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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

第十二章 罽賓瑜伽師的發展

第一節 瑜伽師與罽賓

第一項 罽賓是瑜伽勝地

瑜伽([A1]yoga)是相應——契合的意思寬泛的說凡是止觀相應的身心心境或理智相應的都可說是瑜伽瑜伽——身心相應的修持法名為瑜伽行從修持以求實現特殊的宗教經驗者名瑜伽師所以瑜伽師為定慧修持者的通稱佛陀的時代重於禪([A2]dhyāna「專精禪思」是古代佛弟子的日常行持但到《大毘婆沙論》時代更早一些瑜伽與瑜伽師已成為佛教界習用的名詞這可能由於西元前三四世紀間印度的「瑜伽派」漸次形成而佛教也受到他的影響然在實際上佛教的瑜伽仍舊是佛教的如從定境及修定的方法說這本來部分與世間禪定相通在印度佛教界已習用「瑜伽」一辭而傳來中國仍依古說而稱為禪所以印度的瑜伽師在中國是一向稱為禪師的

在部派佛教中瑜伽是通於各派的但現在要說的是罽賓的瑜伽師也就是與說一切有部有關的瑜伽師說一切有部是從摩偷羅(Mathurā)而向北宏化以罽賓為中心而大成的在師承中推重摩訶迦葉([A3]Mahākāśyapa阿難(Ānanda商那和修([A4]Sāṇavāsi優波毱多(Upagupta阿難多聞第一重於經的對禪也有重要的關係如為闍知羅尼(Jaḷilā)等說「無相心三昧」[1]為八城(Aṭṭhakanāgara)居士說十二甘露門[2]《分別功德論》說阿難的弟子都重於修禪[3]《阿育王傳》說商那和修與優波毱多都是大禪師[A5]特別是優波毱多「教授坐禪最為第一」[4]這一重法與重禪的系統發展到北方以罽賓為中心而光大起來就是說一切有部

罽賓無論其原語是什麼然在西元二世紀前後依中國史及佛教古典所傳決不限於迦溼彌羅(Kaśmīra而是以健馱羅(Gandhāra)為中心迤北及向東北西北延展的山地[A6]裡有著名的伽藍如大林闇林離越寺等都是罽賓的僧眾住處賢聖所居的道場[5]罽賓區適宜於修習禪觀如《阿育王傳》卷五(大正五〇一二〇中)

[A7]罽賓國坐禪無諸妨難床敷臥具最為第一涼冷少病」

這是適宜修行的區域為北方佛教力量的來源龍樹(Nāgārjuna)曾有所解說如《大智度論》卷六七(大正二五五三一中)

「北方地有雪山雪山冷故藥草能殺諸毒所食米穀三毒不能大發三毒不能大發故眾生柔[A8]信等五根皆得勢力如是等因緣北方多行般若」

其實北方不但多行般若般若從南方來一到北方健馱羅一帶而非常的隆盛起來這實是由於罽賓的清涼安靜生活不太艱難適宜於禪思——瑜伽的緣故所以北方佛教於修證是特別著力的

第二項 罽賓瑜伽師的次第興起

個人修學佛法也好教團住持佛法也好都要受持經法戒律通達法義修禪觀隨緣宏化這些法門事業可能一身兼通或特長於一門在說一切有部中漸有分類偏重的傾向所以說一切有部內有持經譬喻者阿毘達磨者持律者瑜伽者但這是偏重而決非守一而廢餘的

太虛大師曾說天台與賢首從禪出教是重經的三論與唯識是重論的重傳承的[1]然從學派的發展去看一切大小宗派都是根源於禪觀的修證等到從禪出教形成大流學者大都就重於傳承及論書了依說一切有部來說最足以說明這一點首先從摩偷羅(Mathurā)而向罽賓發展的依師承修習從禪出教成為阿毘達磨一大流就是對法宗——論師系阿毘達磨本以修行為宗要阿毘達磨應譯為現(對)法就是無漏慧對於法(四諦或滅諦)的直觀當《阿含經》集成佛教界從事如來遺教的整理論究貫通阿毘達磨日見發達實為佛法的時代要求諸大德內修禪觀外究法義禪教相互參證而漸成定論如修習重二甘露門(後又演為三度門五方便)經煖世第一法觀四諦十六行相而漸見四諦《發智論》主迦旃延尼子(kātyāyanīputra《品類論》主世友([A9]Vasumitra《生智論》主妙音(Ghoṣa是這一系最卓越的大師由於最早完成思想體系所以取得說一切有部正宗的地位這如本書第四章到第七章所說

其次說一切有部中與阿毘達磨論師同時發展的有推重契經內修禪觀外勤教化的持經者譬喻師在論義方面法救(Dharmatrāta)與覺天(Buddhadeva最為傑出在說一切有部中譬喻師與阿毘達磨論師本是相互助成的如法救(《尊婆須蜜菩薩所集論》的作者)世友僧伽羅叉([A10]Saṃgharakṣa馬鳴(Aśvaghoṣa都是禪師尤以僧伽羅叉為著名對說一切有部的隆盛譬喻師有巨大的貢獻(這如本書第八章所說)但自《大毘婆沙論》集成譬喻師宗受到徹底的評破於是譬喻師反說一切有部折衷異部從禪出教自成經部譬喻師《日出論》主鳩摩羅陀([A11]Kumāralāta《成實論》主訶黎跋摩(Harivarman《經部毘婆沙》作者室利邏多(Śrīrāta都是一代的名德但從禪出教也就成為思辨的論義了這如本書上一章所說

在論師經師從禪出教而廣大流行時專重禪觀的瑜伽師仍在罽賓區持行不絕《大毘婆沙論》編集時已有不同於阿毘達磨論義的瑜伽師這或是依經簡論——與譬喻師相同的或是信任自己經驗的如五識無間必意識生是瑜伽師傳說[2]龍樹(Nāgārjuna)曾傳說為入定方知如法救說「二聲(語名)無有差別二事相行別」是「入三昧方知」[3]決然無疑的信任修持的經驗如《大毘婆沙論》卷九(大正二七四五上)

「隨有經證或無經證然決定有緣一切法非我行相謂瑜伽師於修觀地起此行相」

阿毘達磨是以正理(論理)為證的經部譬喻師是以經為量的瑜伽師是以身心修持的經驗為權證瑜伽師的身心證驗部分已融入阿毘達磨及譬喻師說西元三四世紀罽賓瑜伽者漸以獨立的姿態而發展起來這又有聲聞乘瑜伽行大乘瑜伽行[A12]秘密瑜伽行的流派不同以下當分別的略為說到

第二節 聲聞瑜伽師[1]

第一項 佛大先禪系考

說一切有部的瑜伽師在西元五世紀有一禪系曾傳入中國這就是佛陀跋陀羅(Buddhabhadra)傳來的禪法佛陀跋陀羅譯義為覺賢於義熙四年(西元四〇八)頃到達長安傳入說一切有部佛大先(Buddhasena)的禪法受到當時部分學者的推重這是屬於聲聞乘中專修瑜伽的瑜伽師是西元四五世紀盛行於罽賓的禪法這一禪系有頓禪與漸禪由達磨多羅(Dharmatrāta)與佛大先綜合宏傳

佛大先或作佛陀先佛馱先佛陀斯那譯義為覺軍智嚴從佛大先學禪如《高僧傳》卷三(大正五〇三三九中)

「智嚴進到罽賓入摩天陀羅精舍從佛陀先比丘諮受禪法漸染三年功逾十載時有佛陀跋陀羅比丘亦是彼國禪匠嚴乃要請東歸」

依《法顯傳》所說弘始二年(西元四〇〇年)智嚴與法顯同在[A13]烏夷國[2]智嚴再到罽賓從佛大先學禪三年這才請佛陀跋陀羅來中國所以佛大先在罽賓與智嚴相見的時間是可以推定的西元四〇一——四〇三年智嚴而外沮渠安陽侯也曾從佛大先學禪如《出三藏記集》卷一四(大正五五一〇六中——下)

「沮渠安陽侯少時常度流沙到于闐國於衢摩帝大寺遇天竺法師佛馱斯那諮問道義斯那本學大乘天才秀出誦半億偈明了禪法故西方諸國號為人中師子」

安陽侯年少時到于闐學禪後還河西譯出禪要幾年後北涼就滅亡了(西元四三九年)所以沮渠安陽侯從佛大先學禪約在西元四一〇年前當時佛大先也在于闐又慧觀〈修行地不淨觀經序〉說「有於彼來者親從其(佛大先)受法教誨見其涅槃」[3]「於彼來者」不能是智嚴或佛陀跋陀羅如果是那不但與沮渠安陽侯在于闐受法說不合也與高僧傳佛大先推薦佛陀跋陀羅東來說不合慧觀序所說應是別人在慧觀作序時佛大先已涅槃了

這一禪法的傳承如佛陀跋陀羅所譯《達摩多羅禪經》卷上(大正一五三〇一下)

「尊者優波崛尊者婆須蜜尊者僧伽羅叉尊者達摩多羅乃至尊者不若蜜多羅諸持法者以此慧燈次第傳授」

《出三藏記集》卷九〈盧山出修行方便禪經統序〉(大正五五六六上)

「今之所譯出自達摩多羅與佛大先其人弘教不同故有詳略之異」

《出三藏記集》卷九〈修行地不淨觀經序〉(大正五五六六下——六七上)

「此一部典名為具足清淨法場傳此法至於罽賓轉至富若蜜羅富若蜜羅亦盡諸漏具足六通後至弟子富若羅亦得應真此二人於罽賓中為第一教首富若蜜羅去世已來五十餘年弟子去世二十餘年曇摩多羅菩薩與佛陀斯那俱共諮得高勝宣行法本佛陀斯那化行罽賓為第三訓首有於彼來者親從其受法教誨見其涅槃富若羅所訓為教師者十五六人如今於西域中熾盛教化受學者眾曇摩羅從天竺來以是法要傳於婆陀羅婆陀羅與佛陀斯那佛陀斯那愍此旃丹無真習可師故傳此法本流至東州」

依經序傳承是很明白的禪法本有二系罽賓舊傳的漸系富若蜜羅就是《禪經》的不若蜜多羅([A14]Puṇyamitra弟子名富若羅(Puṇyara佛大先就是從富若羅學習的另一系從天竺新傳來罽賓的是曇摩羅就是〈統序〉說的達摩多羅達摩多羅傳與婆陀羅(Bhadra婆陀羅傳給佛大先在這新來的傳承中佛大先是達摩多羅的再傳然在罽賓舊傳的禪系中達摩多羅與佛大先「俱共諮得高勝」是同從富若羅修學又有同學的關係禪學的師承時間的出入極大或四五十年一傳也可能四五年一傳或展轉的互相受學這一傳承的次第當然是直從佛陀跋陀羅或智嚴得來的消息

   ┌────┐   │罽賓舊傳│富若蜜羅─┐   └────┘            │       ┌─────────────┘       └─富若羅┬───────────┬佛大先            │           │   ┌────┐   │           │   │天竺新傳│─曇摩羅────婆陀羅─┘   └────┘

《禪經》所說在不若蜜多羅以前有曇摩多羅序次於僧伽羅叉([A15]Saṃgharakṣa)以後這必為另一古德而同名的決非從天竺傳禪來罽賓的那一位僧祐的《出三藏記集薩婆多部記》[4]有「舊記所傳」與號稱〈長安[A16]城內齊公寺薩婆多部佛大跋陀羅師宗相承略傳〉所說與上引經序略有出入

舊記
齊公寺傳
四九弗若蜜多
五〇婆羅多羅
五一不若多
四四不若多
四五佛大尸致利
四六佛馱悉達
四七無名
四八婆羅多羅
五二佛馱先
四九佛大先
五三達摩多羅
五〇曇摩多羅

罽賓與天竺二傳佛大先時相互傳學所以前後次第不一定是師弟的關係古代禪者就有正支與旁出的解說了考「舊記」所列弗若蜜多不若多佛馱先的師承次第還沒有亂不若多以前的婆羅多羅大致就是慧觀序所說的婆陀羅似為不若多的同學齊公寺所傳列婆羅多羅於不若多以後也許就由於此達磨多羅與佛馱先同從不若多修學這一禪法的傳承是專以罽賓舊傳(薩婆多部的禪)為主的如依天竺新傳而說那次第就要大為顛倒應該是達磨多羅婆陀羅佛馱先舊記所說與慧觀序所傳可說相同但齊公寺所傳誤以富若蜜羅及富若羅為一人於富若羅及佛大先間又雜列一些不知名的禪師實不如「舊記」多多

依慧觀經序所說佛大先已去世了這大約在西元四一〇年頃不若羅去世二十餘年約死於西元三八五年頃富若蜜羅去世五十餘年約死於西元三五五年頃佛陀跋陀羅死於西元四二九年這一系統的禪師較有確實的年代可考二記都列達摩多羅於佛大先以後似乎是表示佛大先死後達摩多羅還住世多年達摩多羅的禪系缺乏詳明的傳承事記惟《高僧傳》說到慧覽去罽賓禮佛鉢從達磨達受禪法[5]這位達磨禪師也許就是達磨多羅慧覽受禪法約為西元四三〇年左右

第二項 禪經及其內容

佛陀跋陀羅(Buddhabhadra)傳來新禪法曾應廬山慧遠的請求譯出禪經共二卷分十七分禪經梵語為「庾伽遮羅浮迷譯言修行道地」[1]就是瑜伽行地的舊譯禪經的名稱極不統一《高僧傳》作「修行方便論」[2]慧遠〈統序〉作「廬山出修行方便禪經」[3]慧觀序作「修行地不淨觀經」[4]修行方便與修行地都是[A17]庾伽遮羅浮迷的義譯而現存宋藏等本(始於隋《歷代三寶紀》)稱為《達摩多羅禪經》可說是最不妥當的了佛大先(Buddhasena)確是雙承罽賓舊傳及達摩多羅(Dharmatrāta)的天竺新傳但佛陀跋陀羅從佛大先修學而傳譯來中國的是不應該稱為《達摩多羅禪經》的二大禪系的內容不同如《出三藏記集》卷九〈廬山出修行方便禪經統序〉(大正五五六六上)所說

「達磨多羅闔眾篇於同道開一色為恒沙其為觀也明起不以生滅不以盡雖往復無際而未始出於如故曰色不離如如不離色色則是如如則是色」

「佛大先以為澄源引流固宜有漸是以始自二道開甘露門釋四義以[A18]反迷[A19]啟歸塗以領會分別陰界導以正觀暢散緣起使優劣自辨然後令原始[A20]反終妙尋其極」

依據這一頓漸的分別來觀察佛陀跋陀羅所譯的禪經可見前十二分正明二道——方便道勝道二甘露門——數息不淨觀四義——順退分順住分順昇進分順決定分十四分觀四無量(序中沒有說到)十三十五十六分觀界就是「分別陰界」十七分觀十二因緣就是「暢散緣起」現存的《禪經》十七分純粹是佛大先所傳的罽賓次第禪怎麼可稱為《達[A21]摩多羅禪經》呢雖佛大先也曾傳習達磨多羅的頓禪但佛陀跋陀羅所傳所譯的必須認定為罽賓舊有的漸禪《經》初(大正一五三〇一下)

「尊者優波崛乃至尊者不若蜜多羅諸持法者以此慧燈次第傳授我今如其所聞而說是義」

論敘古來的禪法師承顯然為罽賓禪的傳承師承敘到不若蜜多羅(Puṇyamitra)為止又說「我今如其所聞而說是義」這部禪集可論定為富若蜜多羅弟子富若羅(Puṇyara稟承師說而傳錄出來的但這部禪集前十三分為偈頌後四品為長行這是值得注意的富若羅傳出的禪集大概就是前十三分後四分是佛大先或佛陀跋陀羅所增補的從文體說如為同一人的撰錄前後文體是不會這樣突變的從內容說十三分的前八分說安那般那(息)二道各有四分九分到十二分說不淨觀的方便道四分(勝道略而不出)十三分為〈界分〉原來初習禪定的就以這三法門為本如《經》卷下〈界分〉(大正一五三一八下)

「不淨方便觀先於造色起安般方便念要從四大始若彼修行者增廣(上)二方便四大及造色和合等觀察始入根本處(指界法門)此三與十想修行增厭離」

這三門是修禪的主要方便依一般初心的對治說不淨治淫欲息念治思覺(尋思)界治我慢然從一貫的修禪方便說又先修不淨或安般所以稱前二為「二甘露門」為界觀的前方便如《經》卷下(大正一五三一七下)

「有因先修習安般不淨念然後觀諸界安樂速究竟」

從修禪的方便去理解就知道唯有這三法門——前十三分為本如僧伽羅叉([A22]Saṃgharakṣa)的《修行道地經》也就是這樣「此三與十想修行增厭離」如《甘露味阿毘曇論》卷下(大正二八九七五中)

「趣涅槃道二種觀身不淨念數息是二相自相六種(六界異譯)分別觀身無常苦空非我如是一切諸法觀恐畏世界漸滅垢行善法趣到涅槃是十想常憶念得盡苦際」

這是說一切有部——罽賓舊傳的禪初下手時或修不淨或修安般雖能具足四念處但主要為引發定心的方便為自相(造色四大)觀而界觀主要為共相觀觀無常苦空無我《大毘婆沙論》說三慧最初也從界門入手(進觀入陰四諦十六行相)[5]安般不淨為修禪的根本方便而禪偈也就齊此——十三分而止這可論斷為舊作無疑

補出長行四品應與當時的罽賓禪風有關修習瑜伽的初方便是二甘露門依此得定展轉深入修發四禪四空定——八等至而四無量八解脫八勝處十一切處等都是依此修成的定門至於觀界觀陰觀入經稱「七處[A23]善三義觀」是以此為境而作四諦觀引發無漏真見的觀門這是要先有禪定修習才能修習陰處等觀否則僅是散心分別而已《禪經》卷下(大正一五三二〇中)也這樣說

「若修行者久積功德曾習禪定少聞開示發其本緣即能思惟觀察五陰」

二甘露門是自相觀分別六界(以此初修而統攝陰入界)是共相觀或稱三度門是說一切有部舊傳的禪法然在實際的修行中或從不淨入或從數息入或從界入(先觀事相)而一一都可以修成禪定依此而起深觀證入如數息的數隨止是止而觀還淨是依止而起觀趣證了本經以二道四分說安那般那念最為詳盡勝道的決定分觀四諦十六行相經暖世第一法而入見道在修證的歷程中已圓滿而不用他求(觀不淨但明方便道四分觀界但總明方便道詳說可例前而知)

在修習瑜伽前由於眾生的煩惱根性不同應先給予契機的調治譬喻的大瑜伽師僧伽羅叉造《修行道地經》〈分別行相品〉中在「人情十九輩」段慈心治瞋因緣治癡數息治多思覺不淨(死尸至白骨)治我慢長行在慈心前又插入不淨治淫欲這就與一般所說的五停心相近了[6]西元四世紀大乘的《瑜伽(行)師地論》已集成稱不淨緣性緣起界差別安那般那念為「淨行所緣」能淨治貪行瞋行癡行慢行尋思行[7]《瑜伽師地論》的五淨行(五停心)與《修行道地經》的意趣相合與佛陀跋陀羅同時前後的罽賓禪法傳來中國的也都明五門鳩摩羅什(Kumārajīva)所傳的《坐禪三昧經》《思惟要略法》都說五法門不淨治多婬欲慈心(四無量)治多瞋恚因緣觀治多愚癡念息治多思覺念佛治多等分以念佛代界差別是受大乘法的影響劉宋時曇摩蜜多(Dharmamitra)譯出佛陀蜜多(Buddhamitra)的《五門禪經要用法》也是罽賓的禪師五門與鳩摩羅什所說的相合鳩摩羅什的《思惟要略法》除「觀無量壽佛法」以下明顯為大乘的部分外其餘都編在《五門禪經要用法》以內重心已是念佛觀及慈悲觀了五停心為以對治來略淨其心所以《瑜伽師地論》淨行所緣外別說蘊緣起處非處——五種善巧所緣仍保有罽賓舊傳——自相共相觀的意義在當時禪學已從二甘露門三度門進展為五門所以佛大先所傳——的罽賓說一切有部禪在數息不淨界——十三分偈頌下增入「修行無量三昧第十四」觀陰觀入(界陰入分隔不聯接)末了又「修行觀十二因緣」如《經》卷下(大正一五三二二下)

「已說諸對治及所治愚癡對治是應分別」

這樣數息治思覺不淨治婬欲界治我慢四無量治瞋恚因緣治愚癡不就與五門相合嗎受到當時罽賓禪風的影響才在舊傳的三大門外補上長行四品但體例不免因此而紛亂了

佛陀跋陀羅所傳的禪是說一切有部中近於論師的瑜伽師如二門四分四有四種緣起世第一法等都與說一切有部論宗相合〈方便道安般念升進分〉所說的「觀」顯然是根據《大毘婆沙論》的[8]然與阿毘達磨義不同的也不少如〈決定分〉說出息為長入息為短初靜慮息長二靜慮息短[9]與《大毘婆沙論》說先短息後長息初靜慮息短二靜慮息長[10]恰好相反《施設論》「如人擔重」的比喻也給了新的解說[11]〈不淨觀升進分〉說「依住三界身境界於欲色」[12]與《大毘婆沙論》的「唯依欲界身」「唯緣欲界色處為境」不同[13]《大毘婆沙論》正義不淨觀以無貪善根為自性又說「修定者說以慧為自性所以者何經為量故」[14]「修定者說」與《禪經》「不淨觀一智」說相合[15]同屬於說一切有部專修瑜伽的瑜伽者與阿毘達磨論者不免小有出入因為瑜伽師是依經的依據自身經驗的而論師是著重傳來的論義重於法相抉擇的

第三項 聲聞瑜伽與淨土及秘密瑜伽

佛陀跋陀羅(Buddhabhadra)所傳的禪是說一切有部的聲聞瑜伽在長安時表現禪師的風格(在罽賓已是專修的一派)不務外事引起了長安僧眾的反感受到擯斥到江南後適應當時的佛教需要也出來主持譯務以傳譯六十卷的《華嚴經》最為著名修小乘禪觀傳譯大乘經在忠於所學者看來是不免感到希奇的其實禪定本是共外道的引發禪定的方法不但是不淨觀就是數息觀(《大毘婆沙論》說是不共的)也還是共世間的通於大乘小乘的由於攝持身心藉觀想以入定的特性相同(除勝義觀)彼此間多有類似的所以罽賓的說一切有部者在大乘盛行[A24]秘密大乘也逐漸興起的時代除阿毘達磨論師嚴守傳統其餘的與大乘都有相當的默契(如以念佛代替界分別)何況大乘與秘密大乘本是在固有的佛教中開展起來的

《出三藏記集》卷九〈修行地不淨觀經序〉(大正五五六六下)

「此一部典名為具足清淨法場」

「庾伽遮羅浮迷」——瑜伽行地為這類禪觀集的通稱「具足清淨法場」才是這部禪經的別名具足清淨法場如屬唐代新譯就是「圓滿清淨法曼荼羅」這一名稱與秘密瑜伽的禪觀集(四曼陀羅之一)完全相同修行的方法如二甘露門四分都是說一切有部其實是聲聞佛教所共傳的而於四分各分「方便道」「勝道」——二道這是從來所不曾有的什麼是勝道如說

「方便勝究竟」[1]

「勝念已成就」[2]

「勝道修止觀相行念已成」[3]

「功德住升進彼依勝道起種種想行義今當說善聽」[4]

方便道與勝道的差別方便道是加行重於事相的修習勝道是正行重於觀行成就的修習依數息來說學習修六法十六特勝都是方便道由修六法十六特勝引發見相觸相勝妙相以及作聖行觀以趣證都是勝道秘密瑜伽者每一修法分為「生起次第」「圓滿次第」實與二道說一致將修持次第分為二道來說明修習這是西元三四世紀罽賓瑜伽師所完成的還有這部禪集不但名為「圓滿清淨法曼荼羅」經文也常有「曼荼羅」一詞如《達摩多羅禪經》卷上(大正一五三〇八中——下)

「一切升進相殊妙種種印(注意)蓮華眾寶樹靡麗諸器服光焰極顯照無量莊嚴具慧說為勝道功德住升進所起諸妙相我今當具說修行者諦聽」

「於上曼荼羅純一起眾相流光參然下清淨如頗黎其光交四體令身極柔軟又復從身出漸漸稍流下隨其善根力遠近無定相彼成曼荼羅勢極還本處」

「根本種性中其相三階起功德住五相功德進五相不壞功德二半壞功德二盡壞功德一還復繫心處」

「住本種性已流散遍十方功德十相上各復一相現又於流散邊生諸深妙相於彼深妙際復生深妙相上下輪諸相亦復如是現於彼三階處種種雜相生自相各已滅唯彼總相住諸雜既已無寂靜行[A25]迴轉此三曼荼羅境分猶不移順本功德住自體如前說」

又如《經》卷下(大正一五三一八上)

「修行見無垢清淨妙相生譬如水上泡清淨無障翳是處觀諸界各各見自相於此眾雜色修行具足觀虛空堅固相彌廣周遍住難沮踰金剛金剛慧能壞於上曼陀羅則有熱相現譬如火熾然能破彼堅固」

[A26]裡所說的修相與一些特殊術語已不是中國的禪師所知但在秘密瑜伽行者這些是容易了解的瑜伽修法與某些術語的共同性可說明聲聞瑜伽與秘密瑜伽行者的同源異流及相互的影響

再如念佛三昧觀佛的依正莊嚴為大乘特別是淨土與秘密行者所重這部《禪經》嚴守聲聞瑜伽傳統不立念佛觀但觀心成就進入(四善根的)「頂」位時就能見諸佛現前如《經》卷上(大正一五三一三下)

「成就[A27]煖法已增進真實觀見佛身相好無量諸功德第一寂滅法清淨離煩惱聖眾功德海甚深無涯底種種微妙相現身及境界見已心歡喜頂法具足相」

頂善根成就時雖不修念佛三昧佛法僧相的依正莊嚴會自然現前這在聲聞經論中還是新發見大概也是西元三四世紀瑜伽師修驗而傳出來的《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四四上)

「前此及法流皆得見諸佛了知菩提近以無難得故」

這是菩薩見道——清淨增上意樂的瑞相見道以前在定心中能見諸佛這在修行者信得自身決定成佛聲聞瑜伽師於見道前也一樣見佛是頂——不再退而決定能解脫了瑜伽師的同樣經驗聲聞乘與菩薩乘各為不同的解說而已那個時代念佛見佛見佛成佛已成為瑜伽師的修持重要內容了

修不淨觀的轉入淨觀觀白骨流光與大乘禪觀也有近似處如《經》卷下(大正[A28]一五三一六下三一七中)

「謂於不淨緣白骨流光出從是次第起青色妙寶樹黃赤若鮮白枝葉花亦然上服諸瓔珞種種微妙色是則名修行淨解方便相於彼不淨身處處莊嚴現階級次第上三昧然慧燈從彼一身出高廣普周遍一切餘身起莊嚴亦如是」

「無量深妙種一切普周遍彼決定真實生如金翅鳥次起清淨地平坦極莊嚴」

在淨解脫中現起的是怎樣的微妙莊嚴依正莊嚴的淨土觀佛身觀都不過更理想些主要不同是聲聞瑜伽者修得這種經驗作為入道的助緣而大乘秘密瑜伽者是修「天身色」(佛身觀)「淨土」莊嚴而為自身成佛登淨土的實證而已

第三節 大乘瑜伽師

第一項 瑜伽綱目與頡隸伐多

西元四世紀罽賓的瑜伽師緊隨經部譬喻師而獨立發展這是本著瑜伽師的修證綜合說一切有系——阿毘達磨論師經部譬喻師的理論應時機而直通大乘的這一學系的開展繼承經部的過未無體說細心持種說境界不實說而導入「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對於佛教思想有卓越的貢獻這是大乘瑜伽不在本文——以部派佛教論部為研究的範圍內但從罽賓瑜伽師的次第開展附帶的說到傳說中的師承

大乘瑜伽學為瑜伽師以瑜伽行為中心攝持境相與果德而綜合成就的根本論典名《瑜伽師地論》(〈本[A29]地分〉)分十七地所以或稱《十七地論》這當然是大乘論但除「菩薩地」——十七地的一地外都是共聲聞的主要為北方說一切有系論師經師瑜伽師的勝義結晶《瑜伽師地論》的核心——瑜伽行是依頡隸伐多(Revata)所傳的瑜伽行為本而整理為大乘瑜伽的如《瑜伽師地論》卷二六(大正三〇四二七下——四二八中)

「曾聞長老頡隸伐多問世尊言大德諸有苾芻勤修觀行是瑜伽師能於所緣安住其心為何[A30]於緣安住其心云何於緣安住其心齊何名為心善安住佛告長老頡隸伐多諸有苾芻勤修觀行是瑜伽師能於所緣安住其心或樂淨行或樂善巧或樂令心解脫諸漏於相稱緣安住其心於相似緣安住其心於緣無倒安住其心能於其中不捨靜慮」(下更分別解說)

傳說佛為頡隸伐多所說的瑜伽從所修的法門來說不外三類「淨行所緣」是隨煩惱特重而施以淨治的就是「五停心」貪行的以「不淨」淨治其心瞋行的以「慈愍」治是癡行的以「緣性緣起」治慢行的以「界差別」治尋思行的以「安那般那念」淨治其心「善巧所緣」是治於法愚蒙而迷謬的就是五善巧如愚法自相而執我的修蘊善巧愚於因的修界善巧愚於緣的修處善巧愚於無常苦空無我的修緣起善巧處非處善巧「淨惑所緣」有二以世間道而淨惑的修六行觀——苦[A31]粗障靜妙離以出世道而究竟淨惑的修四諦觀這是修法的大綱要適合——稱機而修的所以名為「於相稱緣安住其心」在修行中於上所說的所緣能勝解現前止觀明寂名為「於相似緣安住其心」進修到於所緣能如實的無倒了知名「於緣無倒安住其心」進而修到有所證得(世間靜慮出世解脫)名「能於其中不捨靜慮」從稱緣修學到勝解相似如實了知證得而修法不外乎前三類這純粹是聲聞瑜伽行的綱要

怎麼會成為大乘瑜伽行呢以頡隸伐多所傳的為基礎進而安立為四種所緣境事如《瑜伽師地論》卷二六(大正三〇四二七上)

「謂有四種所緣境事何等為四一者遍滿所緣境事二者淨行所緣境事三者善巧所緣境事四者淨惑所緣境事」

四種所緣境事的後三種就是頡隸伐多所傳的三類大乘瑜伽者在這上面總立遍滿所緣境事遍滿所緣境事的內容分四有分別影像是觀修無分別影像是止修事邊際性是盡所有性(事)如所有性如所有性含攝四諦如法無我如唯識性如所作成辦是修止觀通達事理而成就的可攝得世間道果出世間——聲聞辟支佛菩薩道果這樣在同於聲聞瑜伽的規模下成為大乘瑜伽的綱目

頡隸伐多傳說的瑜伽綱目《瑜伽師地論》說「曾聞」可見這是傳說如此而並沒有契經可證的頡隸伐多或譯離婆多離越離曰等依漢譯經律頡隸伐多有二位如《增一阿含經》卷三(大正二五五七中——下)

「坐禪入定心不錯亂所謂離曰比丘是」

「樹下坐禪意不移轉所謂狐疑離曰比丘是」

禪頡隸伐多見於《中阿含經[A32]牛角[A33]娑羅林經》佛讚他「常樂坐禪」又見於《增一阿含經六重品》疑頡隸伐多見於毘奈耶是於衣食等非常拘謹而多疑的大德南傳小有不同[A34]裡不必多說總之有一位以坐禪著名的頡隸伐多

在傳說中頡隸伐多與罽賓有關罽賓有頡隸伐多山如《大智度論》卷九(大正二五一二六下)

「佛有時暫飛至罽賓隸跋陀仙人山上住虛空中降此仙人」

山名隸跋陀從隸跋陀仙人得名降伏隸跋陀仙人《阿育王傳》作「於罽賓國化梵志師」[1]這位仙人或梵志師梁譯《阿育王經》作「陶師」[2]《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九(大正二四四〇下)

「世尊到乃理逸多城於此城中有一陶師世尊降化陶師」

乃理逸多的乃是「及」字的訛脫所以雖有降伏仙人或陶師的異說而隸跋多山或及理逸多城都是同一的罽賓地名隸跋陀山有隸跋陀寺如《大智度論》卷九(大正二五一二六下)

「此(隸跋陀)山下有離越寺離越應云隸跋陀也」

這所隸跋陀寺是罽賓有名的寺院如《阿育王傳》卷一(大正五〇一〇五上)

「居住罽賓晝夜無畏摩訶婆那離越諸聖」

晝夜無畏是闇林摩訶婆那是大林離越是離越寺這都是罽賓的大寺賢聖所住的大寺離越寺據梵本鳩那羅譬喻在大林附近大林在印度河右岸今阿多克(Attock)城以北《大莊嚴經論》也有罽賓夫婦「於離越寺供養僧眾」的記錄[3]罽賓有隸跋陀阿羅漢如《雜寶藏經》說「昔罽賓國有離越阿羅漢山中坐禪」曾受誹謗而被禁獄中[4]《舊雜譬喻經》也有人「為離越作小居處」[5]在這些傳說中知道罽賓有頡隸伐多寺傳說佛曾在這頡隸伐多山化仙人這是罽賓的有名大寺因而有離跋陀阿羅漢的傳說與佛弟子坐禪第一的頡隸伐多傳說上可能結合所以罽賓瑜伽師所傳頡隸伐多所傳的瑜伽行不妨解說為隸跋多寺所傳的禪觀

第二項 彌勒與大乘瑜伽

大乘瑜伽——《瑜伽師地論》等傳說為無著(Asaṅga)菩薩修彌勒(Maitreya)菩薩法門在阿瑜陀國(Ayodhyā)時見彌勒菩薩而後由無著宏布出來的無著是健馱羅(Gandhāra)的富婁沙富羅(Puruṣapura)人是廣義的罽賓人從兜率天彌勒菩薩聽法而宏傳的大乘瑜伽到底是事實還是無稽的傳說呢這可從三方面說

釋迦為彌勒授記為繼釋迦而來的未來佛這是佛教界公認的彌勒菩薩現生於兜率天在北方彌勒菩薩的信仰極為普遍如《大毘婆沙論》卷一五一(大正二七七七二上)就有這樣的傳說

「故佛一時與彌勒菩薩論世俗諦舍利子等諸大聲聞莫能解了」

佛為彌勒說聲聞所不知的法門說一切有部阿毘達磨論師也是信任的大乘經的數量極多佛專為彌勒及彌勒為眾說的並不多檢得明十二緣起的《佛說稻[A35]芉經》誡比丘勿著於空的有《如來智印經》(本經說七法發菩提心與《瑜伽師地論》說相近)《佛說濟諸方等學經》特別是明大乘瑜伽——以遍滿所緣淨行所緣善巧所緣淨惑所緣為綱的大乘瑜伽行在《解深密經分別瑜伽品》中也是佛為彌勒說的與《瑜伽師地論》思想相近的契經都是佛為彌勒說或彌勒為人說這充分表明了佛教界對於這一思想系確信為與佛時的彌勒也就是現在兜率天上的彌勒菩薩有關

從瑜伽行的傳授說罽賓的確有一位彌勒菩薩彌勒是姓姓彌勒的學佛者如有大乘風格的都可以簡稱為彌勒菩薩《大智度論》卷八八(大正二五六八四上)

「罽賓國彌帝力利菩薩手網縵其父惡以為怪以刀割之言我子何緣如鳥」

在《大智度論》沒有傳譯以前道安已從罽賓的學者得來了這位菩薩的傳說如《出三藏記集》卷一〇〈婆須蜜集序〉(大正五五七一下)

「婆須蜜菩薩集斯經已入三昧定如彈指頃神升兜術彌妬路彌妬路刀利及僧伽羅剎適彼天宮斯二三君子皆次補處人也彌妬路刀利者光炎如來也」

彌妬路就是一般共信的兜率天的彌勒彌妬路刀利無疑的就是《大智度論》的彌帝力利菩薩考《出三藏記集》卷一二〈薩婆多部記〉[1]「舊記」所傳二十三師為彌帝麗尸利羅漢〈齊公寺傳〉地位相當的有十九師沙帝貝尸利沙為彌字草書的誤寫貝為麗字的殘脫而誤這位彌帝麗尸利就是〈婆須蜜集序〉的彌妬路刀利《大智度論》的彌帝力利力與刀都是尸字的誤寫所以這位罽賓菩薩——彌帝尸利應為 Maitreyaśrī義譯為慈吉祥鳩摩羅什(Kumārajīva)在長安時有婆羅門說鳩摩羅陀([A36]Kumāralāta)自以為「彌帝戾以後罕有其比」[2]彌帝戾也就是這位彌帝尸利彌帝尸利菩薩的事[A37]不詳但可以知道的他是罽賓的譬喻大師與僧伽羅叉([A38]Saṃgharakṣa婆須蜜(Vasumitra)的風格相同出於婆須蜜以後僧伽羅叉以前這位可以簡稱為彌勒菩薩的說一切有部的譬喻大師傳說如此的普遍地位如此的崇高可能就是大乘瑜伽的本源

上升兜率問彌勒西元四五世紀在罽賓是非常流行的如說

「佛馱跋陀羅答曰暫至兜率致敬彌勒」[3]

「羅漢乃為(智)嚴入定往兜率宮諮彌勒」[4]

「罽賓達摩[A39]曾入定往兜率天從彌勒受菩薩戒」[5]

更早一些世友難羅漢經羅漢上升兜率問彌勒[6]陀歷(Darada)造木刻彌勒像羅漢以神力偕工匠上兜率天觀彌勒相[7]所以無著的上兜率天見彌勒實為當時一般的事實至於說無著請彌勒下降說《十七地論》在佛教中這是禪定修驗的事實漢支婁迦讖([A40]Lokarakṣa)譯的《般舟三昧經》(西元一七九年譯)(大正一三八九九上)

「菩薩於此間國土念阿彌陀佛專念(得三昧)故得見之即問持何法得生此國阿彌陀佛報言欲來生者當念我名莫有休息則得來生」

這是得念佛三昧於定中見阿彌陀佛與佛互相問答的經說如在秘密瑜伽中悉地成就本尊現前也能問答說法這些在瑜伽師的禪定中是修驗的事實無著修彌勒禪觀見彌勒彌勒為他說法在瑜伽持行的佛教中是沒有什麼可疑的彌勒傳出《十七地論》等無著與他的學者是深信不疑的

這三者可能是並不矛盾的兜率天有彌勒菩薩的敬仰罽賓有彌勒菩薩——彌帝尸利的教授在傳說中合化加深了罽賓佛教界對彌勒法門的信仰生長罽賓的無著專修彌勒瑜伽得到面見彌勒諮決深義的經驗《瑜伽師地論》的傳宏就在這一情況中出現

總之無著所傳的大乘瑜伽有二大傳統罽賓說一切有部瑜伽傳為頡隸伐多([A41]Revata)所傳在這一基礎上綜合為四種所緣境事這或是淵源於罽賓的彌勒菩薩由無著的修持而大大的宏傳起來

第四節 秘密瑜伽行

西元五世紀起秘密瑜伽者也逐漸發達——從秘密而公開起來其淵源及發展是異常複雜的而給予最有力影響的是罽賓區的瑜伽行者在本章第二節中說到了四五世紀間的聲聞瑜伽在修法術語方面已有類似秘密瑜伽的情形現在再從罽賓區與秘密瑜伽的有關事項略舉一斑

罽賓是健馱羅(Gandhāra)迤北烏仗那(Udyāna由此而延展到東西山區烏仗那對於秘密瑜伽最為重要被稱為金剛乘的四大聖地之一《大唐西域記》卷三(大正五一八八二中)

「烏仗那國人性怯懦俗情譎詭好學而不功禁咒為藝業僧徒寂定為業善誦其文未究深義戒行清潔特閑禁咒」

玄奘(西元六三〇年頃)所見的[A42]裡的民眾僧眾對義學是不深切的重於念誦禪定尤其是咒術這一重定重咒不重學的環境對秘密瑜伽來說是最適宜不過的了[A43](ターラナータ)印度佛教史》說僧護([A44]Saṃgharakṣita)以前秘密法也多少流行如烏仗那國民就有修得持明位的但不大為人所知師資間的傳習也很少到僧護(與世親同時)的時候事部與行部呾特羅才公開的流行起來[1]

《大日經》的供養次第法是出生烏仗那王族的善無畏([A45]Śubhakara-siṃha)三藏從健陀羅迦膩色迦王(Kaniṣka)大塔邊得來的如《大毘盧遮那經供養次第法疏》(大正三九七九〇中)

「(善無畏和上)乃至北天竺乃有一國名乾陀羅和上受請於金粟王所造塔邊求聖加被此供養法忽現空中金色炳然遂便寫取」

無上瑜伽的歡喜法早在罽賓流行如隋闍那崛多(Jñānagupta)(西元五九五——五九六年)譯《大威德陀羅尼經》卷一七(大正二一八二七中)

「彼等比丘所至家處攝前言語後以方便令作己事於彼舍中共語言已即便停住示現身瘡於俗人中種種誑惑種種教示彼應與我如來付囑汝病者所須彼即報言汝明日來如己家無異我住於此十年勤求猶尚不能得是諸法如汝今者於一夜中而得是法」

一夜就學得的佛法雖引起北方佛教的大破壞(如經所說破壞佛法約西元六世紀初)但確是歡喜法的隱密地流行於佛教中了

時輪([A46]kāla-cakra)的公開傳布是摩醯波羅王(西元八四八——八九九年)時但時輪所傳的苫婆羅國(Sambhala正是北方的古國而理想化的《大唐西域記》有商彌國與烏仗那同屬「釋種」[2]慧超《往五天竺國傳》(大正五一九七七下)

「從烏長國東北入山十五日程至拘衛國彼自呼云奢摩褐羅闍國衣著言音與烏長相似」

奢摩褐羅闍國就是舍摩王國在中國史書中作「賒彌」「舍摩」「舍彌」等語音輕重似有 [A47]ŚamaŚamīSambi 等差異而所指是同的約在現在 Kunar 河上流Mastoj 地方據佛教傳說毘琉璃王(Virūḍhaka)滅「釋種」「釋種」逃向西北的成立四王國就是烏仗那梵衍那(Bāmiyān商彌呬摩呾羅(Hematāla[3]據《雜事》說領導者名閃婆後來成立閃婆國[4]這當然指商彌而說《增一阿含經》作「舍摩童子」[5]舍摩閃婆都就是奢摩王國也就是苫婆羅國烏仗那等是否與釋迦同族是可討論的但烏仗那等是《漢書》所說的「塞族」波斯史書中的 Saka那是沒有問題的Saka 族中[A48]Śam 王家為最勇武的曾助波斯的居魯士王(Cyrus立有戰功[A49]Śam 王成為 Saka 族的英雄[6]西藏的 Tāranātha 所著《八十四成就者傳》說到烏仗那分為二國其中一國就名 Sambhala[7]由於奢摩王家是勇武的王家是佛教盛行又傳為釋迦同族的國家所以早已為賢聖所居的地方如唐譯《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四五(大正一〇二四一下)

「乾陀羅國有一住處名苫婆羅窟從昔以來諸菩薩眾於中止住」

秘密瑜伽者面對政治的混亂佛教的衰落終於預言將依此勇武的苫婆羅國王而實現真理的勝利與和平


校注

[0612001] 《雜阿含經》卷二〇(大正二一四五下——一四六中) [0612002] 《中阿含經》卷六〇《八城經》(大正一八〇二上——下) [0612003] 《分別功德論》卷二(大正二五三四上) [0612004] 《阿育王傳》卷五(大正五〇一二〇中) [0612005] 《阿育王傳》卷二(大正五〇一〇五上) [0614001] 《太虛大師全書》第一編〈中國佛學〉(七五四——七五六) [0615002] 《大毘婆沙論》卷一三二(大正二七六八二中) [0615003] 《尊婆須蜜菩薩所集論》卷一(大正二八七二三下) [0616001] 拙作〈佛陀跋陀羅傳來的禪門〉載《海潮音》四十二卷十二月號(六——九)本節依之略加修改而成 [0617002] 《高僧法顯傳》(大正五一八五七上) [0617003] 《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五五六六下) [0619004] 《出三藏記集》卷一二(大正五五八九中——九〇上) [0621005] 《高僧傳》卷一一(大正五〇三九九上) [0622001] 《達摩多羅禪經》卷上(大正一五三〇一中) [0622002] 《高僧傳》卷二(大正五〇三三五下) [0622003] 《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五五六五中) [0622004] 《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五五六六中) [0624005] 《大毘婆沙論》卷七(大正二七三四上——中) [0625006] 《修行道地經》卷二(大正一五一九一下——一九二中) [0626007] 《瑜伽師地論》卷二六(大正三〇四二八下) [0627008] 《大毘婆沙論》卷二六(大正二七一三四上——下) [0627009] 《達摩多羅禪經》卷上(大正一五三〇九下——三一〇上) [0627010] 《大毘婆沙論》卷二六(大正二七一三六上——中) [0627011] 《達摩多羅禪經》卷上(大正一五三一〇中) [0627012] 《達摩多羅禪經》卷下(大正一五三一六中) [0627013] 《大毘婆沙論》卷四〇(大正二七二〇六下) [0627014] 《大毘婆沙論》卷四〇(大正二七二〇六下) [0627015] 《達摩多羅禪經》卷下(大正一五三一六中) [0629001] 《達摩多羅禪經》卷上(大正一五三〇一下) [0630002] 《達摩多羅禪經》卷上(大正一五三〇二中) [0630003] 《達摩多羅禪經》卷上(大正一五三〇三下) [0630004] 《達摩多羅禪經》卷上(大正一五三〇七下) [0636001] 《阿育王傳》卷一(大正五〇一〇二中) [0636002] 《阿育王經》卷二(大正五〇一三五中) [0637003] 《大莊嚴經論》卷一五(大正四三四二上) [0637004] 《雜寶藏經》卷二(大正四四五七中) [0637005] 《舊雜譬喻經》卷上(大正四五一五中) [0640001] 《出三藏記集》卷一二(大正五五八九中——下) [0640002] 《中觀論疏》卷一(大正四二四下) [0640003] 《高僧傳》卷二(大正五〇三三四下) [0640004] 《高僧傳》卷三(大正五〇三三九下) [0640005] 《高僧傳》卷一一(大正五〇三九九上) [0640006] 《惟曰雜難經》(大正一七六〇八下) [0640007] 《法顯傳》(大正五一八五八上) [0643001](ターラナータ)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譯本一七〇 [0644002] 《大唐西域記》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一中) [0644003] 《大唐西域記》卷六(大正五一九〇一下) [0644004]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八(大正二四二四〇中) [0644005] 《增一阿含經》卷二六(大正二六九一下) [0645006] 藤田豐八《西域研究》〈論釋迦赭羯糺軍之種族〉(漢譯本一五八 [0645007] Tāranātha《八十四成就者傳》(三二五)
[A1] yoga【CB】Yoga【印順】
[A2] dhyāna【CB】Dhyāna【印順】
[A3] Mahākāśyapa【CB】Mahākaśyapa【印順】
[A4] Sāṇavāsi【CB】Śāṇavāsin【印順】
[A5] [-]【CB】【印順】
[A6] 裡【CB】裏【印順】
[A7] [-]【CB】佛記【印順】
[A8] 軟【CB】輭【印順】(cf. 《大智度論》卷67〈45 歎信行品〉(CBETA, T25, no. 1509, p. 531, b25-28))
[A9] Vasumitra【CB】Vasuṁitra【印順】
[A10] Saṃgharakṣa【CB】Saṁgharakṣā【印順】
[A11] Kumāralāta【CB】Kumārarāta【印順】
[A12] 秘【CB】祕【印順】
[A13] 烏【CB】𠌥【印順】(cf. 《高僧法顯傳》卷1(CBETA, T51, no. 2085, p. 857, a25))
[A14] Puṇyamitra【CB】Prṇyamitra【印順】
[A15] Saṃgharakṣa【CB】Samgharakṣā【印順】
[A16] 城內【CB】[-]【印順】(cf. 《出三藏記集》卷12(CBETA, T55, no. 2145, p. 89, c2-3))
[A17] 庾【CB】瑜【印順】
[A18] 反【CB】返【印順】(cf. 《出三藏記集》卷9(CBETA, T55, no. 2145, p. 66, a16-20))
[A19] 啟【CB】啓【印順】
[A20] 反【CB】返【印順】
[A21] 摩【CB】磨【印順】
[A22] Saṃgharakṣa【CB】Saṃgharakṣā【印順】
[A23] 善【CB】[-]【印順】(cf. (1)《阿毘達磨發智論》卷9(CBETA, T26, no. 1544, p. 964, b4-5)(2)《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108「如說七處善三義觀能於此法毘[1]㮏耶中速盡諸漏云何為七謂如實知色[2]色集色滅趣色滅行色味色患色出如實知受想行識七亦爾」(CBETA, T27, no. 1545, p. 559, b3-6))
[A24] 秘【CB】祕【印順】
[A25] 迴【CB】廻【印順】
[A26] 裡【CB】裏【印順】
[A27] 煖【CB】暖【印順】(cf. 《達摩多羅禪經》卷1(CBETA, T15, no. 618, p. 313, c20-25))
[A28] 一五【CB】三五【印順】(cf. 《達摩多羅禪經》卷1(CBETA, T15, no. 618, p. 300, c18))
[A29] 地【CB】事【印順】(cf. 《瑜伽師地論》卷1(CBETA, T30, no. 1579, p. 279, a7))
[A30] 於【CB】所【印順】(cf. 《瑜伽師地論》卷26(CBETA, T30, no. 1579, p. 427, c28-p. 428, a10))
[A31] 粗【CB】麤【印順】
[A32] [-]【CB】發起【印順】(cf. 《中阿含經》卷48〈4 雙品〉(CBETA, T01, no. 26, p. 726, c25))
[A33] 娑羅【CB】[-]【印順】
[A34] 裡【CB】裏【印順】
[A35] 芉【CB】芋【印順】(cf. 《佛說稻芉經》卷1(CBETA, T16, no. 709, p. 816, c16))
[A36] Kumāralāta【CB】Kumārarāta【印順】
[A37] 跡【CB】迹【印順】
[A38] Saṃgharakṣa【CB】Saṁgharakṣā【印順】
[A39] [-]【CB】達【印順】(cf. 《高僧傳》卷11(CBETA, T50, no. 2059, p. 399, a12-14))
[A40] Lokarakṣa【CB】Lokara-kṣā【印順】
[A41] Revata【CB】Revaa【印順】
[A42] 裡【CB】裏【印順】
[A43] (ターラナータ)印度佛教史【CB】Tāranātha印度佛教史【印順】
[A44] Saṃgharakṣita【CB】Saṁgharakṣāita【印順】
[A45] Śubhakara-siṃha【CB】Śubhākara-simha【印順】
[A46] kāla-cakra【CB】Kālā-cakra【印順】
[A47] Śama【CB】Sáma【印順】
[A48] Śam【CB】Sam【印順】
[A49] Śam【CB】Sam【印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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