在見佛、觀佛與淨土中,「文殊法門」是屬於阿閦淨土系的。如見佛、觀佛,不說夢中見佛,也不觀色身相好,如《般舟三昧經》那樣,而說觀佛如虛空,都無所見。淨土莊嚴,是遠遠超過阿彌陀淨土的[24]。「我未曾見聞,慈悲而行惱,互共相瞋惱,願生阿彌陀」[25],對阿彌陀佛的信行者,還作出了不滿的表示。繼承阿閦佛土法統,而有了進一步的發展。理想的純菩薩淨土,是文殊當來成佛的離塵垢心淨土;與文殊淨土同樣嚴淨的,是現在東方的超立願世界[26]。
「文殊師利法門」,依勝義而開示(般若的)甚深法相,又廣明菩薩的方便。「文殊師利法王子,住首楞嚴三昧」[27];首楞嚴三昧,是「十地菩薩」,「住十地、一生補處、受佛正(職)位」所得的[28]。《維摩詰經》所說的「不思議(解脫)門」,與首楞嚴三昧相近,都顯示了菩薩的大方便。這[A81]裡,姑且不說不思議菩薩的神通示現。論到菩薩的方便道,與聲聞乘有顯著的差別。「佛法」重在聲教,重在思想的[A82]啟發,以引入自覺的解脫。離世間生死,向出世解脫;由於出家比丘為主導者,所以與人世間事,有些是遠遠的。從《般若經》以來,「大乘佛法」一貫的說:一切法本空,一切法本不生滅,一切法本來寂滅,超越了有為與無為,生死與涅槃的對立。應該是受了菩薩「本生」的影響,菩薩不一定是出家的,多數是從事不同事業的在家人,也可能是外道。大乘菩薩正就是這樣,一切道都是佛道。如說:「若能通達首楞嚴三昧,當知通達一切道行,於聲聞乘、辟支佛乘、及佛大乘,皆悉通達」[29]。《大淨法門經》(大正一七.八二〇中)說:
「取要言之:貪欲門哉!離諸愛故。瞋怒門哉!離於結恨。愚癡門哉!離於不明。塵勞(煩惱)門哉!離於穢濁。諸趣門哉!無往來故。是為菩薩善權方便。至於一切愚夫行門,所學(有學)、無學、緣覺、菩薩、如來之門,其能曉了此諸門者,是則名為善權方便」。
「門」——方便門,是貪、瞋、癡——三毒,煩惱,五趣生死;也是凡夫行,聲聞的有學、無學行,緣覺行,菩薩行,如來行。這都是菩薩善巧方便的法門,所以菩薩順應眾生的一切心行而作佛事。如《文殊師利現寶藏經》說:「人之本行,若干不同,亦為說若干種法而得入道」[30]。《維摩詰所說經》說:「有此四魔、八萬四千諸煩惱門,而諸眾生為之疲勞,諸佛即以此法而作佛事,是名入一切諸佛法門」[31]。《須真天子經》說:「一切世間所入,則菩薩行」[32]。菩薩不但行於道,也要能「行於非道」[33]。依「大乘佛法」,世間一切,都是引入佛道的方便;如滿山的草木,沒有一樣不是藥的。這與一切法本來寂滅,恰好相合!對於煩惱、生死,《大方廣寶篋經》卷上(大正一四.四六六中——下)說:
「若觀法界而不捨於一切眾生;不墮正位,不共結住,如是等人是佛法器」。
「若有能盡未來際劫,發大莊嚴,不怖不畏。行三界行,不為三垢之所染汙,於生死中起園觀想。欲樂諸有,不集有行,如是等人名佛法器」。
「若無欲染,示現染欲。非為瞋惱,示現有瞋。不為癡覆,示現有癡。除斷結使,現住三界。……如是等人名佛法器」。
「佛法器」,是能成佛的根器,也就是菩薩。《維摩詰經》說:「不凡夫行,不賢夫行,是菩薩行」[34],菩薩是不同於凡夫,也不同(二乘)聖賢根器的。《寶篋經》所說的三則,充分說明了菩薩的方便行。一、「觀法界」是般若觀空,「不捨一切眾生」是大悲。菩薩是觀法界(如)空寂的,卻不墮「正位」——「正性決定」;雖不證入正位,卻不與煩惱(結)共住。這如《般若經》所說,菩薩般若觀空,卻告訴自己:「今是學時,非是證時」。觀空離煩惱而不證實際,如證入實際,就墮落聲聞道了。二、菩薩是大誓莊嚴,歷劫在生死中行菩薩道的。「樂欲諸有」,是不怖畏生死;往來三界,如遊歷園觀一樣。這是得忍菩薩的隨願往生,所以所作所為,不會積集生死業(有行)。如在生死而積集生死業,不就是凡夫了嗎?三、菩薩已經斷盡了煩惱,為了化度眾生,沒有煩惱而示現有煩惱,這是大菩薩不可思議方便。如文殊菩薩,為了教化,在「王宮采女中,及諸[A83]婬女、小兒之中三月」[35]。為了化度淫女,化作穿著光采衣服的美少年[36]。為了除菩薩內心的疑悔,執劍去害佛[37]。為了誘化外道,投身到外道中去[38]:這些菩薩的大方便,都不是聲聞弟子所能行的。
方便,梵語 upāya-kauśalya,竺法護譯為善權,或善權方便。「原始般若」中,菩薩的般若——諸法無受(取)三昧,是「聲聞、辟支佛所不能壞」的[39]。「不為般若波羅蜜方便所護故,則墮聲聞、辟支佛地」,只是為了「取相」[40]。「上品般若」說:「無所得為方便」,說明了般若波羅蜜,為菩薩的殊勝方便。「下品般若」說觀空不證,提到了「不捨眾生」的「大願」[41]。末後說到「具足方便力」[42];「中品般若」的「後分」——方便道,由此發展而來。《大般若經》的前三分,與此相對應的,立〈方便善巧品〉。「中品般若」重視般若以外的行門,所以般若與方便,漸有相對別立的傾向。「文殊師利法門」,般若與方便的對立情形,更為明顯。如《文殊師利現寶藏經》說:菩薩的智慧與善權,是菩薩的聖性,舉種種譬喻來說明[43]。《魔逆經》說:菩薩的平等精進,是智慧與善權[44]。《大淨法門經》大意相同,觀三解脫門而不失善權方便,並說「權方便」的內容[45]。《弘道廣顯三昧經》說:以空無相無願向解脫,以「權」還生死,為眾生起大悲[46]。〈法界體性無分別會〉,舉「成畢竟行,善知方便,行般若波羅蜜」三事,並分別的給以解說[47]。《維摩詰經》作四句分別:「無方便慧縛,有方便慧解,無慧方便縛,有慧方便解」[48],更顯示了般若與方便的相對性,與相助相成的重要。《須真天子經》中,文殊為天子說偈,廣說智慧與善權,而以相助相成作結論:「智慧及善權慧,常相隨與併行,如兩牛共一𨍮,覺法田無有上」[49]。般若與方便,作相對的分別敘述,是「文殊師利法門」的特色,也可以了解對「方便」的分外尊重。
住首楞嚴三昧的文殊菩薩,有不可思議的神通方便。得首楞嚴三昧的菩薩,是不在少數的,而文殊卻是其中最特出的!據《文殊[A84]師利普超三昧經》說:「[A85]昔往古世,濡首童真以饍見施,供養佛眾,令發無上正真道意,則是(釋尊)本身初發意(之)原。……今者如來所成聖覺,無極之慧,十種力,四無所畏,十八不共,無罣礙慧,皆是濡首所勸之恩」[50]。文殊的發心,比釋迦佛要早得多,竟還是釋迦初發心的勸發者,是釋迦的師長、善知識。不但是釋迦往昔的善知識,也可說是一切佛菩薩的師長,如《文殊[A86]師利普超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五.四一三上)說:
「十方世界,不可稱限,不可計會。諸佛國土,今現在者諸佛世尊,同號能仁,悉是仁者濡首所勸。或(同)號盛聖,或(同)號明星,……今我一劫若過一劫,宣揚演說諸佛名號,濡首大士所開化者,於今現在轉於法輪,不可稱限。何況有行菩薩乘者,……或處道場成最正覺,不可限喻。其有欲說誠諦之事,審實無虛,濡首童真則諸菩薩之父母也」[51]!
依經說,現在無量無數的佛菩薩,都是因文殊的勸化而發心的。文殊發心以來,已「如七千阿僧祇[A87]江河沙劫佛土滿中塵」;文殊初發心時,因文殊而發大心的「二十億人,在往古雷音響如來所發道心者,悉已逮致無上正真之道,……悉是文殊師利之所勸發」[52]。文殊師利勸發大心的宏願,如《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下(大正一一.八九八下)說:
「我之本願,如佛所言。從如七千阿僧祇[A88]江([A89]恒)河沙劫行菩薩業,不成道場,不致正覺。道眼徹視,光覩十方,悉見諸佛普勸化一切眾生,悉成佛道;吾心堅住,咸開化之,……皆是吾身之所勸化。唯然大聖!今觀十方,以無罣礙清淨明眼所見諸佛,皆以勸助建立無上正真之道。斯等皆辦,乃吾成無上正真之道」。
文殊菩薩的大願,是凡所見得到的無量無數佛,都是文殊所勸助發心的,也就是沒有一佛不是文殊所教化的,才滿願而成佛。為眾生而作無盡期的教化,是大心菩薩應有的志業。在大乘經傳說的菩薩中,文殊師利是徹底表達了這一悲願的。成佛,本來是究竟圓滿的假名。菩薩達到了究竟圓滿,就是成佛。成了佛,還是無盡期的為眾生。所以現身為菩薩的,可能是已經成佛;成佛的,也可能方便示現菩薩身。文殊師利菩薩,就表示了這一意義。《首楞嚴三昧經》說:過去平等世界的龍種上佛,就是現今的文殊[53]。《菩薩瓔珞經》也說:過去的大身如來,就是現在的文殊師利[54]。文殊是佛而菩薩,菩薩而又是佛的:這是怎樣的不可思議!
第三項 法界
在「般若波羅蜜法門」中說到:「下品般若」重於「如」的開示。「中品般若」集成,組集「如,法性,實際」為一類,都是實相的異名。「中品」集成以後到「上品」,更擴展為十名、十二名的組集。「文殊師利法門」,也是以「如、法性,實際」為一類的。這三者:「如」是 tathātā 的義譯。支婁迦讖([A90]Lokakṣema)的《阿闍世王經》,譯作「怛薩阿竭」或「本無」;竺法護每譯為「無本」;唐譯為「真如」。「法性」是 dharma-dhātu 的義譯,一般是譯作「法界」的。《阿闍世王經》,《寶積三昧文殊師利菩薩問法身經》中,譯作「法身」或「法住」。「實際」是 bhūta-koṭi 的義譯;竺法護等譯作「本際」、「本原」、「真際」。這是指同一實相說的,不過名稱不同,意義也多少差別了。「中品般若」初集這三名為一類,「文殊法門」而引用這三名的非常多,如《阿闍世王經》,《清淨毘尼方廣經》,《諸佛要集經》,《諸法無行經》,《如幻三昧經》,《大淨法門經》,《維摩詰所說經》,《持心梵天所問經》,〈大神變會〉[1]。也有但(連類而)說「法界」與「實際」的,如《入法界體性經》,《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思益梵天所問經》,《集一切福德三昧經》,《文殊師利淨律經》[2]。「文殊法門」受到了「中品般若」的影響,但在這三名的應用上,「文殊法門」有重於「法界」、「實際」,尤其是重於「法界」的傾向,是不可不特加注意的!
同一實相的「如、法界、實際」,在說明上有些什麼不同?《大智度論》曾有所解說[3]。「文殊法門」特重「法界」,對「界」有獨到的發展,所以應略加說明。如《入法界體性經》(大正一二.二三四下)說:
「文殊師利!我不見法界有其分數。我於法界中,不見此是凡夫法,……及諸佛法。其法界無有勝(特殊)異,亦無壞亂」。
「譬如恒河……如是等大河,入於大海,其水不可別異。如是文殊師利!如是種種名字諸法,入於法界中,無有名字差別。文殊師利!譬如種種諸穀聚中,不可說別;是法界中亦無別名:有此有彼,是染是淨,凡夫聖人及諸佛法,如是名字不可示現」。
「法界」是不可說有別異的。在「法界」中,一切名字安立——染、淨、凡、聖等一切法,都不可說有別異。說明這點,經中舉了兩個譬喻。一、河水與河水,可說有差別的,但流入大海,就是同一海水,不能再說有別異了。二、穀類,是一類一類各別的,但歸入穀倉(穀聚),合而為一聚,不可再說為別異了。《須真天子經》有類似的說明,如《經》卷四(大正一五.一一一上)說:
「譬如天子!萬川四流,各自有名,盡歸于海,合為一味。所以者何?無有異故也。如是天子!不曉了法界者,便呼有異;曉了法界者,便見而無異也。……法界不可得見知也。所以者何?總合聚一切諸法故,於法界而不相知」。
「譬如天子!於無色像悉見諸色,是色亦無,等如虛空也。如是天子!於法界為甚清淨而無瑕穢,如明鏡見其面像。菩薩悉見一切諸法,如是諸法及於法界,等淨如空」。
《須真天子經》的四流入海喻,與《入法界體性經》完全相同。「總合聚一切諸法」,似乎也與「穀聚中不可說別」相同。《入法界體性經》,重在「法界」的沒有別異可說,而《須真天子經》多一明鏡見像的比喻。明鏡喻的意思是:虛空是無色的,卻從無色的虛空而見一切色像。這樣,法界明淨如虛空,菩薩從法界中見一切法。「法界」是無色可見的;「是色亦無」,色也還是不可得的,所以諸法於「法界」中,是同樣的清淨。明鏡是明淨的,明鏡所見的像,雖有像而實不可得,也還是明淨的。鏡與鏡像不相離,是同樣的清淨。在這譬喻中,就表示出「法界」的特有意義。
「如」,是從一一法顯出。經中總是說色如、受如……凡夫如、佛法如。從法推究到實相,「如」是沒有別異的,卻是一一法的「如」,如《大智度論》卷三二(大正二五.二九七中——下)說:
「於各各相中分別求實不可得。……若不可得,其實皆空,空則是地之實相。一切別相(水火風等)皆亦如是,是名為如。法性(界)者,如前說。各各法空,空有差品,是為如。同為一空,是為法性(界)」。
「空有差品」,如方空、圓空那樣,也就是一一法的「如」。到了「同為一空」,就是「法界」(這也就是「一如無二如」)。所以「法界」的特義,是一切皆入「法界」。《大般若經》說:「法界無二無差別,……一切法皆入法界」[4]。《阿闍世王經》說:「法身(界)無所不入諸法,亦不見法身有所入。何以故?諸法是法身,如諸法等故,法身亦等,故曰法身所入」[5]。「入法身」(界),竺法護譯為:「等御諸法,則為法界」;「其法界者,等御諸法」[6],不外乎「一切諸法悉歸法界」[7]的意思。「法界」只是一切法空性,一切法不離於空,畢竟是空,所以說「入法界」。如《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第二分卷四七二(大正七.三九〇下——三九一上)說:
「何因緣故說一切法皆入法界?……如是等一切法,無不皆入無相無為性空法界」。
向上體悟,推求一一法到性空無別,是「如」;這是「般若法門」所著重的。一切法空,從空中見一切法與空性(法界),同樣的「等淨如(虛)空」,是「法界」;重於方便的「文殊法門」,是重於「法界」的(「中品般若」的「後分」——方便道,已有此傾向)。「文殊法門」在「如、法界、實際」上,特重「法界」,更進而對「界」作廣泛的應用。如《文殊師利淨律經》說:「一切眾生之所界者,名曰法界」[8]。《集一切福德三昧經》說:「眾生界、法界,無有二故。…… 不增(法界)不減法界;不增眾生界,不減眾生界」[9]。《文殊師利巡行經》說:「真如不減,真如不增;法界不減,法界不增;諸眾生界不減不增」[10]。「法界」以外,特別提出「眾生界」,與「法界」相對,而說明不二,說明都是不增不減的,這到底存有什麼用意呢?說到「界」(dhātu),《雜阿含經》集有〈界相應〉;《中阿含經》集有《多界經》,說一切有部([A91]Sarvāstivāda)所傳的,共六十二界[11]。漢譯《雜阿含經》,說到「眾生界無數無量」。與之相當的南傳《相應部》,缺少這一句,然《相應部》相當的經,名 [A92]pāṇā,是「生類」的意思[12],所以「眾生界」不外乎眾生類。
《大方廣寶篋經》,集有傳聞的種種文殊故事。經上說:「眾生界、法界、虛空界,等無有二,無有別異」[13]。經末有「不壞法界偈」,如《經》卷下(大正一四.四七九下——四八〇上)說:
「己(我)界及法界,眾生界同等。是界等智(般若)界,今授我記已。受(依異譯,是「法」字)界煩惱界,與(虛)空界同等。諸法同是界,今我同此來。法界及欲界,及與於(恚界、害界)三界,等同如虛空,我記同於是。生死界涅槃(界),等住如法界」[14]。
「法界」、「眾生界」(sattva-dhātu)以外,又立「虛空界」(ākāśa-dhātu)。「虛空界」是六界(地、水、火、風、空、識)之一,《般若經》多用作譬喻;但後來,「虛空界」被作為真如的異名,《寶篋經》也就是如此。「不壞法界偈」中,說種種「界」與「法界」同等不二。其中,欲、恚、害——三界,生死(有為)界、涅槃(無為)界,可說是佛法所固有的名詞。偈中立「煩惱界」與「般若界」;「眾生界」以外,又立「我界」(ātma-dhātu),「界」是被廣泛的應用了。梁譯的《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說:「眾生界量,如佛界量」;「般若波羅蜜界即不思議界,不思議界即無生無滅界。……如來界及我界(法界),即不二相」[15]。又隋譯的《入法界體性經》說:「法界即是我界」;「舍利弗界即是法界」;「法界共大德界,無二無別」[16]。這幾句,古譯的《寶積三昧文殊師利菩薩問法身經》,是沒有的。在種種「界」中,引起我們注意的,是「眾生界」、「我界」、「佛界」、「如來界」。「佛界」(buddha-dhātu),或譯「佛性」。「如來界」(tathāgata-dhātu),或譯「如來性」,一向看作「如來藏」([A93]tathāgata-garbha)的異名。「眾生界」以外,別立「我界」,而說「法界即是我界」。「我」是印度神學的中心論題。梵與法,在《長阿含經》中,為了適應世俗,有作為同一意義的用法,如「法輪」又稱「梵輪」,「法網」又稱「梵網」。這樣,「法界即是我界」,豈不是近似印度神學中「梵即我」的意義嗎?以「法界即是我界」為本,而貫通了「眾生界」與「佛界」,「如來界」,同歸於無二無別。這一傾向,時代越遲,意義越是明顯。「如來藏」說的主體思想,是如來在自身——蘊界處內的通俗說,但不久就與「法界」、「我界」、「眾生界」、「佛界」、「如來界」等相融合。《大毘婆沙論》說:「種族義是界義,……如一山中有多種族」[17],這是以礦藏為喻的。《大智度論》說:「法性(界)者,法名涅槃,不可壞,不可戲論。法性(界)名本分種,如黃石中有金性,白石中有銀性,如是一切世間法中皆有涅槃性」[18],也是約礦藏為喻的。《攝大乘論》立「金土藏」喻:以「地界」為礦藏,而表示金質(喻圓成實性)本有的[19]。「界」有礦藏義,「如來藏」是胎藏義,確有類似的意義,所以「法界」、「如來界」等,與如來藏說相融合——如來藏我,成為後期大乘經的特徵。
第四項 諸法是菩提
「佛法」,正如經上所說的:「是差別說,呵責結使說」;「此土眾生剛強難化,故佛為說剛強之語以調伏之。……以若干種法制御其心,乃可調伏。……以一切苦切之言,乃可入律」[1]。現實的身心,是有漏有為的,是苦器;而招感生死苦的,是煩惱及煩惱所引起的業。所以佛的開示,只是要人知苦,從戒定慧——道的修習中,斷煩惱(沒有煩惱,就不再造業了)而證滅苦的涅槃。涅槃是聖智自覺的,寂滅離戲論,不是語言及意識所能表示的。這一「佛法」體系,在長期流傳中,多少有離卻現實身心——煩惱、業、苦,而求證涅槃的傾向。「大乘佛法」,是一分直從無我離相而趣入的。在菩薩般若波羅蜜中,一切不可得:煩惱如,業如,苦——蘊、界、處如;凡夫如,聲聞如,緣覺如,菩薩菩薩法如,如來如來法如——一如無二如。在如如平等中,無凡無聖,無染無淨,無智無得:這是「般若法門」的無差別說。在這無差別說的基石上,「文殊法門」進一步的說:煩惱是菩提,業是菩提,苦——蘊、界、處是菩提,眾生是菩提,在說明的方便上,有了非常的異義。這使部分的比丘聽了,覺得與佛法不合,與外道說相類似,要不滿意而退席了[2]。
「煩惱是菩提」:煩惱(kleśa),是無明、愛,三毒——貪、瞋、癡,四倒,五蓋,六十二見等的通稱,舊譯作「塵勞」。菩提(bodhi),譯為覺,古代都譯作「道」。本來,聲聞得「三菩提」(正覺),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上正等覺,無上道或最正覺。但聲聞重在涅槃,佛重在無上菩提,流傳久了,「菩提」也就成為無上菩提的簡稱了。《思益經》說:「菩提是無為,非起作相。……當知若無業,無業報,無諸行,無起諸行,是名菩提」[3]。這樣,菩提是沒有煩惱的,怎麼說「煩惱是菩提」呢?經中從多方面說:如《諸法無行經》卷下(大正一五.七五九下)說:
「菩提與貪欲(煩惱之一),是一而非二。……貪欲之實性,即是佛法(佛所覺所證法)性;佛法之實性,亦是貪欲性:是二法一相,所謂是無相」。
闡明這煩惱與菩提(佛法)不二的,如《諸法無行經》說:「譬如巧幻師,幻作種種事,所見無有實,無智(者)數(為)若干。貪、瞋、癡如幻,幻(與)三毒無異,凡夫自分別,我貪我瞋恚」[4]。貪、瞋、癡——煩惱如幻,雖現有種種事,而並沒有實性可得。凡夫不能了解如幻無實,所以為煩惱所熱惱。煩惱是非有的,所以說:「勿分別貪欲,貪欲性是道。煩惱先自無,未來亦無有,能作是信解,便得無生忍」[5]。這樣,「煩惱是菩提」,意思是說:在如幻即空、無相的法性中,煩惱與菩提是平等不二的。《須真天子經》說:「等淫怒(貪瞋)癡,及於諸(愛)欲,亦等於道」[6]。《清淨毘尼方廣經》說:「文殊師利言:空故等,無相故等,無願故等。何以故?空無分異故」[7]。這樣說,煩惱性與菩提性不二,所以說「貪欲性是道」(菩提),大體與「般若法門」相通。
「文殊法門」的獨到發展,應該與「菩薩不斷煩惱」有關。聲聞行者如斷了煩惱,就不能長在生死中,也就不能成為菩薩,菩薩是要歷劫在生死中度眾生的。《般若經》只說「觀空而不證實際」(不斷煩惱,也就不入涅槃),「文殊法門」才明確的表達出來——菩薩不斷煩惱。但不斷煩惱,並不與煩惱共住,如《思益梵天所問經》卷二(大正一五.四四下)說:
「今無貪、恚、癡,亦不盡滅。……善知顛倒實性故,無妄想分別,是以無貪、恚、癡。……一切法從本以來,離貪、恚、癡相」。
沒有貪、瞋、癡,卻又沒有滅盡。這因為貪、瞋、癡本性自離、不可得,所以沒有可滅盡的。「世間畢竟是滅盡相,以是義故,相不可盡。何以故?以是盡故,不復更盡」[8]。本來是滅,更沒有可滅的,所以不斷,這就是「雖行於世間,如蓮華不染,亦不壞世間,通達法性故」[9]。煩惱不與道(菩提)相應,卻與道平等,可說煩惱是道(菩提),《文殊[A94]師利普超三昧經》有很好的說明,如《經》卷中(大正一五.四一五下——四一六上)說:
「日明適出,眾冥𭦓滅。……如是大王!興道慧者,塵勞(煩惱)則消,不知塵勞之所湊處,亦無有處,無有方面。以是之故,當了知之,道與塵勞而不俱合。又等塵勞,則名曰道。等於道者,塵勞亦等。塵勞與道,等無差特,一切諸法亦復平等。假使分別如斯議(義)者,塵勞則(即)道。所以者何?以塵勞故,現有道耳。塵勞無形,亦無所有,求塵勞者,則為道也。……設有所求,不越人心;亦不念言是者塵勞,是為道也。以是之故,塵勞為道。其塵勞者,亦入於道」。
經文分三個層次:一、如日光出現而黑暗消失一樣,道智興(現前)時,煩惱也消失而不知所在了。所以道與煩惱,是不俱(同時而起)的。二、菩提(道)與煩惱(塵勞)是平等的:從「等」去悟解,也就是從空(「空故等,無相故等,無願故等,何以故?空無分異故」)[10]去悟解,正覺煩惱性空,就是菩提。在「等觀」中,煩惱、菩提、一切法,是同樣的空無別異。無二無別,所以說「煩惱是菩提」。三、煩惱所以是菩提,是「以塵勞故,現有道耳」。也就是因為煩惱,推求煩惱無形,無所有空,所以是菩提。不過在等觀中,是不分別這是菩提,那是煩惱的。一切無二無別,煩惱也入於菩提(如諸法入於法界),所以煩惱就是菩提了。由煩惱而有菩提,經中有充分的說明,如說[11]:
1.「菩薩從一切(愛)欲而起道意(菩提心)。……菩薩於愛欲中,與(愛)欲從事,爾乃成道。不隨愛欲,則菩薩何緣得起一切道意」?
2.「以要言之,六十二見及一切煩惱,皆是佛種。曰:何謂也?答曰:若見無為入正位者,不能復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譬如高原陸地,不生蓮華;卑溼淤泥,乃生此華。如是見無為法入正位者,終不復能生於佛法;煩惱泥中,乃有眾生起佛法耳」。
3.「菩薩以善權方便,廣隨所入,欲救度一切。一切所求,惟因諸見、愛欲、四顛倒中求。所以者何?一切從是中生故;於此求索,一切不可得見。……當作是知!菩薩道於愛欲中求」。
4.「當於眾生愛欲之中,求於佛事。……以於眾生塵勞之故,受於愛欲。設無愛欲,不興佛事,譬如無疾,則不用醫」。
5.「佛境界當於何求?曰:於一切眾生煩惱中求。何以故?眾生煩惱性不可得。……如佛境界無有增減,煩惱本性亦無增減」。
6.「菩提者,當何處求?……從身見根本求於菩提,無明、有愛求於菩提,顛倒、起結求於菩提,障礙、覆蓋求於菩提。……如實覺知如是諸法,是名菩提」。
煩惱在「佛法」中,是生死根本,是非斷不可的。在「大乘佛法」中,煩惱有了深一層的積極意義。如所引經文的1.2.,是說發菩提心,是不離世間眾生的。世間依愛欲而有,所以不能離愛欲。初學者發大心,都是有為有漏的;悲心也是緣眾生而起的愛見大悲。如「不隨愛欲」,怎麼能發心?沒有初學,怎麼會有久學、不退?3.4.是:眾生都在愛欲中,煩惱中,菩薩要求索一切煩惱不可得(空);也要以煩惱為度眾生的方便,所以說「設無愛欲,不興佛事」。5.6.是:佛菩提是「如實覺知如是諸法」。《思益經》說:「諸法是菩提,如實見故」[12]。《清淨毘尼方廣經》也說:「一切法空,解於空故,名得菩提」[13]。如實見煩惱性空,不斷不盡,不增不減,與佛境界平等不二。在佛境界中,煩惱可說是成就的,如《諸法無行經》說:「一切諸佛皆入貪欲平等法中故,遠離諍訟,通達貪欲性故。世尊!貪欲即是菩提,何以故?知貪欲實性,說名菩提,是故一切諸佛皆成就貪欲」[14]。〈文殊師利普門會〉說:「三世一切佛,了知貪性空,住此境界中,未曾有捨離」[15]。這都是說:菩提是了知煩惱性空的,也就是煩惱實性的。煩惱性是不斷不盡,不增不減的,與佛菩提平等不二,所以可說佛成就貪欲等煩惱[16]。煩惱不離「法界」,煩惱於「法界」中不可得,而煩惱不斷。煩惱在菩薩道中,如《大方廣寶篋經》卷上(大正一四.四六七上)說:
「佛法、結使,有何差別?文殊師利言:大德須菩提!如須彌山王光所照處,悉同一色,所謂金色。如是須菩提!般若光照一切結使,悉同一色,謂佛法色。是故須菩提!佛法、結使,以般若慧觀,等無差別」。
「結使」,是煩惱的異名。「佛法」,是佛所證得法;約「分得」說,菩薩得無生忍,也可說「佛法」。佛法是菩提(含得一切功德)的別名。在眾生來說,結使與佛法,是完全不同的,但在般若慧光照下,一切法空,一切如如,與佛法平等。佛法與結使的等無差別,雖然本來如此,但要般若才能照了出來。在般若的慧光下,煩惱雖還是煩惱,但失去了煩惱的作用,如《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七八中、一〇七七上)說:
「天子!如人知於毒蛇種性,能寂彼毒。如是若(以聖智)知結使種性(妄想為根本),能寂煩惱」。
「不斷於欲,不為欲(所惱亂煩)熱;不斷於瞋,不為瞋熱;不斷於癡,不為癡熱。於一切法離諸暗障,不斷煩惱,勤行精進」。
蛇是有毒的,能傷人的。如能知道是什麼蛇,是什麼毒,加以制伏,那蛇雖還是蛇,卻沒有蛇毒,不會傷人了。煩惱也是這樣,是能熱惱人的,如能以般若慧,了達煩惱性空無所有,那煩惱雖然不斷,卻沒有熱惱人的作用了!總之,「煩惱是菩提」,是「文殊法門」的要義,但應該理解他的意義,不能「如文取義」了事的!
煩惱是招感生死苦的根本。如煩惱斷了,不會再造生死業;舊有的業,缺乏煩惱的滋潤,也就失去感果的力量。只要煩惱斷了,苦體就不會相續,所以解脫生死的關鍵,就是斷煩惱,這是「佛法」一致的見解。「文殊法門」說:「諸法是菩提」[17]。業與苦體,當然也與菩提不二,但煩惱是最重要的,所以一再的、不斷的說到「煩惱是菩提」。說到業,業是有善的、惡的。最重的惡業,是五逆——殺父、殺母、殺阿羅漢、破和合僧、出佛身血。五逆也叫無間業,非墮入無間地獄不可。罪業是可畏的,但佛法有「出罪」法,罪業是可以依懺悔而減輕,或失去作用的,所以說:「有罪當懺悔,懺悔則清淨」。阿闍世王(Ajātaśatru)是殺父而登上王位的,犯了逆罪;後來,從佛聽法而悔悟,《長阿含經》的《沙門果經》[18],早就這樣說了。在「文殊法門」中,闍王的逆罪,因文殊的教誨而得到減輕,是《阿闍世王經》的主題。闍王從文殊懺罪,《密迹金剛力士經》,《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阿闍貰王女阿術達菩薩經》,都已說到[19];這在當時,確是傳說的重要教化事[A95]跡。逆罪由心而造作,所以文殊對闍王的教化,主要是「心性本淨」,「諸法悉空」;歸結於「其逆者亦不離法身(界);其所作逆者身,悉法身之所入」[20]。直說「五逆是菩提」的,如《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上(大正八.七二八下)說:
「菩提即五逆,五逆即菩提。何以故?菩提、五逆無二相故」。
五逆即菩提,與煩惱是菩提的原理,是相同的。依「佛法」說:懺悔,不是將業消滅了,而是削弱業的作用,使惡業不致於障礙道的進修。如五逆稱為「業障」,那是怎麼樣修行,也決定不能證果的。《沙門果經》說:「若阿闍世王不殺父者,(聽了佛的說法),即當於此坐上得法眼淨(證得初果),而阿闍世王今自悔過,(只能)罪咎損減,已拔重咎」[21]。《增壹阿含經》及《律藏》,都說阿闍世王得「無根信」,或「不壞信」[22]。逆罪因懺悔而減輕了,但還是不能證果。《阿闍世王經》說:阿闍世王聽法以後,得「信忍」,或作「順忍」[23],與「無根信」、「不壞信」相當。闍王雖有所悟入,還是要墮賓頭地獄,不過不受苦,能很快的生天[24]。《阿闍世王經》所說,罪性本空而因果不失,悔悟也只能輕(重罪輕受)些,與原始佛法,還沒有太多的差別。《阿闍世王經》又說:有殺母的罪人,因文殊的誘導,見佛聞法而證得阿羅漢果[25]。這是與「佛法」相違,與阿闍世王悔罪說相違,可能是遲一些而附入的部分。
煩惱與業所感得的生死報體,佛說是「陰、界、入」。「文殊法門」闡述陰、界、入是菩提的,不在少數,而《大淨法門經》,說得最完備。文殊師利化度上金光首淫女,勸發菩提心。說到菩提時,文殊直截的說「汝則為道(菩提)」[26]。「汝則為道」,意思說汝身就是道。文殊分別的開示陰——色、受、想、行、識是道,種(界)——地、水、火、風(空與識略去)是道,入——眼、耳、鼻、舌、身、意是道,身、心是道,然後以「覺了諸法一切平等,則為道矣」作結[27]。眾生是陰、界、入、身心和合的假名,陰、界、入是道,也就等於眾生是道;所以說:「一切眾生皆處在道,道亦處在一切眾生」[28],表示眾生與道是不相離的。《諸法無行經》也說:「眾生即菩提,菩提即眾生,菩提眾生一,知是為世尊」[29]。《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說:「道是文殊,文殊是道」[30]。這[A96]裡的眾生,是陰、界、入和合的假名,不可解說為真我,應記著《思益經》的開示:「我平等故,菩提平等;眾生性無我故,如是可得菩提」[31]。
總之,「文殊法門」所著意表達的,是:「道乎!龍首!在于一切,一切亦道」[32]。
第五項 彈偏斥小
天台學者,以《維摩詰經》為例,稱之為「彈偏斥小,歎大褒圓」的「方等部」。與文殊師利([A97]Mañjuśrī)有關的經典,的確是有這種意義,但在佛教發展史上,是應該這樣去了解的:大乘初興,如《般若經》、《阿閦佛國經》、《阿彌陀經》,對佛教共傳的(聲聞)大弟子,予以相當的尊重;菩薩的般若波羅蜜,還是弟子們宣說的呢!當然,這是稱歎大乘菩薩道的,勝過聲聞與緣覺的,但沒有呵斥聲聞。惟有捨棄般若相應經,想從聲聞經中求佛道的[1];或勸人取涅槃,反對修菩薩道的[2],才被指斥為「魔事」。這是「大乘佛法」初興,從固有「佛法」中傳出的情形。等到大乘盛行起來,與傳統的部派佛教,有了對立的傾向,於是大乘行者,採取了貶抑聲聞的立場,這就是「斥小」。大乘普[A98]遍流行,有的不免忽略了般若深悟的根本立場,而蔽於名目、事相,所以要「彈偏」。「彈偏斥小」,是「大乘佛法」相當的流行,與傳統的聲聞教團,漸漸分離,而大乘內部,也有著重事相傾向的階段。
「文殊師利法門」,起初也還是尊重聲聞弟子的,如《寶積三昧文殊師利菩薩問法身經》,舍利弗(Śāriputra)對文殊所說的,能充分的信忍[3];《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舍利弗與須菩提(Subhūti),與文殊共論深法[4]。但貶抑聲聞弟子的,相當的多。或是聲聞弟子們,一再的自恨證入「正位」,不如犯五逆罪的,還能發大菩提心[5]。或是聲聞弟子同入無礙法界,為什麼智慧有礙有量[6]!或弟子自認為「如牛跡中水」,而菩薩「如大海」[7]。《維摩詰經》說:天女散天華,華都著在弟子們身上,神力也不能除去[8];弟子們聽了緊那羅王的琴聲,竟不能自主而舞起來[9],這多少有點戲劇化了!這一切,都不外乎達成貶抑聲聞的目的。
維摩詰(Vimalakīrti)長者,責難十大弟子,是一般所熟知的。其實,在「文殊法門」中,對一一大弟子,加以問難,是不止《維摩詰經》一部的。1.《魔逆經》:魔波旬([A99]Māra-Pāpimant)以文殊的神力,化作佛相;六大弟子問魔,魔為說深法[10]。2.《離垢施女經》:離垢施(Vimaladatta)女問八大弟子,弟子們都不能回答[11]。3.《首楞嚴三昧經》:示現各各「第一」的九大弟子,但沒有問答[12]。4.《維摩詰經》:十大弟子都說,過去見到維摩詰長者,被難問而不能答,所以不敢去問疾[13]。5.《須真天子經》:十四大弟子,各以自己所長的問文殊,文殊為他們說,他們都歡喜默然[14]。佛的大弟子,如《增壹阿含經》說,是各有「第一」的。「文殊法門」大抵從他們所擅長的(或是僧團一般事項)而加以問難,「斥小」就是「歎大」,引入大乘佛法。試列表如下:
「文殊師利法門」,對大弟子所論難的問題,是大弟子所有的專長,也是比丘們日常所行的,符合於律制的生活。所以對諸大弟子的論難,等於批判了傳統的聲聞佛教,引向大乘的深悟。我們知道,佛是菩提樹下現覺正法而成佛的;佛的化度眾生,只是方便引導,使學者達到與自己同樣的證覺,證覺內容才是根本的佛法。然佛的方便開示教導,弟子們傳誦結集而成為「經」。為了文多義雜,發展出審定、分別、抉擇、條理的「阿毘達磨」,流為名目事相的學問。佛攝化弟子出家,而有僧伽的組合,並依法攝僧,制立團體生活軌範的「律」。持律者分別、抉擇,與阿毘達磨者一樣,使律制成為繁瑣固定的制度。這是部派佛教的一般情形,尤其是上座部([A100]Sthavira)系的佛教。從佛法本義來說,這是值得商榷的。「文殊法門」的「斥小」,就表達了這一立場。以《維摩詰經》為例,與十大弟子的問難,不外乎「乞食」、「宴坐」,「說法」、「出家」、「持律」、「侍佛」與「天眼」。如阿難(Ānanda)是佛的侍者,為了佛有病而去乞求牛乳,受到維摩詰的責難:「佛身無漏,諸漏已盡;佛身無為,不墮諸數:如此之身,當有何疾?當有何惱」[15]?這是與大眾部([A101]Mahāsāṃghika)「佛身無漏」說一致的。舍利弗在山林宴坐,維摩詰告訴他:「不起滅定而現諸威儀,是為宴坐」[16]。在滅盡定中,能起諸威儀——行、住、坐、臥、揚眉、瞬目、舉手、說話等,應從〈龍相應頌〉的「那伽常在定」而來,是動靜一如的禪法。與上座部系的禪法大異;大眾部說:「在等引位,有發語言」[17],倒有點相近。如說法,什麼是法?維摩詰與目犍連(Mahāmaudgalyāyana)問難,直示「法」的本義——離欲寂滅法[18],這就是歸依的法。大眾部系的多聞部([A102]Bahuśrutīya)說:「佛五音是出世教:一無常,二苦,三空,四無我,五涅槃寂靜」[19]。維摩詰為大迦旃延(Mahākātyāyana)所說的,也就是這五法,但約實相一如的深義而說[20]。其實,佛在人間弘法,不能不方便的說法、制律,但也重視深一層的實義。如《雜阿含經》說:「聞色(等)是生厭、離欲、滅盡寂靜法,是名多聞(正法)」。「於色說是生厭、離欲、滅盡寂靜法者,是名法師」[21]。「多聞」與「法師」,也就是法的聽聞與演說,這都是約法的深義說。如阿蘭若(araṇya),指遠離村落,沒有喧囂聲音的地方。專住這種地方的,稱為「阿蘭若行」。然阿蘭若行,深化為「無諍行」、(無諍三昧)「空寂行」[22]。如空閑處([A103]śūnyāgāra),指洞窟、塚間、露地等修行處。在這[A104]裡修行,傾向於層層超越而達於最高的空住(śūnyatāvihāra)。「空住」,《雜阿含經》譯作「入空三昧禪住」,稱為「上座禪」[23]。如獨住(ekavihārin),是個人獨住的修行者,然《雜阿含經》說:如於境不貪、不喜、不繫著,即使住在高樓重閣,也是獨住。反之,如於境生貪、生喜、起繫著,那即使是空閑獨處,也還是第二住(與伴共住)[24]。這與《般若經》所說的遠離(viveka),意義完全一樣[25]。又如沙門(śramaṇa),是當時出家者的通稱。然佛說「沙門法」、「沙門義」[26],沙門要有實際的內容,否則就是假名沙門了。佛法是重視深悟的宗教,雖說種種法,立種種制度,只是為了助成這一大事,而不是拘泥於言說、制度的。這種精神,在「文殊法門」中高揚起來。如乞食,是為了修證而不得不乞食,不是為乞食而乞食的,所以維摩詰對大迦葉(Mahākāśyapa)、須菩提說:應怎樣的乞食,要怎樣才可以受食[27]。優波離(Upāli)是持律者,為二犯戒比丘,依律制說滅罪法。維摩詰直捷的說:罪性本空,消除了二比丘的疑悔[28]。羅睺羅(Rāhula)讚歎出家的功德,到底出家的目的何在?維摩詰說成就功德,遠離煩惱的「真出家法」。進一步說:「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是即出家」[29]。這都是對聲聞律制,而表示大乘者的見解。
維摩詰責難諸大弟子的,如佛陀與禪法,是提示不同的信解。說法,是說法的內容問題。乞食,是要乞食的,只是乞食者要具備應有的理念。這都是內容的深化,不是全盤否定的。但持律者,依律為比丘說出罪法——「作法懺」,是僧團的制度,為了大眾和樂清淨而成立的制度,是否一概的以大乘的「理懺」來替代?出家,是佛傳下來的制度,固然要有出家的實質意義,但真的發菩提心就是出家,不再要事相的出家嗎?與律制有關的出罪法與出家法,到底「文殊法門」的真意何在!這[A105]裡,對出家作一番經說的考察。《如幻三昧經》(《善住意天子經》的舊譯)中,善住意天子(Suṣṭhitamatidevaputra)問文殊:「假使人來,欲得出家為沙門者,當何以化?何除鬚髮?何受具戒」?文殊約沙門出家,除鬚髮,披袈裟,思念興造(作),受具戒,學戒,受供養,限節(頭陀),一一的分別解說。如說:「若不發心欲得出家,我乃令卿作沙門耳。……勿得發心作沙門也」!似乎勸人不要出家,其實是要人不起妄想,無住無著,為出家……頭陀行應有的實質意義[30]。《如幻三昧經》中,文殊曾化作菩薩說法,說到:「精習於閑居(阿蘭若);……常行而乞食;數數相調習,親近坐樹下;穢藥以療身。……此等勇猛士,必成尊佛道」[31]。對出家的「四依」行,是相當尊重的。〈大神變會〉說:「過去未來世,一切諸如來,無有不捨家,得成無上道」[32]。〈文殊師利授記會〉說:「樂阿蘭若,住寂靜處,獨行無侶,如犀一角。……若有出家菩薩,行於七步,向阿蘭若寂靜之處,而此福德甚多於彼」[33]。《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說:一法不失(菩薩)所願,是:「開士當學追慕阿閦如來宿命本行菩薩道時,志願出家,樂沙門行,世世所生,不違本誓」[34]。文殊的本願,是:「從今日以往,假使生欲心,輒當欺諸佛,現在十方聖。……常當修梵行,棄欲捨穢惡,當學於諸佛,戒禁調和性」[35],與阿閦佛(Akṣobhya)的本願相當。依經文的明證,「文殊法門」到底是重視出家,而修住阿蘭若等頭陀行的。不過,一部分經典,就顯得不同,如說[36]:
1.「有受持諷誦,廣為一切解說其義者,是為持戒清淨,……是為沙門,……是為除鬚髮,是為受大戒」。
2.「若人得聞如是經法,是人名為善出家者,何況信受讀誦,如所說行」!
3.「若有菩薩住是三昧,雖復在家,當說是人名為出家」。
4.「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是即出家,是即(受)具足」。
5.「菩薩不以除鬚髮者為是出家也,……不以自被袈裟,……自奉禁戒,……自處閑居,……不以顏貌形容、威儀禮節為是出家也。……若當還復上駟馬車,與畏間長者子俱,為開化說此,則是汝出家之行也」。
上面所引經文,前三則,是以受持大乘經,住大乘三昧為出家,與出家僧制是不合的。特別是4.,長者子是要出家的,維摩詰教他發菩提心,就是出家,就是受具足戒了。5.上金光首淫女,也想出家,文殊為他說出家法——菩薩利他行。末了,要他與畏間長者子一共上車,如能教化他,就是出家行了。這二則,在事相上,都是勸修菩薩行,不用出家的具體事例。所以,「文殊師利法門」,本來是繼承《般若經》、《阿閦佛國經》,推重出家菩薩行的。出家行,是釋尊成佛以前那樣的出家行,沒有制定羯磨受具以前的出家行;住阿蘭若,常乞食,糞掃衣,陳腐藥——「四依」時代的出家行。但在家菩薩的地位,一天天重要,透露出不必出家,在家菩薩也是一樣的消息。
「彈偏」,是對菩薩說的。維摩詰為彌勒(Maitreya)說「授記」,及「菩提」的實義。為光嚴([A106]Prabhāvyūha)童子說「道場」。持世(Vasudhāra)是出家菩薩,維摩詰在持世前,為魔女說「法樂」。長者子善德設大施會,為他說「法施之會」。這都是約深義說的。佛教中,「成佛」、「轉法輪」、「入涅槃」,是釋尊當時所有的重要事項。自從「本生」流行,於是有「菩薩」、「受記」、「六波羅蜜」等術語。大乘法興起,有「發菩提心」、「大誓莊嚴」、「得無生忍」、「度盡眾生」、「莊嚴佛土」等名目,是大乘行者所重的,在大乘法流行中,有依世俗諦,分別解說的必要。然沒有深悟的世俗分別,是不符般若深悟真義的。特重深悟的「文殊法門」,對有關大乘的發心、修行、證果等事相,每從深悟的境地,給以破斥。如〈善住意天子會〉,立〈破菩薩相品〉,論「初發心」、「得無生忍」、「轉入諸地」[37]。如《離垢施女經》,對八大菩薩,一一的問難,使他們默然無對[38]。如《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師子步雷音菩薩問文殊:「當久如成最正覺」?「發意久如應發道心」?「發道心以來為幾何耶」?「用何等故不成正覺」?「不一發心吾當得道,仁者云何勸化眾生使發道心」?「仁成佛時,國土何類」[39]?這些論題(除末後問),佛說:「文殊師利在深妙忍,所入深忍,不逮得道,亦不得佛,復不得心,以無所得,故不說之」[40]。文殊依深悟的境地,所以不作正面的答覆。這些論題,不是全不可說,大都由佛順俗而為之解答。這與對聲聞律制的問答,雖論說相近,而立意是大有不同的。
第六項 女菩薩、四平等
「文殊師利法門」,傾向於在家出家平等,男女平等。由於特重方便,所以留下了重在家、重女人的[A107]跡象。文殊師利(Mañjuśrī)菩薩,是釋尊往昔發心時的善知識,是十方佛菩薩的善知識,在初期大乘經的讚歎聲中,是一位最卓越的大菩薩。然在「文殊法門」中,卻另有一類傳說,如說[1]:
1.「是離垢施菩薩發無上正真道,造行以來,八十百千阿僧祇劫,然後文殊師利乃發道意」。
2.「佛語文殊師利:是須摩提,……是仁本造發意時師」。
3.「是離意女,本勸文殊令發道意」。
文殊那樣的卓越,而這三位女菩薩,都比文殊發心早,有的還是文殊的善知識(師)。這一傳說,是值得深思的!《諸佛要集經》說:文殊被天王佛(Devarāja)移到鐵圍山去。文殊盡一切的神力,不能使離意女出定[2]。離垢施(Vimaladatta)女難問乞食的八大菩薩,八大聲聞,文殊是被難的八菩薩之一[3]。文殊與須摩提(Sumati)問答,而被責為:「仁作是問,不如不問」[4]!文殊與三位女菩薩的關係,顯然存有貶抑文殊菩薩的意味。《諸佛要集經》所說的「諸佛要集」,是般若法門,依「中品般若」而集成的;文殊想參與法會聞法,被天王佛遷走了(暗示般若中沒有文殊參與的原因)。離垢施是波斯匿(Prasenajit)王女,因八大菩薩、八大聲聞的入城乞食,引起問難;並見佛問菩薩行(十八事)。須摩提是王舍城(Rājagṛha)長者女,見佛問菩薩行(十事)。這二部與《諸佛要集經》,性質不同,但同樣表示了,女菩薩勝於文殊師利。
《離垢施女經》與乞食有關,因而聯想到三部經。一、《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主體為文殊與那伽室利(Nāgaśrī)的問答,以乞食為全經的線索。末後,須菩提(Subhūti)入城乞食,遇到一位優婆夷,以乞食為問難,使須菩提「聞優婆夷所說,即寂寞不知所言」。優婆夷「普現感動光明相像,顯轉無上阿惟越致法輪」[5],這是一位勝過大弟子的女菩薩。二、晉竺法護譯的《阿闍貰王女阿術達菩薩經》:女見諸大比丘來乞食,「不起不迎,不為作禮,亦不請令坐,亦不與分衛具」[6]。女與諸比丘論義,揚大乘而抑聲聞。然後下座禮敬比丘[7]。三、《順權方便經》,竺法護譯。須菩提入城乞食,遇到了轉女身菩薩,女為論義。女來見佛,「須菩提從坐起,往迎其女,叉手禮之」。舍利弗([A108]Śāriputra)責須菩提不合聖法,也就是違犯律制[8]。《順權方便經》以欲樂為方便[9],與《維摩詰經》的「先以欲[A109]鉤牽,後令入佛智」相合。又認為不必「時食」:「恣安所審,坐自服食」[10]。出家可以禮在家[11]。「文殊師利法門」,主要是深悟的,為天子們說的。以在家菩薩為主體的,如《維摩詰經》,文殊只是從旁助成者。《離垢施女經》,《須摩提經》,以女菩薩為主,文殊是受貶抑的。《阿闍貰王女阿術達菩薩經》,《順權方便經》,雖以乞食為緣起,但沒有文殊;反律制的傾向,充分流露!我以為,與文殊有關的三位女菩薩,表示勝過了文殊,也許由於初期大乘的文殊菩薩,是現出家相(維持傳統佛教的形式)的關係!
「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是《華嚴經》說[12]。眾生、菩薩、如來——三位平等,是如來藏說[13]。「文殊法門」立四種一,如《如幻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二.一四二下)說:
「一切諸佛皆為一佛,一切諸剎皆為一剎,一切眾生悉為一神(我),一切諸法悉為一法。是一定(空?)故,故名曰一;亦非定一,亦非若干」。
一佛、一剎土、一眾生、一法,是「文殊法門」所表示的平等說。〈大神變會〉也說:「一切諸佛唯是一佛,說無量佛,是名神變;一切佛土唯一佛土,說無量土,是名神變;無量眾生即一眾生,說無量眾生,是名神變;一切佛法唯一佛法,說無量法,是名神變」[14]。為什麼只說佛、土、法、眾生——四者的一呢?見一切佛,遊一切佛土,聽一切法,也是說一切法,度一切眾生,這是方便道菩薩的事。《諸佛要集經》說:離意女住三昧中,「普聞十方無央數姟、百千億載現在佛土諸佛說法,而無所著;所可聽受,為他人說。……在諸剎土,無剎土想;處於諸佛,無諸佛想;聞所說法,無經典想;無吾我想,無他人想,……度脫開化無數眾生」[15]。佛、土、法、人——四者,在「法界」平等性中,是無分別而成一切佛事的。四種一,就是四種平等,平等的意義,如《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八〇中——下)說:
「文殊師利言:善男子!一切世界皆悉平等,一切佛等,一切法等,一切眾生等:我住於彼。……一切剎土,如虛空故等;諸佛法界,不思議故等;一切諸法,虛偽故等;一切眾生,無我故等」。
經中解說了四種平等的意義。「諸法虛偽故等」,異譯《寂調音所問經》,作「一切法空」[16]。《如幻三昧經》說:「云何曉了一切眾生?皆假號耳。若真諦觀,其假號者,亦無處所,其眾生者,悉一神(我)耳」[17]。《寂調音所問經》也說:「眾生自性無我」。所以「一切眾生是一眾生」,不是真我說,而是一切眾生假名無我。又說:「我觀平等性如是故,作是說言:一切剎土平等,一切佛、法、眾生平等」[18]。四一或四平等,只是一法界平等性的說明。
「文殊法門」,到這[A110]裡作一結束。
校注
[0874001] 《內藏百寶經》(大正一七.七五一中——七五三下)。 [0874002] 《入中論》卷二(漢藏教理院刊本三一)。 [0874003] 《菩薩行五十緣身經》(大正一七.七七三上以下)。 [0874004] 《普門品經》(大正一一.七七〇下以下)。《大寶積經》卷二九。〈文殊師利普門會〉(大正一一.一五八下以下)。 [0874005] 《普門品經》(大正一一.七七四下——七七五中)。 [0874006] 《濟諸方等學經》(大正九.三七四下以下)。《大乘方廣總持經》(大正九.三七九上以下)。 [0875007] 《不必定入定入印經》(大正一五.六九九中以下)。《入定不定印經》(大正一五.七〇六中以下)。 [0875008] 《力莊嚴三昧經》(大正一五.七一一上以下)。 [0875009] 《菩薩行方便境界神通變化經》(大正九.三〇〇中以下)。《大薩遮尼乾子所說經》(大正九.三一七上以下)。 [0875010] 《阿闍世王經》(大正一五.三八九上以下)。《文殊師利普超三昧經》(大正一五.四〇六中以下)。《未曾有正法經》(大正一五.四二八中以下)。《放鉢經》(大正一五.四四九上以下)。 [0875011] 「晉」、「宋譯本」,作龍吉祥。 [0877012] 《阿闍世王經》卷下(大正一五.四〇一中)。 [0877013] 《阿闍世王經》卷下(大正一五.四〇二中——下)。 [0878014] 《魔逆經》(大正一五.一一二上以下)。 [0879015] 《文殊師利淨律經》(大正一四.四四八上以下)。《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七五下以下)。《寂調音所問經》(大正二四.一〇八一上以下)。 [0880016] 《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八〇中)。 [0880017] 《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八〇下)。「自體」,宋譯作「我」(大正二四.一〇八六中),與如來藏說相近。 [0880018] 《出三藏記集》卷四(大正五五.三〇中)。 [0880019] 《寶積三昧文殊師利菩薩問法身經》(大正一二.二三七上以下)。《入法界體性經》(大正一二.二三四上以下)。 [0881020]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五七六〈那伽室利分〉(大正七.九七九中)。 [0882021] 上二段,唐譯本缺。 [0882022] 妙心菩薩,唐譯本作無能勝菩薩。 [0883023] 妙心,唐譯作善思。 [0883024] 九——一二,這四段,唐譯缺。 [0885025] 《文殊師利所說般若波羅蜜經》(大正八.七三二下以下)。《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大正八.七二六上以下)。《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五七四〈曼殊室利分〉(大正七.九六四上以下)。 [0886026] 「一佛名字」,唐譯作「審取名字,善想容儀」(大正七.九七二上)。 [0887027] 《大寶積經》卷二六.二七〈法界體性無分別會〉(大正一一.一四三上以下)。 [0888028] 《大寶積經》卷一〇一〈善德天子會〉(大正一一.五六六中以下)。《文殊師利所說不思議佛境界經》(大正一二.一〇八上以下)。 [0889029] 《首楞嚴三昧經》(大正一五.六二九中以下)。 [0890030] 《諸佛要集經》(大正一七.七五六中以下)。 [0891031] 《等集眾德三昧經》(大正一二.九七三上以下)。《集一切福德三昧經》(大正一二.九八八下以下)。 [0892032]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大正一四.四五二中以下)。《大方廣寶篋經》(大正一四.四六六中以下)。 [0894033] 《如幻三昧經》(大正一二.一三四上以下)。《聖善住意天子所問經》(大正一二.一一五中以下)。《大寶積經.善住意天子會》(大正一一.五七一上以下)。 [0895034] 《如幻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二.一四二下)。「魏譯」與「隋譯」都缺。 [0896035] 《文殊師利巡行經》(大正一四.五一〇上以下)。《文殊尸利行經》(大正一四.五一二上以下)。 [0897036] 《慧印三昧經》(大正一五.四六〇下以下)。《如來智印經》(大正一五.四六八中以下)。《大乘智印經》(大正一五.四七四下以下)。 [0897037] 《慧印三昧經》(大正一五.四六六下——四六七上)。 [0897038] 《須真天子經》(大正一五.九六下以下)。 [0898039] 《須摩提菩薩經》(大正一二.七六中以下)。《大寶積經》卷九八〈妙慧童女會〉(大正一一.五四七中以下)。 [0898040] 《須摩提經》(大正一二.八二下)。《大寶積經》卷九八〈妙慧童女會〉(大正一一.五四八中)。 [0899041] 《須摩提菩薩經》(大正一二.八〇下——八一中)。《梵志女首意經》(大正一四.九四〇上——中)。 [0899042] 《大淨法門經》(大正一七.八一七上以下)。《大莊嚴法門經》(大正一七.八二五上以下)。 [0900043] 《弘道廣顯三昧經》(大正一五.四八八中以下)。 [0901044] 《無極寶三昧經》(大正一五.五〇七中以下)。《寶如來三昧經》(大正一五.五一八中以下)。 [0901045] 《諸法無行經》(大正一五.七五〇上以下)。《諸法本無經》(大正一五.七六一中以下)。《大乘隨轉宣說諸法經》(大正一五.七七四上以下)。 [0903046]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大正一一.八九〇下以下)。《大寶積經.文殊師利授記會》(大正一一.三三六下以下)。《大聖文殊師利菩薩佛剎功德莊嚴經》(大正一一.九〇二中以下)。 [0904047] 《維摩詰經》(大正一四.五一九上以下)。《維摩詰所說經》(大正一四.五三七上以下)。《說無垢稱經》(大正一四.五五七下以下)。 [0907048] 《阿惟越致遮經》(大正九.一九八中以下)。《不退轉法輪經》(大正九.二二六上以下)。《廣博嚴淨不退轉輪經》(大正九.二五四中以下)。 [0907049] 《阿惟越致遮經》卷中(大正九.二一四下——二一六上)。 [0907050] 《大寶積經.大神變會》(大正一一.四九二中以下)。《商主天子所問經》(大正一五.一一九上以下)。 [0907051] 以下,與《商主天子所問經》相同。 [0907052] 《持心梵天所問經》(大正一五.一上以下)。《思益梵天所問經》(大正一五.三三上以下)。《勝思惟梵天所問經》(大正一五.六二上以下)。 [0908053] 《無希望經》(大正一七.七七五上以下)。《象腋經》(大正一七.七八一下以下)。 [0908054] 《正法華經》(大正九.六三上以下)。《妙法蓮華經》(大正九.一下以下)。《添品妙法蓮華經》(大正九.一三四下以下)。《薩曇芬陀利經》(大正九.一九七上以下)。 [0909055] 《出三藏記集》卷四(大正五五.三〇中)。 [0909056] 《歷代三寶紀》卷四(大正四九.五二中)。 [0909057] 《佛印三昧經》(大正一五.三四三上——下)。 [0909058] 《文殊師利問菩薩署經》(大正一四.四三七中)。 [0909059] 《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三六四中)。 [0910060] 《大寶積經》卷一四〈密迹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七六下)。 [0910061] 《出三藏記集》卷四(大正五五.二九上)。 [0910062] 《惟曰雜難經》(大正一七.六〇八下)。《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二下)。 [0910063] 《惟曰雜難經》(大正一七.六〇九中)。 [0910064] 《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二下)。 [0910065] 《出三藏記集》卷二(大正五五.九下)。 [0910066] 《超日明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五四二下——五四三上)。 [0910067] 《菩薩瓔珞經》卷三(大正一六.三一中——三三上)。又卷四(大正一六.三八下——三九中)。 [0910068] 《菩薩瓔珞經》卷一三(大正一六.一〇八下——一〇九上)。又卷一四(大正一六.一二五上——一二六下)。 [0911069] 《決定毘尼經》(大正一二.四〇下——四一上)。 [0911070] 《第一義法勝經》(大正一七.八八三中——下)。 [0911071] 《大寶積經》卷八八〈摩訶迦葉會〉(大正一一.五〇七上)。 [0911072] 《月上女經》卷下(大正一四.六二〇中)。 [0912073] 《如來莊嚴智慧光明入一切佛境界經》卷上.下(大正一二.二四〇中——二四七中)。《大方等大集經》卷二〈陀羅尼自在王菩薩品〉(大正一三.一一下——一三中)。 [0912074] 《究竟一乘寶性論》卷一(大正三一.八一八上——八一九下)。又卷二(大正三一.八二三上——中、八二四上)。 [0912075] 《文殊師利問經》卷上(大正一四.四九三上)。 [0912076] 《文殊師利般涅槃經》(大正一四.四八一上)。 [0912077] 《大方等大集經》卷九〈海慧菩薩品〉(大正一三.六〇上——中)。 [0919001] 《出三藏記集》卷二(大正五五.七中)。 [0921002] 《長阿含經》卷一一《善生經》(大正一.七〇中——七二上)。 [0921003] 《道行般若經》卷三(大正八.四四一下)。 [0921004]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五(大正八.二五〇中——二五三中、二五六上——中)。 [0921005]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六(大正八.二五六下——二五九下)。 [0921006] 這是「密語」,是「正言若反」,「反常合道」的超常手法。 [0922007] 《正法華經》卷七(大正九.一〇七中——一〇九下)。 [0922008] 《無希望經》(大正一七.七七六下、七八〇下)。 [0922009] 《菩薩瓔珞經》卷三(大正一六.三一下——三三上)。又卷四(大正一六.三八下——三九中)。 [0922010] 《首楞嚴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六四一中)。 [0922011] 《如幻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二.一四一中——下)。 [0922012]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一上——中、四六四中)。 [0922013] 《等集眾德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二.九八七上——中)。 [0922014] 《無極寶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五一五下——五一六上)。 [0922015] 《大寶積經》卷八七〈大神變會〉(大正一一.四九七下——四九八上)。 [0922016] 《大寶積經》卷一〇一〈善德天子會〉(大正一一.五六九中——五七〇上)。 [0923017] 《太子和(私?)休經》(大正一二.一五五上——下)。《須摩提菩薩經》(大正一二.七六中——七七下)。《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三下——九六上)。《持心梵天所問經》卷一(大正一五.三上——下)。《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五.三四九下——三五一上)。《須真天子經》卷一(大正一五.九六下——一〇一中)。 [0923018] 《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卷上,八十寶(大正一五.三五三上——三五四上)。《超日明三昧經》卷上,八十行(大正一五.五三二中——下)。 [0923019] 《持心梵天所問經》卷四(大正一五.三一上——中)。《無希望經》(大正一七.七八一上)。《正法華經》卷一〇(大正九.一三〇上——中)。《大寶積經》卷一〇一〈善德天子會〉(大正一一.五六九上)。 [0923020] 《大寶積經》卷一〇〈密迹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五八上——下)。《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三六七上)。 [0928001] 異譯《清淨毘尼方廣經》,作「寶主佛國」、「寶相如來」(大正二四.一〇七五下)。《寂調音所問經》,作「寶住世界」、「寶相如來」(大正二四.一〇八一上)。 [0929002]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〇上)。《大方廣寶篋經》卷中(大正一四.四七四上)。 [0929003] 《大乘不思議神通境界經》卷上(大正一七.九二三上)。 [0929004] 《(ターラナータ)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譯本九六)。 [0929005] 《(ターラナータ)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譯本三五二)。 [0929006] 《惟曰雜難經》(大正一七.六〇九中)。 [0929007] 《弘道廣顯三昧經》卷三(大正一五.五〇一下)。 [0929008] 《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二九(大正九.五九〇上)。 [0929009] 《大方廣菩薩藏文殊師利根本儀軌經》卷一(大正二〇.八三五上)。《文殊師利法寶藏陀羅尼經》(大正二〇.七九一下)。 [0929010]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〇上——中)。《大方廣寶篋經》卷中(大正一四.四七四上)。 [0930011] 《大方廣寶篋經》卷中(大正一四.四七四上)。 [0930012]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上(大正一四.四五六上)。 [0930013] 《文殊師利普超三昧經》卷中(大正一五.四一九下)。 [0930014] 《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八九下)。 [0930015]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五七六〈那伽室利分〉(大正七.九七四下)。 [0930016] 《文殊師利般涅槃經》(大正一四.四八〇下)。 [0930017] 《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八〇中——一〇八一上)。 [0930018] 異譯《文殊師利淨律經》說:「彼土眾生,了真諦義以為元首,不以緣合為第一也」(大正一四.四四八下)。 [0931019]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五七六〈那伽室利分〉(大正七.九七五上)。《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卷下(大正八.七四六上)。《決定毘尼經》(大正一二.四一上)。 [0931020]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上(大正一四.四五二中)。 [0932021] 《大寶積經》卷八六〈大神變會〉(大正一一.四九二下——四九三下)。 [0932022] 《須真天子經》卷二(大正一五.一〇一下——一〇二中)。 [0932023]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下(大正一一.八九六下)。 [0933024] 《諸法無行經》卷下(大正一五.七五七下)。 [0933025]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〇上)。 [0934026] 《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三九上——中)。 [0934027] 《如幻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二.一五〇下)。 [0934028] 《如幻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二.一五一上)。 [0936029] 在()內的,是參與法會,但與文殊沒有直接的接觸。以下例此。 [0936030] 《持心梵天所問經》卷二(大正一五.一五下)。 [0936031] 《須真天子經》卷二(大正一五.一〇一下)。《商主天子所問經》(大正一五.一一九上)。《大寶積經》卷二六〈法界體性無分別會〉(大正一一.一四三上)。 [0936032] 《決定毘尼經》(大正一二.四〇下)。《阿惟越致遮經》卷中(大正九.二一四下)。《阿闍世王經》卷上(大正一五.三九二中——下)。 [0937033] 《文殊師利淨律經》(大正一四.四四八中)。 [0937034] 《文殊師利普超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四二六下)。 [0937035] 《雜阿含經》卷二四(大正二.一七七上)。 [0937036] 《如幻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二.一四一上)。 [0937037] 《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卷上(大正八.七四〇中)。 [0940038] 《如幻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二.一四八下)。 [0940039] 《諸法無行經》卷下(大正一五.七六一上)。 [0941040] 《央掘魔羅經》卷二(大正二.五二七上——五二八中)。 [0941041] 《長者女菴提遮師子吼了義經》(大正一四.九六三下——九六四上)。 [0942042] 《大般涅槃經》卷二(大正一二.三七三下)。 [0942043] 《央掘魔羅經》卷二(大正二.五二七中)。 [0946001] 大眾部(Mahāsāṃghika)中,安達羅派(Andhaka)以為:菩薩在迦葉佛時「入決定」(南傳五七.三六六)。《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三說:見道入「正性離生」,或解說為「正性決定」(samyaktva-niyāma)(大正二七.一三上——中)。所以入決定,就是悟入,決定不退。 [0946002] 《增壹阿含經》卷二八(大正二.七〇七下——七〇八上)。 [0946003] 《瑜伽師地論》卷一九引聲聞乘頌(大正三〇.三八二中)。 [0947004]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大正八.七五二上)。《阿闍貰王女阿術達菩薩經》(大正一二.八六下)。《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二下)。 [0947005] 《阿闍世王經》卷上(大正一五.三九一下)。 [0947006] 《諸佛要集經》卷上(大正一七.七六二中——下)。 [0947007] 《佛印三昧經》(大正一五.三四三上——中)。《慧印三昧經》(大正一五.四六〇下——四六一中)。 [0947008] 《如幻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二.一三九中)。 [0947009] 《大寶積經》卷一一五〈文殊說般若會〉(大正一一.六五〇下)。 [0947010] 《弘道廣顯三昧經》(大正一五.五〇二中——下)。 [0947011] 《諸佛要集經》卷上(大正一七.七六二上——下)。又卷下(大正一七.七六五上、七六八中)。 [0947012] 《維摩詰經》卷下(大正一四.五三四中——下)。 [0948013] 《慧印三昧經》(大正一五.四六一中——四六二上)。 [0948014] 《佛印三昧經》(大正一五.三四三中)。 [0948015] 《阿閦佛國經》卷下(大正一一.七六〇中)。 [0950016] 《首楞嚴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六四〇下)。 [0950017] 《維摩詰經》卷上(大正一四.五二〇中——下)。 [0950018] 《首楞嚴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六四四下——六四五上)。 [0951019] 《阿闍世王經》卷上(大正一五.三九三下)。《持心梵天所問經》卷一(大正一五.二中)。《維摩詰經》卷下(大正一四.五三二下)。《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上(大正一一.八九三上)。 [0951020] 《阿彌陀三耶三佛薩樓佛檀過度人道經》卷下(大正一二.三一五下)。 [0952021] 《維摩詰經》卷下(大正一四.五三四下、五三五上)。《首楞嚴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五.六三六下)。 [0952022]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上(大正一一.八九三中——下)。 [0952023]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下(大正一一.八九七中)。 [0952024]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下(大正一一.八九九下、九〇一中)。 [0952025] 《諸法無行經》卷上(大正一五.七五一下)。 [0952026]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下(大正一一.八九九中——下)。 [0952027] 《首楞嚴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六四二下)。 [0953028] 《首楞嚴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五.六三一上)。又卷下(大正一五.六四三下)。 [0953029] 《首楞嚴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六四三下)。 [0953030]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〇下)。 [0954031] 《維摩詰所說經》卷下(大正一四.五五三下——五五四上)。 [0954032] 《須真天子經》卷三(大正一五.一〇六下)。 [0954033] 《維摩詰所說經》卷中(大正一四.五四九上)。 [0954034] 《維摩詰經》卷上(大正一四.五二六下)。 [0955035]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〇上)。 [0955036] 《大淨法門經》(大正一七.八一七上以下)。 [0955037] 《如幻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二.一五〇下)。 [0955038]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一下——四六二上)。 [0955039] 《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一(大正八.五三七下)。 [0955040] 《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六(大正八.五六三上)。 [0955041] 《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七(大正八.五六九上)。 [0955042] 《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九(大正八.五七九上)。 [0955043]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上(大正一四.四五四上——四五五中)。 [0955044] 《魔逆經》(大正一五.一一二下——一一三上)。 [0956045] 《大淨法門經》(大正一七.八二〇上——中)。 [0956046] 《弘道廣顯三昧經》卷四(大正一五.五〇三下)。 [0956047] 《大寶積經》卷二七〈法界體性無分別會〉(大正一一.一四九中——下)。 [0956048] 《維摩詰所說經》卷中(大正一四.五四五中)。 [0956049] 《須真天子經》卷四(大正一五.一〇九中——一一〇上)。 [0956050] 《文殊師利普超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五.四一三上)。 [0957051] 《如幻三昧經》卷上,也說文殊是諸菩薩之父母(大正一二.一三五中)。 [0957052]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下(大正一一.八九七下)。 [0958053] 《首楞嚴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六四四上)。 [0958054] 《菩薩瓔珞經》卷四(大正一六.三九中)。 [0962001] 《阿闍世王經》卷上(大正一五.三九二下)。《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八〇下)。《諸佛要集經》卷下(大正一七.七六四上)。《諸法無行經》卷上(大正一五.七五六上)。《如幻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二.一三九上)。《大淨法門經》(大正一七.八二〇下)。《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四二中)。《持心梵天所問經》卷二(大正一五.一三下)。《大寶積經》卷八六〈大神變會〉(大正一一.四九六下)。各經所說的,不止一文,這都是略舉一例。 [0962002] 《入法界體性經》(大正一二.二三七上)。《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上(大正一一.八九六上)。《思益梵天所問經》卷三(大正一五.四七中)。《集一切福德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二.一〇〇〇中——下)。《文殊師利淨律經》(大正一四.四五〇上)。 [0962003] 《大智度論》卷三二(大正二五.二九七中——二九九上)。 [0965004]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三分)卷五三二(大正七.七三三下)。 [0965005] 《阿闍世王經》卷下(大正一五.四〇一中)。 [0965006] 《文殊師利普超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五.四一〇中)。又卷下(大正一五.四二二中)。 [0965007] 《文殊師利普超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四二三下)。 [0965008] 《文殊師利淨律經》(大正一四.四五一下)。 [0965009] 《集一切福德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二.一〇〇〇上)。 [0965010] 《文殊師利巡行經》(大正一四.五一一下)。 [0966011] 《中阿含經》卷四七《多界經》(大正一.七二三下)。 [0966012] 《雜阿含經》卷一六(大正二.一一三中)。《相應部.諦相應》(南傳一六下.三七〇)。 [0966013] 《大方廣寶篋經》卷中(大正一四.四七四下)。 [0966014] 參閱異譯《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五下——四六六上)。 [0966015] 《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上(大正八.七二六下)。又卷下(大正八.七二九下)。 [0967016] 《入法界體性經》(大正一二.二三五上、二三五下、二三六中)。 [0967017]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七一(大正二七.三六七下)。 [0967018] 《大智度論》卷三二(大正二五.二九八中)。 [0967019] 《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四〇下)。 [0969001] 《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八〇中)。《維摩詰所說經》卷下(大正一四.五五二下——五五三上)。 [0970002] 《無希望經》(大正一七.七七七下)。《文殊師利巡行經》(大正一四.五一一上)。 [0970003] 《思益梵天所問經》卷二(大正一五.四五中)。 [0971004] 《諸法無行經》卷上(大正一五.七五一中)。 [0971005] 《諸法無行經》卷上(大正一五.七五二上)。 [0971006] 《須真天子經》卷三(大正一五.一〇八下)。 [0971007] 《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七六下)。 [0972008] 《勝思惟梵天所問經》卷五(大正一五.八五上)。 [0972009] 《思益梵天所問經》卷一(大正一五.三八上)。 [0973010] 《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七六下)。 [0973011] 1.《須真天子經》卷三(大正一五.一〇四下)。2.《維摩詰所說經》卷中(大正一四.五四九中)。3.《須真天子經》卷四(大正一五.一一〇下)。4.《魔逆經》(大正一五.一一六下)。5.《大寶積經》卷一〇一〈善德天子會〉(大正一一.五六六中)。6.《大寶積經》卷二七〈法界體性無分別會〉(大正一一.一五〇中)。 [0974012] 《思益梵天所問經》卷二(大正一五.四五中)。 [0974013] 《清淨毘尼方廣經》(大正二四.一〇七九中)。 [0974014] 《諸法無行經》卷下(大正一五.七五七上)。 [0975015] 《大寶積經》卷二九〈文殊師利普門會〉(大正一一.一六〇下——一六一上)。 [0975016] 這一思想,與天台宗性惡說相近。 [0976017] 《思益梵天所問經》卷二(大正一五.四五中)。 [0976018] 《長阿含經》卷一七《沙門果經》(大正一.一〇九中——下)。 [0976019] 《大寶積經》卷一四〈密迹金剛力士會〉(大正一一.七六下)。《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三六四中)。《阿闍貰王女阿術達菩薩經》(大正一二.八九中)。 [0977020] 《阿闍世王經》卷下(大正一五.四〇〇中——四〇二下)。 [0977021] 《長阿含經》卷一七《沙門果經》(大正一.一〇九中——下)。 [0977022] 《增壹阿含經》卷三(大正二.五六〇上)。《增支部.一集》(南傳一七.三六)。《摩訶僧祇律》卷三二(大正二二.四九〇中、下)。《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破僧事》卷一〇(大正二四.一四七下)。 [0977023] 《阿闍世王經》卷下(大正一五.四〇二下、四〇六上)。《文殊師利普超三昧經》卷下,作「柔順法忍」(大正一五.四二四上),與《阿闍世王經》意義相合。趙宋譯《未曾有正法經》卷六,作「無生忍」(大正一五.四四四下、四四六中),與原義不合。 [0977024] 《阿闍世王經》卷下(大正一五.四〇四上)。 [0977025] 《阿闍世王經》卷下(大正一五.四〇三上——下)。 [0978026] 《大淨法門經》(大正一七.八一七下)。 [0978027] 《大淨法門經》(大正一七.八一七下——八一九上)。 [0978028] 《大淨法門經》(大正一七.八一八中)。 [0978029] 《諸法無行經》卷上(大正一五.七五一上)。 [0978030]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下(大正一一.九〇一中)。 [0978031] 《思益梵天所問經》卷三(大正一五.五四下)。 [0978032] 《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卷上(大正八.七四一下)。 [0981001] 《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五(大正八.五五六上——中)。 [0981002] 《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六(大正八.五六四中——下)。 [0982003] 《寶積三昧文殊師利菩薩問法身經》(大正一二.二三八上——下)。 [0982004] 《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卷下(大正八.七四六下——七四七中)。 [0982005] 《阿闍世王經》卷上(大正一五.三九五中)。《首楞嚴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六四三上)。《如幻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二.一三七上——中)。《維摩詰所說經》卷中(大正一四.五四九中)。 [0982006] 《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上(大正一四.四五五下)。《思益梵天所問經》卷二(大正一五.四二下——四三中)。 [0982007] 《須真天子經》卷二(大正一五.一〇四上)。 [0982008] 《維摩詰經》卷下(大正一四.五二八中)。 [0982009] 《伅真陀羅所問如來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五.三五一下)。 [0982010] 《魔逆經》(大正一五.一一五上——下)。 [0982011] 《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一下——九二下)。 [0982012] 《首楞嚴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五.六四三下)。 [0982013] 《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三九下——五四二上)。 [0982014] 《須真天子經》卷二(大正一五.一〇三中——一〇四上)。 [0984015] 《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四二上)。 [0984016] 《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三九下)。 [0984017] 《異部宗輪論》(大正四九.一五下)。 [0985018] 《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四〇上)。 [0985019] 《異部宗輪論》(大正四九.一六上)。 [0985020] 《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四一上)。 [0985021] 《雜阿含經》卷一(大正二.五下)。 [0985022] 如《中阿含經》卷四三《拘樓瘦無諍經》(大正一.七〇三上——下)。 [0985023] 《雜阿含經》卷九(大正二.五七中)。《中部》(一五一)《乞食清淨經》,作「空住」,是「大人住」(南傳一一下.四二六)。 [0985024] 《雜阿含經》卷一三(大正二.八八下——八九上)。《相應部.六處相應》(南傳一五.五七——五九)。 [0985025] 《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七(大正八.五七〇下——五七一上)。 [0985026] 《雜阿含經》卷二八(大正二.二〇五中)。《相應部.道相應》(南傳一六上.一八〇——一八一)。 [0986027] 《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四〇上——下)。 [0986028] 《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四一中——下)。 [0986029] 《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四一下)。 [0987030] 《如幻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二.一四五下——一四七下)。 [0987031] 《如幻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二.一四〇中——下)。 [0987032] 《大寶積經》卷八六〈大神變會〉(大正一一.四九五下)。 [0987033] 《大寶積經》卷五九〈文殊師利授記會〉(大正一一.三四三上)。 [0987034]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上(大正一一.八九三中——下)。 [0987035]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下(大正一一.八九七中)。 [0987036] 1.《須真天子經》卷四(大正一五.一一一下)。2.《諸法無行經》卷上(大正一五.七五五上)。3.《集一切福德三昧經》卷下(大正一二.一〇〇三上)。4.《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四一下)。5.《大淨法門經》(大正一七.八二一下——八二二中)。 [0989037] 《大寶積經》卷一〇四〈善住意天子會〉(大正一一.五八二上——五八四上)。 [0989038] 《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二下——九三下)。 [0989039]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上.下(大正一一.八九五下——八九八中)。 [0989040] 《文殊師利佛土嚴淨經》卷下(大正一一.八九六下)。 [0992001] 1.《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六下)。2.《須摩提菩薩經》(大正一二.七八上)。3.《諸佛要集經》卷下(大正一七.七六九下)。 [0993002] 《諸佛要集經》卷下(大正一七.七六五下——七六六下)。 [0993003] 《離垢施女經》(大正一二.九二下)。 [0993004] 《須摩提菩薩經》(大正一二.七七下)。 [0994005] 《濡首菩薩無上清淨分衛經》卷下(大正八.七四七中——七四八上)。 [0994006] 《阿闍貰王女阿術達菩薩經》(大正一二.八四中)。 [0994007] 《阿闍貰王女阿術達菩薩經》(大正一二.八八下)。 [0994008] 《順權方便經》卷下(大正一四.九二九中——下)。 [0994009] 《順權方便經》卷下(大正一四.九二六上)。 [0994010] 《順權方便經》卷下(大正一四.九二七下)。 [0994011] 《順權方便經》卷下(大正一四.九二九中——下)。 [0994012] 《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一〇(大正九.四六五下)。 [0995013] 《無上依經》卷上(大正一六.四六九下)。 [0995014] 《大寶積經》卷八六〈大神變會〉(大正一一.四九三中——下)。 [0995015] 《諸佛要集經》卷下(大正一七.七六五中)。 [0996016] 《寂調音所問經》(大正二四.一〇八六中)。 [0996017] 《如幻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二.一四三上——中)。 [0996018] 《寂調音所問經》(大正二四.一〇八六中)。【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37 冊 No. 35 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2-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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