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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隱和尚語錄

天隱和尚語錄卷十三

嗣法門人通問等編

法語

示山茨際徒

憧憧往返三千里，一望渺茫隔江水，不緣箇事肯孜孜，叵作尋常辜負汝。[A1]鍛鍊十成有八九，摸著鼻孔打失口，從教此際得優游，他年以作獅子吼。如牛有欄不分外，如鶴有翼高飛快，正邪勘驗眼[A2]已明，賤買決不肯賤賣。世衰道微竭力掙，良朋彼此挈發憤，常懷佛祖底深恩，必竟當與人徹困。腳踏實地茅蓋頭，懸崖撒手稱英豪，不圖名聞虛浩浩，倣傚昔人棲鳥巢。若逢箇中真種草，逼拶須持庫內刀，斷卻命根盡底掃，直教言下頓然超。坐斷千峰寒徹色，騎出崑崙陶鑄物。三玄三要驀然提，照用不來只一奪。從上宗乘非造次，不是時流沒意旨。把住咽喉吐得氣，全機大用主中主。

示箬庵問書記

問：子當年未脫俗，先受老僧箇荼毒，截髮捐妻入武林，端為本分無私曲。十八灘頭洗滌心，一肩擔月歸荊谷。秖緣毒氣種深來，棒頭撥著笑亦哭。屢年復受老鉗錘，吐盡肝腸傾盡腹。饑餐渴飲[A3]已自知，鄭重藏鋒於穆穆。出頭天外看時人，潔操清孤真可掬。不欲泛泛混常流，確志深山住茅屋。他年起我臨濟宗，殺活縱橫開天目。若人來問道如何？笑指庭前幾莖竹。

示澹禪人

一片白雲封谷口。試問闍黎那裏走。臨行舒紙要長篇。信筆墨揮三兩斗。立志須過磬。山老莫學痿。[序-予+(裏-土)]棲蘆鳥。仰觀昔日一宿翁。頓悟無生孰不曉。末後一句把住關。直待重來與你道。果然是箇丈夫兒。洞庭七十二峰。俱推倒方纔好。浙直。從君且漫遊。休負他年插一莖草。

示林玹琇徒省親

母在澄江江上住，為緣省覲出山去。秋風飄飄秋水清，幽鳥喃喃送離語。丈夫不獨念劬勞，要施十方普法雨。森羅萬象盡沾恩，情與無情咸歡愉。佛祖命脈在汝躬，蓋天蓋地僧中龍，光吞日月開頂目，他年必樹臨濟宗。不比尋常人碌碌，一刀未斷猶𦆟𦆟。賓中有主，從他穿過，花柳巷中寂爾忘緣。主中有賓，自然透脫殺活機權大用現前知離知微識得本際玄虛達進達退把住道源總持，魔強法弱在當世，努力掀播自家底。玄中玄，要中要拈，來說與鄉鄰道切莫輕，忽出家兒，出家自有僧中寶。汝親見得箇中圓，白髮也須剪卻了。臨行助汝一長篇，滿門度盡方纔好。

示普聞禪人

敲空作響絕奇音，四海澄清道普聞，花發千峰添翠色，風傳萬戶和陽春。情存半點難趨湊，妄立纖毫未是真，透脫見聞知解路，豈認驢前馬後人？咄！工夫極盡今時去，今年不是舊年貧。喝下翻身親轉得，從今不向外頭尋。提得祖師心印地，浩浩洪波作晚津。

示誠侍者

本分衲僧家，言行唯真實。一句虛頭語，百年洗不徹。平生吐肝膽。教人徹見骨。閒看松柏堅。風霜雪愈嚴。爍破乾坤眼，光明照大千。提持祖師印。只在一毫端。一毫端上現神通。大地山河隨身轉。走入藕絲孔裏去。㘞地一聲無處躲。翻身直上磬山來。漫吃老僧這大棒。

示同雲禪人

咄哉真面目！直下親自見，晝夜十二時，如雷轟掣電。動止非動止，能轉能不轉。若水也無力，載舟卻是善。識不可識識，現亦非現現。祇許老胡知，不許老胡面。吾無法雨施，權示這方便。

示徹禪人

徹頭徹尾，性相不住，觸著動著，如大火聚。點即不到，即落躊躇。秋蟲亂鳴，無稽之語。著著有源，遮裏方許。似鳥飛空，全憑雙羽。乘風而去，行九萬里。咄！驀然一念便知歸識得吾家主中主。

示音禪人

宗如山教如海，吞吐須教心地快。分明卓犖不須求，坐斷乾坤得瀟灑。上古家風歷歷然，韶陽托出誰能解。泥牛鬥入自無蹤，隱山說破今藹藹。山非山，海非海，撥轉機關無不在。拈來便用自家底。衣裏明珠奚勞丐？光含萬象從本來。著著現前了無礙。

示德中禪人

德蘊于中，內虛外隆，無在不在，自空合空。宗乘踏破，佛祖難和。筆下風雷，惟憑此箇參究工夫，行住坐臥。

示覺義禪人

要證自心，覺了此義。此義幽玄，聲色難見。色空聲寂，無乎不現。密密綿綿，打成一片。

示宜禪人

一口吸盡西江流，橫拈拄杖倒騎牛。靈機鱍鱍無拘束，放去收來得自由。咄！山青水綠，四大部洲，踏破歸兮滿面羞，識得報恩親切句，坐斷千差底路頭。休！休！不風流處也風流。

示智閒禪人

大智閒閒，守之無端；小智間間，行之為顛。不行不守，其用綿綿，臨機無住，方始得全。本分一著，休學磨磚。打車打牛，達性偏圓。妙在其中，玄之又玄。法句無句，如觀流泉。道不可傳，禪不可宣，不負來意，信筆成篇。

示永泰禪人

萬仞崖頭，翻身一擲，踢破虛空，再與你說。

示河南心一禪人

不是河南，便是河北。這裏分明，是真面目。

示無住禪人

一腳踏遍天涯，步步何曾離家？虛空跐得粉碎，心地方始開花。坐亦如然，行亦不差，擬議之間路更賒。有人問你報恩老，春來無事臥煙霞。

示芥生禪人

不是心兮不是物，拶得虛空眼睛突，十方世界一疑團，白日青天取風骨，雲收霧捲不肯休。定教打破無生窟，露出娘生面目來。驀直之間，咄咄咄。

示雪航講主

嚴持戒律，通達教乘，頓悟心旨，繼祖師燈。若偏其一，始終不稱普濟慈航，隨根器應，似水銀傾，大小光瑩，傑骨壯年，須當徹證。念爾遠來，聊爾為贈。

示文節講主

昔年有箇亮座主，一見馬師心自許，忙忙辭眾入西山，人去尋伊不知處。百般經論拋那邊，獅子遊行無伴侶，文禪今日見老僧，不識能效亮公舉。嗟嗟時下門庭衰，直須猛烈發慧炬，照破魔宮令膽寒，作得吾家中流柱。

示紹講主

拋卻三乘十二分，特扣禪宗要徹困。脊梁硬著鼻下垂，不肯泛常流俗混。貴圖續焰祖師燈，人不我知終不慍。剔起眉毛向上看，丈夫自有沖天憤。伶竮辛苦數十年，今日微知在方寸。

示念恩上人

四恩能報，方為釋子；直下分明，不動唇齒。言前薦得，我不如你來索語言，你不如我。既然如是，領取話頭，參究，本來以悟為期，十二時中勤勤若此，㘞地一聲，偷心纔死，再見老僧一鎚便是。咄！

示任還生居士

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要把虛空跐出骨，當人獨立萬層巔。一念圓成似秋月，風雲腳下任縱橫，俯視人間真汩汩，出頭天外看繇誰？麒麟不臥獅子窟，問渠得箇甚端倪？恩大難酬憑此力。咄！他年再入磬山窩，奪卻君持手中笏。

示心宇居士

魚驚釣而深藏，鳥脫籠而高飛，詎暇啜食？那肯停枝？潛修歲月化龍去，[A4]鍛煉功至乘鵬歸。休瞌睡，莫遲疑，眨上眉毛凡聖祛。眨眼轉來春夢過，遍身吐出黃金泥。那時要問禪與道，你自東兮我自西。咄！

示戒生居士

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付與戒生，須教提徹。休將意解，切忌妄說。行住坐臥，明明歷歷，湛若太虛，猶為繫橛。類之不齊，擬之不截，混入塵中，是非不別。打破疑團，一生事畢。

示定生居士

生從何來？死從何往？明明提去那許，近傍不明提去，猶且似誑提與不提。磬山有棒，歷歷孤明。悟迷一樣寒至，徹骨，梅花自放。

示慧生居士

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什麼？箇中摸索無邊闊？提來提去不知名，踏破虛空露出骨。藕絲繫住毘盧身，獨腳何曾走得行？㘞地一聲親見得，依然原是舊時人。咦！春風拂拂滿面生，到此臨機活潑潑。

解脫須教大解脫，依稀放下莫將來。箇中若有纖毫在，生死關頭打不開。

示五輯居士

萬緣放下了，不可住於空。提起話頭來，不可著於有。應須密密參，只麼綿綿究。迷妄要明真，認真亦成臼。打破兩重關，步步無前後。一念絕中邊，方悟本來有。超然出世間，不落瞿曇後。

偈頌

和古德涅槃堂偈

身居清淨涅槃堂，箇裏無私不可傷，磨練慧根似鋒刃，嚴持戒律若冰霜。劈開劫積塵緣累，截斷當時愛見忙。凡聖頓超言下悟，因循不覺自家妨。
十方世界涅槃堂，一念迷時又可傷，那曉百年花上露，安知萬事樹頭霜？得閒且放片時靜，何故無端逐日忙，衣食隨緣休妄取，饑寒兩字總無妨。
鐵人來到涅槃堂，不覺心酸也慘傷。暖氣漸消寒徹骨，親情絕倒冷如霜。多生結習須當受，半世功名空自忙。說與道人宜早省，莫教撒手被伊妨。
三界茫茫真可傷，那知自性涅槃堂？剎那一世鏡中像，俄爾幾年眉上霜。愛念未除終自苦，情緣難盡為他忙。果然是箇奇男子，趨破樊籠了不妨。
生生死死涅槃堂，一度投胎一度傷。脫骨不知堆幾嶽，遺悲何止萬層霜。都將年少身心樂，未解時衰手腳忙。一息不來誰代你？空嗟恩愛為他妨。
生死輪迴實可傷，誰能預想涅槃堂？貪嗔自縛蠶成繭，名利他求鴈帶霜。善惡業因招苦樂，陰陽報應始慌忙。道人活計如何也？看破空花便不妨。
碌碌浮生可痛傷，茫茫直至涅槃堂。情迷空捉水中月，業障頻添石上霜。意馬馳緣誰肯覺？心猿逐境自奔忙。老僧終日閒閒地，總使無常也不妨。
病人噓嘆涅槃堂，鐵打心腸必慘傷，寂寂夜來空枕月，惺惺明到一天霜。良朋謾說誰知[A5]己？親友提攜各自忙。最苦未曾開道眼，都緣世務被伊妨。
眼光落地涅槃堂，素不交遊也感傷。話到此間心冷水，辭窮箇事骨寒霜。未明心地空來去，不達源頭甘著忙。苦勸學人須勇猛，跳出塵勞纔不妨。
哀哀聲聽涅槃堂，豈不尋思[A6]己分傷？多少青年先眼淚，那堪老邁滿頭霜？英雄難免無常苦，明哲焉逃畢世忙？且喜野人稍得力，定教來去不相妨。

和古德居山

因僧問我西來意，住箇深山那記年？芟草得雲涼。赤腳，擔茅蔽雨累雙肩。閒來松下坐磐石，渴就溪邊掬瀑泉。更有一般堪[A7]羨處，都盧拈向未生前。

和密雲師兄！

剎剎塵塵是道場，淫房酒肆不拘方，頂門廓徹通天眼，匝地全彰見法王。把住虛空當撲碎，放行輪劫未為長，堪嗟苦海無邊際，任爾縱橫倒駕航。
徹底掀翻到古盤。超然物外悟心寬。大千沙界一毫現，百億須彌箇裏含。法法盡從伊建立。頭頭原藉爾為端。偶然點破於中事，說與知音仔細看。
學道須當徹骨窮，寸絲不挂露家風，但能對境忘人我，不假澄心當體空。山色雨過添晚翠，溪光霞接映朝紅，乾坤許我林間老，不逐風塵西復東。
不住陽兮不住陰，了然如月照孤岑，萬緣放下理先覺，一念無私道可尋。行履直教非內外，應酬休逐在昇沉，生平樂業何勞覓，不昧原初一點心。

誕日示諸子

衰年事事[A8]已無求，嗟嘆光陰若水流，苦楚如雲點空霽，歡娛似雁過滄洲。籬邊黃菊經霜老，巖畔青松滴露秋，誰道此生真夢幻？夢回蝴蝶笑莊周。

因徒眾各呈其志示偈

棄卻幽藍入市藍，為人徹困起沉酣，棒頭那許伊形巧，喝下分明孰敢憨？堪笑諸方陳舊話，漫題短句破空譚。老僧今日揚家醜，要繼先宗始不慚。

諸子呈草拂示偈

藂藂之莖覆地陰，拂拂之清助老吟。指東話西令人驚，橫拈倒用從吾心。有時遇箇知音者，拋擲相投付與君。咄！而今暫把巖頭上，垂釣煙波度幾春。

閱三峰五宗原題寄

野人不識蔚山面，遙聞哮吼如雷電。拈出威音這箇圈，擲向人前誰得薦？擬之如聞荼毒鼓，觸著似犯太阿劍。頂門直透上重關，超脫從前者白練。

示授徒住山

獨宿孤峰辦道真，箇中著著要相親，須明格外驢蹄旨，參透玄關鱉鼻音。奪境奪人全照用，分賓分主達權衡。當陽直截單提印，優缽花開大地春。
[A9]羨爾慇懃道念真，一番相見一番新，竿頭進步心空闊，喝下知歸眼底清。入室光含千嶂月，披衣影帶萬峰雲，機前這著能超脫，果紹曹溪正法輪。

示林皋豫住淨雲

淨雲深處可安居，就裏藏鋒得自如，門戶潑開須接納。鉗錘[A10]鍛煉勘承虛。宗乘了了曾淘汰，[A11]已分明明任卷舒。不是尋常泛然客，莫教心意更躊躇。

示直方禪人住靜

秋水澄澄秋月明，孤峰獨去究宗乘，楊岐一路能分曉，少室單傳自了音。四喝直教心領略，三玄須是見超群，臨行老漢無多語，只為闍黎識重輕。

示聖淨禪人

行盡山山路轉窮，漫隨黃葉上高峰。白雲影裏尋蹤跡。端的誰知在箇中。石磬不敲聲遍界。無心觸處悟圓通。相承再叩宗乘事。笑點桃花一樹紅。

示太虛上人

一點靈光徹太虛，森羅萬象總非殊，念繇境起心空現，境自心生相即如。心境兩忘迷解盡，法塵不立悟還除。堂堂大道無今古，歷歷盤中自走珠。

示際徒歸省

窮山一老叟，抱病自忘憂，賴有二三子，因循過幾秋。此行端省覲，母戀在優游，江水片帆近，免教人倚樓。

示琇徒掩關

虛空關不住，天地本無門，一把無鬚鎖，深藏在玉林。半肩擔祖印，雙足踏靈雲，入出原無礙，休言定幾春。

懷琇侍者

吾懷琇侍者，見道夙根深，兩載巾瓶事，三春木石心，頭頭自靈妙，一一本天真，繼我誰為後？如斯得幾人？

贈嚴長惺老居士

長坐惺惺地，閒開不二門。溪山原一體，真幻本同心。觸處隨宜用，當機有淺深。若存玄妙見，猶著眼中塵。

次起明居士

即此給孤園，何勞建法筵？五車書滿載，三要體無偏。夢幻虛堂寂，真如覺性圓。曹溪清正脈，烏敢妄流傳。

參禪四偈

參禪要透徹，一毫不假力，對境自無心，忘緣體空寂。這箇話頭圓，大千無孔隙，擬議欲承當，生死何了日？
參禪不究竟，都謂是心病，根境未圓融，色空徒自淨。開眼皆見魔，順情咸背聖，若非真丈夫，安能佩祖印？
參禪須真實，究竟無可說，叩[A12]已下疑情，一片心鐵石。真俗諦全超，人我見頓息，閒住空林中，念念波羅蜜。
參禪明直指，貴圖脫生死，不許別思量，豈容鑽故紙？舉步鐵蛇橫，瞬目金獅噬，撒手萬仞崖，方名出世士。

示恒證禪人

孤負高流到此山，電光影裏睹頹顏，相逢本是無言語，莫道無言當等閒。
箇中難得一知音，肯向無聞聞處聞，若是闍黎能聽聽，他年別立一乾坤。

示深谷禪人

瞻風撥草學無生，坐臥經行深谷林，今日飄然杖藜去，六時須自要惺惺。
放汝歸兮暫息肩，過江風月半秋天。有人問著參禪事，笑指玄言在目前。

示盡演靜主

踏破千峰[A13]已罷參，蕭然一室養耆年，了知宗教無餘事，收拾雙趺好住菴。

示嬾牛靜主

雙徑寥寥十載餘，松風幽鳥解相知，金輪峰頂翻身轉，踏斷溪聲一雨飛。
臥雲深處藏蹤跡，水草咸餘懶外尋，今古不傳些子妙，溈山端的是知音。

示慈門座主

操宗演教正當時，一雨普施平等慈，踏得悠悠雙徑斷，方堪克紹作家兒。

示徒範

一句話頭猶未徹，草鞋踏破磬山前。當機只許無開口，默默慇懃仔細參。

示徒本

父母未生前底事，擬思量處隔千山，直須拶破娘生面，超出如來第一關。
抖擻精神做一番，莫將心去放虛閒，雖然這片舊田地，幾度行來幾度難。
盡日閒閒無所求，山中學道萬緣休，偶然摸著撩天鼻，任爾縱橫得自由。

示琇侍者芟染

昨日為儒今日僧，轉凡成聖不多能，翻思昔日靈山老，也是其年得越城。

示慧門禪人

嚴持戒律行門深，更欲研窮[A14]己分真，拶到無形無相處，管教大地盡陽春。

示法源上人

法法從來有本源，箇中無住亦無偏，若能到得心空地，始可隨流駕鐵船。

示常愚上人

撥草瞻風自遠來，雲山疊疊破莓苔，老人這種平懷處，分付闍黎仔細猜。

示蒼碧上人

但能了得凡情事，聖解何曾不現前？這裏兩頭俱脫落，青天喫棒始如然。

示慈引居士

了知富貴若空花，極樂原來是一家，功德不拘隨處現，塵塵剎剎布金沙。

示西坡居士

身心清淨是真修，萬別千差一念收。願力直須深種得，拈來事事總優游。

示研觀居士

打掃心間無一物，十方世界悟全空，紅塵堆裏出隻手，佛事門中處處隆。

示唐祈遠居士

拶到心空未肯休，直須大用應機酬。大千提掇掌中現，好引疏風撼鐵牛。
觸處隨宜須自看，箇中那住一毫端？從來不許偏空法，著著分明在目前。
道在尋常日用中，腳頭步步踏高峰，玄關擊碎無金鎖，信手拈來處處通。
跋涉溪山訪道真，為尋知識討分明，若能一念迴光照，法法頭頭本現成。
秉受金剛志，常持般若刀，破疑無用力，證果亦非遙。夙乘悲願力，外護得心堅，看到忘緣處，恒劫自如然。

寄吳迪美居士

骨氣生來要正剛，能行異路法中王，太阿提起當頭截，縱遇魔軍自肯降。
此道原來不屬修證，無修處出常流，是真精進天然懶，不是尋常按鼻牛。
懺悔一門權是藥，直須自信得良方。業因夙積堆山嶽，恰似雪消當太陽。
根本直須親見徹，了然無事箇中人，看來都是依稀者，切忌提防在現行。

答子文居士

曾聞斷臂乞心安，少室峰前雪染看。無限風光留不住，野花流水正同歡。
林間手植樹成行，無影枝頭吐妙香，幽鳥喃喃啼禿舌，也教喚醒客中忙。
誰道壺中別有家，擬思量處隔天涯。頂門開眼明如日，可許空中著片花。

示方克駿居士

此事無分忙與閒，須教痛處轉加鞭，一刀截斷塵緣路，當下無生生了然。
箇裏分明本現成，也須返照眼中睛。嗒焉識破娘生面，了了原無物可呈。
本無蹤跡與人尋，可比深山花裏春。多見客來枝上採，誰知踏步又迷津。
不生一念[A15]已空空，托出須彌一箇峰，會得韶陽親切處，磬山路路可相通。

示顧孟河居士

幻影浮華總百年，覺來都在剎那間，誰能見惜春光早，花柳叢中自得閒。
富貴榮華蝶夢空，休教栩栩亂心宗。紅塵堆裏能為主，蓋色騎聲便不同。

于曾唯居士寫師像示偈

乾坤盡在筆端頭，流出山河興不休，一念回光能返照，大千沙界是浮漚。
千山萬水出毫端，頃刻揮成復自看。濃淡煙雲是誰力？了知箇裏不曾安。
情與無情一念中，未嘗舉筆處先空，森羅萬象掌中物，道在其間誰識儂？
大丈夫兒豈自乖？本來成現不安排。等閒識得賓中主，不被紅塵裏活埋。

示孫居士禮法華經

未禮之前薦得渠，不勞更問古文殊。蓮開劫外君能悟，火宅之中本自如。

示醫士

靈山會上大醫王，濟世全憑一箇方，信手拈來都是藥，管教大地得清涼。

示張道者(時師在病戒言)

氣衰力弱不能言，賴有維摩一默傳，但得不隨聲色轉，自然相契老胡禪。

示眾

月來相聚諸禪客，幾箇心頭[A16]已悄然？箇裏若存元字腳，依然埋沒在塵緣。
話頭提得密綿綿，只在忙閒動靜參，㘞地一聲親見得，大千沙界一毫端。
巖畔煙霞老古錐，吟風笑月幾人知？寄懷託舌溪聲遠，說法那添眼上眉。
三獸匆匆用渡河，無分深淺出凡波，高懸佛日當空照，也是徒勞雲影過。

新正即事警眾

纔得新正幾日過，流光倏忽莫蹉跎，承虛接響終無用，悟徹根源好大哥。
箇事相承不可賒，擬思量處隔千差，棒頭有眼明如日，若是真金豈混沙？
性本圓明莫妄求，千差萬別箇中流。聲前色後無餘事，空起許多閒念頭。
萬仞崖頭撒手來，虛空撲碎絕疑猜。當場得箇知音者，可喜優曇一度開。

春日

般若流光日日新，上林花發劫前春，枝頭黃鳥聲聲喚，爭奈時人未曉音。
聲色堆頭劫外春，桃紅柳綠逐時新，道人獨坐明窗下，撥古窮今自賞音。

客問師姓答偈

幾欲藏身無處藏，心如頑石道如常，君今要識山僧面，原是當年閔四郎。

次本師送進關偈(附原偈)

老衲於今不坐關，既無住也幸無閒，何曾進又何曾出？只在尋常天地間。

了知此際不容開，物外無心到處閒，心境廓然原不二也。歸無念剎那間，
有生有滅隔重關，無滅無生當處閒，是誰生也是誰滅，也歸無念剎那間。
突興一念是重關，放下之時便等閒，起滅不停誰滅滅？也歸無念剎那間。
徹見虛空無閉關，身心萬物自常閒，從他出也從他入，也歸無念剎那間，
一重撥去一重關，弗若摩尼本自閒，應物現形原不動，也歸無念剎那間。
老漢從來把住關，不容擬議落忙閒，也知就裏婆心切，總歸無念剎那間。

拈陽明先生良知偈

良知即是獨知時，知得知時知[A17]己知，般若無知知遍界，風清月白更由誰？
風清月白更由誰？遍界靈知無別知，觸目湛然無可說，休認惺惺是有為。

次達觀大師夜行偈

星夜經行時，前後步互起，前步若至地，後步不能起，後步若至地，前步亦不起。前後不至地，乃能起不[A18]已，即此諦觀之，足何嘗至地？足既不至地，空水亦可履，空水既可履，神通孰不具？

月下閒經行，步步須自起，前步不至地，後步不得起。後步若止地，前步亦不起，前後不住地，乃能步不[A19]已。吾以是觀之，足何嘗住地？足既不住地，空水履無履，空水履無履，神通箇箇具。

和憨大師居山偈

自笑山中人，懶散奚為趣，問時兩頓粥，困來一覺睡。細草作蒲團，碎衲為蓋被，忘讀東魯書，不識西來意。三界空中花，一真眼裏翳。離卻聖凡情，脫略前後際。如雲過長空，縱橫了無事。得失不關心，悟迷那能滯？有為即無為，無榮亦無累。去住任優悠，死生不二義。打破這重關，纔獲居山計。

答許九環居士偈

君如毘耶叟，說法獅子吼，富貴了空花，功名若墮缶。兩兩不成雙，三三一如九，吾豈真文殊？良緣亦非偶。道本出常情，德業持來久，言言見諦真，字字不失守。欲步步不前，聊賡韻以後，推開不二門，掣斷綱宗紐。只用一默心，杜絕群英口，想依願力來，一見如故友。不弄雪峰蛇，不喚子胡狗，握手逍遙遊，漫看溪山走。踏斷古路頭，[A20]已出這窠臼。臥病一室中，機用恁唧溜。命徒問疾來，香飯曾借否？
嘗聞象王鳴，驚起泥牛吼，狼忙撲帝鐘，拋出破沙缶。玄機落落來，兼帶如如九，萬化繇端倪，混沌變奇偶，物類咸幻然，天地曷長久？道即心目間，德越離微守。無形本無影，有前始有後。居士識綱宗，老漢揭領紐，浩浩風雷舌，滔滔河海口。一方[A21]已白眉，千古成良友。剔脫賴金僊，俯視愍芻狗。嗟嗟逐風塵，碌碌如雲走。[A22]已踏徹底源，掀翻聖凡臼。欽哉洞然明，箇裏真唧溜。篝燈誦瑤篇，聊酬誰可否。

雲巖偈

龍池一片雲，化作巉巖石，獨立萬層巔，令人看奇絕。幾欲飛去來，清風笑無翊。月出湖波光，天連山影碧。其間學道人，逍遙定中出。玄言留碩玟，光陰宜自惜。曾登彼岸來，濁累頓超逸。莫作雲巖看，宇宙可一息。

答顧九疇太史色空四偈

捏碎太虛空，萬象絕行蹤，靈明這一點，火焰飛大鵬。
眼聽聲最好，耳觀色自皎，一念絕思量，誰拙復誰巧？
色不自色色，空不自空空，乾坤一隻眼，那辨是蛇龍？
月色和雲白，松風帶露寒，法空無背面，仔細好生觀。

和青松禪師栽松偈

帶雪以栽培，春來長青草，何年得乘陰？我老他不老。

聞驢鳴偈

忽聞驢子叫，驚起當人笑，萬別與千差，非聲非色鬧。

和汪居士拽石偈

殘劫遺來一怪石，用盡檀那娘生力，掀翻擲向無何鄉。纔得方圓平坦直，寬寬漫漫任雲遊。卓卓巍巍，正基得咥。善財參處即此境，樓閣門開見彌勒。

隨喜放生偈

諸佛本是眾生性，眾生即是諸佛體。佛種從緣性即空，生繇迷悟體無止。故說三堅無為法，修持定慧戒為始。眾生能持未能持，當隨放生利益喜，如人欲行千萬里，須從一步而起趾。眾生相狀各不同，護生之心心無二。痛癢與我一般知，寧不哀憐方便彼。不息貪嗔異類生，一念慈悲真佛子，無邊蠢動悉含靈，秖因活[A23]己令他死。安忍欺靈損彼身，滋我無明幻口體。幻體浮脆誰得堅？百年歡樂電光耳。生死無常瞬息閒，前路昇沉難保[A24]己。改頭換面一迷心，誰識我兮誰識你？推[A25]己臨崖畏死心，及物窮源安肯弛？竊念多生父母親，苦惱綣戀輪迴裏，出溺水陸空行中，萬死萬生烏停止。復念化身菩薩眾，智能托類相救濟，寂然無苦無樂中，現乎有苦有樂事。凡夫五眼未圓明，不覺那窺聖凡體，解達性本具天真，了然生佛無彼此。頭頭返照平等觀，物物一真法界耳，須知一期果報完，是因是果無差爾。雲巖破衲修道人，揮毫所書語如是。

山中四威儀偈

山中行。杖頭觸處凍雲深，鐵鞋踏破千峰頂，不用回頭戀碧𡾓。
山中住。幾番寒暑侵不去，風光自足四時天，著意尋他無覓處。
山中坐。幾度白雲空自過，孤燈圓月照松房，覺了死生之事大。
山中臥。經年縮腳巖龕破，夢裏常懷法濟人，覺後依然貪懶惰。

和真淨老人雲居頌

絕頂雲居北斗齊，雲庵老漢最先提，凡情莫測大機用，纔露鋒芒[A26]已涉泥。
絕頂雲居北斗齊，出頭天外始應提。道人活計原無著，好似青蓮出水泥。
絕頂雲居北斗齊，虛空突出露全提，群峰疊疊高低應，無限人▆杖帶泥。
絕頂雲居北斗齊，電光影裏以持提。明超日月乾坤淨，擬議將來三尺泥。
絕頂雲居北斗齊，幾人到此箇中提？雲收霧捲天空闊，開眼緣何腳踏泥？

和普明禪師牧牛圖頌

水雲渺渺亂聲哮，密密尋蹤路更遙，晝夜風霜不知處，恐伊相犯別家苗。(未牧)
纔獲繩頭把鼻穿，謾將痛處更加鞭也。知鄉井迢迢遠，拽轉頭來著力牽。(初謂)
不從他性遠驅馳，寸步提持漫漫隨，幾度黑風吹濕雨，通身泥水總忘疲。(受制)
驀地忘機自轉頭，悄然性氣[A27]已調柔，山中水草了知足，不用遲疑在外留。(迴首)
閒放林間與水邊，橫騎短笛任悠然，歸來一帶煙霞晚，瀟灑歌謠不假牽。(馴伏)
出入無欄心自如，擬思量處更猶拘，滿懷風月人牛穩，鞭索俱忘樂有餘。(無礙)
野岸溪灣花柳中，一環山水翠林茸，逍遙快活無求也，軟草為氈睡興濃。(任運)
拶到忘懷混沌中，千山一色絕相同。風光不覺人牛處，任運騰騰西復東。(相言)
不須收放得安閒，脫略尋常顧盻間，散步謾歸明月下，踏翻從上兩重開。(獨照)
人牛處處竟無蹤，新月孤懸萬象空，借問歸源端的旨，枯椿春到綠叢叢。(雙泯)

本來面目頌

這箇本來面，大千隨處見，疑擬欲承當，太虛生閃電。追之不得停，挽之以何轉？逍遙出世間，世間惟此善。問渠渠不知，咄渠渠又現，堪嗟捉影人，豈識伊真面？雲巖老頭陀，笑指箇方便。

僧請益溈山有句無句頌

狼狽相扶走始成。舌頭無骨最相親，乾坤不獲三光照。有眼人人暗裏行，暗裏行涉途程。可憐無據奴郎者，轉使溈山笑更新。

因眾呈頌不愜復示

一箭雙鵰得得新。分明全露法王身。尋言逐句支離者。依約雲山贅賞。音漫賞音獨沉吟。一一鍼錐須徹骨。箇裏原無半點塵。咄！

又頌

綱宗總握句無偏，著著分明[A28]已現前。箇裏豈容聲色轉？鑽研不到更加鞭。灼然一笑傳千古，幸有知音隻眼觀。撥轉機關全體露，大千沙界掌中看。

趙州八十罷參頌

疏逸無拘超出群，天涯踏遍若風雲。舉頭天外誰知[A29]已，收拾雙趺懶去尋。懶去尋，到家原不涉途程，溪聲山色依然舊，輪劫何曾有二人？

洞山與密師伯訪龍山頌

隱隱雲山知幾重？無心黃葉出溪東。沿流直上尋蹤跡，響答如雷應谷空。賓主機關總奇絕，乾坤坐斷更藏鋒。住菴臨訪皆堪[A30]羨，留與人間作範宗。

閱楚石禪師魚籃觀音贊籃不見魚通身是眼眼若有見，如魚墮籃。見不見離，聞非聞滅。善哉大士，常現娑婆。頌云：

眼在見中，耳在聞中。達得此旨，當下心空。聞見不二，處處皆宗。

法被頌

當機一著，那許摸索？信手拈來，笊籬木杓。咄！眼目定動是猶遲，萬里天邊飛一鶚。

天隱和尚語錄卷十三

校注

[A1] 鍛【CB】，鍜【嘉興】
[A2] 已【CB】，巳【嘉興】
[A3] 已【CB】，巳【嘉興】
[A4] 鍛【CB】，鍜【嘉興】
[A5] 己【CB】，巳【嘉興】
[A6] 己【CB】，巳【嘉興】
[A7] 羨【CB】，羡【嘉興】
[A8] 已【CB】，巳【嘉興】
[A9] 羨【CB】，羡【嘉興】
[A10] 鍛【CB】，鍜【嘉興】
[A11] 已【CB】，巳【嘉興】
[A12] 已【CB】，巳【嘉興】
[A13] 已【CB】，巳【嘉興】
[A14] 己【CB】，巳【嘉興】
[A15] 已【CB】，巳【嘉興】
[A16] 已【CB】，巳【嘉興】
[A17] 己【CB】，巳【嘉興】
[A18] 已【CB】，巳【嘉興】
[A19] 已【CB】，巳【嘉興】
[A20] 已【CB】，巳【嘉興】
[A21] 已【CB】，巳【嘉興】
[A22] 已【CB】，巳【嘉興】
[A23] 己【CB】，巳【嘉興】
[A24] 己【CB】，巳【嘉興】
[A25] 己【CB】，巳【嘉興】
[A26] 已【CB】，巳【嘉興】
[A27] 已【CB】，巳【嘉興】
[A28] 已【CB】，巳【嘉興】
[A29] 已【CB】，巳【嘉興】
[A30] 羨【CB】，羡【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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