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中峯和尚廣錄卷第二十
東語西話續集下
客問。古人謂。即今山河大地四大五隂明暗色空等。乃眾生無始時來見病所致。茲不識見病為何。請解之。余舉手中扇問之曰。爾目其色。謂是扇乎謂非扇耶。二者皆見病也。偶鴉鳴復問之曰。爾耳其聲。謂是鴉鳴乎謂非鴉鳴耶。此二者亦皆見病也。至若鼻舌身意所對塵境。曰是曰非皆見病也。何則謂是則墮常見。謂非則墮斷見。住常見則以山河大地等為實有。守斷見則以山河大地等為本無。有無斷常三世五隂返覆循環計六十二皆見也。所云見者。非眼見之見。乃妄心所執之謂見也。首楞嚴謂。由塵發知因根有相相見無性同於交蘆。經中以知為見。謂根塵相對是謂見也。言病者何。如是二見能壅塞靈源。障礙法性引起虛妄。纏縛死生卒無[A1]已也。如上約凡夫二乘見病如是。若以祖師門下。雖悟得山河大地等咸是自[A2]己妙明真心中物。不為有無二邊之所留礙。至於離四句絕百非[A3]淨治法塵不存聖量。儻有纖毫所得不忘亦名見病。這裏豈特山河大地等。縱使百千華藏海解脫菩提場。法界及虛空。聲聞菩薩佛妙義。與神機三昧語默等。緫而言之皆見病也。客曰。世有能醫者乎。余曰。謂無則佛法無靈驗。謂有則又益子之病矣。客茫然因筆之。
竊窺天下之理。至一而不可二也。惟相似之說二而不可一也。何則世固有休歇而閒者。亦有怠惰而閒者。謂閒則一也。以休歇怠惰言之。則不可以一致論也。忙亦然。有盡道義而忙者。有趨利欲而忙者。言忙則一。而道與欲則不可以一也。求其沉酣相似而不知返者無他。由此心涉迷悟之兩途。而迷者不自知也。豈惟不自知。反責悟者之不類乎[A4]已而深疾之也。如怠惰之閒者。不自知其陷於罪垢沉溺之淵。反以盡道義之忙者。為非也。又如趨利欲之忙者。不自知其陷於狂妄顛倒之域。而反以休心歇意之閒者為非也。惟聖人之心公於道義。以百千方便革其妄謬之情俾閒者忙者必契其理而後[A5]已。
嗟人之情溺於迷妄。以聖人之是者亦是之。雖是之於言。而不悛其念。聖人之非者亦非之。雖非之於口。而不遣其情。此是是非非之又相似也。逮求其實。則不翅天淵之間也。此世相之相似且置之勿論。如即心是佛之語。悟者有是說也。解者亦有是說也。謂相似者。乃即心是佛之四言也。惟悟者之說。如明鏡鑑像無眹跡可留。解者之說。如五彩畫像微動筆則跡不勝其多矣。學者於相似之理云胡不辨哉。天下之器各有其量。故盃則有盃之量。缶則有缶之量。不待器之徧舉。而量之大小分矣。心亦身之器也。安得不有其量哉。
夫聖凡之心惟一無二。而其心之量獨異何耶。當知盃亦器也缶亦器也。言器則一。而其量則不可一也。夫心隨其所見之明昧。而量之大小依之而別焉。譬如螻蟻。瞋目所覩不過分寸。人乃窮其遠眺之力不過數里。而具神通聖人。觀大千界如觀掌中菴摩勒果。况吾佛以四大海為目。微塵剎土洞觀無遺。故讚有量周沙界之語。昔張無垢居士謂。人有輕慍易喜者。以其量之不大也。惟其量之不大也。人有一毫怫吾心者。則氣不平。氣不平則言不和。言不和則鬱艴忿怒之色形於面。至於切齒攘臂不能自[A6]已。我之量不容。彼之惡方熾。未有不蹈夫禍患之機者。
原夫見之明昧。由學之至不至使之然也。學之不至則見昧而局。學之漸至則見遠而廓。學之純至則見到而宏。學之大至則見明而圓矣。聖人乃學之大至者也。至人乃學之純至者也。賢人乃學之漸至者也。常人以其學之不至。則其量亦不得不等而小矣。量既局於小。而卒不可以廣之也。故涉一毫利害則無以處之。蓋有涵養之說焉。且心之所見。固不可以勉而至。若涵養之道。則不可不力行而勉進之也。謂涵養者一以信為本。何謂信。信聖人之言也。且學之不至則所見昧然心既蔑於見聞。而不信聖人之言。其動違天理。又不翅終此身而[A7]已也。故聖人曰。三界無別法惟是一心作。三界本無事人心自撓之。苟信之則不應於物境存是非憎愛之見。或存此見。是謂分別自心。既與自心分別。則吾心之量不勝其隘且塞矣。是非之習愈厚則心器之量愈狹。仰觀周徧塵沙法界之量。奚止日劫相倍而[A8]已哉。然信而後能學。學而後能至。至而後能明。明而後能久。以洞明而久視。則其量不期充擴而寬若太虛。雖萬象森列。亦不容有所礙矣。人皆具此量。由信之不篤學之未至。甘為是非憎愛。窒塞於煩惱習氣之域。是豈道人之所用心也哉。
古人謂。楮小不可懷大。綆短不可汲深。蓋言有限之量不可使物過之也。且吾楮有五尺之量。使懷三尺之物可也。吾綆有二丈之量。使汲三丈之深不可也。適當其可則優游自在而不難矣。當其不可則驚畏窘逼。而用小懷大用短汲深。未有不敗者。然則人之才量豈可強至哉。故道人才量宜寬。涉事宜簡。庶幾其可也。反是多見其不自忖焉。
世有信口言而語不乖信意為而事常勝。不可與言心量才量者。豈識達羣類智周萬物量能然哉。惟福量有以致之也。且福非有像量何所依。吾甞以無像之福。求其無所依之量。曾無𮈔忽之差。非有神見。蓋甞以事觀之也。使有人焉外乏口體之奉。內嬰疾苦而無所告者。其福量自不足以周一身也。或啼飢號寒猶未[A9]已而禍辱駢集。至若雞犬不得寧者。其福量不足以周一家也。且福備乎[A10]已則身安。福備乎眾則家齊。以至為國為天下。靡不本乎福也。世之昧者不責[A11]己之福量有所不周。而怨人之不我順。猶聵者咎聲之不及乎耳。何愚之甚哉。惟智者與世浮沉而不加嗟怨。有以見其福量之大小不能加損也。
道體本具慧福修成。慧臻則本具之道益明。福會則本具之道益著。苟慧福俱失。則本具之道隱矣。有謂。古人天真淳全而易化。所以法席隨處鼎盛。今人澆漓而難化。所以在處衰微。
余曰。不然眾生情竇一鑿。則是是非非之見。自二千年外交接迨今。無一時非憎愛也。今之人即古之人。古人之憎愛即今人之憎愛。了無毫髮損益也。古時法席鼎盛舉無敗事。蓋主法者之福臻緣備有所感焉。非天真淳全而易化也。今時動遭魔孽。以致衰微不振。蓋主法者福緣有所不逮。非澆漓而難化也。何以知其然。且今日之衰歇在古亦有之。古時之昌盛在今亦有之。豈人情之易遷。實福緣之所繫也。竊甞謂。治不因明亂不因昏。何則明不自明。由福盛以資其明。昏不自昏。由福衰以致其昏。人徒知因明而治。而不知資其明者福也。由昏而亂。而不知致其昏者亦福也。福之盛衰而治亂繫焉。福乎蓋一定于前業。在今日不可苟也。自祖道之東其道大德備之士。具載典籍斑斑可考。而身嬰竒禍者有之。退臥荒隴者有之。無聞於世者有之。方應世而出。奪於多事不及伸其道者亦有之。逮尊居丈室萬指繞圍如優曇出現光明煒燁照映今古者。千萬人中一二人爾。所得之道無異也。惟福有等差而盛衰之跡不同耳。故雪山大士稱兩足尊良有以焉。然而福拘前業報盡還無。道人正不足恃也。昔[A12]典[A13]牛以䇿禪師福不逮慧而憂。䇿曰。學者惟恐[A14]己眼不明。[A15]己眼若明雖獨對聖僧喫飯又何慊焉。典[A16]牛頷之。噫能眇視報緣而獨尊道眼者。䇿公其人也。盛衰之跡何足浼焉。
世稱叢林者。蓋取喻於草木也。法道之所寄材器之所從出焉。然草木培植則豐。沾濡則榮。霜雪則彫。斧斤則敗。叢林以無上大道為培植。以慈悲喜捨為沾濡。以偷安利養為霜雪。以貪欲瞋恚為斧斤。主叢林者不諳其培植之道沾濡之理。則草木病矣。况偷安利養之霜雪貪欲瞋恚之斧斤。時時斫伐而殞穫之。故其草木區萌芽蘖猶不暇。而欲望叢林之盛材器之萃難矣哉。
吾叢林揖讓升降之謂禮。鞭笞擯辱之謂法。古之人欲行所得之道。必以禮法輔之而道行焉。禮者防於未然。法者治於[A17]已然。其或道之所存。豈必待禮而後正法而後從哉。然叢林用禮法。猶國家之用兵。蓋不得[A18]已也。特假此以規正學者之心術與其儀範耳。儻不本之以至道而膠於禮法者。則禮出乎虛詐。法近乎仇敵。虛詐易忘仇敵生變。禮忘法變併其心術亦大壞矣。儀範云乎哉。
學道須具足五種正信。第一要信自[A19]己方寸心中一箇喜怒哀樂底主人翁覿體與三世諸佛不欠一毫髮。苐二要信從無量劫來與聲色愛憎。染習流注結成一種生死無常。於四大身中念念遷流新新不住。第三要信古人垂慈留下一言半句如倚天長劒。等閑拶透端的會斷人命根。第四要信日用工夫但恐不做做之不[A20]已念念精專决有透脫之期。第五要信生死無常不是小事。若不奮决定志以期獨脫。其三途苦趣曾無自免之方也。有三法為進道之捷徑。一智眼明。二理性通。三志堅固。智眼明則照破世間身心現量境界一切是非憎愛取舍得失貧富壽夭苦樂等法皆是夢緣了無實義。而不起分別。理性通則於從上佛祖所說語言名相。至於三教聖賢諸子百家差別法要。會歸一源不生異見。志堅固則從今日至未來際不問近遠。若不徹證决定不休。此三法具一而缺二三。只成箇無事漢。具二而缺一三。只成箇伶俐漢。具三而缺一二只成箇擔板漢。當知此道如涉千里之脩途。若具一二而缺三。是由九百里而止者。具一三而缺二。終不免其岐泣。具二三而缺一。吾知其觸途成滯必矣。三法全具雖未動足。敢保其與[A21]已到家者不相異也。豈待其重問迷津而再搖鞭影乎。
兄弟家千生萬受。做盡伎倆終不柰何者。蓋為其不曾發起真心而然也。夫真心者。觸境便有不待思惟分別者是也。譬如聞人惡罵聲。纔入耳瞋心忿然。當下身心境界見聞知覺皆瞋也。至於忘餐廢寢形於夢寐乃至結冤懷恨終身不能暫忘。瞋乎八萬塵勞之一塵耳。一塵既爾諸塵皆然。互相涉入鈎鎻連環。結成生死流入無窮。學道要了箇事。須是聞人說著生死二字便如聞人惡罵相似。更不待牽經引教作意思惟。憤憤于懷推托不去。如不頓悟死亦不休。操志如此。何大事之不了耶。
所謂禪者非玄學。非奇解非密授非秘傳。是眾生本有之性。元是諸佛所證之三昧。若欲契悟。切須實的以生死無常四字。是萬劫未了底最大因緣。若不就此一生和盤翻轉。盡未來際應無了期。如是發心更無異見。久久心念絕伎倆忘驀忽一翻。方知生死無常即是禪之骨髓。禪即是生死無常之眼目。然後禪與生死骨髓眼[A22]目亦皆剗除。便見咳唾掉臂總是祖師西來意也。自然頭頭上明物物上顯。方知果然不是玄妙秘密也。你若實不為生死無常而欲務禪者。則與西天九十六種人。略不少異矣。
佛祖之道在凡夫分上。了不加損其毫髮。如鏡照鏡。如水入水。且凡夫終於自昧而不能照燭者。病在於迷耳。所迷者何。蓋久遠劫來一段心光。動為妄習所蔽而不自覺。當知此迷不特迷於四大六情等。乃至讀書為書迷。聽教為教迷。坐禪為禪迷。持律為律迷。習定為定迷。極至悟為悟迷。證為證迷。成佛為佛迷。總而言之。[A23]但有所為皆心光之影事。苟未能遣此心於量外空有作於機先。任伊徧將佛祖玄奧。浸漬入骨欲脫此迷。不翅掩耳大呌求人不聞。未知其可也。於是前輩真有志於此道者。其委形骸忘寢食泯是非絕憎愛。皆不期然而然蓋胷中有大於此者。一[A24]旦迷妄頓消開豁顯露。通身如倚天長劒。八面受敵曾無虧損。是豈偶然者哉。
道無方行者莫能至。道無形視者莫能覩。道無為作者莫能成。道無機智者莫能測。自三教九流百氏諸子。凡啓口措辭靡有不言道者。使其道果如是。則孰能有之耶。明白之士向這裏直捷根源不妨奇特。古之善造道者。如臨濟之於黃檗。凡問佛法大意惟遭棒而已。棒外了無言說。又如慈明之扣汾陽。惟譏訶戲笑而已。初不聞有所謂向上機末後句之說。然後於此無義路中。久久淹浸其胷中。欲决未决之疑。一旦活脫直下如鵬摶虎踞電掣霆轟。吐詞出令。或如蠱毒之不可沾脣。或如鐵壁之不容措足。或若行空之月。處處分輝。或若過樹之風塵塵絕跡。乃至四稜塌地一種平常。凡咳唾掉臂未甞不與斯道脗然混合。[A25]已而造其堂奥出其門牆之士。一箇箇拔塵絕俗出萃離倫。闊步大方目視雲漢。雖佛祖聖賢亦無意與之俱。誰肯俯就聲名利養五欲恩愛諸塵勞境。受其籠絡者哉。且前輩負如是體裁。非有過人之異見。亦非有蓋世之奇術。一皆為道之念炳然。譬如火聚使冰霜望影而消。亦如風輪使塵埃迎刃而走。但為道之念堅密一分。彼情妄之業自然消殞一分。吾向道之念無間。則彼所謂情妄顛倒愛憎等念。猶遇風之塵近火之雪。不自知而遣矣。豈惟情妄然。至于聖道亦不可得而入。此名無功用三昧。此三昧中生死涅槃俱無地可寄。今之人未甞不在三昧中。蓋其向道之念不真不切。動遭情妄結縛於能所之場。愈會佛法則愈增業識。愈明道理則愈長無明。復為此知見風扇。入輪回海中甘受流轉。豈有志之士合如是哉。譬如盲人經涉寶所為珍寶所傷終於委棄者。無以異也。
學道先具信根。以精進力乘之。未見有不成就者。然信根如輕舟。精進力如櫓棹。信根如駿馬。精進力如鞭策。蓋櫓棹加於輕舟。水無順逆之異。駿馬乘其鞭策。路無夷險之差。今之具信根者未甞不有而求其精進力首尾一貫者。誠難其人。殊不知精進日廢怠惰日滋。以浮淺之信根。當無窮之怠惰。雖有聖道易如展掌。知其不相應者必矣。而况積劫輪回種子與心識。念念遷流了不之間。使純一精勤猶恐不徹。今任情放逸而罔其進。可乎不可乎。
古人信道篤見理明。操心密立志遠。於所學處雖百折剉。不能少回其意。不惟不回其意。即其折剉皆磨淬其志力之方。蓋速其成就之理也。由是觀之則境緣豈有順逆之實。惟在吾進道之心真不真耳。或進道之心真切。雖家庭即方外。逆奪皆順與也。前輩之深入堂奧者。未有不自艱難辛苦中來。思之。
佛祖之道不可謂之易知。易則使人生怠。不可謂之難解。難則使人起惑。且難易在人不在道也。譬如千里脩途。若駕輕車乘駿駟指日可到。若附羸牛之尾跛鼈之足。雖累日窮年不能至矣。然所涉之途非以車馬而近。非以牛鼈而遠。實係乎遲速之自異耳。儻不知自遲自速之為難易者。則前所謂怠之與惑。不入於彼則入於此矣。以根信觀之。則利者多怠鈍者多惑。使利者不困於怠鈍者不病於惑。則可以並馳而共進。既進矣。亦何有於難易怠惑遲速利鈍哉。
此道最直捷極簡徑。你若起心動念要討箇直捷簡徑底早是不直不簡了也。那更於語言文字上作計摶量。向情塵機境中任情取舍。不惟不直捷不簡徑。返不如箇不學道底人喫飯著衣外却無許多枝葉。當知佛祖皆是具真正體裁。千生百劫於此道上徹證底蘊。至一念休歇處萬境平沉時。方知直捷簡徑不從人得。豈苟然哉。所以古者道。雖然舊閣閑田地。一度贏來方始休。
大火聚猶能出沒。露刃劒尚可撮拏。此一著子未舉念間。早[A26]已十萬八千了也。而况情塵瞥起念慮潛興。縱具不可思議辯才。說得轉轆轆地。無異栽荊棘於生死之林潑穢濁於輪回之海。本色上士安肯如此顛倒錯亂。當知古人不得已。拈起一毛頭。必欲與人直捷斬斷。以其不遇斯人。轉作葛藤枝蔓。焉有[A27]已哉焉有[A28]已哉。
少林謂。心如墻壁乃可入道。六祖謂。汝[A29]但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心體。德山謂。汝但於心無事無事於心。自然虛而靈寂而妙。死心謂。節儉放下最為入道捷徑。前輩一種是垂手為人。柰何老婆太過翻成途轍。如今要一箇墮此途轍者亦為罕有。而况於此途轍之外具大受用者。其可得哉。彼既丈夫。我寧不爾。你若苟存一念。以時緣不古恐難於趣入。非自畫而何。
麻三斤乾屎橛須彌山栢樹子。如太阿鋒。等閑拋向面前。使萬劫死生當下勦絕。然後欲覔其用處。盡十方世界風休雲靜。了無蹤跡可尋。是謂法王法印。理合如斯。其不相委悉者。惟向道理上蹲坐。論有論無立知立解。如人以手撮摩虛空。不惟無益返有害之。豈真正為生死大事者甘施於此耶。
道人日用現前境界。皆前業也。虛幻也。無間斷也。純真一如離異致也。如是觀者則能空榮辱。泯是非於萬緣膠擾之頃也。不爾則生死無常。相續於盡未來際。卒莫之休息也。學者營營終日何所圖而不爾思。更欲瞥起一念與世分別。非所謂道人也。若以前業觀目前。則一毫無你回避處。若以虛幻觀目前。則一毫無你取覔處。若以無間斷觀目前。則一毫無你舍離處。若以純真一如觀目前。則一毫無你揀擇處。正與麼時觀照俱冺能所兩忘。方是道人冺是非空榮辱越生死超夢幻底時節也。
三祖道。才有是非紛然失心。且生死是凡涅槃是聖。其非凡是聖之見。千重百[A30]帀鈎鎻連環無你軃避處。直饒你拍盲。向未有涅槃生死名字[A31]已前。一坐坐斷。然後將一條斷貫索。向生死涅槃頂𩕳上一串穿却。要脫他是非之見。亦不翅鄭州出曹門。當知此事苟非神悟妙圓超出不墮情見。自餘縱使穿鑿得盛水不漏。緫是以是非止是非。其失本心。又豈待轉入[A32]第二念而[A33]已。
一事中於前。一法解於後。此天下古今對治之理也。如坐臥忘其勞困飲食止其飢渴。始中者勞困飢渴也。終解者坐臥飲食也。然勞困飢渴有時而盡。則坐臥飲食無有去念之時也。因其不去念習成逸。欲至於敗德喪志廢道滅身無所不至矣。人但知所中之為害。而不知解其所中者亦害也。細而推之。當所中時皆知為害不容其深入。故思解之。當解之之時不知為害。狎而玩之與之俱化。其入體也至深。其為害也至酷。及乎覺知不亦遲矣。何則譬如隆暑火塵撲面洒汗如流必思以風露解之。適當風迎露之際。盡其快爽不忍棄去。久之隂風濕露砭入肌骨。輕為拘攣重為癱瘓。區區欲解一時之煩。而抱膏肓畢世之疾。反不知為害者多矣。所以從上聖賢怪而愍之。教化所由生也。人能達此可以知道。
世有傭奴為主所使。勞形竭力不敢自怠。少有過隙則怒罵鞭笞靡所不至。未嘗厭離。何其忘瞋怨之若是耶。無他為利養所攝而然也。儻加瞋怨則主將見逐必失利養。所以為利養而忘瞋怨也。學道之士少為境緣所觸便生退惰。然以利配道霄壤不侔。何求利之切。而求道之略耶。當悟此以自勉。
儒典有謂。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况無上大菩提道。又豈特大任而[A34]已哉。西竺聖人積劫舍身。為求道果。聚骨如須彌。飲乳如大海。竟莫知幾形命矣。乃有我不愛身命但惜無上道之語焉。嗟今置身空寂之地者。例以學道為名。逮觀其所由。惟未飢而餐未倦而寢。百種受用任意所需。或不隨情怨嗟交作。聞勤苦精進。則掩耳退縮。天下安有不為而成不種而穫者哉。思前輩雖負大根器。每於未悟未徹之頃。凡執爨負舂陸沉賤役。尚不敢憚其勞苦。我曹何人而敢縱逸無檢。昔管仲戒齊君曰。宴安鴆毒不可懷也。彼為國君富貴宴安乃其常分。尚不許其狎玩。况吾徒痛念死生大事毀形易服。如救頭然之不暇。宴安其可恃乎。然管仲之言鴆毒。止不過害一生之色身也。吾徒之謂鴆毒。乃害萬劫之慧命也。較利害又何如哉。
念誦謂。大眾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一種是譬喻其深切著明痛快。極則莫有過於此者。夫置火於頭。雖大飢遇食。或不先去頭上之火。將亦不暇食矣。雖至倦欲寢。或不先去頭上之火。則孰能安而寢之。夫寢食乃切[A35]己之事。以頭然未救。雖欲就之終不可得也。或欲放逸於未救頭然之隙。雖聖賢如佛祖。知其亦有所不能也。使救頭然之精進一存乎念。當下身心如堅兵嚴城凛然不可犯。則生死業識情妄顛倒。政不待遣。而聲為之沉。跡為之掃矣。今在處叢林之綱維。每遇月八日。未嘗不儼臨大眾厲聲舉揚。而聽者若𥘿人視越人之肥瘠。亦猶土偶聞俳優之鼓吹。不惟不能奮發其精進。反惡聞惡見。莫若無事之為快也。嗚呼人心荒怠一至於此。使百丈復生。如其人何。如其人何。
天目中峯和尚廣錄卷第二十
校訛
- (四十四葉第二行)始(誤作知從南改正)
音釋
怫(音弗違也)
艴(蒲沒切怒也)
蔑(莫結切無也)
撓(女巧切擾也)
窒(陟栗切塞也)
綆(古杏切汲井索也)
聵(五怪切聾也)
孽(魚列切妖孽也)
蘖(魚列切肄生曰蘖)
拶(子括切逼拶也)
剗(楚限切削也)
稜(盧登切)
淬(取內切與焠同燒而內水中以堅之也)
跛(補火切足偏廢也)
蔓(音萬滋蔓也)
勦(子小切絕也)
軃(丁果切與躲同)
𩕳(奴頂切頂也)
砭(陂驗切以石[A36]刺病也)
攣(閭員切手足拘攣也)
癱瘓(癱他干瘓他短)
校注
【經文資訊】《大藏經補編》第 25 冊 No. 145 天目中峰廣錄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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