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隱和尚語錄卷六
拈古
舉僧問百丈:如何是奇特事?丈云:獨坐大雄峰。僧禮拜,丈便打。
舉僧問藥山:平田淺草塵鹿成群。如何射得塵中塵。山云。看箭。僧便放身倒。山云。侍者拖出這死漢。僧便起走。山云。弄泥團漢有什麼數。
師拈云:好一枝箭,爭奈其人未敢承當。若是箇丈夫漢,開襟俯受,不勞藥山放出後箭。而今還有勝敵驚群者麼?且道如何射得塵中塵?喝一喝。
舉僧問投子:如何是一大事因緣?子云:尹司空與老僧開堂。碧巖云:人道投子實頭,不妨忒煞淳朴。山僧即不然,有問:如何是一大事因緣?只對他道:弄潮須是弄潮人。
師拈云:二老宿舉揚,一大事因緣,本無優劣。作麼生是投子實頭處?設若有人問磬山:如何是一大事因緣?但向他道:朝看雲片片,暮聽水潺潺。
舉舍利弗一日入城,見月上女出城,舍利弗問云:什麼處去?女云:如舍利弗恁麼去。舍利弗云:我方入城,汝方出城,何言如舍利弗恁麼去?女云:諸佛弟子當住何處?弗云:諸佛弟子當住大涅槃。女云:諸佛弟子既住大涅槃,我如舍利弗恁麼去。
師拈云:當時舍利弗只知善放而不善收,若月上女,可謂腳跟穩當,行無所行,去無所去,大解脫中,了無拘住。雖然,要且未知向上事在。若是山僧作舍利弗,待伊道如舍利弗。恁麼去,則不必落草一把,拉入城來,看他作何伎倆,待伊擬口撒手便行云:不同我恁麼去,饒伊有超佛越祖之弘為也,不奈你何。這箇公案,古今判斷不少,具眼者請試辨看。
舉高亭參德山,隔江問訊,山以手招之,高亭忽然開悟,迺橫趨而去。後開法嗣德山,徑山云:高亭橫趨而去,許伊是箇伶俐衲僧。若要法嗣德山則未可。何故猶與德山隔江在?
師拈云:徑山老漢是謂一抬一捺,且賊過後張弓。今時人在知識門下,三二十年既不隔江,合作麼生?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舉僧問趙州:寂寂無依時如何?州云:老僧在你背後。
師拈云:這僧挨到者箇田地,意圖就手安閒卻,被趙州腦後一槌,七穿八穴,而今還見趙州在。背後麼?或云:趙州則不見。但見磬山在面前向他道:你那裏得見磬山來。將拄杖一時趁出。
舉無業國師云。若一毫頭凡聖情念未盡。不免入驢胎馬腹裏去。白雲端和尚云。設使一毫頭凡聖情念淨盡。亦未免入驢胎馬腹裏去。
師拈云:未盡淨盡磬山今日一時拈卻。諸人還見一毫頭麼?喝一喝,云:切忌鑽龜打瓦。
舉南院上堂云:赤肉團上,壁立千仞。時有僧問:赤肉團上,壁立千仞,豈不是和尚道?院云:是。僧便掀倒禪床。院云:你看這瞎漢亂做。僧擬議,院便打趁出。
師拈云:這僧欲成九仞之山,未進一簣之土。當時待南院和尚道:你看這瞎漢亂做不?若一不做,二不休,總然南院打殺也不得。趁你出院。即今還有人於壁立千仞處與這僧出氣麼?
舉外道問佛: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外道讚云: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雲,令我得入。外道去後,阿難問佛:外道有何所證而言得入?世尊云:如世良馬,見鞭影而行。雪竇云:邪正不分,過山鞭影。大慧云:邪正兩分,正由鞭影。
師拈云:二大老恰在鞭影裏批判。且道離卻鞭影一句作麼生道?良久,云:三十年後此語大行。
舉洞山頌云:貪嗔癡,太無知,賴我今朝識得伊。行便打坐便搥,分付心王子細推。無量劫來不解脫,問汝三人知不知?
師拈云:古人與麼道,磬山則不然。貪瞋癡自無為,迷悟分明不在伊。行無住坐無拘,憑在心王不用推,無量劫來真解脫,何有三人知不知?
舉雲門上堂,拈拄杖云:凡夫實謂之有,二乘析謂之無,緣覺謂之幻有,菩薩當體即空。衲僧家見拄杖,喚作拄杖,行但行坐但坐,不得動著。
師拈云:雲門老人,法令雖嚴,可謂官不容針,私通車馬。何故?行但行,坐但坐,不得動著。雖然惺惺底人,動著亦得,不動著亦得,動著不動著亦得未惺惺底人,動著不得,不動著不得,動著不動著總不得。且道利害在什麼處?
舉僧問趙州:十二時中如何用心?州云:你被十二時使,老僧使得十二時。
師拈云:這僧當時問處直頭趙老答處依實,但不能令人言下薦取。今日有人問磬山:十二時如何用心?即向他道:你在什麼處見十二時來?莫被十二時使。即今還有人十二時用心麼?試將來看。
舉舍利弗問天女:汝何不轉卻女身?女云:我從十二年來求女人相了不可得,當何所轉?即時,天女以神通力變舍利弗如天女,乃自化身如舍利弗,而問云:何不轉卻女身?舍利弗云:我今不知何轉而變為女身。
師拈云:舍利弗當時好心,不得好報諸方盡道被天女轉卻女身。據山僧見處。當時天女莫道轉得舍利弗一人。直饒你轉得大地男子為女身,總是自家女身,脫不得在。何故?既云十二年來求女人相了不可得。你那裏得見舍利弗轉女身來,明眼者試看。
舉天衣和尚示眾云:百骸俱潰散,一物鎮長靈,百骸潰散皆歸土,一物長靈甚處安?南堂禪師云:一物長靈甚處安?長空雲散碧天寬。蓮宮佛剎花無數,眨起眉毛仔細看。
師拈云:眨起眉毛仔細看,天堂地獄任君安。百骸未散當先取,莫待臨時撒手難。
舉肇法師道:天地同根,萬物一體。
師拈云:座主那裏得這消息。灼然天何言哉?萬象懸懸地何言哉?森羅鮮鮮陰陽言哉時之傳傳空谷言哉應之綿綿。咄!秖如衲僧分上合作麼生?一缽千家飯水邊林下閒。
舉。南泉、歸宗、麻谷三人同去見忠國師。至中途,南泉就地畫一圓相,云:道得則去。歸宗坐圓相裏麻谷作女人拜。泉云。恁麼則不去也。
師拈云:三大老雖同條生,不同條死,各各有箇出身之路。然三人中有一人堪為師法,若人擇得出,許你具參學眼。
舉僧問汾陽:如何是祖師西來意?陽云:青絹扇子足風涼。
師拈云:汾陽老人如黃葉止兒啼,不妨太易。設或有人問磬山: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向他道:水流千派月,山鎖一溪雲。
舉僧問香林:如何是衲僧衣下事?林云:臘月火燒山。
師拈云:臘月燒山,衲衣下事有何干。千峰雪覆冷,坐破這蒲團。若人更不會,分明也大難。
舉臨濟與普化一日同往施主齋,濟問:毛吞巨海,芥納須彌,為復是神通妙用?為復是法爾如然?化踢倒飯床。濟云:太麤生!化云:這裏是甚麼所在,說麤說細!濟休去。來日又同施主家齋,濟復問:今日供養何似昨日?化又踢倒飯床。濟云:太麤生!化云:瞎漢!佛法說甚麤細!濟吐舌。
師拈云:看這二老宿大機大用,一者具擒龍之手,一者得陷虎之機,可謂作家相見。且道誰是陷虎?誰是擒龍擇法眼試辨取。
舉昔有秀才問長沙:某曾看千佛名經,百千諸佛但見其名,未審居何國土?沙召秀才,才應諾。沙云:黃鶴樓崔顥題後,秀才還曾題否?云:不曾題沙。云:得閒題取一篇好。
師拈云:長沙雖得殺人刀,活人劍,曲垂善巧,不無龍頭蛇尾,使人不能當下擔荷。若是山僧則不然,待伊應諾。時高聲云:居何國土,免致葛藤?
舉三祖信心銘,極小同大,忘絕境界。
師拈云:拄杖子吞卻十方虛空剎那間流出無邊香水海,還是忘絕境界中來,非忘絕境界中來。若道是忘絕境界中來,合喫衲僧痛棒,非忘絕境界中來。且參祖師信心銘,三十年纔好,與拄杖子相見。
復舉極大同小,不見邊表。
師拈云:須彌山走出蟭螟眼裏,須臾之頃見徹三千大千界。且道見邊表中來?不見邊?表中來?若不見邊表中來,猶未可與衲僧拄杖子相見。若見邊表中來,如何合得祖師信心?銘去。參。
舉臨濟道:一喝分賓主,照用一時行。碧巖和尚喝一喝,云:且道是賓是主?是照是用?還委悉麼?千峰勢到嶽邊止,萬派聲歸海上消。
師亦喝一喝,拈云:且道非賓非主,非照非用,還委悉麼?獅子窟中無異獸,象王群內絕狐蹤。
舉懶瓚和尚云:吾有一言,絕慮忘緣,巧說不得,只要心傳。
師拈云:吾有一言,不待忘緣,拈來便得作麼心傳?眾中有人出來道:既不必心傳諸祖,心心相印,所為何事?但云低聲低聲,達磨大師來也。
舉傅大士云:終日焚香擇火,不知身是道場。
師拈云:終日焚香擇火,不知焚香擇火者是誰?
舉僧問石門:年窮歲盡時如何?門云:東村王老夜燒錢。僧復問開先暹和尚:年窮歲盡時如何?暹云:依舊孟春猶寒。
師云:有人問磬山:年窮歲盡時如何?對他道:一爐紅焰煖騰騰。
舉修山主頌云:欲識解脫道,諸法不相到。眼耳絕見聞,聲色鬧浩浩。佛果和尚云:聲不到耳,色不到眼,聲色交參,萬法成現。且道還踏著解脫道也無?不省這箇意,修行徒辛苦。
師云:欲識解脫道,諸法本不鬧。眼耳絕見聞,聲色玄浩浩。復拈云:喚什麼作聲色?
舉僧問石鞏:生死到來,如何迴避?鞏云:這的無生死。
師拈云:識得要迴,避生死者,許你透生死。復顧視大眾咄云:也沒交涉。佛果和尚云:還識這的麼?俊鶻捎空去,懵鳥泊籬頭。
舉僧問雲門:佛法如水中月否?門云:清波無透路。僧云:和尚從何得?問云:再問復何來?僧云:便恁麼去時如何?門云:重疊關山路。
師拈云:這僧不無萬古碧潭,再三撈摝之意,爭奈雲門有翻天覆地之能,可惜末後進伊不得。且道這一步又如何進始得?
舉臨濟兩堂首座齊下喝,僧問臨濟:還有賓主也無?濟云:賓主歷然。
師拈云:以鏡照鏡,面面皆正。蓮花出水香流遠,蘭谷風飄氣宇清。
舉翠巖示眾云。一夏與兄弟東語西話,看翠巖眉毛在麼?
師拈云:翠巖面皮三寸厚,雖然,也是屈[A6]己從人,不無大人去就。且道即今還見磬山眉毛麼?亦是三寸厚。
舉僧問五祖:一大藏教是箇切腳,未審切那箇腳?祖云:八囉娘。
師拈云:電光裏穿鍼。
舉雲門示眾云:你若實未得箇入頭處,三世諸佛在你腳跟下,一大藏教在你舌頭上,且向葛藤處會取。
師拈云:你若實得箇入頭處,三世諸佛在你腳跟下,一大藏教在你舌頭上,休向葛藤裏會取。且道與古人是同是別?
舉前寶壽問後寶壽:父母未生前,那箇是本來面目?後寶壽罔措。一日,在市見二人相爭,有一人相勸云:你得恁麼無面目。壽遂大悟。
師拈云。得恁麼無面目。噫!錦繡叢中撞著白雲堆裏活埋。洞見本地風光,面目依然長在。
舉南泉示眾云:王老師自小養得一頭水牯,欲擬向溪東牧,不免食他國王水草;欲擬向溪西牧,亦不免食他國王水草,不如隨分納些些,總不見得。
師拈云:把住則坐臥空園,放行則雲山萬里。混塵俗而不流,超潔白而無住。縱橫自在,左右逢源,何須道擬向東,擬向西而不自由也?且喜隨分納些些。雖然,切忌動著,動著則三十棒。
舉溈山普請次值板鳴,有一僧拍手呵呵大笑歸去。溈山云:奇哉!此是觀音入理之門。至晚,問其僧:適來你見箇什麼道理?僧云:朝來未喫飯,聞板聲歡喜。溈山云:賺殺人!
師拈云: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鏡清道:當時溈山有此一僧鼓山道:當時溈山無此一僧。且道是賞伊?是罰伊?
舉趙州到百丈,丈問:從什麼處來?州云:南泉來。丈云:南泉有何言句示人?州云:有時道:未得之人亦須峭然去。丈叱之,州容愕然,丈云:大好峭然。州便作舞而出。
師拈云:古之所謂趙州者,生而知之,卻到百丈門下,猶為鈍置,再撥而轉,何不當時待伊叱時呵呵大笑,拂袖而出?總然百丈有後語也來不及。然今[A7]已得未得且置,如何是峭然一句?試道看。
舉明招在婺州智者寺為第一座,尋常不受淨水,主事云:不識觸淨淨水,也不肯受。招下禪床,拈起淨缾云:這箇是觸是淨?主無語,招迺撲破淨瓶。
師拈云:明招徹底為人,無絲毫委曲爭奈主者未是其人,不無賓主傷和耳。若磬山作明招待主無語時輕輕對云:莫道不識,觸淨好,留茲淨瓶,以付識者。
舉紫璘供奉擬註思益經,忠國師乃問:大德!凡註經,須會佛意,始得供奉。云:若不會佛意,爭解註得?經國師令侍者盛一碗水,著七粒米,在水中,碗面安一隻筋,乃問云:這箇是什麼義?供奉無語。國師云:老僧意尚不會,豈況佛意不能註得?經師云:我本師幻有。老人云:莫謂紫璘供奉不識此意,即如佛來也,不解國師所設,是何意也?山僧一見便會得,元來總是一箇非難意。
師拈云:可惜供奉,未能會國師之意。某甲則不然,待國師置水碗在面前一腳,踢翻國師總有無窮妙意也。阻他註經不得。我幻有老人若在,便道:汝雖會國師意,未會老僧意在也知某甲罪過。
舉賓頭盧尊者因阿育王問:承聞尊者親見佛來,是否?尊者以手策起眉,良久,云:會麼?王云:不。會者云:阿耨達池龍王請佛齋,吾是時亦預其數。
師拈云:當時育王見尊者策起眉毛,何不道箇真見佛來?速禮三拜,免使尊者後來一絡索語卻道不會。然尊者見育王道不會,何不當時高聲云:大王不會最親切。如是則育王直下見得,亦未可知,不枉見如不見,逢如不逢者也。雖然,老僧恁麼說話,也是抱椿搖櫓呵呵休。
舉肅宗帝一日問忠國師云:師在曹溪得何法?忠云:陛下還見空中一片雲麼?帝云:見。忠云:釘釘著,懸空著。
師拈云:且喜忠國師說法,不涉離微,不落理路,以虛空為口,吞吐白雲,可謂一時光曜乾坤然。肅宗帝若得轉身吐氣,看他這一片雲,又如何收卷?且道轉身一句作麼生道?良久,云:一堂風冷淡,千古意分明。
舉曹山行腳時問烏石觀禪師:如何是毘盧法身主?觀云:不道。曹舉似洞山,山云:好箇話頭,只欠進語,何不更去問為甚不道?曹迺去進語觀云:若言我不道,即啞卻我口;若言我道,即禿卻我舌。曹歸,舉似洞山,山深肯之。
師拈云:這三大老雖挾同毘盧頂上行,其間不無優劣。只如洞山雖識機宜,恰是箇扶小兒入市教他語話。曹山雖遵命師承,且隨人腳跟烏石老漢,也是方便不少。且道山僧恁麼說話,是肯伊不肯伊?若道肯伊,如何恁麼說?若道不肯,伊又如何恁麼說會得,許你具一隻眼。
舉僧問仰山:法身還解說法也無?山云:我說不得,別有一人說得。僧云:說得底人在甚處?山乃推出枕子。溈山聞,乃云:寂子用劍刃上事。
師拈云:仰山也是藏身露影,要瞞這僧即得,要瞞磬山未在。若是山僧作這僧待云:別有一人說得。揕住云:莫不是這老賊麼?縱然手快,教伊推枕不出。雖然不知,溈山老漢道箇劍刃上事,又作麼生商量?咄!休將死鼠為真玉,莫把山雞當鳳凰。
舉洞山一日問雲居:甚處去來?居云:踏山來。洞云:阿那箇山可住?居云:阿那箇山不可住?洞云:與麼則國內總被闍黎占卻也。居云:不然。洞云:與麼則子得箇入路。居云:無路。洞云:若無路,爭得與老僧相見?居云:若有路,即與和尚隔生也。洞云:此子[A8]已後,千人萬人把不住。
師拈云:今時人要覓箇山子住,且看雲居踏山樣子。若不如斯,出門便是草漫漫。雖然不是洞山老漢也勘驗他不出,可謂作家相見,如珠走盤,盤走珠,縱橫無礙,豈比迷頭認影,敲冰索火,緣木求魚者同日語哉?今日有人踏山來,我且問你:有路來?無路來?若有路來,要且不合雲居老人謂無路來,又不合洞山和尚;若有路無,路磬山道箇俱隔。如是作麼生合得古人去?試道看。
舉玄沙一日見三人新到,遂自去打普請鼓三下,卻歸方丈。新到具威儀了,亦去打普請鼓三下,卻入僧堂。久住來白沙云:新到輕欺和尚。沙云:打鐘集眾勘過。大眾集,新到不赴,沙令侍者去喚。新到,纔到法堂,卻向侍者背上拍一下,云:和尚喚你。侍者至沙處,新到便歸堂。久住,乃問:和尚何不勘新到?沙云:我與你勘了也。
師拈云:大眾且看這新到具參方眼也未?若道具參方眼,玄沙卻云:我與你勘了也。若謂不具參方眼,其公案見在。何故?當時若作玄沙,待久住云:和尚何不勘新到劈頭一拄杖,免使後人疑著?可不道:有意氣時爭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
舉文殊菩薩問維摩居士:我等各自說[A9]已,云何是仁者所說不二法門?
師拈云:這箇公案,自毘耶離城以至震旦,叢林商量不少,無非都在聲色,語默上摸索,轉見沒交涉。若要會得,須向眾菩薩未啟口處。識得根源,方知眾菩薩說底,即是老維摩。不說底老維摩,不說底即是眾。菩薩說底,纔知維摩那時,其聲如雷。豈不見道:龍象蹴踏,非驢所堪。即今還識得維摩老人根源麼?良久,云:天共白雲曉,水和明月流。
舉舍利弗問須菩提:夢中說六波羅蜜與覺時,是同是別?須菩提云:此義幽深,吾不能說。會中有箇彌勒大士,可往而問之。舍利弗遂問彌勒:彌勒云:誰為彌勒?誰是彌勒者?
師拈云:而今人嘗做得這箇夢來。也未假做得這箇夢來,始醒得舍利弗來由。若未做得這箇夢來。且究取須菩提深遠之旨。若會得須菩提深遠之旨。須識得彌勒佛云誰為彌勒?誰是彌勒者。到這裏總將箇龜毛索子一束束定置於無夢覺之地。或有云:那一箇又安置在什麼處?喝一喝,云:依稀似曲纔堪聽,卻被風吹別調中。
舉古者道:這一片田地分付來多時也,我立地待你搆去。法眼云:這一片田地分付來多時也,我坐待你搆去。
師拈云:且看古人諄諄恁麼為人?既云這一片田地分付來多時也。又道:搆去作麼?磬山今日雪上加霜。驀將拄杖卓下云:莫不是這一片麼?噫!也是揠苗兒。
舉玄沙到蒲田縣,眾以百戲迎之。次日,沙遂問小塘長老:昨日許多喧鬧向甚麼處去?塘提起袈裟角示之。沙云:料掉沒交涉。
師拈云:山僧即不然,或有人問:昨日許多喧鬧向什麼處去?只對他道:今日一出,尤勝昨日。他若道料掉沒交涉。云:我也知你是箇瞎漢。還委麼?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
舉遵布衲在藥山浴佛次,山云:你浴得這個,還浴得那箇麼?遵云:把那箇來。
師拈云:藥山傍通一線,俯誘初機,遵衲雖是當仁,不讓一拶便了。當時若作藥山,待伊道:把那箇來,劈手奪杓子過來還他一杓惡水,可不徹頭徹尾。何故?定水湛然滿浴,此無垢人。
舉僧問雲門:如何是清淨法身?門云:六不收。道林和尚拈云:只道得一半。若問道林,只對他道:一不立。乃頌云:一不立,六不收,突然那更有蹤由?無限青山留不住,落花流水太悠悠。
師拈云:還知二大老鼻孔落在什麼處?然雖不負來機,盡力道將來秪道得法身邊事。且道如何是法身向上事?豎起拂子云:龍得水時添意氣,虎逢山勢長威獰。
舉僧問歸宗:如何是玄旨?云:無人能會。僧云:向者如何?云:有向即乖。僧云:不向者如何?云:誰求玄旨?又云:去!無汝用心處。僧云:豈無方便門令學人得入?云: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僧云:如何是觀音妙智力?宗敲鼎蓋三下,云:還聞麼?僧云:聞。云:我何不聞?僧無語,宗以棒趁下。
師拈云:可惜這老漢架艨艟泛大海,隨其順逆,不用翻蓬打槳,宗師家須到恁麼田地始得。不然總落左右邊句,爭袪得學人疑滯?雖然如此,當時這僧是箇靈利底,見伊道:誰求玄旨?何不云和尚好箇方便門,速禮三拜。若作歸宗待僧,道豈無方便?門云:汝將前話作實法會耶?待僧更進語,便以棒趁下,免致周遮磬山。今日還有人識得這玄旨麼?噁!啼得血流無用處,不如緘口過殘春。
舉。三聖和尚參德山。纔展坐具。山云。住不用展炊單遮裏。無殘羹餿飯與汝。云賴遇無。設有向甚麼處著。山便打。聖接住推倒向床上山。大笑聖哭蒼天。便下參堂。堂中首座。號踢天泰。問行腳高士。須得本道公公驗。作麼生是本道公驗。聖云。道什麼。座再問。聖打一坐具云。遮漆桶。前後觸忤多少賢良座。擬人事聖。便過第二座人事。
師拈云:德山老漢一條白棒按過天下衲僧撞著三聖,猶較些子。何不當時待伊道無著處云:也是餿茶剩飯。雖然,強將手下無弱兵,爭奈三聖氣吞宇宙,力振江湖,孰奈伊何!首座當時亦待伊道:觸忤多少賢良,何不道某甲罪過?且不失方情。今時人要參,方須具這眼目始得。若不如是,都是依草附木。
舉溈山問仰山:甚處來?仰云:田中來。溈云:田中有多少人?仰插鍬叉手而立。溈云: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茅。仰拽鍬而去。雪竇云:諸方咸謂插鍬話奇特,大似隨邪逐惡。據雪竇見處,仰山被溈山一問,直得草繩自縛,去死十分。妙喜云: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
師拈云:妙喜老人出言吐氣,忒殺風流儒雅,雪竇龜鑑宗乘,恰似壓良為賤。今日磬山合作麼生商量?不得顢頇放過。還知麼?幾度黑風吹大海,未曾聞道釣舟傾。
舉龍濟問僧:甚處來?云:翠巖來。曰:翠巖有何言句示徒?云:嘗道出門逢彌勒,入門見釋迦。曰:與麼道又爭得?僧便問:和尚又如何?曰:出門逢阿誰?入門見什麼?僧於言下有省。
師拈云:這僧雖然有省,只會得龍濟底,未會得翠巖底;若會得,翠巖底許你全具眼。
舉石頭和尚問僧:從甚麼處來?僧云:江西來。云:見馬大師麼?云:見。頭乃指一橛柴云:馬師何似這箇?僧無對。卻回,舉似馬大師,馬云:汝見橛柴大小?云:沒量大。馬云:汝甚有力。僧云:何也?馬云:汝從南嶽負一橛柴來,豈不是有力?
師拈云。深見古人千里同風。在一箇鼻孔裏出氣。何曾分疆立界。魔魅人家男女。這僧當時是箇漢子。待石頭道。何似這箇輕輕。對道不別即禮謝。可不減師之德乎。適回馬大師處。舉似及道。汝見橛柴大小。何不道某甲見非兩端。恁麼則不負師恩。亦不孤他人指點。然雖如是。二大老如按牛頭吃草相似。可惜慈悲太切。
舉洞山示眾云:兄弟!初秋夏末,東去西去,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始得。又云:只如萬里無寸草處作麼生去?後有僧舉似石霜,霜云:出門便是草。
磬山則不然,兄弟夏末秋初南行北往,直須腳踏實地去始得。若不如斯,未出門時亦是草漫漫,不見妙喜道師子一滴乳,迸散十斛驢乳。
舉僧問石霜:咫尺之間,為甚不睹師顏?霜云:我道遍界不曾藏。僧後問雪峰:遍界不曾藏,意旨如何?峰云:甚麼處不是石霜?僧回,舉似石霜,霜云:這老漢著甚麼死急!
師拈云:古人一期方便,秖欲求人,不覺拖泥帶水。當時磬山若作石霜,待伊道:咫尺之間,不睹師顏,何不攔頭一拄杖?教伊性快去,豈容流到雪峰枝上生枝蔓上引蔓還曾悟也未?不見。玄沙云:山頭老漢蹉過也。
舉僧訪翠巖,值不在,遂看主事,主云:參見和尚也未?云:未。主指狗子云:上人要見和尚,但禮拜這狗子。僧無語。後翠巖歸,聞得,乃云:作麼生免得與麼無語?雲門云:欲觀其師,先觀弟子。
師拈云:這僧非惟不曾見翠巖,要且不曾相見。主事可惜淺水無魚,徒勞下釣。當時若作這僧,待院主指拜這狗子,遂高聲云:若不識和尚,洎合錯禮這狗子。拂袖便行。雖然如是,今日或有主事者出來道:和尚莫教壞人家男女。只對他道:這狗子聻?
舉僧問趙州:如何是趙州?州云:東門、西門、南門、北門。
師拈云。這僧覿面相呈,致箇問頭也甚奇怪。若道未會,爭敢入虎窟裏捋虎鬚?若道會,爭肯恁麼休去?當時趙州有定乾坤手段,爍破四天下眼目。還他本分鉗鎚。教他入又入不得,出又出不得。可謂雙奪雙收。到此還有人轉得。身吐得氣。入得趙州門。出得趙州門者麼?試道看。
舉真歇了禪師問僧云:你死後燒作灰,撒卻了,向甚麼處去?僧便喝。真云:好一喝,祇是不得翻款。僧又喝。真云:公案未圓,更喝始得。僧無語。
師云:可惜當時這僧無末後句,若有末後句,也不奈伊何。真老雖是洞上兒孫,宛有濟翁門下作略。我當時若作此僧,何不道喝則不無?恐和尚作喝會,待伊打云:這死漢!便喝,拂袖而出。
舉雪峰示眾云:南山有一條鱉鼻蛇,汝等諸人切須好看。長慶云:今日堂中大有人喪身失命。僧舉似玄沙,沙云:須是稜兄始得。雖然如此,我即不恁麼。僧云:和尚作麼生?玄沙云:用南山作麼?雲門以拄杖攛向向雪峰面前,作怕勢。
師拈云。雪峰老漢恁麼示眾。拈一句語。如握太阿劍,擊塗毒鼓。聞之擬之。咸皆喪身失命,誰敢當鋒?到這裏還容得情識卜度麼?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當時若非二三大老,卓犖超群。廓徹圓明知見,唱和宗乘敷揚。要旨則孤負雪老。這一條活蛇弄殺在象骨巖前,誰能知他落處?所以道。打鼓弄琵琶。相逢兩作家。電光影裏穿針未為快手。若是這般事,須是這般人始得。若非這般人,如何搆得這般事?山僧今日且不將拄杖粧龍作蛇,亦無玄沙語句鉤引。但只恁麼與眾同食。同衣同坐,同臥不出。尋常大眾還見麼?格外不須重審。問:尋常一句作麼生?
舉龐居士辭藥山,山命十禪客相送至門首,居士指空中雪云: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時有全禪客云:落在什麼處?士打一掌。全云:居士也不得草草。士云:汝恁麼稱禪客,閻老子未放你在。全云:居士作麼生?士又打一掌,云:眼見如盲,口說如啞。雪竇別云:初問處,但握雪團。便打。
師拈云:老龐參證於馬祖、石頭,二大老[A10]已得心空及第,到處遇人,不妨作家相見著著,自有出身之路,所以全禪客不柰伊何。當時若作全禪客,待伊道:好雪片片,不落別處。遂接住云:不落別處且置,你道在什麼處來?待依擬口,還他一掌,教這老漢別有生涯難行此令。雖然,且道山僧這一掌與老龐打同也異也與雪竇打同也異也?試說看!
舉羅山和尚問石霜:起滅不停時如何?霜云:直須寒灰枯木去、一念萬年去、函蓋相應去、全清絕點去。山不契,卻往巖頭處如前問,巖頭喝云:是誰起滅?山於此有省。
師拈云:今時人論道,石霜說道理。所以令羅山不悟巖頭,不說道理,令他悟去;恁麼商量,如掉棒打月,料掉沒交涉。殊不知當時這僧若不得,石霜老漢雪上加霜,逼拶將來,那能巖頭處領略得去?縱然會得巖頭老人底,若未曾體究得,石霜和尚底爭解脫得起滅不停時也。所以道: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若不如是,敢保你認賊為子在。今時人還會得二大老異口同音麼?良久,云:一片白雲橫谷口,幾多歸鳥盡迷巢。
舉雲巖掃地次,道吾云:太區區生。巖云:須知有不區區者。吾云:恁麼則有第二月也。巖豎起掃帚云:這是第幾月?吾便休。
師拈云:可見古人日用事無別,纔被人拶著,便迺覿面相呈,了無餘事。雲巖、道吾雖同出其門,到這裏也不肯放過,要且得人一牛,還人一馬。雖然如斯,若作道吾待雲巖豎起掃帚云:這是第幾月。但云:恰似管教他這把掃帚無地放在。
舉天平和尚行腳時,參西院,嘗云:莫道會佛法,覓箇舉話人也無。一日,西院遙見,召曰:從漪平舉頭。院云:錯。平行三兩步。院又云:錯。平近前。院云:適來這兩錯,是西院錯?是上座錯?平云:從漪錯。院云:錯。平休去。
師拈云:衲僧行腳,切不得草草,纔有些些省處,便開大口,須要自[A11]己揣摩,十二時中還曾穩當不心境一如,不腳踏實地,不如紅爐飛片雪。不可見。天平行腳時,自滿道:會禪傍若無人,驀然撞著西院一拶,下兩箇錯字,便把一肚子,禪道一點也用不著。當時若作天平,待西院道:適來這兩錯,是西院錯?上座錯!何不高聲?還他道箇錯管。教西院自然不作,故眼相看。直到後來住院,謂眾云:我當初行腳時,被業風吹到思明長老處,連下兩錯,更留我過夏,待共我商量。我不道恁麼時錯,我發足向南方去時,早知道錯了也。看他恁麼示眾,正所謂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雖然如是,也是貧兒思舊債。磬山今日亦下箇錯。且道這個錯與西院同耶?別耶?與天平同耶?別耶?諸人試辨看。有麼?有麼?復云:錯。
舉雲門大師云:光不透脫,有兩般病:一切處不明,面前有物是一;透得一切法空,隱隱地有箇物相似,亦是光不透脫。又法身亦有兩般病:得到法身,為法執不忘,[A12]己見猶存,墮在法身邊是一;直饒透得,放過即不可。子細簡點將來,有什麼氣息,亦是病。
師拈云。病多諳藥性,得瘥始傳方。雲門大師曾在乾峰和尚處,患過這病來,[A13]已透脫得。所以要醫大地眾生箇箇透脫去。雖則慈悲之故。也是好肉剜瘡。不見淨名云:彼自無瘡,勿傷之也。雖然如是。諸人還曾打過這病也未?若未打過,不妨雲門葛藤裏透脫去。所以道:過得荊棘林。纔是好手腳。直饒透過這病露出。這光為甚麼雲門道仔細簡點將來亦是病到這田地。須知有向上一著在。若不知向上一著,有甚麼氣息亦是病。珍重!
舉魯祖凡見僧來便面壁,南泉聞,云:我尋常向他道:空劫[A14]已前承當,佛未出世時會取,尚不得一箇半箇。他恁麼,驢年去。
師拈云。古今多少尊宿。未免向魯祖釣竿頭土插嘴起模畫樣。或抑或揚,或提或唱。何曾摸索得魯祖腳跟麼?殊不知魯祖恁麼接人。亦是曲垂方便。若有箇性燥底。向他未面壁時一覷覷破。還他。這老漢不坐在含元殿裏相見。即今還有人知他落處麼。少林壁觀無多旨。不是神光也。大難。
舉風穴在郢州衙內,上堂云:祖師心印,狀似鐵牛之機,去即印住,住即印破;只如不去不住,印即是?不印即是?時有盧陂長老出問云:某甲有鐵牛之機,請師不搭印。穴云:慣釣鯨鯢澄巨浸,卻嗟蛙踄𩥇泥沙。陂佇思,穴喝云:長老何不進語?陂擬議,穴打一拂子云:還記得話頭麼?試舉看。陂擬開口,穴又打一拂子。牧主云:佛法與王法一般。穴云:見箇甚麼?牧云:當斷不斷,反招其亂。穴。便下座。
師拈云:決戰者不顧其首,盧陂也是一員,猛將敢向前來,奪令施行,爭奈風穴久戰作家陣勢排定到此無門可入,無路可出,逼拶得來,前不搆村,後不迭店,若非披三玄戈甲,七事隨身,孰能如是作略乎?雖然恁麼,當時不得牧主怎生收煞,可謂見機而作。今或有人出來云:牧主道:當斷不斷,反招其亂。在風穴也在盧陂也,山僧劈脊便棒也怪予不得。
舉。雪竇禪師在莊數僧立次。雪問維摩云。步步是道場。這裏何似山裏。眾下語皆不契。自代云:只恐和尚不肯。
師拈云:磬山當時若在會,直教這老漢舉足無立地處。道什麼肯不肯?這裏是什麼所在?咦!
舉佛眼禪師一日垂示從東過西,顧眾云:是。是。復從西過東?顧眾云:不是,不是。遂歸位立云:適來猶記得。
師拈云:這老漢看他自起自倒,可惜當時眾中無人作禮三拜。
舉佛眼禪師遊蓮華峰至半山亭。有僧後到云:和尚還在這裏。眼云:我到了來也。僧無語。自代云:也是齋後鐘。
師拈云:磬山當時若作這僧,敢教佛眼老漢立地。待他道:我到了來也。但云:和尚且住,待某亦到來。
天隱和尚語錄卷六
校注
【經文資訊】《嘉興藏》第 25 冊 No. B171 天隱和尚語錄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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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拈云:百丈和尚可謂寰中獨據,振閫外之威權,此僧亦一員上將,到此只得拍拍,聽令爭奈棒頭有眼明如日,實是真金不渾沙,豈非奇特之事?須向奇特人前拈出,即今還有人撥著麼?快來與我木上座相見。如無,老僧今日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