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經部譬喻師的流行
第一節 說轉部、說經部、譬喻師
第一項 說轉部與說經部
西元二、三世紀間,從說一切有部中分出的經部,光芒萬丈,可說是後起之秀。經部的思想,不僅有關於聲聞乘,更有關於大乘佛教。在漢譯大藏中,雖沒有純粹的經部論書,但從《成實論》,《俱舍論》,《四諦論》,《順正理論》等論書中,有足夠的資料,可供經部教學的研究。為了了解經部的地位,及其思想源流,先將說轉部,說經(經量)部,譬喻師的關係,略為解說。
在部派佛教中,說轉部([A1]Saṃkrāntivādin),說經部([A2]Sūtravādin)——二部的同異,有四類不同的傳說。藏傳 Bhavya 的《異部精釋》,三說不同:一、說一切有部的傳說,說轉部又名無上部([A3]Uttarīya)。在漢譯的《異部宗輪論》,經量部又名說轉部;說轉與說經,是看作同一部的異名。西藏所傳,稱為無上部,漢譯《十八部論》(《異部宗輪論》的舊譯),曾這樣說:「因大師鬱多羅,名僧伽蘭多(說轉),亦名修多羅論(經部)」[1]。這可見鬱多羅(無上義)是這一部派的開創者;無上部從部主立名。二、大眾部的傳說,但有說經部。三、正量部的傳說,但有說轉部。這三說,都出於《異部精釋》[2]。四、銅鍱部的傳說,從說一切有部分出說轉部,後又分出說經部。漢譯的《舍利弗問經》,也是說為不同的二部。傳說是這樣的紛亂。從思想來研究,這都是說一切有部的分支,但二部是並不一致的。《異部宗輪論》所說的宗義,是說轉部。世友(Vasumitra)造《異部宗輪論》時,還沒有說到經部。因部主得名,名鬱多羅部;從所立宗義得名,名說轉部。等到經部成立而大大發展起來,要在部派中得到一席地,於是乎從說一切有部分出的鬱多羅部,被傳說為修多羅部;於是乎漢譯有說轉部就是說經部的傳說。
《異部宗輪論》所說的宗義,並非說經而是說轉部。由部主鬱多羅創立,時間為佛滅「四百年初」。依阿育王(Aśoka)於佛滅百十六年登位來推算,說轉部的成立,約為西元前一世紀。說轉部的宗義,如《異部宗輪論》(大正四九.一七中)說:
「謂說諸蘊有從前世轉至後世,立說轉名。非離聖道,有蘊永滅。有根邊蘊,有一味蘊。異生位中亦有聖法。執有勝義補特伽羅」。
窺基的《異部宗輪論述記》,以經部的種子說去解說,是不適當的。從《大毘婆沙論》引述的異說中,也許會更正確的了解說轉部的宗義。如《論》卷一一(大正二七.五五中)說:
「有執蘊有二種:一根本蘊,二作用蘊。前蘊是常,後蘊無常。彼作是說:根本、作用,二蘊雖別,而共和合成一有情,如是可能憶本所作,以作用蘊所作事,根本蘊能憶故」。
這分明是說轉部的見解。二蘊說,勝義補特伽羅說,都可從這段文字而得適當的了解。這本與說一切有部相近,而發展到另一方向的。說一切有部,主張法體自相恒住,作用有起滅的,如《順正理論》卷五二(大正二九.六三二下)說:
「法體雖住,而遇別緣或法爾力,於法體上差別用起,本無今有,有已還無,法體如前,自相[A4]恒住。……故有為法自相[A5]恒存,而勝功能有起有息」。
有為法,可以起用而現為「本無今有,有已還無」的三世差別,而法體是「[A6]恒住自相」的,如如不異的。但說一切有部,只可說「[A7]恒住」,不許說「常住」。因為「[A8]恒住」是不離生滅,可以現為起滅,而有三世性類差別的;是有為,是無常。而「常住」是不生滅的,是無為法。說一切有部的法體恆住,用有起滅,在不同的學派看來,非常離奇。世親(Vasubandhu)曾說頌調弄說:「許法體[A9]恒有,而說性非常,性體復無別,此真自在作」[3]!說一切有部的「法體[A10]恒住」,「用有起滅」,這一派就明朗的說為:根本蘊,是法體,是常住;作用蘊,是作用,是無常。作用蘊是從根本蘊生起的,所以名為根邊蘊。根本蘊是常住一如(一一法恆住自相,沒有任何差別可說),所以又名一味蘊。
依說一切有部,一一法恆住自相,可以稱為「法我」,但不能稱為補特伽羅我。依法體而起作用,各各差別,又是剎那生滅,所以也不能成立補特伽羅。只能在作用現起的五蘊和合相續中,安立假名補特伽羅,說眾生從前生到後世。所以《異部宗輪論》(大正四九.一六下)說:
「有情但依現有執受相續假立。說一切行皆剎那滅,定無少法能從前世轉至後世,但有世俗補特伽羅,說有移轉」。
說轉部卻不同:「說諸蘊有從前世轉至後世」的,「有勝義(真實)補特伽羅」,而不是世俗假有的。差別就在:根本蘊是常住的,一味的。所以用從體起,用不離體,在體用統一的見地下,有真實的補特伽羅。《大毘婆沙論》,引有《六法論》(似為五蘊與我名六法),說「彼論中更說多種不順理因」,這是近於說一切有部而不完全相同的。《六法論》所說的我,似乎可與說轉部的勝義補特伽羅參閱,如《大毘婆沙論》卷八(大正二七.三七下)說:
「如彼論說:我體唯一,無有五種。……然蘊自相,五種各別;彼所執我,相無差別。以所執我,無有細分,無差別相,常住不變,生老病死不能壞故」。
對說轉部而作進一步的思考,說轉部說「異生位中有聖法」,可論斷為現在有而過未無的學派。如是三世有的,[A11]那麼凡夫位中是沒有聖法——無漏法的;聖法還在未來法中。如說現在有,取本有說(說一切有部也是本有的,不過法在未來而已),那才異生位有聖法了;這聖法當然是沒有起用的。《大毘婆沙論》卷一三(大正二七.六五中),有異宗說:
「謂或有說:過去未來無實體性,現在雖有而是無為」。
這一見解,在一般學派中,似乎沒有這麼說的。然從說轉部的思想去了解,[A12]那麼,一切是現在有,而一切法體是常住的,這不是「現在雖有而是無為」嗎?照這一見解來說,一切是永恆的現在。在即體起用,現為生滅作用的有為法中,當下就是常住不變。有為、無為的統一中,有常住不變的真我。這與從說一切有部而分出的犢子部,立不可說我,不是非常近似的嗎?但說轉部與說一切有部的思想遠一些;這一學派,在說一切有部阿毘達磨論宗,日漸發揚廣大時,在聲聞學派中,衰落或者就消失了。不過,這一思想,在佛教的另一園地,是會發揚廣大起來的。
說轉部是從說一切有部中分流而出的。但與經部的思想,距離非常大,怎能說說轉部就是說經部呢?
第二項 經部與譬喻師
在《大毘婆沙論》中,譬喻師說極多,而經部說似乎是沒有的。唐譯有經部說二則:一、「五根為等無間入正性離生,是謂世第一法」。「或說此是經部師說」[1]。但在涼譯《毘婆沙論》,作「誦持修多羅者」,並舉曇摩多羅(法救 Dharmatrāta),佛陀提婆(覺天 Buddhadeva)為說明[2]。法救與覺天,為譬喻師,但是說一切有部的譬喻師,所以「誦持修多羅者」,是說一切有部的持經師,並非經部。二、「有執色等五蘊,出胎時名生,相續時名住,衰變時名異,命終時名滅,如經部說」[3]。但在涼譯《毘婆沙論》,對於三有為相,雖列舉種種異說,卻獨沒有這經部說[4]。依此而論,經部的成立,實為《大毘婆沙論》集成以後的事。
經部與譬喻師,古代的唯識學者,認為是有某種差別的,如《成唯識論述記》卷四(大正四三.三五八上)說:
「譬喻師是經部異師,即日出論者,是名經部。此有三種:一、根本,即鳩摩羅多。二、室利邏多,造經部毘婆沙,正理所言上座是。三、但名經部。以根本師造結鬘論,廣說譬喻,名譬喻師,從所說為名也。其實總是一種經部」。
窺基的意思是:室利邏多([A13]Śrīrāta)是經部師。鳩摩羅多([A14]Kumāralāta)是經部根本,也名譬喻師。稱為「經部異師」,似乎是對上座的《經部毘婆沙》而說。然依上面的論究,譬喻師本為說一切有部的經師系;在教理上,法救與覺天為兩大流。譬喻師的特色是:內修禪觀,外勤教化,頌讚佛德,廣說譬喻。如婆須蜜(Vasumitra),僧伽羅叉([A15]Saṃgharakṣa),馬鳴(Aśvaghoṣa),在中國都是被稱為菩薩的。在本書第八章,已有所說明。後期論書所傳的經部與譬喻師,大抵是看作同一的。如《俱舍論》卷二,「經部諸師有作是說」[5];而在《順正理論》,就稱之為「譬喻部師」[6]。又如《順正理論》所說的上座,造《經部毘婆沙》,可說是經部的主流,而《順正理論》,每稱之為「譬喻者」。晚期論書的經部與譬喻師,是沒有什麼嚴格界別的。晚期的經部譬喻師,與《大毘婆沙論》的譬喻師,同處是很多的,但有一根本差異,就是:《大毘婆沙論》的譬喻師,是三世有的,是說一切有部譬喻師;而晚期的譬喻師,是過未無而現在有的,是經部譬喻師。譬喻師從說一切有部中分化出來,改取現在實有說,這才以種子熏習說為中心,而發展為經部譬喻師。傳說為經部本師的鳩摩羅多,也許就是這一發展過程中的重要大師。
第二節 經部本師鳩摩羅多
第一項 出世的年代與事[A16]跡
鳩摩羅陀,或作鳩摩羅羅陀等,梵語為 [A17]Kumāralāta。譯義為童受,或作童首,豪童。鳩摩羅陀,傳為經部的本師,如說:
「鳩摩邏多……是經部祖師」[1]。
「尊者童受論師……經部本師也」[2]。
「鳩摩邏多……名譬喻師,經部之種族,經部以此所說為宗」[3]。
介紹鳩摩羅陀來中國的,以鳩摩羅什(Kumārajīva)為第一人。然僧伽跋澄([A18]Saṃghabhūti)所譯——西元三八三年傳來,三九八年譯出的《出曜經》,引有童子辯的偈頌:「意念施設事,心悔則不辦。識猛專一意,何願而不得」[4]。童子辯,應為鳩摩羅陀的義譯。《出曜經》(譬喻)所引的偈頌,除馬聲(馬鳴 Aśvaghoṣa),達磨尸利(法勝 [A19]Dharmaśreṣṭhin)外,就是童子辯。從鳩摩羅陀與譬喻的關係,也可推定童子辯為鳩摩羅陀的異譯了。
《大毘婆沙論》,引有法善現——馬鳴頌,而沒有鳩摩羅陀的頌說。《出三藏記集.關中出禪經序》,列究摩羅羅陀於馬鳴之下[5]。《出三藏記集.薩婆多部記》:「舊記」所傳,前馬鳴而後鳩摩羅馱,與〈禪經序〉相合。但齊公寺所傳,鳩摩羅大菩薩,為二十五師,離馬鳴(第九)極遠[6]。二記雖極不一致,但都列於優波羶大([A20]Upaśānta)及法勝之前,依此而論,鳩摩羅陀,應為馬鳴以後,法勝以前的大師。如這樣,《大唐西域記》所說,「四日照世」——馬鳴、提婆(Āryadeva)、龍樹(Nāgārjuna)、童受,同時而先後出世的傳說[7],就有可能性了。馬鳴與迦膩色迦王(Kaniṣka)同時,提婆為西元三世紀人。先後一百多年——西元一二〇頃,到二五〇頃,佛教界有這四位大師;[A21]那麼「四日照世」的傳說,也不太離奇了。鳩摩羅陀,約為西元二、三世紀間的大師。
關於鳩摩羅陀的事[A22]跡,如《大唐西域記》說:
「呾叉始羅國……捨頭[A23]窣堵波側,有僧伽藍。……昔經部拘摩羅邏多(唐言童受)論師,於此製述諸論」[8]。
「朅盤陀國。……無憂王命世,即其宮中建[A24]窣堵波。其王於後,遷居宮東北隅,以其故宮,為尊者童受論師建僧伽藍。……尊者呾叉始羅國人也。幼而穎悟,早離俗塵;遊心典籍,棲神玄旨。日誦三萬二千言,兼書三萬二千字。故能學冠[A25]時彥,名高當世。立正法,摧邪見。高論清舉,無難不酬。五印度國,咸見推高。其所製論,凡數十部。並盛宣行,莫不翫習,即經部本師也。當此之時,東有馬鳴,南有提婆,西有龍[A26]猛,北有童受:號為四日照世,故此國王,聞尊者盛德,興兵動眾,伐呾叉始羅國,脇而得之。建此伽藍,式昭瞻仰」[9]!
呾叉始羅([A27]Takṣaśīlā),為現在 Taxila。在古代,為文學、醫學等著名的文化城,屬於健馱羅(Gandhāra)。這[A28]裡,本是譬喻師的活躍區,鳩摩羅陀生在這[A29]裡,對他的學風,是很有影響的。他因為朅盤陀(Khabandha)王的要請,到了朅盤陀。朅盤陀在現在新疆省西陲,塔什庫爾干(Tush-kurghan)的塞勒庫爾(Sarikol)。這是鳩摩羅陀晚年的事了。《成唯識論述記》,以鳩摩邏多,佛滅後一百年出世[10],實由於誤讀《大唐西域記》而來。《大唐西域記》是說:朅盤陀王宮中的[A30]窣堵波,是無憂王(Aśoka)造的。「其王以後」,並非阿育王,也不是阿育王同時的朅盤陀王,而是後來要請鳩摩羅陀的國王。鳩摩羅陀到了朅盤陀,國王捨宮為寺,自己移住故宮的東北。《大唐西域記》的文段,不大分明,窺基才誤會了,以鳩摩羅陀為阿育王同時人。如這樣,怎麼又說四日照世呢?由於這一誤會,所以說鳩摩羅陀是經部本師,又說「當時未有經部,經部四百年中方出世」,自相矛盾。西元三世紀初,大月氏的統治力,已大大的衰退。朅盤陀王的侵入呾叉始羅,一定是那個時候。
鳩摩羅陀在呾叉始羅,「製論凡數十部」;窺基誇張的說:「造九百論」[11]。所造的論典,傳說為:
「此師造喻鬘論,集諸奇事,名譬喻師」[12]。
「造喻鬘論,癡鬘論,顯了論等」[13]。
「鳩摩羅陀,造日出論」[14]。
鬘是華鬘,比喻文學的作品;鳩摩羅陀的論書,是富於文學興味的譬喻文學。在傳說的論書中,《癡鬘論》已經譯成漢文,就是《百喻經》,但這是譬喻者僧伽斯那([A31]Saṃghasena)的作品[15]。《喻鬘論》(或作《結鬘論》),沒有譯為漢文。近代,在新疆庫車的 Kizil 廢墟,發見有大同馬鳴《大莊嚴論》的梵文斷簡,題為鳩摩羅羅陀作。書名為 [A32]Kalpanāmaṇḍitika(譬喻莊嚴),又 [A33]Dṛṣṭāntapaṅktiyāṃ(譬喻鬘)。由此,佛學界或推論為:馬鳴所造的《大莊嚴經論》,就是鳩摩羅陀所造的《喻鬘論》,這與我國的古傳是不合的[16]。譬喻大師的風格相近,彼此間的作品,在傳說中,容易淆訛。如僧伽斯那的《癡鬘論》,被傳為鳩摩羅陀所造。摩咥哩制吒([A34]Māṭriceṭa)的《百五十讚》,被傳為馬鳴所造。梵本與漢譯,都可能以誤傳誤的。但馬鳴與迦膩色迦王同時,鳩摩羅陀要遲一些。《大莊嚴經論》說:「我昔曾聞拘沙種中有王名真檀迦膩吒」[17]。所以,如以《大莊嚴經論》——《譬喻鬘》為鳩摩羅陀所造,倒是更合適些。
鳩摩[A35]羅陀被稱為「日出論者」(Sūrya-udayika),或說他造《日出論》,或以為從「四日照世」得名,這都是未必可信的。僧叡的《出曜經.序》(大正四.六〇九中——下)說:
「出曜之言,舊名譬喻,即十二部經第六部也」。
出曜,不是梵語,而是 Udāna 的義譯。Udāna 在北方佛教中,為偈頌的類集;與 [A36]Apadāna(譬喻)相結合,為譬喻文學的一般形式。Udāna 有發光的意思;[A37]Avadāna 也有赫赫光輝的意思。所以,出曜與日出,實為同一內容的不同名稱。就是傳說的《顯了論》,也是同一意趣。《喻鬘》,《日出》,《顯了》,都是譬喻文學。
此外,鳩摩羅陀的禪觀集,鳩摩羅什已有部分的譯出,如《出三藏記集》卷九〈關中出禪經序〉(大正五五.六五上)說:
「初四十三偈,是究摩羅羅陀法師所造。……其中五門,是……馬鳴、羅陀禪要之中,抄集之所出也」。
初四十三偈,是勸人發心修持的偈頌。《出曜經》所引的童子辯頌,也就是「制心一處,無事不辦」的意思。鳩摩羅陀是譬喻者,又是禪者,與馬鳴的風格相近。
第二項 鳩摩羅多的論義
後代的學者,一致推鳩摩羅多([A38]Kumāralāta)為經部的本師。但鳩摩羅多的作品,竟沒有傳譯過來(或可有《大莊嚴經論》一部)。所以鳩摩羅多的思想,及怎樣使說一切有部的譬喻師,成為不屬說一切有部的經部譬喻師,難以明了。只能從後代的經部師宗,想像一二而已。除鳩摩羅什(Kumārajīva)所譯的禪偈外,有關法義的,檢得四則:
1.「若心欲起時,為他所障礙,當知是有對,相違是無對」[1]。
2.「若爪指舌端,無別增上用,動觸嘗肴膳,作用不應差」[2]。
3.「諸趣悉變化,唯除淨居天,隨業種種轉,無處不受生」[3]。
4.「佛有漏無漏法,皆是佛體。……又饒益他方得名佛,饒益他者多是俗智。又諸佛用大悲為體,此是有漏法,有情相轉故」[4]。
這四則,都明說為鳩摩羅多所說。第一、有對與無對的分別,不像說一切有部的有對礙(十色處),有拘礙(心心所及根,對於自所取所緣的境界),而解說為有障礙。如心為他所礙而不得生起,就名有對;相反的就是無對。第二、經師引此以成立「內處」,「我於彼有增上用故」。頌文成立身根所攝的爪、指、舌,有不同的增上用,所以是內處所攝。第三,除了淨居天而外,菩薩是能隨業(願)往生,隨意化身而往各趣。這與大眾部,案達羅學派等相同,與大乘的意趣相近。第四、關於佛體,不像說一切有部,但取佛的無漏功德;也不同大眾部,以為佛的色身功德,一切是無漏的佛體。鳩摩羅陀立佛的有漏無漏法,都是佛體;這一見解,是非常實際的。
依《俱舍論(光)記》,還有幾頌,傳說也是鳩摩羅多說的,如說:
1.「愚夫如手掌,不覺行苦睫;智者如眼睛,緣極生厭怖」[5]。
2.「能為苦因故,能集眾苦故,有苦希彼故,說樂亦名苦」[6]。
3.「觀為見所傷,及壞諸善業,故佛說正法,如牝虎[A39]銜子。執真我為有,則為見牙傷;撥俗我為無,便壞善業子」[7]。
前二則,是承認有樂受的。《俱舍釋論》作「餘部師說」。《俱舍論法義》,也以為這是相對名樂,實無樂受的「有部異師」,因而懷疑普光的傳說。後二頌,抉擇有我與無我。肯定的說:一切法無真我,而承認世俗假我的價值。不立真我,與犢子部、說轉部不同。而對世俗假我的肯定,比說一切有部的假我說,更有積極的意義。從這一點來說,與龍樹(Nāgārjuna)的見地相近。
此外,世親(Vasubandhu)的《大乘成業論》,引有「日出論者」一則,如《論》(大正三一.七八二中)說:
「日出論者作如是言:諸行實無至餘方義,有為法性念念滅故。然別有法,心差別為因,依手足等起,此法能作手足等物異方生因。是名行動,亦名身表。此攝在何處?謂色處所攝」。
說一切有部以為:有為法是剎那滅的,沒有真實的動,身表是以形色為體的。正量部以為:色身並不是剎那滅的;非剎那滅,所以有從此到彼的動。身體所有的動,就是身表。日出論者以為:色法的確是剎那滅的,從此到彼的動,不能成立。但身表就是「行動」,就是在前剎那滅,後剎那生中,以心差別為因,引起行動。行動不是從此到彼的動,是使手足等異方生起的原因。日出論者的見地,與說一切有部譬喻師,三業唯是一思[8]、表業無實體[9]說不同。別立身表色,是折衷於說一切有部及正量部的。《成實論》以身口的造作性為身口業,與日出論者所說相近。
從僅有的資料來說,鳩摩羅多有大乘的傾向,與馬鳴([A40]Aśvaghoṣa)相同(中國也稱鳩摩羅馱為菩薩)。我們知道,《大毘婆沙論》所引的譬喻師,不止一系,思想也大有出入。晚期的經部師,也有不同的系統。經部譬喻師,並非一切以鳩摩羅陀所說為準繩,應從說一切有部譬喻師,而轉化為經部譬喻師的根本特質上去著想。說一切有部譬喻師,開始與說一切有部分離,承認過未無而現在有,而取獨立的,反說一切有部的姿態。在這演變過程中,以譬喻文學著名的鳩摩羅多,就是這一時代的大師。受到一般譬喻師的讚仰,經部從此而獨立發展起來。
第三節 經部譬喻師的成立及其派別
第一項 興起的時節因緣
說一切有部的譬喻師,演化為經部譬喻師,當時學派的關係,是很重要的。一、《俱舍論》所說——普光等所傳經部的見解,每與阿毘達磨西方師,說一切有部的異師相合。與西方師相合的,如「但受三歸,即成近事」[1];「隨所期限,支具不具及全分一分,皆得不律儀,律儀亦然」[2];聚心散心等心品的定義[3]。同於《大毘婆沙論》異說的,如十六行相,實事唯七[4]。與瑜伽師所說相同的,如稱定境界色為無見無對色[5]。說一切有部,本有眾多的異說。自《大毘婆沙論》集成,迦溼彌羅(Kaśmīra)學系,罷斥百家,儼然以正統自居,這樣,流行於罽賓、[A41]健馱羅(Gandhāra)的,內精禪思而外重教化的譬喻師,顯然有融攝西方外國師,瑜伽師等異義,起來對抗毘婆沙師的意圖。如法勝([A42]Dharmaśreṣṭhin)的《阿毘曇心論》,與經部的成立,時代相近。也是以西方外國師為主,甚至攝取分別說者的論義,而對迦溼彌羅毘婆沙師表示反抗。但《心論》是論宗,經部師是經師。二、過未無體而現在實有說,是分別說及大眾部派所主張的。罽賓、烏仗那([A43]Udyāna)一帶,分別說系的學派——化地部,法藏部,飲光部,都有流行。譬喻師反對毘婆沙師,改取現在實有說,這是成為經部譬喻師的重要關鍵。深受說一切有部思想的譬喻師,在「現在有」的思想下,引發種子熏習說,而成為經部譬喻師的特色。三、近於大眾、分別說系的大乘學,超越了現在實有論,到達三世一切法空的極峰。《般若》、《華嚴》等經,西元一、二世紀,已廣泛的流行西北印度。說一切有部的學者,如脇(Pārśva)、馬鳴(Aśvaghoṣa)、鳩摩羅陀([A44]Kumāralāta)等譬喻師,都直接間接與大乘有關。承受說一切有部的教義,從過未無體論的立場,攝取大乘空義的,是經部譬喻師與瑜伽師。瑜伽師重視自身的證驗,所以能擺脫三藏舊傳,開拓成立了大乘有宗。譬喻師「以經為量」,不能不受經律舊傳的局限,停止於聲聞學派的地位。經部譬喻師,比瑜伽師的大成,要早一些。雖沒有回小入大,但不同說一切有部,而說:「世尊舉意遍知諸法」[6];十方「同時定有多佛」[7]。實與大眾、分別說者一樣,與大乘聲氣相通。經部的接近大乘,《順正理論》主是看得很清楚的,所以說:
「何期汝等嘗厭空華(《順正理論》所說的空華論宗,指一切法空的大乘),而今乃成空華差別」[8]?
「嘗聞有人總撥無諸法,今觀具壽似與彼情通」[9]。
說一切有部的譬喻師,本著持經師的傳統,揭樹「以經為量」的立場(反對以論為量),出入於說一切有,分別說系,而終於超越了說一切有。對於種子熏習說,心境不實說,心法相續說,給予非常的發展,而促成大乘有宗——瑜伽論者的更高完成。在北方佛教的發展中,經部留下了永不消失的光輝!
再從時地的關係來說:稱為經部本師的鳩摩羅陀,是呾叉始羅([A45]Takṣaśīlā)人,晚年宏法於朅盤陀(Khabandha)。[A46]《(ターラナータ)印度佛教史》,也說龍樹(Nāgārjuna)的時代,經部的大德鳩摩羅陀,出於西方(西北印度)[10]。經部譬喻師,從說一切有部的譬喻師演化而成,興起於西北印度,時間約在西元二、三世紀間。但大成經部的室利邏多(Śrīrāta),是生於迦溼彌羅[11],而弘法於東方的大師。如《大唐西域記》卷五(大正五一.八九六中)說:
「阿[A47]踰陀國……髮爪[A48]窣堵波北,伽藍餘[A49]跡,昔經部室利邏多論師,於此製造經部毘婆沙論」。
阿[A50]踰陀(Ayodhyā)在恆曲以東,其首府與現在的 Oudh 相當。無著(Asaṅga)、世親(Vasubandhu)的弘揚大乘,製造論書,也在這[A51]裡。眾賢([A52]Saṃghabhadra)是室利邏多同時的後輩,造《順正理論》,責難室利邏多時,就一再的說到東方。如說:
「東方貴此,實為奇哉」[12]!
「悲哉東土,聖教無依」[13]!
「惑亂東方愚信族類」[14]。
「詳彼但應欺東方者」[15]!
經部是興於西北,而大盛於東方的。西元三世紀中,月氏漸衰落了;南方的案達羅([A53]Andhra)王朝也衰亡了,印度成為分散據立的局面。到西元三二〇年,笈多(Gupta)王朝創立,以摩竭陀(Magadha)為中心,開始印度的統一,一直到五世紀中。在這一時代,印度的文化中興,有高度的發展。北方佛教的大師們,都來東方的阿瑜陀宏法;經部是因此而大成。印度西北,一向是說一切有部的化區,無論是譬喻師,瑜伽師,怎樣的發揚光大,而說一切有部的論師,始終能維持其[A54]強固的領導地位。但經部譬喻師,一到東方,就大為發展,更表現其獨到的思想,成為聲聞教海的大流,而為說一切有部面對最[A55]強的論敵了。
第二項 經部譬喻師的根本教義
經部譬喻師的根本思想,是種子熏習說。怎樣從說一切有而演化為種習思想呢?說一切有部立義,以為一切法體,是恆住自性的,約作用的起滅,說有為法有三世的類別。三世,依作用而成立。依據這一見地,解說造業受果,繫縛解脫。從說一切有部而分出的說轉部,顯然是現在實有論者,一切是現前的實在。三世遷流,只是現前的法體,或起用,或用息,或未起用而已。所以,《大毘婆沙論》說:有執——「一根本蘊,二作用蘊,前蘊是常,後蘊無常」;這不外乎說一切有部,法體與作用說的變形[1]。但這麼一來,根本蘊常住現在而是無為,與說一切有部的——一切有為法剎那生滅說相違。這是形而上的實在論,近於從本體起現象的見解,可能為一分玄學家所欣賞的。但在緣起為本的佛法,特別是聲聞法中,是不易為人贊同的。持經的譬喻師,承受了過未無體說。三世有者所說的過去有與未來有,轉化為存在於現在的內在。現在是不斷相續的剎那現實;在這剎那現實的底[A56]裡,存有前因所起,能生自果的功能。經部譬喻師的功能性,等於說轉部的根本(一味)蘊,但是無常的。說轉部以法體常住為本,現起的為相用;體與用的關係,是本體與現象。經部譬喻師,以剎那的當前現實為本,以功能性為用,與說轉部恰好相反。現行與功能的關係,如質與能。所以,現行與功能相轉化,成為徹底的無常論。經部譬喻師的思想,與大乘瑜伽論者,見解是非常類似的。
種子熏習,是非常卓越的見地;這一思想,是從造業感果說來的。依現有的論書,最早見於《中論》卷三(大正三〇.二二上)說:
「如芽等相續,皆從種子生,從是而生果,離種無相續。從種有相續,從相續有果;先種後有果,不斷亦不常。如是從初心,心法相續生,從是而有果,離心無相續。從心有相續,從相續有果;先業後有果,不斷亦不常」。
《中論》所說,顯然是經部譬喻師的業種說。雖然《中論》頌沒有說明是什麼部派,而漢譯《般若燈論釋》,還說是「阿毘曇說」(不知《般若燈論》西藏本怎樣說),但決非說一切有部論義。據《俱舍論》、《順正理論》所說,可斷定為經部師說。以種子為比喻,《阿含經》也有說到。但如《中論》的業種相續生果說,《大毘婆沙論》也還沒有說到。所以這一思想,推定為成立於《大毘婆沙論》集成以後,龍樹(Nāgārjuna)——《中論》的作者以前。西元二、三世紀間,恰好是鳩摩羅陀([A57]Kumāralāta)在世的時代。
從業生果,時間上是有距離的。一切法是剎那滅的,滅入過去,過去既是非實有的,那怎麼會感生未來的果報?經部譬喻師,從如種生果的譬喻中,悟出了相續展轉傳生的道理。如種生果的譬喻,是這樣:
種子─────────────業
根芽等相續──────────心心相續
果──────────────愛非愛果
業,雖然剎那的過去了,過去非實,但確有感果的功能。這種感果的功能,雖微細難見,而一定是有的。經部譬喻師以為:業在起而即滅的剎那間,熏成感果的功能,在後念不斷的相續中,含有生果的功能性。這如果種壞了,而在芽莖等相續中,內含有生果的功能一樣。生果的功能,在不斷相續中傳生(與遺傳的意義相近)下去;等到因緣成熟了,就從功能而生起愛非愛的異熟果。業雖過去了,而曾受生果功能的相續,雖不息的生滅,卻從來沒有中斷,所以能成為造業與感報間的連繫。功能微細難見,而所依相續,是剎那生滅而不斷的,可以現見的。這一思想,《順正理論》所引的經部說,論理更為嚴密,如《順正理論》說:
「故彼宗說:如外種果,感赴理成,如是應知業果感赴。謂如外種,由遇別緣,為親傳因,感果已滅。由此後位,遂起根芽莖枝葉等諸相異法,體雖不住而相續轉。於最後位,復遇別緣,方能為因生於自果。如是諸業,於相續中,為親傳因,感果已滅。由此於後自相續中,有分位別異相法起,體雖不住而相續轉。於最後位,復遇別緣,方能為因生於自果。……如是諸業,亦非親為因,令自果生,然由展轉力」[2]。
「非經部師作如是說,即過去業能生當果,然業為先,所引相續轉變差別,令當果生,譬如世間種生當果。謂如從種有當果生,非當果生從已壞種,非種無間有當果生。然種為先,所引相續轉變差別,能生當果。謂初從種,次有芽生,葉乃至花,後後續起,從花次第方有果生。而言果生從於種者,由種所引,展轉傳來,花中功能生於果故。若花無種所引功能,應不能生如是類果。如是從業有當果生,非當果生從已壞業,非業無間有當果生。然業為先,所引相續轉變差別,能生當果。業相續者,謂業為先,後後剎那心相續起。即此相續,後後剎那異異而生,名為轉變。即此轉變,於最後時,有勝功能無間生果;異餘轉變,故名差別」[3]。
譬喻師的業功能說,重要在「相續」。剎那現在的相續不斷,為業功能所依。相續的生滅滅生,不斷相續;功能也就不斷的傳生。這樣的相續轉變,到引發殊勝的功能,那時就感得果報了。以剎那的相續為現實,不斷的新熏,不斷的感果。這是徹底的新熏說,業感說,達到一切從業感生的結論,否認有異熟生以外的等流長養性,如《順正理論》卷五(大正二九.三五九上)說:
「上座此中,依十二處,立一切種皆異熟生」。
經部譬喻師的徹底業感說,一切立足於相續轉變差別的熏習種子說。依此,解說無表業[4],隨眠[5],成就不成就[6]等。流轉與還滅的說明,都依此為基石,這就達到了與說一切有部,截然對立的地位。
第三項 經部譬喻師的派別
經部譬喻師,以現在有的種子熏習說為本,成立一宗獨到的理論;但經部譬喻師中,也有派別的存在。經部師的派別性的發生,一、早在說一切有部譬喻師,已有不同的流派。從說一切有部而演化為經部譬喻師,當然也就有派別。二、經部譬喻師是反阿毘達磨的;但阿毘達磨論宗,有完整的理論,精密的分別,自有他的特色。經部師中,有的採取了融攝阿毘達磨的方針,也就自然形成別派了。三、經部的自由創新精神,反對阿毘達磨傳承,但不免缺乏[A58]強固的保守性。這就會思想過於流動,而形成各人解說不同的現象。從經部譬喻師的理論自身,分別其流派不同,與窺基傳說的經部有三類[1]不同。
從心心所法來說:說一切有部的持經譬喻師,以法救(Dharmatrāta)、覺天(Buddhadeva)為二大家。法救是:「說心所法非即是心」[2],「諸心心所是思差別」[3]的思差別論者。覺天是:「心所即心」[4]的心差別論者。在晚期的經部譬喻師中,還是有這二大流派。如:「有譬喻者,說唯有心,無別心所」[5],是同於覺天的學派。如上座以為:「[A59]大地(心所)唯三(受想思)」[6];「行蘊唯思……作意等行,一切皆用思為自體」[7]。這是繼承法救的學統,而略加修正的。一切心所法,法救以為都是思心所的差別。上座修改為:心所法中,受、想、思,為識以外的別法。受、想以外的一切心所法,都是思心所的差別。這二大流,都是說心心所法次第而起的。唐代的法相學者,不明經部思想的別異,竟說舊譯經部的心所即心為錯誤。而西藏又傳說,覺天立心所有四,這都是不明實際的誤傳。
從色法來說,也還是有這二大家。覺天以為:「造色即是大種差別」[8]。法救以為:「說離大種別有造色。……然說色中二非實有,謂所造觸及法處色」[9]。晚期的經部譬喻師中,如「譬喻論師作如是說:諸所造色,非異大種」[10];這就是覺天一流。而上座說:「非觸處中有所造色……即諸大種形差別故」[11]。又說:「大種造色多不相離,亦有少分得相離者」[12]。上座的論義,正是繼承法救的學派。經部譬喻師,無論說心說色,都有這二大流派,是極為明顯的。
種子熏習,經部譬喻師雖所說相近,而論到所依的相續,就出現不同的流派,略有四派。一、心心相續說:這是經部譬喻的本義。《大毘婆沙論》的譬喻師,主張「離思無異熟因,離受無異熟果」[13];業與果,都以心為本。本著這一立場,從如種生果的譬喻,而悟得業功能的相續生果時,將心心所法的相續不斷,作為業功能所依,是最可能與當然的結論。所以如《中論》卷三(大正三〇.二二上)說:
「如是從初心,心法相續生,從是而有果,離心無相續」。
心心相續的思想,《順正理論》的時代,還是經部譬喻師的重要學派,所以《順正理論》主,在評破世親(Vasubandhu)及上座(Sthavira)時,總是說到心法上去,如說:
「業相續者,謂業為先,後後剎那心相續起」[14]。
「思業為先,後後心生,說名相續」[15]。
「前心俱生思差別故,後心功能差別而起」[16]。
二、六處受熏說:在《大毘婆沙論》中,與分別論者相近的譬喻師,「彼說無有有情而無色者,亦無有定而無心者」[17]。這是以為:三界有情,心與色都是不斷的。如依此而說種子所依,那當然是六處(有情自體)受熏了。如上座說:「是業煩惱所熏六處:感餘生果」[18]。上座也說:「滅定中有心現行」[19]。上座弟子大德也說:「滅盡定中意處不壞,由斯亦許有意識生」[20]。這是無心定有心的學派;無色界是否有色?不詳。上座是六處受熏派,也就是色心受熏,後後色心相續而起。
三、色(根)心互熏說:這是《俱舍論》主世親,依先代諸軌範師的學派。如說:
「先代諸軌範師咸言:二法互為種子;二法者,謂心(及)有根身」[21]。
「有作是說:依附色根種子力故,(無心定)後心還起。以能生心心所種子,依二相續,謂心相續,色根相續」[22]。
「云何因緣?謂諸色根根依及識,此二略說能持一切諸法種子。隨逐色根,有諸色根種子,及餘色法種子,一切心心所等種子。若隨逐識,有一切識種子,及餘無色法種子,諸色根種子,所餘色法種子」[23]。
《俱舍論》的先軌範師說,可依後二論——《大乘成業論》,《瑜伽師地論》,而得較明確的了解。據《瑜伽師地論略纂》,也說是「隨順理門」。這一系的經部師,可說是阿毘達磨化的經部。說一切有部阿毘達磨論宗,說無色界無色,無心定無心。現在接受這一見解,[A60]那麼無心定沒有心,無色界沒有色,都有中斷的時候,色與心的種子,依什麼而能相續呢?這所以成立色與心互相持種。也就是:色種依色根而也依心識;心心所種子,依識而也依色根。這就沒有相續中斷、種子無依的問題了。
四、細心相續說:如《大乘成業論》(大正三一.七八四中——下)說:
「一類經為量者,所許細心彼(無心)位猶有。謂異熟果識,具一切種子,從初結生乃至終沒,展轉相續,曾無間斷」。
這是主張一般六識以外,別有細心,能為種子所依相續的;這就是阿賴耶識。這一類的經量者,是依經量而直通瑜伽大乘的學者,也就是世親自己的立場。《大乘成業論》曾引頌(大正三一.七八四下)說:
「心與無邊種,俱相續[A61]恒流,遇各別熏緣,心種便增盛。種力漸次熟,緣合時與果。如染拘櫞花,果時瓤色赤」。
據說是馬鳴(Aśvaghoṣa)頌[24]。頌文的本義,可能也是「心心相續」說。雖有四派,但第四已轉入瑜伽大乘;站在聲聞部派的經部師,只是前三系而已。對於經部的受熏持種,從來的唯識學者,望文生義,如拙作《唯識學探源》辨正[25],這[A62]裡不再為解說。
再從種習來說:經部譬喻師,對熏習相續,儘管內容相同,而所用的名稱,彼此間是多少不同的。如說:
「諸譬喻者,多分申自所執種子」。
「復有諸師,於此種子,處處隨義建立別名:或名隨界,或名熏習,或名功能,或名不失,或名增長」[26]。
「思是實業,此即意行,增長,功能,隨界,習氣,種子論等」[27]。
「所執隨界,種子,功能,熏習,增長,不失法等」[28]。
在經部譬喻師中,大抵以「種子」為主,與大乘瑜伽者一樣。隨界,是上座所立的。熏習,就是習氣。熏習與功能,也是一般通用的。不失法,從「諸業不失」得名。增長,大概從「福業增長」得名。據《大乘成業論》,增長與不失法,是不相應行的別法。不失法為正量部說;增長為大眾部說。這二類,並非經部師說,只是意義相類,《順正理論》一併引述而加以破斥。據《業成就論》,稱日出論者的行動為「意行」,是由意所引發,促成身手等行動的身表色。表業是色而稱為意行,那與無表相當的種子,更是名符其實的意行了。所以,《順正理論》傳說的「意行」,可能是日出論主系所稱的。
第四節 上座師資的經部學
第一項 一代大師室利邏多
室利邏多(Śrīrāta),《順正理論》稱之為「上座」(Sthavira);譯義為「勝受」,或「執勝」,這是經部的一代大師。室利邏多從北方到東方來,在阿瑜陀國(Ayodhyā)造《經部毘婆沙》[1],為大成經部的名學者。室利邏多與世親([A63]Vasubandhu)、眾賢([A64]Saṃghabhadra)同時,而是他們的前輩。眾賢作《順正理論》時,室利邏多是耆年的老上座,如《順正理論》說:
「但是上座,其年衰朽」[2]。
「彼[A65]恒尋思[A66]麁淺異論,尚年已過,居衰耄時」[3]。
《順正理論》,是眾賢不滿世親的《俱舍論》,經十二年的功夫造成的。當世親造《俱舍論》時,上座的《經部毘婆沙》,已經流行,《俱舍論》已引述上座的教說。在眾賢看來,世親是明宗阿毘達磨,而實有隨順上座經部宗的傾向。所以說:「經主於中,朋附上座所立宗趣」。依此推斷,上座應為西元四世紀的大師。造《經部毘婆沙》,約為西元三五〇年頃。室利邏多的其他事[A67]跡,都沒有傳述;《經部毘婆沙》,也沒有傳譯過來。但《順正理論》所引的上座說,在一百則以上,所以上座的教說,還能大概的明了。
上座為卓越的經部大師,在當時的佛教界,有崇高的聲望,徒眾與同學極多。《順正理論》每說:「又彼師徒」[4];「上座親教門人」[5];「上座徒黨」[6];可想見當時經部學團的隆盛。在上座的門人中,有「大德邏摩」(rāma),《顯宗論》義譯為「大德善慧」[7]。《俱舍論記》說:「邏摩,此云戲樂」。rāma 確有戲樂的意思。此外,《順正理論》說有「上座徒黨」,解說緣起法的「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二句,為破無因與常因[8]。《俱舍論記》解說為「經部異師尊者世曹」[9]。「世曹」一名,極為可疑。依奘門的譯例來說,世曹可能為世胄的誤寫。如真是這樣,那就是《四諦論》主婆藪跋摩(Vasuvarman)了。
在《大毘婆沙論》中,對說一切有部譬喻師法救(Dharmatrāta),直稱之為大德(Bhadanta)。經部譬喻師室利邏多,在《順正理論》中,被稱為上座。受到不同學派的尊稱,可說是無獨有偶了!由於室利邏多徒眾多,年齡高,一般人尊稱他為上座。眾賢雖評責他,諷刺他,也還是隨俗而稱之為上座;就憑這一稱呼,可想見室利邏多在當時的德望。
第二項 上座——室利邏多的論義
上座遠承法救(Dharmatrāta)的學統,在現在有的基石上,成為經部譬喻師的大宗[1]。《順正理論》引述的上座說,不一定是上座的創見,但是他繼承古說,而給予系統的完成。為了評破《俱舍論》而造《順正理論》,但對上座說,作了最嚴密與無情的抨擊。上座的經部學,在說一切有部論師,是感到威脅而憤怒了!
一、阿毘達磨論者,一向以為:論(多分)是了義說,而經多分是隨機的方便說,有餘說;所以「正理為量」,稱應理論者。經部譬喻師,是「以經為量」的。尊重經說,以為佛說是了義的,盡量保持經說,而不加修正與補充。上座也曾這樣說:「世尊無緣說於密語」[2];「諸薄伽梵終無謬言」[3];「佛所說經,皆是了義」[4]。然譬喻師,久受阿毘達磨精密思考的學風所熏陶;經部譬喻師,也有嚴密論究的風尚。在理論的思考辨詰下,雖不承認阿毘達磨是佛說,而不能不部分同意阿毘達磨論者的看法——佛說是有不了義的。如《順正理論》卷二七(大正二九.四九五中)說:
「彼上座言:諸有聖教,佛自標釋,名了義經。所餘契經,名不了義」。
標釋名了義經,就是瑜伽師所傳的摩呾理迦。在《阿含經》中,並無了義與不了義的分辨;所以了義與不了義的分別,每等於自宗所信所重的,就是了義。上座等經部師,對不順自宗論義的,就說:「此經所說是不了義」[5]。甚至說:「此經非了義,或誦者失」[6];「我等不誦此經」[7]。從佛說皆是了義,到有了義有不了義;或依義而推論為誦者的錯失。自相矛盾,也難怪《順正理論》的指責了[8]。經部師到了上座的時代,雖標榜以經為量,實際已等於論義。例如上座雖以「佛有說處,我則信受」的態度,而否認阿毘達磨論的特義:「生等五因,非聖教說」[9];「無處佛說隨眠有九十八」[10];「無無記根,無聖教故」[11]。然而自己所立的舊隨界,八心現觀,也還是無經可據。總之,晚期的經部譬喻師,以經為量,不過對抗阿毘達磨是佛說的權威而已。上座等經部師的教義,雖較為古樸,但發展為大流,如上座所造的《經部毘婆沙》,實也等於論義而已。
二、上座時代的經部師,對於古傳的譬喻師說,有多少不同。從三世有而改說現在有,那是最主要的一著。又譬喻師本與西方師一樣,認為色法是沒有同類因的[12]。而上座卻同於迦溼彌羅(Kaśmīra)論師,如《順正理論》卷一九(大正二九.四四五上)說:
「如色非色,雖有差別,而等不遮同類因等。如是彼法,亦應等作等無間緣」。
譬喻者——思心差別論者,本與相似沙門一樣,心心所都是自類為等無間緣的[13]。所以如色法有同類因,也就可立等無間緣了。
三、上座所宗的經部,肯定剎那相續的前後因果性,而否認同時的因果性。所以說:「諸行決定無俱生因」[14]。這樣論到根境為緣生識,上座也以為不是同時的,而是「根境無間,識方得起」[15]。經部師又著重於切要的因果性,所以說:「非一切法皆能作因及增上緣」[16]。阿毘達磨論者,能作因及增上緣,是極寬泛的。除了自體,可為其餘一切法緣。所以,一切法為一法的緣,而一法為一切法的緣。上座不贊同這種寬泛的說法,因為這種因與緣,是不能說明從如此因,有如此果的。在佛的實踐的宗教理論中,這有什麼用呢?上座的「因緣」說,大體與瑜伽論師相同,如說:「因緣性者,謂舊隨界,即諸有情相續展轉能為因性」[17],「一心具有種種界熏習」[18]。如約煩惱說,「煩惱隨界,說名隨眠」[19]。
四、譬喻師宗,非實有法是可以為所緣境而生識的。這在《大毘婆沙論》中,譬喻師早就這樣說:「有緣無智」[20]。上座繼承這一思想,也說:「智緣非有,亦二決定」[21]。上座說:過去未來無;法處色及觸處的所造色,不相應行,無為,夢影等都是非實有的。繼承古代譬喻師的「境無實體」說[22],更發展為:根與境都是非實有的。如《順正理論》卷四(大正[A68]二九.三五〇下)說:
「故處是假,唯界是實」。
「唯法因果,實無作用」,是經部譬喻師的名言。勝義有的,就是剎那的因果諸行。從一一能生界性,起一一界法,可說是勝義有的。然從一一法成為所依根、所緣境而生識來說,都沒有實作用的。所以說:「五識(所)依(根、所)緣(境),俱非實有。極微一一不成所依所緣事故;眾微和合方成所依所緣事故」[23]。這是說,不論那一極微,都沒有為所依根,及所緣的作用。為識所依所緣的事用,都是眾多極微和合而成的;和合而成的,就是假施設。不但根與境如此,識也是如此,如上座說:「識是了者,此非勝義」[24]。識的了別,也是從依根緣境的和合中顯出,並非識有了別的自性用。經部譬喻師,肯定諸行的因果實性——界;而在依根緣境,成為認識的活動中,是沒有自性的——處門。界門的因果諸行,等於《瑜伽論》師,實有依他離言自性。而所緣境的非實有性,更直接的,為唯識無境說的先聲,與唯識學合流。
五、從《順正理論》來看,上座是特別重視緣起的。上座說:「緣起有(內、外)二」[25],與龍樹(Nāgārjuna)的《十二門論》一致。以為「所說緣起,皆據生因」[26]。由於肯定前後的因果性,著重切要的因果性,所以彈斥說一切有部的剎那緣起說,分位緣起說。以《緣起經》為了義的,而加以詳細的論說,如《順正理論》卷二五——二八所說。緣起的「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二句,阿毘達磨論師,約俱生因、前生因說。上座不承認俱生因,所以別為解說,如《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A69]二九.四八二下)說:
「依此有彼有者,依果有因有滅。此生故彼生者,恐疑果無因生,是故復言:由因生故,果方得起,非謂無因」。
又《順正理論》卷一五,別敘上座二釋[27]。在正辯二句時,說「上座徒黨」有此二釋[28]。《俱舍論記》解說為:「經部異師尊者世曹」,及「上座同學」所釋[29],與「上座徒黨」相合。上座自己的見解,應該是「有滅」與「有因」。
六、關於色法,上座與說一切有部阿毘達磨論者不同。上座不許身表與語表是實色(所以說大種與造色,都是無記性)[30];不許法處所攝色[31];不許觸處有所造色[32]。所以,色法只是五根、色聲香味及觸——四大。上座成立色法是「同處不相離」的,因為:「二類極微,俱無分故,住處無別」[33]。一般的說:「極少許五極微(四大及所造色的一類)同住一處,不相妨礙」;然「亦有少分得相離者,謂諸日月燈寶光明,及離諸花孤遊香等」[34]。說一切有部阿毘達磨論師,以為極微與極微是相礙的,彼此不相觸的,而上座以為是不相礙的,因此也認為:「此若觸彼,彼定觸此。……若異此者,極微展轉無相攝持,應不和合」[35]。
七、最有意義的,是上座「別立現觀次第」[36]。上座與《成實論》主一樣,對於證真斷惑的修證次第,都有獨到的安立。這一時代的經部學者,思想自由到令人驚訝。上座的現觀次第,如《順正理論》卷六二(大正[A70]二九.六八四上——中)說:
「謂瑜伽師,於四諦境,先以世智如理觀察。次引生忍、欲、慧、觀、[A71]見。此忍增進,作無間緣,親能引生正性決定,引起聖道光明相故。此忍現前,如後聖道,於四諦境,忍可、欲樂、簡擇、觀察、推度分明,如隔輕[A72]𦀛,光中觀像:此位名入正性決定。後於四諦,以妙[A73]決擇無動智見,名為[A74]預流。佛說涅槃名為正性,此能定趣,得決定名,故前名入正性決定。即能入位,名諦順忍。此忍非在世第一前……。此復何殊世第一法?由聖定忍,與前有異。謂出世故,此名為聖;無動搖故,此名為定;由聖定故,名為見諦。然此猶名未得聖道;若得聖道,轉名預流。……若爾,何緣名為聖者?由此已得聖定忍故。住此忍位,為經久如?引聖道力[A75]強故非久;然闕緣故,有時暫出作餘事業,非不得果,可於中間有命終理。……次起苦法智,名預流初心。爾時便能頓斷三結,能永斷彼舊隨界故。從此引生苦類智等,是故現觀定有八心」。
上座所立的現觀次第,再條列如下:
┌世智(如理觀察) 凡位─┤忍(觀四諦理如隔輕紗) └正性決定(世第一法) ┌諦順忍──聖定忍──見諦 │ ┌一苦法智………頓斷三結 聖位─┤ │二苦類智 │ │三集法智 └聖道(現觀)─┤四集類智 │五滅法智 │六滅類智 │七道法智 └八道類智
諦順忍,就是聖定忍,雖出世而還沒有得聖道,斷煩惱。說一切有部阿毘達磨論者,八忍與八智,是間雜而起的。忍是無間道,智是解脫道。上座所立的諦順忍,等於八忍,可說見諦,而還沒有智證解脫。等到苦法智生起,就是預流初心,頓斷三界的三結。類智,是比知過去未來的不現見法。上座所立的世智、忍、世第一法(正性決定),與說一切有部、犢子部的四加行位,都不同。這是可與大眾、分別說者比觀的。上座的預流八心,不離說一切有部(犢子部)漸見四諦的大原則。漸見四諦,而又說見苦諦時頓斷三結,是多少調和了頓證頓斷的思想。上座的「要總相觀三界苦法能入現觀」[37],與大眾及分別說者,從空無我,或從無相寂滅入見道不同,也還是近於說一切有部的。這一現觀次第,最能看出上座的出入於說一切有部,及大眾、分別說部,而進行協調的精神。室利邏多的現觀次第,的確可以自成一部了。
第三項 大德邏摩的論義
邏摩(rāma),為上座的親教門人,《順正理論》稱他為「大德」,可見他是上座門下的有數人物,受到當世的尊重。邏摩當然是繼承上座的思想,但也有多少修正。如上座以邪見為無明的一類,而大德卻以為是依癡(不善)根的增長而來,所以說:「非邪見體即是無明」[1]。上座解說「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二句,是約「顯有滅」、「遮無因」而說。而大德別說為:「顯示親傳二因」[2]。
在大德邏摩的見解中,有與瑜伽唯識學類似的地方。如《順正理論》卷二八(大正二九.五〇二中)說:
「大德邏摩作如是說:有不染法,名為習氣,如不善因所招異熟。世尊昔在菩薩位中,三無數劫修諸加行,雖有煩惱而能漸除。煩惱所引不染習氣,白法習氣漸令增長。後於永斷諸漏得時,前諸習氣有滅不滅。以於長時修加行故,證得無上諸漏永盡,然佛猶有白法習氣」。
白法習氣,是無漏種子,不染習氣,是有漏聞熏習。如這樣比擬的解說,那與《攝大乘論》的新熏說,是非常近似的了。大德又細密地,論證鏡像的非實有性,結論為:「緣於眼及鏡等,對鏡等質,眼識得生。實見本質,謂見別像」[3]。這是以為:如從鏡見面像,只是見到了自己的面目。這與《解深密經》所說:「如依善瑩清淨鏡面,以質為緣,還見本質,而謂我今見於影像,及謂離質別有所行影像顯現」[4],豈非完全一致!大德邏摩的時代,瑜伽大乘已非常興盛,經部譬喻師也該受有影響吧!
第五節 訶黎跋摩的成實論
第一項 論主訶黎跋摩
說一切有部中,深受阿毘達磨論風影響的譬喻師,改宗現在有,開展為經部譬喻師。論理精密,取反阿毘達磨的立場。對於當時的佛教界,發生了巨大的影響。新興的經部譬喻師說,如上已有所申述。此外,訶黎跋摩(Harivarman)的《成實論》,婆藪跋摩(Vasuvarman)的《四諦論》,都是通過經部而不限於經部的,對經部譬喻師的旁枝與末流,再為分別的論述。
《成實論》主訶黎跋摩,譯義為「師子鎧」,或「師子胄」。玄暢的〈訶黎跋摩傳〉說:「佛泥洹後九百年出」[1]。僧叡的〈成實論序〉說:佛「滅度後八百九十年」[2];嘉祥與均正,都是承用此說的(嘉祥《大乘玄論》作七百年,應是訛寫)。依古代的傳說,訶黎跋摩比「八百年出世」的提婆([A76]Āryadeva)遲一些。《薩婆多部記》,訶黎跋摩列於婆藪盤頭(Vasubandhu)以前[3]。所以,訶黎跋摩為提婆與(古)世親間的大師。依北方第二期所傳的佛滅年代(佛滅為西元前五四〇頃)來推算,訶黎跋摩為西元三、四世紀間的大師。
訶黎跋摩是中天竺人,為鳩摩羅陀([A77]Kumāralāta)弟子,如說:
「罽賓小乘學者之匠鳩摩羅陀上足弟子」[4]。
「為薩婆多部達摩沙門究摩羅陀弟子」[5]。
這位鳩摩羅陀,傳說為薩婆多部,所以有人以為,不是經部本師鳩摩羅陀,而另有其人。然在實際上,《成實論》是經部異師;而鳩摩羅陀,也見於《薩婆多部記》。所以,雖說薩婆多部鳩摩羅陀,仍不妨是經部本師。譬喻師本為說一切有部的一系;鳩摩羅陀是譬喻師獨立而成經部的創始者,被推為經部本師,而自己從薩婆多部中來。[A78]那麼,說他是薩婆多部,有什麼不對呢?從傳說的時代來說,訶黎跋摩還不能是鳩摩羅陀及門弟子,如說是經部譬喻系的學者,就差不多了。從西方傳來中國的傳說,每以思想的承受為及門弟子;古代的傳說,是不能過於拘泥的。窺基說:「成實論師名師子胄,本於數論法中出家」[6]。這並無古代的傳說為據,也與[A79]〈序〉說的「跋摩抽簪之始,即受道吾黨[A80](說一切有部)」[A81]不合。這不過因論義的部分相合,而作出這樣的推論。玄奘門下,慣常作此等說,如說清辯(Bhavya)「外示僧佉之服」[7]。
〈訶[A82]梨跋摩傳[A83]序〉,有幾句重要的話,如[A84]〈序〉(大正五五.七八下)說:
「時有僧祇部僧,住巴連弗邑,並遵奉大乘,云是五部之本。……要以同止。遂得研心方等,銳意九部」。
巴連弗邑([A85]Pāṭaliputra),就是華氏城。這是笈多(Gupta)王朝的首都;那時也就是笈多王朝創立的前後。訶黎跋摩不滿說一切有部的法相,離開北方而回到華氏城,與僧祇部——大眾部的僧眾共住,進一步而研究方等——大乘。大眾部多數是兼學大乘的。訶黎跋摩學出於北方,而能不為說一切有系——論宗與經部所拘,貫通大眾、分別說系,直接大乘;從這修學的歷程中,可以得到適當的解說。據[A86]〈序〉說,訶黎跋摩曾難破勝論外道,而受到當時國王的尊敬。
訶黎跋摩的著作,就是《成實論》。論分五聚——揵度:〈發(引論)聚〉,〈苦諦聚〉,〈集諦聚〉,〈滅諦聚〉,〈道諦聚〉。凡二百二品,分十六卷。鳩摩羅什(Kumārajīva)在秦弘始十三、十四年(西元四一一——四一二)譯出,曇影筆受(曇影,或誤寫為曇晷,因而或誤傳曇影與曇晷為二人)。《成實論》對於中國南朝的佛教,曾發出異樣的光輝。齊、梁二代,就是《成實論》師的黃金時代。
第二項 乘與部的判攝
《成實論》,是大乘,還是小乘?屬經部,還是其他部派呢?這是理解《成實論》的重要問題,應先為論決。對於這一問題,嘉祥的《三論玄義》,曾三度說到:
1.「有人言:擇善而從,有[A87]能必錄。棄眾師之短,取諸部之長。有人言:雖復斥排[A88]群異,正用曇無德部。有人言:偏斥毘曇,專同譬喻。真諦三藏云:用經部義也。檢俱舍論經部之義,多同成實」[1]。
2.「有人言:是大乘也。有人言:是小乘。有人言:探大乘意以釋小乘,具含大小」[2]。
第一則,是專關於聲聞部派的。《成實論》不屬於任何部派,出入各派,是極有見地的,但不免空泛。說《成實論》「正用曇無德部」,是由於見滅得道。但這不是曇無德部的特義;曇無德部的其他論義,也沒有為《成實論》所採用,所以這一說是不可信的。嘉祥贊同真諦(Paramârtha)所說「用經部義」,這確是多少相同的。第二則,討論《成實論》的是大還是小?說他是大乘的,是古代的《成實論》師,如梁代的三大法師。說他是小乘的,如天臺智顗,淨影慧遠,嘉祥吉藏。說通於大小的,與第三則相近。這一說,出於真諦《部執論疏》,但也沒有其他論義可以證實。
首先,考察《成實論》是否與大乘有關。嘉祥評為:「二百二品,並探四阿含;十六卷文,竟無方等」[4]!這是判《成實論》為純小乘的。這多少流於[A90]強調,《成實論》明顯的引證了大乘經論,有明文可證:
所說與大乘義相應的,如:
「若知諸法無自體性,則能入空」[9]。
「以見法本來不生,無所有故。……若見無性……當知一切諸法皆空」[10]。
「諸佛世尊有如是不可思議智:雖知諸法畢竟空,而能行大悲。深於凡夫,但不得定眾生相」[11]。
「是中,我名諸法體性;若不見諸法體性,名見無我」[12]。
「佛一切智人無惡業報……但以無量神通方便,現為佛事(如受謗等),不可思議」[13]。
「檀等六波羅蜜具足,能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14]。
《成實論》這樣的引到大乘經論,怎麼能說「全無方等」呢?參考過大乘經論,是無可懷疑的。然而,《成實論》的主意,是:「諸比丘異論,種種佛皆聽;故我欲正論,三藏中實義」。嚴格地說,還不能說是大乘論,但不妨說探大釋小。由於論主曾「研心方等」,所以發見《阿含經》本有的性空深義,舖平了從小通大的橋梁。古代的大乘學者,看作與大乘一無關係的小乘,不免過分了。
再說,在聲聞部派中,《成實論》屬於那一派呢?《成實論》是多用經部義的,但不能說就是經部。依《俱舍論》、《順正理論》所見的經部譬喻師宗,主要為成立業種感果說。《成實論》是現在有派,並沒有種子或功能的「相續轉變差別」生果說,依然應用「過去曾有,未來當有」——現在有派的一般論義。《成實論》與西元四世紀大成的,室利邏多(Śrīrāta)的經部學,並不相同。《成實論》與西元二、三世紀間的,日出論者——鳩摩羅陀([A91]Kumāralāta)的思想,就現存僅有的資料,可看出密切的關係。《大乘成業論》(大正三一.七八二中)說:
「日出論者作如是言……然有別法,心差別為因,依手足等起此法,能作手足等物異方生因,是名行動,亦名身表」。
身表是色,是「行動」,這不是手足等行動,而是能使手足等於別異處生,而現有行動相的。《成實論》卷七(大正三二.二八九下)也這樣說:
「身(於)餘處生時,有所造作(造作就是行),名為身作」。
又《俱舍論》卷三〇(大正二九.一五六上)引偈說:
「觀為見所傷,及壞諸[A92]善業,故佛說正法,如牝虎[A93]銜子。執真我為有,則為見牙傷;撥俗我無為,便壞善業子」。
這是傳為鳩摩羅陀的偈頌。《成實論》顯然引用頌文,而對有我與無我的見解,可說完全是繼承鳩摩羅陀所說的。如《論》卷一〇(大正三二.三一六下)說:
「有二諦:若說第一義諦,有我,是為身見;若說世諦無我,是為邪見。若說世諦故有我,第一義諦故無我,是為正見。又第一義諦故說無,世諦故說有,不墮見中,如是有無二言皆通。如虎啣子,若急則傷,若緩則失。如是若定說有我,則墮身見。定說無我,則墮邪論」。
訶黎跋摩與經部本師的鳩摩羅陀,是大體相同的。到西元四世紀,種習說大成,經部又面目一新了。
《成實論》有許多特殊的論義,如論修證次第,而類同我空、法空、空空——大乘的三空觀,這不是經部所能範圍了的。所以,判別《成實論》的部派問題,還是〈訶[A94]梨跋摩傳[A95]序〉(大正五五.七九上)說得好:
「窮三藏之旨,考九流之源。方知五部創流盪之基,迦旃[A96]啟偏競之始。……採訪微言,搜簡幽旨。於是博引百家眾流之談,以檢經奧通塞之辯。澄汰五部,商略異端。考覈迦旃延,斥其偏謬。除繁去末,慕存歸本。造述明論,厥號成實」。
訶黎跋摩,從阿毘達磨而入經部,更深入五部。終於考覈異同,尚論是非,不僅是取眾師之長,而是直探「三藏中實義」。《成實論》所說的正義,是否就是三藏中的真實義,那是另一問題。而訶黎跋摩那一番直探三藏本源,而不依傍宗派門戶,精神是值得崇仰的。《成實論》近於經部義,而不能說是經部。如果說宗派,《成實論》是可以自成一宗的。
第三項 成實論論義略述
《成實論》分五聚——犍度。〈發聚〉是引論,其次以苦集滅道四諦為次第。《經部毘婆沙》的組織不明;而與經部有關的,如《成實論》,《四諦論》,都是以四諦為大綱,保有佛陀初轉法輪,說四諦法門的傳統,與阿毘達磨論不同。《成實論》全論二百二品的組織,略表如下:
┌讚禮三寶功德──一(品)……一二 發 聚─┤闡明造論意趣──一三…………一八 └辯決當時異論──一九…………三五 ┌色陰──────三六…………五九 │識陰──────六〇…………七六 苦諦聚─┤想陰──────七七 │受陰──────七八…………八三 └行陰──────八四…………九四 集諦聚─┬業論──────九五………一二〇 └煩惱論─────一二一……一四〇 滅諦聚──────────一四一……一五四 道諦聚─┬定論──────一五五……一八八 └智論──────一八九……二〇二
〈發聚〉前有序頌,〈發聚〉的三十五品,都依序頌而來。讚禮三寶功德,論僧寶時,立十八學人,九無學人——二十七賢聖[1]。辯決當時異論,列舉十論——十項論題,為當時佛教界的論諍重心。如《論》卷二(大正三二.二五三下)說:
「於三藏中,多諸異論,但人多喜起諍論者,所謂:二世有,二世無;一切有,一切無;中陰有,中陰無;四諦次第得,一時得;(羅漢)有退,無退;使與心相應,心不相應;心性本淨,性本不淨;已受報業或有,或無;佛在僧數,不在僧數;有人,無人」。
在《雜阿毘曇心論》新增的〈擇品〉中,也列舉見諦的次第或一時,有中陰與無中陰,一切有與一切無,一切有——二世有與二世無,僧中有佛與無佛[2]。那時代的部派佛教,論諍忽然激烈起來,主要還是由於毘婆沙師的獨尊迦旃延尼子(kātyāyanīputra),評黜百家的態度所引起。論諍不已,遺留下論辯精密的記錄,就是《成實論》,《俱舍論》,《順正理論》。在這些諍論中,本論的立場是:
一、二世無——過去未來是非有的。
二、一切有與一切無,是方便說,第一義諦是非有非無的。
三、沒有中陰。
四、一時見諦(頓見)。
五、阿羅漢不退。
六、心性不是本來清淨的。
七、使(隨眠)與心相應。
八、過去是無,所以不用討論已受報業的是有是無。
九、佛不在僧中。
一〇、無我。
從本論對這些論題的立場看來,本論雖似乎「偏破毘曇」,而實仍深受說一切有部論宗或經師的影響,不屬於大眾及分別論者。如說:心性非本淨,使心相應,都合於說一切有部。本論不立種種無為;立假名有與實法有,煖、頂、忍、世第一法等,都可以說明這一意義。
本論以四諦為大綱來說明,四諦是:「五受陰是苦,諸業煩惱是苦因,苦盡是苦滅,八聖道是苦滅道」[3]。這是出入於說一切有部論師及譬喻師說的[4]。現在姑以五法來次第敘述:
色法中,佛法的一般論義,是四大為能造,五根、五塵為所造。本論(大正三二.二六一上)說:
「色陰者,謂四大,及四大所因成法,亦因四大所成法。………因色、香、味、觸成四大;因此四大成眼等五根;此等相觸故有聲」。
這確是非常特殊的論義。數論說:從五塵生五大,從五大生五根等。本論確有隨順數論的傾向,但代以四塵生四大而已。四塵成四大,四大是和合假名有的;五根與聲從四大生,當然也是假有了。這樣,約初門二諦而作假實的分別,[A97]那麼色、香、味、觸是實有,四大、五根、聲——十法是假有。假有與實有合論,共有十四色法。說一切有部譬喻師的古義,法救(Dharmatrāta)於四大種外,別立所造色;覺天(Buddhadeva)是「四大種外無別造色」[5]。所以,本論可說是覺天說的修正,以四塵——色、香、味、觸,代四大而為一切色法的本質。
心法與心所法(本論譯為「心數」),本論以為:「受、想、行等皆心差別名」;「故知但心無別心數」[6]。這也是覺天「心所即心」的教說,為譬喻師的大流。約假實來分別,三論師傳說:成論師唯一實法——識。然在論文明二諦中,受、想等也是法有的[7]。依心起心所差別,與四塵生四大不同。心與心所,只是一心的隨位而流,所以不能說識是實有,受、想等為假有的。這都近於譬喻師說;然本論於心法,也有一非常的異義,如《論》(大正三二.二七七下)說:
「識造緣時,四法必次第生:識次生想,想次生受,受次生思。思及憂喜(受)等,從此生貪恚癡」。
識、想、受、思——這一次第,與譬喻師不合。但是不妨這樣說的;如在唯識論中,受、想行、識,就曾被配合於八識[8]。本論這一次第相生,受有一心論者的影響,也與瑜伽大乘的五心輪說相近。如識是率爾心,想為尋求心,受為決定心,思為染淨心,此下就是等流心了。
本論在識蘊中,曾作五大論題的論辯。一、有心數還是無心數。二、有相應還是無相應。三、一心還是多心。四、心識是暫住,還是剎那不住。五、心識可以俱生,還是不能俱生。在這些論辯中,本論的主張是:離心沒有別體的心所。心不會與心所同時相應的。多心。心識是剎那不住的。心識是不會同時俱生的。
不相應行法,如阿毘達磨論師所成立的,本論與譬喻師一樣,看作假有的,甚至是不必要的(如凡夫法)。但在不相應行法,本論立一實有法,就是無作——無表業。在無心位,無色界,無作業都是有的,所以是非色非心的不相應行。無表,本是阿毘達磨論者所重,屬於法處所攝色。但無表而稱為色法,實是很難理解的。所以《阿毘曇心論》、《雜阿毘曇心論》,也[A98]就說是「假色」了。法救與覺天,都是否認無表色的。正量部立為不相應行的「不失法」。本論取經部譬喻師的古義,不立熏習說,綜合了說一切有部論師的無表色,正量部的不失法,立為非色非心的不相應行,成為具有特色的論義。
無為法,但立一滅諦,所以說:「見滅諦故,名為得道」[9],與大眾及分別說者相同。但證入滅諦的修證次第,卻是漸入的,如《論》卷二(大正三二.二五一中)說:
「假名心,法心,空心;滅此三心,故名滅諦」。
一、先(以法有)滅假名心,在聞思慧中。初是初重二諦觀,如說:「真諦,謂色等法及泥洹。俗諦,謂但假名,無有實體,如色等因緣成瓶,五陰因緣成人」[10]。世諦是假名有的(不是沒有),真諦是真實有的。如能見實有法,就能破假名心。二、在修慧(四加行位)中,觀泥洹空寂,見色等法滅;(以空心)滅法心,就是第二重二諦觀。如說:「五陰實無,以世諦故有。……(擇)滅,是第一義諦有,非諸陰也」[11]。這可見色等還是俗有而真空的,泥洹(滅)才是第一義有。三、「若緣泥洹,是名空心」[12],有空心還不是究竟的。所以,於滅盡定時,入無餘涅槃時,滅空心,才是究竟的證入滅諦。但「陰滅無餘,故稱泥洹,是中何所有耶?……非無泥洹,但無實法」[13],與經部譬喻師的見地一致。
這一現觀次第,從一時見諦來說,同於大眾、分別說者。但修行過程,實融攝了說一切有部的漸入。說一切有部論宗,本立假名有與實法有。但以為見道,是漸見四諦的理性。在那時,已形成假實二諦,事理二諦的二重二諦。所以本論的二重二諦,與說一切有部有密切關係,只是以滅諦代四諦理而已。就是在見諦以前,也立暖、頂、忍、世第一法,與說一切有部論宗相同。
本論的滅三心說,與大乘空義相近。但說色等為無為法,雖在第二重二諦中空,而在第一重二諦中,不能不說是實有的。這與大乘空義——一切假名有,一切畢竟空的見地,還是有距離的。所以本論從〈破無品〉到〈世諦品〉——七品,要廣破「無論」。所破的「無論」,論辨的方法,如:分與有分[14],因中先有果先無果,因果一因果異,自作他作共作無因作[15]:都出於《中論》與《百論》。本論誤解一切空為一切無,所以對「無論」的「種種因緣說諸法空」,不能容忍,而信「佛說有五陰,故知色等一切法有,如瓶等以世諦故有」[16]。
第四項 成實論的法數
《成實論》的體裁,不是屬於阿毘達磨的。阿毘達磨論者,尋求諸法自性,「自性攝自性」,漸整理出「一切法」的法數表。[A99]如《[A100]俱舍論》立七十五法,《百法明門論》立百法。所以,就《成實論》來說,對一切法究有多少的分類表,原是不必要的。自傳來中國,成論師也有所論列。臺家所傳,《成實論》立八十四法,是極不正確的。慧遠的《大乘義章》——「三有為義」、「三無為義」、「五陰」等門,立五十五法(或加眾生成五十六)。現在也略為論列:
色法中,實法四——色、香、味、觸;假法十——四大、五根、聲,假與實共為十四法。
心法,立一。
心數(心所)法,實是一心法的隨位而流;「有無量心數差別」[1]。在初重二諦中,受、想等都是真實有的。本論敘心數法,凡有三處:一、〈苦諦聚〉中的想、受、行陰。二、〈集諦聚〉中的煩惱論。三、〈道諦聚〉中的定慧論。
┌1 想(陰) │2 受(陰) │3 思.4 觸.5 念(作意).6 欲.7 喜 │8 信.9 勤.10 憶(念) 受想行陰─┤11 定.12 慧 │13 覺.14 觀 │15 放逸.16 不放逸 │17 不貪.18 不瞋.19 不癡 │20 貪.21 瞋.22 癡 └23 猗.24 捨 ┌1 貪.2 瞋.3 癡.4 慢.5 疑 │6 身見.7 邊見.8 邪見.9 見取.10 戒取 煩惱論──┤11 睡.12 眠(惛沈).13 掉.14 悔.15 諂.16 誑.17 無慚.18 無愧.19 放 │逸.20 詐.21 羅波那.22 現相.23 憿切.24 以利求利.25 單致利.26 不善 │.27 嚬申.28 食不調.29 退沒.30 不敬肅.31 樂惡友 └32 慳.33 嫉 定慧論───1 定.2 慧
三處合計,共有五十九心所。除重出的定、慧、放逸、貪、瞋、癡——六法,有五十三。其中,論文明說:不放逸,不貪,不瞋,不癡,沒有別法,只剩有四十九心法。八十四法的傳說者,立四十九心所。可是對定與慧,竟忽略而遺忘了。九結中的慳與嫉,也沒有集出。慧遠說有三十六心數:無記性的,受與想。通三性的——思、觸、念、欲、喜、信、勤、覺、觀、憶,共十法。善性的,定、慧、不貪、不瞋、不癡、慚、愧、猗、捨、不放逸——十法。不善性的十四:貪、瞋、癡、慢、疑、見(五見)、無慚、無愧、悔、掉、覆、諂、誑、不放逸。慧遠是依據成實論師所說,加一番整理的。
其實,本論的心數法,都是取材於阿毘達磨論,而加意評論取捨的。受想行陰所說,依《品類論.辯五事品》,及《阿毘曇心論》的,對列如下:
煩惱論中,《品類論》明九十八隨眠,《甘露味論》「實十使」,為阿毘達磨論者所通用。《成實論》也就說:「一切煩惱,多十使所攝,是故多因十使而造論」[2]。上表所列,從睡眠到樂惡友——〈隨煩惱品〉所說,出於《法蘊論》的〈雜事品〉。此下,論文從〈三不善根品〉,到〈雜問品〉,與《發智論.結蘊.不善納息》所列各章,次第幾乎全合。我覺得,《成實論》的「業論」、「煩惱論」、「定論」、「慧論」,正是阿毘達磨論的品目。《成實論》主是取材於阿毘達磨論,而從一新的立場,予以取捨論列的。取材是說一切有部的阿毘達磨,而論列是譬喻師、分別說者。本論不立勝解,而代之以喜;《舍利弗阿毘曇論》及銅鍱部論,都有這通三性的喜。信與精進通三性,定是善性,也是《舍利弗阿毘曇論》所說的。慧是善性,是銅鍱部說。本論不立無記根,也與分別論者相同。本論說:「一切煩惱皆是三種煩惱分」[3],也是《甘露味論》,引用大德法救(Dharmatrāta)的舊說[4]。
不相應行法,本論列舉「得……凡夫法」——十六法而加以詳破。不但認為「無別有不相應行名為得」等;如凡夫法,還覺得類同外道,根本不應該說的。但別立「無作」為不相應行。所以八十四法說者,以本論為立十七不相應行,是不恰當的。慧遠立一「無作」法。又或加立「假名人」[5],可能是中國成實論師的見解。不論列舉的不相應法,有非得及凡夫法,是取材於《大毘婆沙論》的。
說到無為法,傳立三無為,但本論沒有明確的說明。應立一「泥洹」滅。在初重二諦、二重二諦中,涅槃都是第一義有。
第六節 婆藪跋摩的四諦論
第一項 旃延論與佛陀蜜論
《四諦論》四卷,六品,是陳真諦(Paramârtha)所翻譯。據《大唐內典錄》,真諦還有《四諦論疏》三卷,可惜早已佚失。論主名婆藪跋摩(Vasuvarman),譯義為「世胄」,事[A101]跡無可考。
《四諦論》,不屬於阿毘達磨,也與《成實論》那樣的,以四諦為綱來廣論佛法不同。嚴格的說,這應屬於釋經論,是依《雜阿含經》的《轉法輪經》[1],予以論列,貫通有關的一切法義。婆藪跋摩的造論,是有所[A102]稟承的,如《論》初(大正三二.三七五上)說:
「大聖旃延論,言略義深廣。大德佛陀蜜,廣說言及義,有次第莊嚴。廣略義相稱,名理互相攝。我見兩論已,今則捨廣略,故造中量論」。
婆藪跋摩,不是說一切有部的學者。在所造的《四諦論》中,根本沒有理會《發智論》。所以「言略義深廣」的「大聖旃延論」,不可能看作迦旃延尼子(kātyāyanīputra)的《發智論》。這應是佛弟子摩訶迦旃延([A103]Mahākātyāyana),所以稱為「大聖」。本論所引證的,有《藏論》,起初以為是《俱舍論》的義譯。但比對文義,都是《俱舍論》所沒有的,所以想起了大迦旃延所造的《蜫勒》,蜫勒正是篋藏的意思。序標「大聖旃延論」,內引《藏論》共九則;言略而義深的《藏論》,是本論[A104]稟承的一部分。
大德佛陀蜜(Buddhamitra),造有文義很廣的論。「次第莊嚴」,這是有組織的作品。本論曾明引佛陀蜜說一則,這也是本論[A105]稟承的一部分。在論主看來,這兩部論,是「廣略義相稱,名理互相攝」,也就是可以融攝貫通的。只是略的太略,廣的太廣了,所以造這部中量的《四諦論》。《四諦論》譯為四卷,約一千餘頌。那廣的當然不止這一數目;迦旃延的略論——《藏論》,應簡略得多。這與龍樹(Nāgārjuna)所傳的《蜫勒》,「略說三十二萬言」[2],不是不合嗎?大迦旃延的《藏論》,內容應是[A106]遍涉一切佛法的;「言略義深廣」,是《藏論》有關四諦的一章而已,這是我的解說。
《四諦論》是真諦所譯的,說到大德佛陀蜜。在真諦所傳的《婆藪槃豆法師傳》,也說到佛陀蜜,這是值得注意的。《傳》(大正五〇.一八九下——一九〇上)說:
「外道曰:……我今欲與釋迦弟子決判勝負。……時摩㝹羅他法師,婆藪槃豆法師,悉往餘國不在。……惟有婆藪槃豆師,佛陀蜜多羅法師在。佛陀蜜多羅,譯為覺親。此法師本雖大解,年已老邁。……法師即立無常義云:一切有為法,剎那剎那滅。何以故?後不見故。……法師即墮負。……婆藪槃豆法師後還,聞如此事,歎恨憤結,不得值之。遣人往頻闍訶山,覓此外道,欲折伏其佷慢,以雪師之恥辱」。
據傳說,佛陀蜜多羅是婆藪槃豆(Vasubandhu 世親)的師長,是大法師。晚年,曾因與數論師辯論而受到恥辱。《成唯識論述記》,以為「此非世親之師,世親認以為師」[3]。總之,這是世親的前輩,對世親的思想,可能曾有所[A107]啟發。從本論的思想而推論,本論所[A108]稟承的佛陀蜜的廣論,也是經部師義。
佛陀蜜多羅,是世親同時的前輩。婆藪跋摩的《四諦論》,就引有《俱舍論》的長行;而眾賢([A109]Saṃghabhadra)所造的《順正理論》,說到「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的異釋,《俱舍論記》說是「經部異師世曹」[4]。如世曹而確為世胄的誤寫,[A110]那麼婆藪跋摩,是世親、眾賢同時的經部大德了。
第二項 廣引論部以明本論的宗要
本論為《轉法輪經》四諦部分的解說。分為六品:第一〈思擇品〉,總明四諦說的因緣,數目,諦義,聖義,與其餘經說(如或說一諦)的貫通。第二〈略說品〉,明四諦的次第,四諦的體性,第三〈苦諦品〉,明生苦等八苦。第四〈集諦品〉,明渴愛——能感後有(後有愛),決定喜欲相隨([A111]喜貪俱行愛),處處愛著(彼彼喜樂愛)。第五〈滅諦品〉,明渴愛滅——無餘、滅、離、滅、捨、斷、棄。第六〈道諦品〉,明至苦盡正行——八正道。每品都先列舉種種問題,然後一一解答,並廣為引證,而成詳說四諦的《四諦論》。
本論論主,是經部異師。在說一切有部論宗與經部師的辯論中,本論是贊同經部師說的。本論曾引《俱舍論》三段,如:
「經部問曰:何法名思擇滅……佛心解脫,亦復如是」[1]。
「答曰:由多因緣,此業可知。……則不應有失念犯戒。不須廣辯」[2]。
「聖道或說三十七助覺……開戒為二,所謂身口」[3]。
論中雖沒有明說,但確是《俱舍論》文。前二段,篇幅很長,占全書十分之二。說他是引述,還不如說是鈔錄。第一段,論辯擇滅的有體無體,出《俱舍論.分別根品》。第二段論辯無表色,出《俱舍論.業品》。第三段小有節略,明三十七道品,實體唯十,出《俱舍論.分別賢聖品》。
本論是廣引各部異說的。對說一切有部的《大毘婆沙論》,僅有片段引述,不關重要。而引用其他部派的比較多:一、犢子部,二、上座部,三、假名部,四、分別部。犢子部所說,略舉四義:1.立「有為諸法實有暫住」,如《論》卷一(大正三二.三八二下)說:
「又跋私弗部說:有為諸法,實有暫住。……若有為法實念念滅,少壯不成,亦無命根」。
2.說「六道」[4]。3.明修證行位,如《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九中)說:
「四念處觀,是初發行位,即(順)解脫分。四正勤名忍位,四如意足是名位,五根名相位,五力名第一法位:此四,通名決了(順[A112]決擇)位。八聖道名見位。七覺分名修位。盡智無生智名究竟位,是果非因,故不立為道」。
忍、名、相、世第一法,是(順)決了位,如《異部宗輪論》[5]等說,是犢子部特有的教義。4.如《論》說見道時:「或一心,或十二心,或十五心」[6]。十二心見道,也是犢子部的論義。
論引上座部說:「唯說不作邪語(邪業邪命)等事,以為(正語等)道支」[7],係引《俱舍論》文。返尋《俱舍論》,玄奘、真諦二譯,都作「餘師」。這是引《俱舍》而來,不是論主要引述的。
本論引假名部一則,分別部七則,又分別論一則。假名部與分別部,是什麼部派呢?所引分別部說,與《大毘婆沙論》分別論者,並不相同,不能說是分別論者;那分別部是什麼部派呢?真諦所譯的《部執異論》,有分別說部(《三論玄義》引作多聞分別部),就是《異部宗輪論》的說假部,《十八部論》的施設部。以真諦譯來解說真諦譯,分別部及分別論(部),說是大眾系的說假部,應該是最適宜的。《三論玄義》(大正四五.九上)說:
「佛在世時,大迦旃延造論解佛阿含經。至第二百年,大迦旃延從阿耨達池出,更分別前多聞部中義,時人有信其所說者,故云多聞分別部」。
依《三論玄義檢幽集》[8],知道嘉祥是依據真諦《部執異論疏》的。並說「分別說部,即大迦旃延弟子」。分別部——多聞分別部,傳為大迦旃延([A113]Mahākātyāyana)所創,是大迦旃延弟子。這一部派是仰推大迦旃延為宗的;這與本論多引分別部說,而《論》序頌說:「大聖旃延論」,是完全契合的。但本論又有假名部,假名也就是說假或施設的意思。如上面所說,分別部是說假部,那假名部又是什麼部呢?也許是同一部派而譯語不統一吧!
分別部與分別論所說,是本論所宗的。1.四諦的意義:舉苦諦來說,一切有為法,無常皆苦,這不是佛所假說(施設)的苦諦。「為離此故,於世尊所修梵行」,這才是苦聖諦。這是說:四聖諦,不是作為客觀性的事理,而是從實踐的主觀的要求——離苦、斷集、證滅、修道,佛才施設為四聖諦的[9]。2.四諦是一時成觀的,如《論》卷一(大正三二.三七八上)說:
「若見無為法寂離生滅,四義一時成。異此無為寂靜,是名苦諦。由除此故無為法寂靜,是名集諦。無為法即是滅諦。能觀此寂靜及見無為,即是道諦。以是義故,四相雖別,得一時觀」。
四諦一時成觀,一般稱為一心見道,為本論所宗。如《論》卷一(大正三二.三七九上)說:
「我說一時見四諦,一時離,一時除,一時得,一時修;故說餘諦,非為無用。……復次,四中隨知一已,即通餘諦;如知一粒,則通餘粒」。
本《論》卷一(大正三二.三七七下)說:
「四相不同,云何而得並觀者?答:由想故。……由思擇故。……由觀(彼過)失故。……復次一時見諦,譬如火。……譬如日。……譬如燈。……譬如船。……分別部說……」。
依本論的意見,不但是一心見道,修行時也如此。所以說「由想」、「由思擇」等。這不是把四諦作為四類事理,一一去分別了解,而是從實踐中,離苦、斷集、證滅,而統一於修道。舉火燒一切,太陽照一切為喻,並引分別部說證成。這是本論四諦的主要思想。
3.分別部說:「四種相隨」:經說「喜欲相隨」([A114]喜貪俱行[A115]愛),是四種相隨中的「間雜相隨」;喜與欲,二法不同而俱行[10]。據此,分別部是多種心所相應俱有的。4.說三種滅:「一念念滅,二相違滅,三無餘滅」[11],本論是以無餘滅為滅諦的。5.道諦是怎樣斷惑的呢?不說道與惑相及,也不說道與惑不相及,而說「非至非不至,此時除惑,以不生為滅故」[12]。6.一心能修四正勤,約「精進唯一,事用不同」說[13]。從這些看來,分別部是說一法多用的。
再從本論所引的論書來說,先應略為分別的,如:
「依阿毘達磨及《藏論》,故得成立。」[14]
「如經、阿毘達磨、《藏論》、十二《緣生》等心思擇論。」[15]
「如經及《藏論》、十二《緣生論》中廣說。」[16]
這[A116]裡的經,不消說是《阿含經》了。阿毘達磨——引文又作阿毘達磨藏,與藏論,是顯然不同的。
一、阿毘達磨藏,本論別引三則:1.「能攝法不散,名三摩提」[17]。2.明八正道的次第[18]。3.以八正道攝三十七道品;以奢摩他、毘婆舍那——止觀攝八正道[19]。這倒有點近於譬喻師所說:「[A117]奢摩他、毘鉢舍那是道諦」[20]。所引三文,在《大毘婆沙論》、《俱舍論》等,都沒有檢到。所以,本論所引的阿毘達磨藏,不是說一切有部的阿毘達磨,也不是《俱舍論》;一定是上座系中,犢子系或分別說系的阿毘達磨了。
二、《藏論》,上面已說到,這不是《俱舍論》,而可能為大迦旃延的《蜫勒論》。1.本論對苦、集、滅、道及道中的支分,每舉「何義」及「何相、何用、何緣、何義」為問題。在本論說明以後,又舉《藏論》所說的,如正見[21],正精進[22],正念[23],正定[24]。2.成立八聖道的理由,是「能成八功德心,故說八分」[25]。3.「道有三分」:以戒定慧三聚,攝八正道,拔三毒根本[26]。4.明苦略有二,集、滅、道各有三[27]。在本論的思想中,《藏論》所說的,沒有杆格不入的地方。
三、《理足論》,優波笈多(Upagupta)所造,這是說一切有部,其實是說一切有部初期的古典。本論引有四則,如本書第三章已說過了。四、《正道論》,以病為業果。真諦曾譯有《正說道理論》[28],也許就是《正道論》。五、《智習論》。六、《五陰論》,又有《五陰論.思擇品》,所以上面提到的〈心思擇品〉,可能就是《五陰論》的一品。七、十二《緣生論》。八、《法藏論》,可能是法藏部的論書。九、〈大有品〉,以十一門廣明渴愛[29]。十、〈地獄品〉。後二部,不知出於什麼論。
此外,還引有宿生及現生的種種傳記,如《瞿曇傳》,《阿難宿傳》,《目連宿傳》,《鬱多羅比丘等宿傳》,《瞿師羅傳》,《阿育王傳》。在這種種的引證中,沒有大乘經論。
總之,本論是[A118]稟承旃延論及佛陀蜜(Buddhamitra)論的,也就是在分別部論,《藏論》,及經部師說的基礎上,擇取精要,融攝貫通的。本論的道是有為[30],與分別部(說假部)不同。而一心見道,也與室利邏多([A119]Śrīrāta)大成的經部學不同,所以被稱為經部異師了。
第七節 經部的發展趨勢
西元三、四世紀,經部呈現了絢爛繁榮的景象,成為部派佛教的顯學。在中國,南北朝時代,《成實論》(多用經部義)與阿毘曇對舉,代表小乘的二大流。在西藏,說到佛教的見地,大乘不出於中觀見,唯識見;小乘不出於說一切有部見,經部見。經部與說一切有部對舉,代表部派佛教,中國內地與西藏,可說是大致相近的。在部派佛教中,經部以後起之秀,成為顯學,與說一切有部(阿毘達磨)分庭抗禮,經部學者也足以自豪了!
經部勃焉而興,以後又如何呢?玄奘西遊(西元六二七——六四五),所見所聞,傳於中國,而可見印度當時佛教實況的,有《大唐西域記》,《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敘述當時的佛教,大眾部,上座部,正量部,說一切有部等,流通的區域,及其他寺院、僧侶,卻沒有說到經部。僅說到[A120]窣祿勤那(Śrughna),玄奘從闍耶毱多(Jayagupta)「聽經部毘婆沙」[1]。玄奘從印度帶回的梵本,有各部各派的經律論,卻沒有經部的聖典。約遲半世紀,唐義淨西遊(西元六七一——六九五),著述中可以看到印度佛教當時實況的,有《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南海寄歸內法傳》,但都不見有經部的形[A121]跡。如此輝光法界的大學派,怎麼寂寞無聞到這樣呢?從經部的開展,及學派的特性去考察,對經部晚期的寂寞,應該是可以了解的。
一、經部本來不在十八部以內。世友(Vasumitra)所造的《異部宗輪論》,本為大師鬱多羅(Uttara)所創,稱為鬱多羅部,又名說轉部。這是西藏譯本所傳,而依漢譯的《十八部論》,也可以理會出來的。這一派的主要宗義,是立勝義補特伽羅,立一味蘊與根邊蘊。這是說轉部義,與經部無關。等到經部興起,這才比附於說轉部;鬱多羅演化為修多羅,於是成為修多羅部又名說轉部了。玄奘新譯,更增入後起的傳說,「自稱我以慶喜(阿難)為師」[2],以符合「依經為量」的經部特色。經部是從說一切有部的譬喻師而轉化出來的。在部派中,興起極遲,沒有能成為[A122]強有力的宗派。這因為部派不只是一項思想,一部論著,部派是有組合的教團。凡是成為一大部派,一定有教團,有一定或獨到的僧制,有出家受戒的師承傳統。對社會的教化,有從教化而形成的教區,或有化導信眾的特殊方便。經部的出現太遲了!以經律為依而興起的部派,經五百年的發展,仍能卓然而存在的,早有了特定的教區,自成系統的僧制。這是不能以經部思想的卓越,而迅即改宗的。經部又不重律制,當然不能形成堅[A123]強的僧團;而固有的各派教區,也不容自由地開展。所以經部只能是教理上的波浪,不能成為教團的大流了。
二、經部的勃然而興,從教理去考察,略有自由、綜合、轉化的三大傾向。1.思想的自由:譬喻師從說一切有部脫出而成經部,主要為改取過未無體說,以反說一切有部的姿態而出現。一旦獨行其是,思想失去了堅定的傳統,所以都自以經部譬喻師自居,而內部思想過分自由,陷於極端的紛歧,缺乏統一性與固定性。長處在這[A124]裡,短處也就在這[A125]裡了。如關於心心所的見解,繼承法救(Dharmatrāta)、覺天(Buddhadeva)說而異義繁多,如《順正理論》卷一一(大正二九.三九五上)說:
「又於心所多興諍論,故知離心無別有體。謂執別有心所論者,於心所中興多諍論:或說唯有三大地法,或說有四,或說有十,或說十四;故唯有識隨位而流」。
這是遠承覺天,「心所即心」者所說的。立三大地,就是上座室利邏多([A126]Śrīrāta);這些都是經部譬喻師內部的異說。以種子熏習說而論,也是異名不一,如《順正理論》卷一二(大正二九.三九八中)說:
「復有諸師,於此種子,處處隨義建立別名。或名隨界,或名熏習,或名功能,或名不失,或名增長」。
說到受熏者,也有眾多的異說,如《攝大乘論(無性)釋》卷二(大正三一.三八九下)說:
「且有爾所熏習異計:或說六識展轉相熏,或說前念熏於後念,或說熏識剎那種類」。
思想過分自由了,就是師長與弟子之間,也各說其是。如解說「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大德邏摩(rāma)就與室利邏多不同,這就難怪眾賢([A127]Saṃghabhadra)的譏刺了。如《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二下)說:
「如是上座(室利邏多)凡有所言,親教門人(指邏摩)及同見者(指世親),尚不承信,況隨聖教順正理人,可能忍受?東方貴此,實為奇哉」!
本來,部派內部都不免有異義,但經長期發展而成的部派思想,不失一貫的堅定性,這才能形成堅[A128]強持久的教團。經部是異軍突起,而思想過分紛歧,難於形成統一的力量。
2.學派的綜合性:部派佛教,雖部派林立,而歸納起來,對每一問題,大概有二說或三說的不同。離五百年的不同傳統,另立新義,原是並不容易的。說一切有部的譬喻師,主要部分,如三世有,有中有,四諦漸現觀,都是同於阿毘達磨的。其他部分,每通於其他學派。現在從說一切有部中分出,取過未二世無,無中有等,這是大眾、分別說系的固有論義。所以,經部的自成一部,與說一切有部分離,實際也就是與其他部派相結合。然部派不一,在自由思想中,所綜合的部派,並不相同,而經部學也就不能一致。舉修行的現觀次第來說,那是要從親身體驗,師資傳承,逐漸形成的,不可能以推理的方式來編造。但經部本身,否定了(說一切有部的四諦十六心見法)傳統,那只能自由取捨他部,或自立門庭了。世親(Vasubandhu)《俱舍論》,仍宗說一切有部的十六心見法說;《四諦論》取(說一切有部的)觀四諦十六行相,而(說假部等)一心見道說;上座的《經部毘婆沙》,簡化阿毘達磨舊義,而立八心現觀說;《成實論》次第滅三心,頓見滅諦而入道說。經部師的修行次第,每人各立一說。雖可說:「擇善而從,有[A129]能必錄,棄眾師之短,取諸部之長」[3],但不能形成統一而有力的部派,是毫無疑問的。
3.轉化於大乘:經部興起的時代,大乘空義已如日中天,瑜伽唯識學也接近成熟階段。在大乘佛學普遍發揚的時代,經部學不免轉化於大乘。如《成實論》的滅三心而見滅諦,形式上是「三藏實義」,而內在是接通了大乘空義。這所以《成實論》在中國,並非小乘,而有盛行南朝的「成論大乘師」(等到被判為小乘,也就沒有人宏揚了)。世親在《俱舍論》,嚴守聲聞學派的立場。而經部的「唯法因果,實無作用」,論義是密通瑜伽的。所以終以種子熏習,接受阿賴耶識(《成業論》),而世親轉以大乘唯識學為中心;《俱舍論》反成為瑜伽學者附習的法門。自由,綜合,而又有轉化大乘的傾向,一時隆盛的經部學,未來的趨勢如何,原是可以想像的了。
三、在說一切有部中,譬喻師與阿毘達磨論師,可說是相得益彰的。阿毘達磨論師,長於精密分別,論義深徹,形成佛教界的思想權威。而譬喻師是讚頌佛德,廣說譬喻,內勤禪觀,外宏教化,充滿宗教活力而攝化信眾。在一般人心中,譬喻大師是佔有崇高地位的(傳來中國,都推重為菩薩)。偏宗《發智》而論義多少專斷的毘婆沙師,對譬喻師大德法救,始終予以相當的敬意,或尊稱為「譬喻尊者」。但自譬喻師獨樹一幟,自稱「以經為量」,以反說一切有部的姿態而出現,要與阿毘達磨論師,一爭論義的雄長。展轉立破,使論義更見精確,當然是功不可沒的。但經部譬喻師,專心於義理的闡發,如《成實論》、《順正理論》所引的上座說,《俱舍論》的經部說,已成為十足的思辯的義學。而充滿宗教活力的譬喻師精神,已淡褪到幾乎消失了。說一切有部,誠然受到嚴重的損害(但基礎鞏固,雖傷元氣,而無大妨害);而譬喻師雖存在於少數學者的心中,而反從廣大民眾的信心中失去。從部派的立場說,譬喻師的發展方向,是值得反省的。
校注
[0529001] 《十八部論》(大正四九.一八中)。 [0529002] 《(ターラナータ)印度佛教史》所引(寺本婉雅譯本三七五——三七七)。 [0530003] 《俱舍論》卷二〇(大正二九.一〇五中)。 [0533001] 《大毘婆沙論》卷一(大正二七.八中)。 [0533002] 《毘婆沙論》卷一(大正二八.六上——中)。 [0533003] 《大毘婆沙論》卷三八(大正二七.一九八中)。 [0533004] 《毘婆沙論》卷二〇(大正二八.一四八中)。 [0534005] 《俱舍論》卷二(大正二九.一一中)。 [0534006] 《順正理論》卷七(大正二九.三六七中)。 [0535001] 《俱舍論(光)記》卷二(大正四一.三五下)。 [0535002] 《大唐西域記》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二上)。 [0535003] 《成唯識論述記》卷二(大正四三.二七四上)。 [0535004] 《出曜經》卷六(大正四.六三八中)。 [0536005] 《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五五.六五中)。 [0536006] 《出三藏記集》卷一二(大正五五.八九上——下)。 [0536007] 《大唐西域記》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二上)。 [0536008] 《大唐西域記》卷三(大正五一.八八四中——八八五上)。 [0537009] 《大唐西域記》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二上)。 [0537010] 《成唯識論述記》卷二(大正四三.二七四上)。 [0537011] 《成唯識論述記》卷二(大正四三.二七四上)。 [0538012] 《成唯識論述記》卷二(大正四三.二七四上)。 [0538013] 《俱舍論(光)記》卷二(大正四一.三五下)。 [0538014] 《中觀論疏》卷一(大正四二.四下)。 [0538015] 本書第九章第三節第二項。 [0538016] 《望月佛教大辭典》(三二六八中)。 [0538017] 《大莊嚴經論》卷六(大正四.二八七上)。 [0541001] 《阿毘曇心論經》卷一(大正二八.八三五中)。 [0541002] 《順正理論》卷六(大正二九.三六一上)。 [0541003] 《入大乘論》卷下(大正三二.四八中)。 [0541004] 《順正理論》卷三八(大正二九.五五七上)。 [0542005] 《俱舍論》卷二二(大正二九.一一四中)。 [0542006] 《俱舍論》卷二二(大正二九.一一四下)。 [0542007] 《俱舍論》卷三〇(大正二九.一五六上)。 [0543008] 《大毘婆沙論》卷一一三(大正二七.五八七上)。 [0543009] 《大毘婆沙論》卷一二二(大正二七.六三四中)。 [0544001] 《俱舍論》卷一四(大正二九.七五下)。 [0544002] 《俱舍論》卷一五(大正二九.七九上)。 [0544003] 《俱舍論》卷二六(大正二九.一三五下)。 [0544004] 《隨相論》(大正三二.一五八中)。 [0544005] 《俱舍論》卷一三(大正二九.六九上——中)。 [0545006] 《俱舍論》卷七(大正二九.三七上)。 [0545007] 《俱舍論》卷一二(大正二九.六五上)。 [0546008] 《順正理論》卷一七(大正二九.四三四上)。 [0546009] 《順正理論》卷二三(大正二九.四七二中)。 [0546010] 《(ターラナータ)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譯本一二九)。 [0546011] 《(ターラナータ)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譯本一三〇)。 [0547012] 《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二下)。 [0547013] 《順正理論》卷二六(大正二九.四八八上)。 [0547014] 《順正理論》卷二六(大正二九.四九〇中)。 [0547015] 《順正理論》卷二七(大正二九.四九五中)。 [0549001] 本書本章第一節第一項。 [0551002] 《順正理論》卷三四(大正二九.五三五上)。 [0552003] 《順正理論》卷五一(大正二九.六二九中)。 [0552004] 《俱舍論》卷一三(大正二九.六九中——下)。《順正理論》卷三五(大正二九.五四一下)。 [0552005] 《俱舍論》卷一九(大正二九.九九上)。 [0552006] 《俱舍論》卷四(大正二九.二二下)。《順正理論》卷一二(大正二九.三九七中——下)。 [0553001] 《成唯識論述記》卷四(大正四三.三五八上)。 [0554002] 《大毘婆沙論》卷一二七(大正二七.六六二中)。 [0554003] 《大毘婆沙論》卷二(大正二七.八下)。 [0554004] 《大毘婆沙論》卷一二七(大正二七.六六一下)。 [0554005] 《順正理論》卷一一(大正二九.三九五上)。 [0554006] 《順正理論》卷一〇(大正二九.三八八中)。 [0554007] 《順正理論》卷二(大正二九.三三九中)。 [0554008] 《大毘婆沙論》卷一二七(大正二七.六六一下)。 [0554009] 《大毘婆沙論》卷一二七(大正二七.六六二中)。 [0554010] 《順正理論》卷五(大正二九.三五六中)。 [0554011] 《順正理論》卷四(大正二九.三五二下)。 [0554012] 《順正理論》卷八(大正二九.三七三上)。 [0555013] 《大毘婆沙論》卷一九(大正二七.九六上)等。 [0555014] 《順正理論》卷五一(大正二九.六二九中)。 [0555015] 《順正理論》卷三五(大正二九.五四一下)。 [0555016] 《順正理論》卷一二(大正二九.三九七中——下)。 [0555017] 《大毘婆沙論》卷一五二(大正二七.七七四上)。 [0555018] 《順正理論》卷一八(大正二九.四四〇中——下)。 [0555019] 《順正理論》卷一五(大正二九.四二〇中)。 [0555020] 《順正理論》卷二六(大正二九.四八五下)。 [0556021] 《俱舍論》卷五(大正二九.二五下)。 [0556022] 《大乘成業論》(大正三一.七八三下)。 [0556023] 《瑜伽師地論》卷五一(大正三〇.五八三中)。 [0557024] 山口益《世親の成業論》所說(一九九——二〇一)。 [0557025] 《唯識學探源》(一四一——一四六)。 [0557026] 《順正理論》卷一二(大正二九.三九八中)。 [0558027] 《順正理論》卷三四(大正二九.五三五上)。 [0558028] 《順正理論》卷五一(大正二九.六二七上)。 [0560001] 《大唐西域記》卷五(大正五一.八九六中)。 [0560002] 《順正理論》卷一九(大正二九.四四五中)。 [0561003] 《順正理論》卷二〇(大正二九.四五〇中)。 [0561004] 《順正理論》卷四(大正二九.三五〇下)。 [0561005] 《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二上)。 [0561006] 《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二下)。 [0561007] 《顯宗論》卷一三(大正二九.八三五下)。 [0561008] 《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二下)。 [0561009] 《俱舍論(光)記》卷九(大正四一.一七一下)。 [0562001] 參閱本章第三節。 [0563002] 《順正理論》卷二(大正二九.三四一下)。 [0563003] 《順正理論》卷二(大正二九.三三九中)。 [0563004] 《順正理論》卷七二(大正二九.七三四上)。 [0563005] 《順正理論》卷一〇(大正二九.三八八下)。 [0563006] 《順正理論》卷二六(大正二九.四八八上)。 [0563007] 《順正理論》卷一(大正二九.三三二上)。 [0563008] 《順正理論》卷二六(大正二九.四八八上——中)。 [0564009] 《順正理論》卷二〇(大正二九.四五二下)。 [0564010] 《順正理論》卷四六(大正二九.六〇四上)。 [0564011] 《順正理論》卷四九(大正二九.六一八下)。 [0564012] 《大毘婆沙論》卷一三一(大正二七.六八二下)。 [0564013] 《大毘婆沙論》卷八九(大正二七.四六一中)。 [0564014] 《順正理論》卷一五(大正二九.四二一中)。 [0564015] 《順正理論》卷一〇(大正二九.三八六中)。 [0564016] 《順正理論》卷一九(大正二九.四四九上)。 [0565017] 《順正理論》卷一八(大正二九.四四〇中)。 [0565018] 《順正理論》卷一八(大正二九.四四二中)。 [0565019] 《順正理論》卷四五(大正二九.五九七中、下)。 [0565020] 《大毘婆沙論》卷四四(大正二七.二二八中)。 [0565021] 《順正理論》卷五一(大正二九.六二八下)。 [0565022] 《大毘婆沙論》卷五六(大正二七.二八八中)。 [0565023] 《順正理論》卷四(大正二九.三五〇下)。 [0565024] 《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四中)。 [0566025] 《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二上)。 [0566026] 《順正理論》卷二六(大正二九.四八七中)。 [0566027] 《順正理論》卷一五(大正二九.四一九上——中)。 [0566028] 《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二下)。 [0566029] 《俱舍論(光)記》卷九(大正四一.一七一下)。 [0567030] 《順正理論》卷三三(大正二九.五三二中)。 [0567031] 《順正理論》卷六(大正二九.三六一中)。 [0567032] 《順正理論》卷四(大正二九.三五二下)。 [0567033] 《順正理論》卷八(大正二九.三七二中)。 [0567034] 《順正理論》卷八(大正二九.三七二中、三七三上)。 [0567035] 《順正理論》卷八(大正二九.三七二下)。 [0567036] 《順正理論》卷六二(大正二九.六八四上)。 [0569037] 《順正理論》卷六二(大正二九.六八五下)。 [0572001] 《順正理論》卷二八(大正二九.五〇〇中)。 [0572002] 《順正理論》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二中)。 [0572003] 《順正理論》卷二三(大正二九.四七〇下)。 [0573004] 《解深密經》卷三(大正一六.六九八中)。 [0574001] 《出三藏記集》卷一一(大正五五.七八下)。 [0574002] 《三論玄義》(大正四五.三下)。 [0574003] 《出三藏記集》卷一二(大正五五.八九中)。 [0574004] 《三論玄義》(大正四五.三下)。 [0574005] 《出三藏記集》卷一一(大正五五.七八下)。 [0574006] 《大乘法苑義林章》卷三(大正四五.二九七下)。 [0575007] 《大唐西域記》卷一〇(大正五一.九三〇下)。 [0576001] 《三論玄義》(大正四五.三中——下)。 [0576002] 《三論玄義》(大正四五.三下)。 [0576003] 《三論玄義》(大正四五.九上)。 [0577004] 《三論玄義》(大正四五.四上)。 [0577005] 《成實論》卷一六(大正三二.三七二上)。 [0577006] 《成實論》卷八(大正三二.二九八中)。 [0577007] 《成實論》卷一四(大正三二.三五二下)。 [0577008] 《成實論》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八下)。 [0578009] 《成實論》卷一〇(大正三二.三一六下)。 [0578010] 《成實論》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三下) [0578011] 《成實論》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七下)。 [0578012] 《成實論》卷一六(大正三二.三六九上)。 [0578013] 《成實論》卷七(大正三二.二九一上)。 [0578014] 《成實論》卷七(大正三二.二九一中)。 [0583001] 《成實論》卷一(大正三二.二四六下)。 [0583002] 《雜阿毘曇心論》卷一一(大正二八.九六二上——九六三中)。 [0584003] 《成實論》卷三(大正三二.二六一上)。 [0584004] 《大毘婆沙論》卷七七(大正二七.三九七上)。 [0585005] 《大毘婆沙論》卷七四(大正二七.三八三中)。 [0585006] 《成實論》卷五(大正三二.二七四下——二七五上)。 [0585007] 《成實論》卷一一(大正三二.三二七上)。 [0585008] 《大乘莊嚴經論》卷五(大正三一.六一四上)。 [0586009] 《成實論》卷三(大正三二.二五七中)。 [0587010] 《成實論》卷一一(大正三二.三二七上)。 [0587011] 《成實論》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三上——中)。 [0587012] 《成實論》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三下)。 [0587013] 《成實論》卷一六(大正三二.三六八下——三六九上)。 [0588014] 《成實論》卷一一(大正三二.三三〇下)。 [0588015] 《成實論》卷一一(大正三二.三三一下——三三二上)。 [0588016] 《成實論》卷一一(大正三二.三三二中)。 [0589001] 《成實論》卷六(大正三二.二八九上)。 [0592002] 《成實論》卷一一(大正三二.三二三上)。 [0592003] 《成實論》卷一〇(大正三二.三一九下)。 [0592004] 《甘露味論》卷上(大正二八.九七〇下)。《大毘婆沙論》卷四七(大正二七.二四三上)。 [0593005] 《大乘義章》卷二(大正四四.四九六下)。 [0594001] 安世高譯《佛說轉法輪經》的正說四諦段(大正二.五〇三中),與巴利《相應部.諦相應.轉法輪品.〈如來所說〉(一)》相合(南傳卷一六下.三四〇)。 [0595002] 《大智度論》卷二(大正二五.七〇中)。 [0595003] 《成唯識論述記》卷四(大正四三.三七九中)。 [0596004] 《俱舍論記》卷九(大正四一.一七一下)。 [0597001] 《四諦論》卷三(大正三二.三九一上——三九二上);出《俱舍論》卷六(大正二九.三四上——三五上)。 [0597002]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五下——三九六下);出《俱舍論》卷一三(大正二九.六九上——七〇上)。 [0597003]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九上);出《俱舍論》卷二五(大正二九.一三二中)。 [0598004] 《四諦論》卷一(大正三二.三七六中)等。 [0598005] 《異部宗輪論》(大正四九.一六下)。 [0598006]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九中)。 [0598007]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六中)。 [0599008] 《三論玄義檢幽集》卷五(大正七〇.五三三上)。 [0599009] 《四諦論》卷一(大正三二.三七七中);又卷一(大正三二.三八〇上);又卷一(大正三二.三八〇中)。 [0600010] 《四諦論》卷二(大正三二.三八八上)。 [0600011] 《四諦論》卷三(大正三二.三八九下)。 [0600012]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四中)。 [0600013]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七中)。 [0601014] 《四諦論》卷一(大正三二.三七九上)。 [0601015] 《四諦論》卷一(大正三二.三八一中)。 [0601016] 《四諦論》卷一(大正三二.三八二中)。 [0601017]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八上)。 [0601018]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八中)。 [0601019]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八下)。 [0601020] 《大毘婆沙論》卷七七(大正二七.三九七中)。 [0601021]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四下)。 [0601022]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七上)。 [0601023]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七中)。 [0601024]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八上)。 [0601025]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四中)。 [0601026]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八下)。 [0601027] 《四諦論》卷一(大正三二.三八〇中)。 [0602028] 《大唐內典錄》卷五(大正五五.二七三中)。 [0602029] 《四諦論》卷二(大正三二.三八九上)。 [0602030] 《四諦論》卷四(大正三二.三九三下)。 [0605001]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二(大正五〇.二三二下)。 [0606002] 《異部宗輪論》(大正四九.一五中)。 [0608003] 《三論玄義》(大正四五.三中)。【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36 冊 No. 34 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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