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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佛教思想史

第七章 瑜伽大乘——「虛妄唯識論」

第一節 瑜伽行者與論書

西元四五世紀間無著(Asaṅga)與世親(Vasubandhu)論師造了很多論書成為瑜伽行派([A1]Yogācāra-bhūmi與龍樹(Nāgārjuna)的中觀派([A2]Mādhyamika並稱為大乘的二大正軌關於無著世親的年代近代學者的意見不一試依我國譯經史而加以推斷無著世親學被稱為瑜伽派是依《瑜伽師地論》(玄奘譯為一〇〇卷)得名的瑜伽行地([A3]Yogācārabhūmi本為一般禪觀集的通稱如僧伽羅剎(Saṃgharakṣa)的《修行道地經》佛陀跋陀羅(Buddhabhadra)所譯的《修行方便禪經》原文都是瑜伽行地這部論也是瑜伽行地(西藏譯如此)瑜伽行的所依地也就是瑜伽行者的所依地語音小有變化成為瑜伽師地([A4]yoga-cārya-bhūmi《瑜伽師地論》分為五分〈本地分〉〈攝決擇分〉〈攝釋分〉〈攝異門分〉〈攝事分〉(藏譯本分為八事)〈本地分〉是根本的分為十七地所以我國起初傳說為《十七地論》〈攝決擇分〉是抉擇〈本地分〉的〈攝釋分〉與〈攝異門分〉是對《阿含經》教體等的解釋及經中以不同名字來表達同一內容的解說〈攝事分〉是「經」(《雜阿含經》的「修多羅」部分)與「律」的摩怛理迦——本母([A5]māṭrkā在〈本地分〉的十七地中第十五名「菩薩地」有單行流通的現在還存有梵本對於《[A6]瑜伽師地論》藏的一切傳說都是與無著有關的北涼玄始三年(西元四一四)中印度人曇無讖(Dharmarakṣa來到姑臧譯出《菩薩地持經》宋元嘉八年(西元四三一)求那跋摩(Guṇavarman)從南方海道到達建業(今名南京)譯出《菩薩戒經》這二部都是〈本地分〉中〈菩薩地〉的早期譯本求那跋摩又譯出《優婆塞五戒略論》《三歸及優婆塞二十二戒》《曇無德(法藏部)羯磨》求那跋摩是重戒律的所以在所譯的《菩薩戒經》中增加了〈序品〉從布施說到菩薩戒法宋元嘉十二年(西元四三五)中印度人求那跋陀羅(Guṇabhadra也從海道到了廣洲他譯出《相續解脫經》《第一義五相略》所譯的《相續解脫經》是《解深密經》的後二品《第一義五相略》據嘉祥吉藏所引說三轉法輪可見這是《解深密經》的〈勝義諦相品〉到〈無自性相品〉的略譯求那跋陀羅所譯的《相續解脫經》經前都有「如相續解脫經中說」一句可見這不是依經譯出而是從《[A7]瑜伽師地論攝決擇分》所引的《解深密經》譯出的這樣〈本地分〉與〈攝決擇分〉在西元四一四——四三五年間已有部分先後的傳到我國無著與《瑜伽師地論》的傳出有關是不能遲於西元四世紀的還有西元五〇五年前後菩提流支(Bodhiruci)來華傳出《金剛仙論》論中提到彌勒(Maitreya無障礙(無著)天親(世親)金剛仙(Vajrasena菩提流支的師承次第雖屬傳說但菩提流支與世親已隔著一段時間所以假定無著為西元三三六——四〇五世親為西元三六一——四四〇年間人才能與我國譯經史上的史實相吻合[1]

無著與世親是兄弟犍陀羅(Gandhāra)富婁沙富羅(Puruṣapura)人依玄奘所傳無著依化地部(Mahīśāsaka)出家世親從說一切有部([A8]Sarvāstivāda)出家無著修學大乘在阿瑜陀國(Ayodhyā夜晚上昇兜率天(Tuṣita從彌勒菩薩受學《[A9]瑜伽師地論》——應該是稱為《十七地論》的〈本地分〉[2]《婆藪[A10]槃豆法師傳》說彌勒每晚從天上來到人間為大眾「誦出十七地經」只有無著能親見彌勒的聖容[3]無著從彌勒學得《[A11]瑜伽師地論》在一般人看來當然是神話其實是事出有因的彌勒是未來佛現在兜率天宮是佛教界公認的如對佛法有疑難而無法決了可以「上昇兜率問彌勒」西元四五世紀在罽賓(北印度)一帶這一宗教信仰非常流行早在吳支謙(西元二二二——二五〇間)所譯的《惟曰雜難經》就說到有一位羅漢上昇兜率問彌勒的事了[4]西元四世紀釋道「安每與弟子法遇等於彌勒前立誓願(死後)生兜率」[5]都是為了「決疑」漢(西元一七九)支婁迦讖(Lokarakṣa)初譯的《般舟三昧經》說到專心念佛的能見佛與佛問答[6]這是自心所見的在佛教的修持中的確有這種現象「秘密大乘」的悉地成就本尊現前如有疑問也可以請本尊解答在瑜伽行者的定境中這些是修驗的現象是沒有什麼可疑的問答決疑一般是與所見聖尊的法門有關的無著見彌勒那彌勒法門是怎樣的呢在早期大乘經中佛為彌勒說的彌勒為大眾說的並不多支謙所譯《慧印三昧經》佛命彌勒護法說七事因緣發菩薩意(菩提心)與《[A12]瑜伽師地論發心品》的四因四緣發心相近[7]佛為彌勒說後世有些自以為菩薩的「住在有中言一切空亦不曉空何所是空口但說空住在有中」[8]西晉竺法護所譯《濟諸方等學經》是糾正大乘學者偏差的佛對彌勒說「不能覺了達諸法界專以空法而開化之言一切法空悉無所有所可宣講但論空法言無罪福輕蔑諸行」「或有愚人口自宣言菩薩惟當學般若波羅蜜其餘(聲聞辟支佛)經者非波羅蜜說其短乏」[9]這兩部彌勒法門與無著所傳的《瑜伽師地論》以一切空經為不了義普為三乘可說完全契合又如支謙等五譯的《佛說稻芉經》彌勒說明「見緣起即見法見法即見佛」的佛意經中說到「如秤低昂」的同時因果說[10]也與《[A13]瑜伽師地論》相合與彌勒有關的少數經典思想都與後起的瑜伽行派相同這是值得注意的《瑜伽師地論》是以瑜伽行為中心攝持境相與果德的瑜伽行都是有所傳承展轉傳授而後集出的《瑜伽師地論》卷二六(大正三〇四二七下——四二八上)

「曾聞長老頡隸伐多問世尊言大德諸有苾芻勤修觀行是瑜伽師能於所緣安住其心為何於緣安住其心云何於緣安住其心齊何名為心善安住佛告長老頡隸伐多諸有苾芻勤修觀行是瑜伽師能於所緣安住其心或樂淨行或樂善巧或樂令心解脫諸漏於相稱緣安住其心於相似緣安住其心於緣無倒安住其心能於其中不捨靜慮」

「曾聞」是沒有經典明文是傳承下來這樣說的勤修觀行的瑜伽師不外乎止——奢摩他(śamatha)與觀——毘鉢舍那(vipaśyanā止觀於所緣而安心所緣有三「淨行」是對治煩惱偏重的不同方便就是五停心——不淨慈愍緣性緣起界差別安那般那念「善巧」是於法無倒了知的是蘊善巧界善巧處善巧緣起善巧處非處善巧「淨惑」是斷除煩惱的世間道斷惑[A14]靜——厭下欣上的定法出世道斷惑是四諦(十六行相)觀這一瑜伽行是聲聞行[A15]瑜伽師地論》總立「四種所緣境事」「一遍滿所緣境事淨行所緣境事善巧所緣境事淨惑所緣境事」後三者就是頡隸伐多(Revata)所傳的[A16]瑜伽師地論》增列「遍滿所緣境事」內容為一「有分別影像」——觀「無分別影像」——止「事邊際性」是盡所有性如所有性「所作成滿」是止與觀的修行成就[11]在《解深密經》的〈分別瑜伽品〉中佛為彌勒說瑜伽行就專約「有分別影像境事」等四事(即「遍滿所緣境事」)說這是與彌勒有關的大乘的瑜伽行所以《[A17]瑜伽師地論》的四種所緣境事是在頡隸伐多的聲聞瑜伽行的基礎上與彌勒的大乘瑜伽行——「遍滿所緣境事」相結合而成的頡隸伐多或譯離越離婆多是釋尊門下專心禪觀的大弟子但在罽賓(烏仗那一帶)地區有離越寺如說「此(離越)山下有離越寺」[12]離越寺是與「大林」「晝闇林」齊名的大寺也有離越阿羅漢如《雜寶藏經》說「昔罽賓國有離越阿羅漢山中坐禪」[13]罽賓有著名的離越寺有離越阿羅漢所以「曾聞」佛為頡隸伐多(離越)說瑜伽行可能是出於罽賓離越大寺的傳承關於彌勒彌勒是姓義譯為慈北印度也確有姓彌勒而被稱為菩薩的大德《大毘婆沙論》說尊者慈授子([A18]Maitreya-datta-putra)生下來就說「三界各有見修所斷二部諸結」他墮在地獄還能說法救度眾生[14]在我國這位彌勒是被稱為菩薩的還有「罽賓國彌帝(彌勒)(尸)利菩薩手網縵」[15]彌帝尸利([A19]Maitreyaśrī應譯為慈吉祥在《出三藏記集》的〈薩婆多部記〉也有這位菩薩(名字傳寫多訛誤)道安從西域譯師得來的消息這是大菩薩是賢劫第七「光炎佛」在同是菩薩的《尊婆須蜜菩薩所集論》的作者婆須蜜(Vasumitra大瑜伽師僧伽羅剎的中間成佛[16]西元二世紀前這二位是北印度姓彌勒的菩薩依上三點可以推定為在未來彌勒的信仰下北方有不滿說一切空不同意偏讚大乘的彌勒學也有含攝離越寺所傳的聲聞瑜伽彌勒的大乘瑜伽行北方確有姓彌勒而被稱為菩薩的大德無著出於這樣的北印度總持傳統的聲聞行面對當時的大乘法門有不能貫通的地方在修彌勒觀行中見彌勒菩薩而得到疑滯的決了也就依此而集出作為彌勒所傳的《瑜伽師地論本地分》——《十七地論》這是瑜伽行派學行的根源

無著傳出彌勒的瑜伽行造論弘揚大乘世親造《俱舍論》後也轉入大乘據《婆藪[A20]槃豆法師傳》這是受了無著的化導受到無著的影響是無可懷疑的但《傳》上說世親起初建造三寺有一所是「大乘寺」後受無著的感化因為曾毀謗大乘想割舌謝罪那就不免前後矛盾世親造《俱舍論》學風自由取捨不拘一派次造《成業論》就依「一類經為量者」的細心——《解深密經》的阿陀那(ādāna)識持種說轉入大乘了無著與世親都曾住阿瑜陀弘法約為西元三七〇——四四〇年間這是旃陀羅笈多二世(Candragupta Ⅱ)鳩摩羅笈多(Kumāragupta)王的時代旃陀羅笈多二世被稱為超日——正勤日(Vikramāditya)王無著與世親傳說都受到了王室的尊敬[17]漢譯與藏譯彌勒與無著都有論書彌勒學是無著所傳出的不妨說這都是無著論(也可說都從彌勒傳來的)不過可以這樣分別無著有所受而傳出的早期論書可歸於彌勒無著後來有所抉擇有所發展而造的大乘論應該說是無著造的依據這一原則彌勒論是《瑜伽師地論》——《十七地論》《辯(分別)中邊論》本頌真諦(Paramârtha玄奘譯《分別瑜伽論》沒有譯出大概與《解深密經》的〈分別瑜伽品〉有關[A21]辨法法性論》近代法尊由西藏本譯出西藏所傳有彌勒解說《般若經》的《現觀莊嚴論》西元七世紀玄奘與義淨留學印度都還沒有說起這部論無著論是《大乘莊嚴經論》唐(西元七三三年譯畢)波羅頗蜜多羅(Prabhākaramitra)譯品目是依《[A22]瑜伽師地論本地分菩薩地》的而在〈菩提品〉中廣說「法界甚深」三身([A23]trayaḥ-kāya四智(catvāri-jñānāni在〈述求品〉中廣說唯識([A24]vijñapti-mātratā依玄奘所傳本頌是彌勒造的《攝大乘論》我國有四種譯本依《阿毘達磨大乘經》(是菩薩在佛前說的)的〈攝大乘品〉以「十種殊勝」作有條理而詳明的成立不共二乘的大乘唯識《阿毘達磨大乘集論》唐玄奘譯「遍攝一切大乘阿毘達磨經中諸思擇處」[18]是與《阿毘達磨大乘經》有關的本論是阿毘達磨(abhidharma)論〈本事分〉四品〈三法品〉明「自相」與「共相」〈攝品〉明「攝」〈相應品〉明「相應」(「因緣」在〈三法品〉中說)〈成就品〉明「成就」——這是阿毘達磨的主題本論是以大乘立場賅攝二乘的莊嚴大乘攝大乘集大乘應該是無著的主要論著《瑜伽師地論》的〈攝決擇分〉廣論「五法」引《解深密經》全部(除〈序品〉)及《寶積經》的本母[A25]《瑜伽師地論》的阿賴耶(ālaya)識以八相論證其決定是有的依阿賴耶建立流轉與還滅無漏新熏說與《攝大乘論》相同這是無著對〈本地分〉所有的決擇[A26]瑜伽師地論》的後三分〈攝事分〉中事契經的本母確定與說一切有部的《雜阿含經》相合這可能是舊有傳來的而綜合為《瑜伽師地論》五分表示大乘是勝於聲聞的而佛法根原在「阿含」《顯揚聖教論》玄奘譯前三品攝《[A27]瑜伽師地論》的文義後八品——〈成無常品〉〈成苦品〉〈成空品〉〈成無性品〉〈成現觀品〉〈成瑜伽品〉〈成不思議品〉〈攝勝義決擇品〉著重於觀行明勝過聲聞的大乘深義《六門教授習定論》頌唐義淨譯這是有關止觀修行的七《金剛般若(經)論》隨達磨笈多(Dharmagupta)譯以「七種義句」來解說經文據《金剛仙論》的傳說這是彌勒所造的長行義釋由無著傳受流通[19]還有《順中論》元魏瞿曇般若流支(Prajñāruci)譯是隨順《中論》的題無著造西藏譯本中缺這是可疑的說到世親的論書《辯中邊論》是彌勒頌的解釋《大乘莊嚴經論》長行《攝大乘論釋》(有三種譯本)《六門教授習定論》長行這三部是解釋無著論的世親的主要創作是五《唯識二十論》《唯識三十論》頌《唯識二十論》有頌與長行有三種漢譯本這部論成立「唯遮外境不遣相應內識生時似外境現」[20]的唯識說遮破種種外人的疑難是重於遮遣外境的《唯識三十論》重於成立唯識的事理行果傳說是晚年所作沒有長行解說就去世了《唯識三十論》成為後起的唯識學者研究與解說的重要論書在漢譯中世親有不少的釋經論如一《十地經論》《文殊師利菩薩問菩提經論》《勝思惟梵天所問經論》《彌勒菩薩所問經論》《大寶積經論》(西藏所傳這是安慧造的)《涅槃(經)論》《妙法蓮華經憂波提舍》(又有勒那摩提譯本)《無量壽經優波提舍》這八部都是元魏菩提流支(Bodhiruci)譯的《寶髻經四法優波提舍》一〇《轉法輪經優波提舍》一一《三具足經優波提舍》這三部是東魏毘目智仙譯的一二《涅槃經本有今無偈論》一三《遺教經論》這二部是陳真諦譯的北魏早期(西元五〇八——五四〇年)譯出的世親論主要是些釋經論譯者是北印度人可能與當時當地的學風有關在這些釋經論中《十地經論》與《無量壽經優波提舍》對中國佛教的影響極深

第二節 瑜伽行者對一般大乘法的見解

「大乘佛法」是在(東)南方興起的或起於南方而大成於北方如《華嚴》《般若》《涅槃》等大部直到無著(Asaṅga世親(Vasubandhu才有學出北方在中印度大成的瑜伽行派([A28]Yogācāra這是孕育於說一切有([A29]Sarvāstivāda)系——阿毘達磨者譬喻者經部師的學風中有精思密察的特長無著世親的時代流傳的大乘教典相當多思想不免雜亂龍樹(Nāgārjuna)系的大乘空義也在流行但顯然衰落了當時的大乘佛教界問題多多有誤解大乘空義的有依「後期大乘」(如來藏我)而重如來果德的專說一乘的傾向於易行的秘密的無著與世親繼承彌勒(Maitreya)學起來造論通經導引佛法於正道又在「佛法」的律儀基礎上成立菩薩的「三聚淨戒」使大乘的出家者過著如法的僧團生活這一學系在「普為發趣一切乘者」(尊重聲聞涅槃的究竟)的基礎上闡揚大乘不共的唯識([A30]vijñapti-mātratā)說為佛教界所推重成為大乘的顯學

瑜伽行者怎樣決了當時流傳的「大乘佛法」《般若》等空相應經說一切法皆空瑜伽者說是「不了義經」如依文解義說一切法都無自性空那就是惡取空(durgṛhītā-śūnyatā初期的《瑜伽師地論》中〈菩薩地〉的〈真實義品〉立假說自性([A31]prajñaptivāda-svabhāva離言自性(nirabhilāpya-svabhāva近於二諦說什麼是假說自性「世間共了」的色涅槃——一切法是假說自性依世俗說是有的但沒有言說所詮表那樣的自性於假說自性的一切法離實有與非有(一切都無)所顯的諸法的離言自性就是勝義自性這是真實有的如以假說自性為有自性的那是妄執如說沒有真實的離言自性就是惡取空了假說自性是空離言自性是有近於《般若經》所說的「為是新發意菩薩故分別(說)生滅者如化不生不滅者不如化」[1]但龍樹的《中論》不立勝義自性所以《[A32]瑜伽師地論》所破斥的惡取空者說「一切唯假」[2]可能是龍樹系的學者空與有的定義如《瑜伽師地論》卷三六(大正三〇四八八下——四八九上)

「云何復名善取空者謂由於此彼無所有即由彼故正觀為空復由於此餘實是有即由餘故如實知有如是名為悟入空性如實無倒」

《論》上說「由彼故空彼實是無於此而空此實是有」這一善取空的基本見解正是「異法是空異法不空」的「他性空」與如來藏說相同經上說「一切法空」應該解說為於色等一切法假說而自性無所有的所以說是空但假說的一切法依「實有唯事」而有假是依實而成立的這所以是有(空所顯性)這一空與有的基本定義為瑜伽學者所信守

《解深密經》是瑜伽學者所依據的主要經典對於空(śūnya有(bhāva)的意義進一步的立「三相」「三無自性性」來說明除了〈序品〉全部經文都被編入《[A33]瑜伽師地論》的〈攝決擇分〉〈攝決擇分〉更依三相而立五法作深廣的分別抉擇三相或稱三(種)自性(trividha-svabhāva[A34]遍計所執自性(parikalpita-svabhāva依他起自性([A35]paratantra-svabhāva圓成實自性(pariniṣpanna-svabhāva依《解深密經》說依他起相是「一切法緣生自性」就是無明等十二有支約因緣所生的「雜染法」說[A36]遍計所執相是於因緣所生的一切法相隨情妄執的「相名相應」是假名安立的「無相法」圓成實相是於依他因緣而生的一切法上遠離[A37]遍計所執的「清淨法」——平等真如(tathatā修行所證的勝義三相可說是〈本地分〉所說的假說自性與離言自性的說明主要是為了「大乘空相應經」所說的「一切法皆無自性無生無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給予明確顯了的解釋《解深密經》以為空相應經所說是不了義說——說得意義不夠明顯雖然五事具足的眾生聽了能如實通達但五事不具足的人聽了不免要落入惡取空見撥無一切或者誹毀大乘說「此非佛說」所以立三相顯了的說明「無自性」的意義三無自性性(trividha-niḥsvabhāvatā是依三相而立的相無自性性([A38]lakṣaṇa-niḥ-svabhāvatā[A39]遍計所執相說[A40]遍計所執是「假名安立」而不是「自相安立」的生無自性性(utpatti-niḥsvabhāvatā依依他起相說依他起相是依因緣而生不是自然生的勝義無自性性([A41]paramârtha-niḥ-svabhāvatā通於依他起與圓成實相勝義是清淨所緣境界——法無我性在清淨所緣境中沒有依他起相所以依他起相是勝義無自性性圓成實相是勝義也可以名為勝義無自性性如說「是一切法勝義諦故無([A42]遍計所執)自性性之所顯故」這就是空性(śūnyatā瑜伽學者解說為「空所顯性」這樣大乘經所說的「一切諸法皆無自性」不是說一切都沒有自性圓成實相是勝義有的依他起相是世俗因果雜染法也不能說沒有自性的真正無自性(也就是空)的是於一切法所起的[A43]遍計所執相以上依《解深密經》的〈一切法相品〉〈無自性相品〉說[3]依此來解說空義如《解深密經》卷三(大正一六七〇一中)

「善男子若於依他起相及圓成實相中一切品類雜染清淨遍計所執相畢竟遠離性及於此中都無所得如是名為於大乘中總空性相」

依他起相是雜染法圓成實相是清淨法遠離於雜染或清淨法所起的種種妄執([A44]遍計所執相)都無所得這就是空性的總義經中或說十四空十六空十八空等本經說十種空而空性的意義都不出這一通則[A45]瑜伽師地論攝決擇分》深廣的分別五相名(nāma相(Lakṣaṇa分別(vikalpa真如(tathatā正智(samyag-jñāna前三是雜染法後二是清淨法正智也是依他起相與《解深密經》的依他起雜染法不合[A46]瑜伽師地論》解說為「彼(《解深密經》)意唯說依他起自性雜染分非清淨分若清淨分當知緣彼無執應可了知」[4]清淨依他起的安立在瑜伽學中是有異義的正智是依他起相為《成唯識論》所依

瑜伽學中大乘不共的唯識(vijñapti-mātratā)學論到空與有當然也符合上來所說的原則如彌勒造的《辯中邊論頌》(大正三一四七七下)

「虛妄分別有於此二都無此中唯有空於彼亦有此」

虛妄分別(vitatha-vikalpa是虛妄的分別——迷亂的識(vijñāna這是有的虛妄分別時一定有能取(grāhaka所取(grāhya)相——心與境對立能取取著所取的種種執境這二者是沒有實體的「此」是虛妄分別於虛妄分別中遠離二取的空性是有的於彼空性也有虛妄分別這一分別與三自性對論那就是「唯所執依他及圓成實性境故分別故及二空故說」[5]這是說虛妄分別取著的「境」[A47]遍計所執性虛妄「分別」的識是依他起性二取空性是圓成實性依三自性來說唯識那就是境空(無)識有空性也是有的「三界心心所是虛妄分別」不能不說是有的理由是「虛妄分別性由此義得成非實有全無許滅解脫故」[6]虛妄分別的識在勝義中是非實有的但不能說完全沒有(「都無」)因為生死苦報是業力所感業是依煩惱而引起的煩惱依虛妄分別——有漏的雜染識而有的滅卻虛妄分別才能得生死的解脫([A48]vimukta這是佛教界所公認——共許的虛妄分別要滅除才能解脫這不能說是「無」的虛妄分別是有的是如幻如化的有空(無)與有的分別正如世親所解釋的《辯中邊論》說「若於此非有由彼觀為空所餘非無故如實知為有」[7]這樣的解說瑜伽學者以為讀「一切皆空」的大乘經就不會誤解了

「大乘佛法」的特色是不離一切而超越一切不離一切所以「大乘佛法」的態度不及「佛法」的謹嚴但適應性強通俗的與在家(行者)的地位不斷的增強「後期大乘」末期(西元四世紀後半)情形更為顯著瑜伽學者的傳統是通為三乘的「含容大」由於適應時代傾向「殊勝大」的不共二乘法義的闡揚無著世親及其門下多是出家菩薩有「佛法」的深厚淵源所以對時代佛教的某些問題有不同流俗的獨到解說然也不免要多少受到些時代的影響「後期大乘」的如來藏(tathāgata-garbha)說是一大問題這是不能否定的依義而給以解說如《大乘莊嚴經論》卷三(大正三一六〇四下)

「一切無別故得如清淨故故說諸眾生名為如來藏」

無著依真如的無差別性本來清淨解說一切眾生有如來藏眾生真如一切佛真如是沒有差別的眾生不離真如也就不離——有如來清淨性不過還沒有顯出如在胎藏一樣所以說眾生有如來藏世親的《攝大乘論釋》也說「自性本來清淨即是真如自性實有一切有情平等共相由有此故說一切法有如來藏」[8]總之如來藏瑜伽學者是依真如(即圓成實性)的平等普[A49]遍性說的然在《大般涅槃經》中「我者即是如來藏義」經說如來常樂我淨我是如來果德瑜伽者又怎樣解說「我」呢《大乘莊嚴經論》卷三(大正三一六〇三下)

「清淨空無我佛說第一我諸佛我淨故故佛名大我」

《究竟一乘寶性論》《佛性論》都引用了這一偈[9]這一偈在《大乘莊嚴經論》中是說無漏法界的大我(mahātman)相空性是清淨(viśuddha)的無我(nairātmya)的沒有眾生妄執的神我無我空性就是佛所得的最勝我《論》釋說「第一無我謂清淨(真)如彼清淨如即是諸佛我自性由佛此我最得清淨是故號佛以為大我」[10]真如法界空性瑜伽學者是解說為(如來藏)我的《攝大乘論釋》解說《大般若經》的「實有菩薩」說「言實有者顯示菩薩實有空體」「謂實有空(性)為菩薩體」[11]這可見如來菩薩眾生都是以真如——如來藏我為自體的《莊嚴經論》又說「佛體平等由法界與我無別決定能通達故」[12]以法界與我的無差別說明(佛與)佛的自體平等佛以最清淨法界為自體這正是法界的「大我相」[13]論到佛的自性身([A50]svabhāva-kāya《攝大乘論本》說「自性身者謂諸如來法身一切法自在轉所依止故」[14]《成唯識論》說「自性身謂諸如來真淨法界受用變化平等所依離相寂然絕諸戲論具無邊際真常功德是一切法平等實性」[15]一一佛的自體就是法界「具無邊際真常功德」是會通如來藏相應的清淨功德總之如來藏我瑜伽學者是以法界真如來解說的這不宜向理性邊說這是眾生菩薩如來的我自體如來不可思議的大我不過如來藏我在不忘「佛法」者的心目中總不免有神化的感覺所以世親以下陳那(Diṅnāga護法(Dharmapāla戒賢(Śīlabhadra玄奘一系特重《[A51]瑜伽師地論》與《解深密經》探究論理軌範而發揚因明([A52]hetu-vidyā對於如來藏我也就幾乎不談了

弘揚廣大甚深菩薩道的「大乘佛法」內容是多方面的甚深行以外有適應「信行」的方便在甚深行中與《般若》同源而異流的有與文殊(Mañjuśrī)有關的法門「文殊法門」有輕視僧伽律制「但依勝義」說法的特性傳出多少出格的行動如(現出家相的)文殊三月在王宮淫女處安居執劍害佛多少出格的語句著重於煩惱是菩提淫欲是菩提五逆罪是菩提[16]在煩惱上用力如說「有此四魔八萬四千諸煩惱門而諸眾生為之疲勞諸佛即以此法而作佛事是名入一切諸佛法門」[17]這些出格的語句多數在經中作了合理的解說沒有解說而流傳在佛教界的當然也不少在瑜伽學者看來這一方便可能引起逆流成為正法住世的障礙所以無著世親以下多少通變而維持僧伽的清淨形象對於當時流行的「大乘佛法」(及「佛法」)宣說「復有四種意趣四種秘密一切佛言應隨決了」[18]四種意趣(catvaro abhiprāyāḥ)是平等意別時意別義意眾生樂欲意四種秘密(catvāro abhisaṃ-dhayāḥ)是令入秘密相秘密對治秘密轉變秘密如經上說誦持佛名決定不退無上菩提唯由發願往生極樂國土這是別時意趣為了對治眾生的懈怠障所以這樣說的[19]這與龍樹(Nāgārjuna)所說為心性怯劣者說易行道意見恰好相合[A53]裡要略說轉變秘密(pariṇāmanâbhisaṃdhi語句隱密不能依通常的文義去解釋要轉作反面的別解才不致於誤會如《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四一中)

「覺不堅為堅善住於顛倒極煩惱所惱得最上菩提」

這一頌如依文解釋那真比邪教更邪了《大乘阿毘達磨集論》說「秘密決擇」「逆害於父母王及二多聞誅國及隨行是人說清淨」「不信不知恩斷密無容處恒食人所吐是最上丈夫」及「覺不堅為堅」等三頌[20]第一頌是世間公認的極大罪惡怎麼能說是清淨後二頌是世間極下劣人煩惱深重怎麼能說是最上的大丈夫說他能得無上菩提這都要「轉變密顯餘義」才能合理論末引一段經文如《大乘阿毘達磨集論》卷七(大正三一六九四中)

「又契經言菩薩摩訶薩成就五法名梵行者成就第一清淨梵行何等為五一者常求以欲離欲二者捨斷欲法三者欲貪已生即便堅執四者怖治欲法五者二二數會」[21]

從文字表面來說這是「秘密大乘佛法」中的男女和合經文以為最上的梵(清淨)行是「以欲離欲」希望從淫欲中遠離一切欲如貪欲(欲念或欲事)生起就要「堅執」延續下去所以不用斷欲法對於「治(淫)欲法」也是怕聽的「二二數會」就是男女的時時交合無著以為這些秘密語句不能依文解說應該轉變作別的解說安慧([A54]Sthiramati)所造《阿毘達磨雜集論》以大乘法義給以合理的解釋解釋「二二數會」為「以世出世二道及奢摩他毘鉢舍那二道數數證會故」[22]這是說菩薩依世間道而修出世道得出世道而修世間道(無分別後得智)及止觀雙運的修證傳入日本的密宗對於男女的相伴相抱等也是解說為止觀雙運或悲智雙運的在這[A55]裡可以知道「秘密大乘」的某些部分已經流行男女和合以欲離欲的密法也已開始傳說了對於佛教界的這一傾向瑜伽學者是不以為然的以「轉變秘密」來解說但眾生心如水向下瑜伽學者並不能達成阻遏的任務佛教界將每下愈況然瑜伽學者曾盡其維護正法的努力

第三節 瑜伽行派學要

上文略論瑜伽行([A56]Yogācāra)者對當代流行的佛法採取的立場與評說[A57]裡要敘述瑜伽學的自宗大意瑜伽學論典多而法義繁廣在根本的思想基礎上免不了也有不同的異義然扼要的說《瑜伽師地論》的〈攝決擇分〉雖廣引《解深密經》與原始《寶積經》(該經現編為《大寶積經》的〈普明菩薩會〉)廣明大乘但《[A58]瑜伽師地論》的〈本地分〉是通明三乘的〈攝釋分〉〈攝異門分〉〈攝事分〉——後三分更都是為了解說《阿含經》與律的瑜伽學宗本所在的《[A59]瑜伽師地論》沒有遠離了「佛法」無著(Asaṅga)與世親(Vasubandhu)的論書成立唯識(vijñapti-mātratā引用了《華嚴》的《十地經》《解深密經》《阿毘達磨大乘經》一般所說的依六經十一論那是依《成唯識論》而說的現在從無著的《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四一中)說起

「欲造大乘法釋略由三相應造其釋一者由說緣起二者由說從緣所生法相三者由說語義說語義者或由德處或由義處」

論文舉出了造論的三大內容「說語義」是直依經文來說明其中「德處」是佛與佛土的圓滿功德經文是《華嚴經》《解深密經》《佛地經》等所共說的「義處」是慈悲利益(義)眾生的菩薩大行可說是名符其實的真實菩薩經文出原始《寶積經》瑜伽學者論義的特長是「說緣起」與「說緣所生法相」

緣起(pratītya-samutpāda是「佛法」重要的術語《緣起經》中說緣起是法住([A60]dharma-sthititā法界(dharma-dhātu界(dhātu)是因義本性義《相應部》與此「界」相當的idappaccayatā是「緣性」——「相依性」的意義[1]佛說緣起是「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而純大苦聚集「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而純大苦聚滅生死流轉與還滅涅槃都是依緣起而成立的無著的《攝大乘論》先說緣起原則上是繼承「佛法」(與著重勝義的大乘經不同)的《攝論》是怎樣的說明緣起呢引《阿毘達磨大乘經》頌說「言熏習所生諸法此從彼異熟與轉識更互為緣生」[2]名言熏習(vāsanā就是生起轉識(pravṛtti-vijñāna)的一切法種子(bīja種子是熏習所成的所以稱為熏習從名言熏習生起前七轉識——一切法轉識——諸法又熏習在第八異熟識(vipāka-vijñāna)內這樣異熟識與前七轉識種(與)現的相互為緣而生起就是緣起這是緣起的說明而重要在第八攝藏種子識種子說是部派佛教中經部(sutrāntika)的重要教義西元二三世紀間起成立發展無著世親的時代極為隆盛種子或熏習是生起一切法——各各差別的潛能(如草木種子的能生果性那樣)一切法依種子而顯現出來生起的一切法又反熏而成為種子(近於能轉化為質質又轉化為能)佛法是眾生中心的眾生的身體要毀滅一般的六識會中斷佛法說無我那種子潛藏在身心的那[A61]另一方面經上說六識這是我們所能覺察到的但在「佛法」流行中大眾部(Mahāsāṃghika)別立根本識(mūla-vijñāna赤銅鍱部([A62]Tāmraśāṭīya)別立有分識(bhavaṅga-viññaṇa都是從一般六識而深究到微細潛在的識在經部中有的就將種子(潛能)的存在與微細識統一起來種子在細心識中瑜伽學者也就依此而成立攝藏一切種子的阿賴耶識([A63]ālayavijñāna如世親所造的《大乘成業論》(大正三一七八四中——下)

「一類經為量者心有二種集起心無量種子集起處故種種心所緣行相差別轉故異熟果識攝藏種種諸法種子有說頌言心與無邊種俱相續恒流遇各別熏緣心種便增盛種力漸次熟緣合時與果」

「世尊依此於解深密大乘經中說如是頌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暴流我於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為我能續後有能執持身故說此名阿陀那識攝藏一切諸法種子故復說名阿賴耶識前生所引業異熟果即此亦名為異熟果識」

「一類經為量者」是經部師中的一派立二類的心「集起心」與六識等「種種心」集起的心(citta是攝藏一切法種子的異熟果識種子所熏集處又依種子而起一切法所以名為集起心集起「心與無邊種(子)俱(時)相續恒流」不就是「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暴流」嗎依論文《解深密經》的阿陀那識(ādāna-vijñāna是依「一類經為量者」而說的集起心阿賴耶識阿陀那識異熟果識都是同一識的異名在攝藏種子生起一切法的作用外還有執持(根)身的也就是與身同安危的生死流轉與還滅都依此種子心識而成立如《攝論》引《阿毘達磨大乘經》說「無始時來界一切法等依由此有諸趣及涅槃證得」[3]界(dhātu是被解說為種子的流轉還滅依此而成立是符合緣起原則的但與《阿含經》所說有些不同所以《攝大乘論本》卷上(大正三一一三四下——一三五上)

「略說有二緣起一者分別自性緣起二者分別愛非愛緣起此中依止阿賴耶識諸法生起是名分別自性緣起以能分別種種自性為緣性故復有十二支緣起是名分別愛非愛緣起以於善趣惡趣能分別愛非愛種種自體為緣性故」

《攝論》分緣起為二類分別愛非愛緣起是「佛法」常談的十二緣起在生死中或生人天善趣受可愛的身心自體或生地獄等惡趣受不可愛的身心自體所以有善報惡報的分別是以十二支緣起為緣性的這就是一般所說(共三乘)的「業感緣起」但在生死五趣等中起或善或惡的種種心心所法種種色法一切法是各各差別而有自性的為什麼能生起別別自性的一切法這由於阿賴耶識所攝藏的一切種子也是無邊差別的所以能為別別自性法生起的緣性也就名為分別自性緣起分別自性緣起是大乘不共的大乘瑜伽者所要成立的緣起(重在種子生起一切)《攝大乘論所知依[A64]分》主要是成立這一緣起《成唯識論》以五教十理(十理是引《阿含經》說而推理的)成立阿賴耶識[4]那更深廣了使人非承認阿賴耶識不可

阿賴耶識以「異熟識(果)一切種子(因)為其自性」為「分別自性緣起」依《瑜伽師地論》說「心謂一切種子所隨依止性所隨依附依止性體能執受異熟所攝阿賴耶識」[5]所隨依止性所隨依附依止性——二類就是有漏(sâsrava)與無漏(anāsrava)種子無漏種子雖然「依附」阿賴耶而性質不同所以說是「依附」依阿耶識的種子論師間也有異義難陀(Nanda)是主張新熏的護月([A65]Candragupta)是主張本有的護法(Dharmapāla)主張有本有與新熏二類的[6]以無漏種子來說[A66]瑜伽師地論本地分》立二種姓本性住種姓([A67]prakṛti-stha-gotra習所成種姓([A68]samudānīta-gotra種姓是種子的異名[7]依〈菩薩地〉而造的《大乘莊嚴經論》也立此二種性——性種自性習種自性[8]與〈菩薩地〉相同是本有與新熏合論的但無著的《攝大乘論》以為「外(物)或無熏習非內種應知」[9]這是說內種——阿賴耶識所攝持的種子一定是從熏習而有的所以是新熏說這樣「出世(無漏)心昔未曾熏故彼熏習決定應無」[10]這是反對者的責難種子如非從熏習而有不可那眾生一向是有漏的從來沒有生起出世無漏心當然也就沒有無漏種子那又怎能修行而生起無漏心呢無漏新熏說與《[A69]瑜伽師地論》的〈本地分〉不合但卻合於〈攝決擇分〉如《瑜伽師地論》卷五二(大正三〇五八九上)

「諸出世間法從真如所緣緣種子生非彼習氣積集種子所生」

無漏新熏說〈攝決擇分〉採取經部的見解「分別自性緣起」的阿賴耶識是有漏的虛妄分別識在阿賴耶識[A70]有對治有漏雜染的清淨心種是很難理解的《攝論》提出了水與乳融合而水與乳的性質不同作比喻阿賴耶識[A71]本沒有無漏種子無漏心是從聽聞正法而來——「最清淨法界等流正聞熏習種子所生」佛所證的是「最清淨法界」(也名離垢真如)佛依自證法界而為人說法所以(聽聞的)佛法名「法界等流」清淨心就是從這樣的「聞熏習」而生的聞熏習形式上是寄附在阿賴耶識中而在實質上是「法身解脫身攝」也就是屬於法界的[11]這樣說有會通如來藏(tathāgata-garbha)說的可能

種子的定義有六項是本於《[A72]瑜伽師地論》的[12]第一項是「剎那滅」表示種子一定是生滅無常的種子所依的阿賴耶識也是生滅無常的種子攝藏在阿賴耶識中「和合俱轉」「不一不異」在不息的流變中所以說「阿陀那識(阿賴耶識異名)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依虛妄生滅的阿賴耶識(攝藏種子)為依緣性世間的雜染清淨出世間清淨一切都依此而成立這是緣起義

再說緣所生法相緣所生法——緣已生法([A73]pratītya-samutpanna《阿含經》中是與緣起法對說的緣起法是因性依緣性緣生法是依因緣而起的果法在瑜伽學中緣起重在阿賴耶識(種子)緣所生法重在轉識如《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四一中)

「復次彼轉識相法有相有見識為自性又彼以依處為相遍計所執為相法性為相由此顯示三自性相如說從有相有見應知彼三相」

「緣所生法相」不是廣明事相而是明三相——三自性的如《解深密經》的〈一切法相品〉所說的正是三相「從有相有見應知彼三相」是瑜伽學的唯識說三相——三自性是[A74]遍計所執自性(parikalpita-svabhāva依他起自性([A75]para-tantra-svabhāva圓成實自性([A76]pariniṣpanna-svabhāva依他起為依(處)而起[A77]遍計所執相如於依他起而離[A78]遍計執相就是圓成實相這三相就是唯識如虛妄分別識起時現起所分別的相(分)能分別的見(分)這都是以識為性的(依他起相)所以說「唯識」不了解唯識所現以為心(見)外有境(相)也就是相在見外這就是[A79]遍計所執相了如正知見相都以識為自性不執外境是有那就是[A80]遍計所執相空沒有離心的境也就沒有離境的心而依他起識相不起識並泯就是證入圓成實相所以瑜伽學說「法相」三相是唯識的唯識是三相的彌勒《辯中邊論頌》也說「唯所執依他及圓成實性境故分別故及二空故說」[13]這不只是唯識學而是與修行的唯識觀有關的如《辯中邊論頌》(大正三一四七七下)

「依識有所得境無所得生依境無所得識無所得生由識有所得亦成無所得故知二有得無得性平等」

一切唯是虛妄識所現識是(世俗)有的不能說是無觀一切唯識所現所以[A81]遍計所執相——心外的境是空了先依(依他起)識有而觀([A82]遍計所執)境空進一步心是由境為緣而起的沒有境也就沒有心識可得(依他起也名「勝義無自性」)識也就泯寂不起了這樣有所得的識無所得的境(即三相的前二相)都不可得無二無別而顯平等法性——圓成實相三相是唯識的而且是依三相而闡明唯識觀行的如《辯中邊論辯相品第一》《攝大乘論所知相分第三》《大乘莊嚴經論述求品第十二》都是說三相也就是說唯識所以瑜伽學的大乘不共法相是唯識的唯識是法相的決不是對立的[14]《唯識三十論》說轉變的識共十六偈說唯識與三相共九偈行證僅五偈依此而集大成的《成唯識論》廣明轉變的識占了全論十卷的六卷半這所以後代的唯識學者對於三相即唯識唯識即三相的原則不免漸漸的模糊了

唯識([A83]vijñaptimātratā唯心([A84]cittamātratā經中並沒有顯著的差別但在習慣上瑜伽學是被稱為「唯識」的佛法以離惡行善轉迷啟悟為宗旨所以如說一切以心識為主導那是佛教界所公認的但如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那是「後期大乘」所不共的與「初期大乘」的「一切皆空」可說是大乘的兩絕唯心(識)的思想是從瑜伽者(yogaka)——定慧的修持經驗而來的漢支婁迦讖(Lokarakṣa)所譯《般舟三昧經》說修般舟三昧(pratyutpanna-buddha-saṃmukhâvasthita-samādhi)的在三昧中見佛與佛問答「自念佛無所從來我亦無所至自念欲處色處無色處(以上即三界)是三處意(心)所作耳我所念即見心作佛心自見心是佛心佛(心是如來)心是我身心見佛」[15]《解深密經》卷三(大正一六六九八上——中)

「諸毘鉢舍那(觀)三摩地所行影像彼與此心當言無異何以故由彼影像唯是識故善男子我說識所緣唯識所現故此中無有少法能見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時即有如是影像顯現」

「若諸有情自性而住緣色等心所緣影像亦無有異而諸愚夫由顛倒覺由諸影像不能如實知唯是識」

《解深密經》所說「唯識所現」也是在說明三摩地(samādhi)的境界然後說到一般人心所行影像也是唯識的這與《般舟三昧經》所說從知道佛是自心作再說三界唯心是相同的「唯識所現」的思想是這樣來的又如《攝大乘論本》說「諸瑜伽師於一物種種勝解各不同種種所見皆得成故知所取唯有識」[16]《阿毘達磨大乘經》所說唯識的理由主要也還在禪觀的經驗[17]但禪觀經驗不是一般人所知的這怎能使人信受呢《般舟三昧經》說了多種夢境及麻油水精淨水明鏡能見自己影像的譬喻[18]《解深密經》也說明鏡喻[19]《阿毘達磨大乘經》說「菩薩成就四法能隨悟入一切唯識都無有義」在定慧經驗外又多舉一例如人見是水魚見是窟宅鬼見為火天見為七寶莊嚴[20]不同類的有情所見彼此「相違」可見唯是自心的變現依瑜伽行而引出的「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在瑜伽者是修驗所證明的但萬象森羅說一切是唯識所現到底是一般人所不容易信解的所以世親造《唯識二十論》陳那(Diṅnāga)作《觀所緣(緣)論》破斥外境實有的世俗所見是道理所不能成立的外境實有不能成立反證「唯識所現」的可信近於一般的唯心哲學了

梁真諦(Paramârtha)譯出《攝大乘論釋論》等所傳的唯識說被稱為「一(識)能變」說唐玄奘廣譯這一系的論典以《成唯識論》為主稱為「三(類識)能變」說這二系在我國很有諍論其實是依據的經論不同思想的著重不同如無著的《攝大乘論》說依阿賴耶識為種子而生起的一切都是識類別一切法為十一種識「謂身身者受者識彼所受識彼能受識世識數識處識言說識自他差別識善趣惡趣生死識」「身」識是眼等五根(身)「身者」識是染汙意「受者識」是無間滅意這三識是六內界「彼所受識」是色等六外界「彼能受識」是六識界從識中十八界種子而生起的就是十八界法從識種變現一切一切都是識上來五種識是有情的一切其他六種識「世識」(時間)等只是上五種識的差別安立[21]依《攝大乘論》「緣起」是攝持種子阿賴耶識「緣所生法」是轉識的有見有相依此來成立唯識如《攝大乘論》卷中(大正三一一三九上)

「若處安立阿賴耶識識為義識應知此中餘一切識是其相識若意識識及所依止是其見識由彼相識是此見識生緣相故似義現時能作見識生依止事如是名為安立諸識成唯識性」

一切唯識有兩個層次依阿賴耶種子識而現起一切法一切都是以識為性都名為識《攝論》類別為十一識這是依緣起的因果關係說在現起的一切法(識)中又分為二見識與相識或名為「似義影像」「分別影像」[22]七識等是見是分別影像六塵等一切法是相是似義影像雖然都是依阿賴耶種子而現起的見與相也有相互緣生的意義但又構成能所關係使人信解唯識的主要還在能所——相不離見相依見起(認識論)的正理無著《大乘莊嚴經論》也是這樣如說「自界及二光」「自界」是阿賴耶識中的自種子「二光」是能取光與所取光光(ābhāsa)是顯現的意思又說「能取及所取二相各三光不真分別故是說依他相」顯現為所取相的是「句光」「義光」「身光」顯現為能取相的是「意光」「受光」「分別光」[23]從識種子所顯現的能取(grāhaka)與所取(grāhya各有三類是依他起相在〈菩提品〉說到轉依時有五根——「身」意根——染汙的「意」「義」——五塵「受」——五識「分別」——第六意識安立——器世間與「句」(形[A85]跡)相當[24]《大乘莊嚴經論》與《攝大乘論》都是從種識而現為能取所取——見與相的一切依種子識而顯現成為一識轉變的唯識這是無著論的唯識說然而攝持種子的阿賴耶識也有識的了別與所取如《瑜伽師地論》卷五一(大正三〇五七九下)

「略說有四種業了別器業了別依業了別我業了別境業此諸了別剎那剎那俱轉可得」[25]

為了成立阿賴耶識提出這四類了別作用這不是一識所能了別是同時有多識俱起所了別的了別器與了別依是屬於阿賴耶識的了別作用多識同時俱起的了別作用與彌勒的《辯中邊論》說相同如說「識生變似義有情我及了」[26]似「義」是變似色等諸境性——「器世間」似「有情」是「依」眼等根而現似有情似「我」是染汙意所執自我似「了」是前六識所了的[A86]粗「境」阿賴耶識所了別的說得詳細些如《瑜伽師地論》卷五一(大正三〇五八〇上)

「略說阿賴耶識由於二種所緣境轉由了別內執受故由了別外無分別器(世間)相故了別內執受者謂能了別[A87]遍計所執自性妄執習氣及諸色根根所依處」

「阿賴耶識緣境微細世聰慧者亦難了故」[27]

阿賴耶識既稱為識當然有他的了別所緣作用只是深潛微細的存在不是一般人所能覺了的阿賴耶識所了別的自體以外的是器世間自體內的[A88]遍計所執習氣——種子及有色根身與根所依處這是與《解深密經》所說相近的如說「一切種子心識依二執受一者有色諸根及所依執受二者相名分別言說戲論習氣執受」[28]《解深密經》說明有情身分最初生起所以沒有提到器世間但說到了執受名言戲論習氣在阿賴耶識的執受了別中有種子可見這是著重賴耶現行的阿賴耶與前七識同樣是現行識那就阿賴耶與七轉識一樣應有自性所依所緣助伴(心所相應)作業等[29]世親所造的《唯識三十論》頌正是依據《解深密經》〈攝決擇分〉《辯中邊論》頌可說是繼承彌勒的唯識說重於阿賴耶種子識重於阿賴耶現行識義理相通而說明未免差別

大乘不共的唯識說雖有不同派別然依虛妄分別識為依止是一致的虛妄分別的根本——阿賴耶識是妄識剎那剎那的生滅如流攝持的種子也是剎那生滅瀑流那樣的恒轉以虛妄分別攝持種子為依依此而現起一切「一切唯識現」是「緣起」的從因生果現起的一切境不離識境依識起「一切唯識現」是「緣起所生」的依心有境雖有二系都是虛妄分別識為依的唯識說所以我稱之為「虛妄唯識論」綜觀瑜伽行派以眾生生死事為出發點「佛法」那樣的尊重「緣起」與「緣起所生」依此說迷妄而生死轉迷染而清淨解脫依緣起以成立一切多少保持了「佛法」的特色也就因此重於正常道的「多聞熏習如理思惟」雖發展流行於「後期大乘」時代傾向「唯心論」而沒有落入偏重信仰與神秘的佛教

佛法主要是為了轉迷啟悟轉雜染為清淨瑜伽行派因此而提出轉依(āśraya-parāvṛtti)一詞轉依是轉生死為涅槃(nirvāṇa轉迷妄為菩提(bodhi生死雜染等所依轉去了轉而顯現成就的名為轉依「佛法」說「依於緣起」「大乘佛法」說「依於勝義」「依無住本立一切法」或說「依如來藏故有生死依如來藏故涅槃」含義雖可能不同而以「真常」為依卻是一致的瑜伽行派怎樣的說明轉依呢[A89]瑜伽師地論本地分》說「與一切依不相應違背一切煩惱諸苦流轉生起轉依所顯真無漏界」[30]轉依是一切依寂滅的無漏界([A90]anāsrava-dhātu〈攝決擇分〉以阿賴耶識成立還滅說「阿賴耶識是一切戲論所攝諸行界由緣真如境智修習多修習故而得轉依轉依無間當言已斷阿賴耶識」生死雜染是以阿賴耶識為依的阿賴耶識滅而得轉依「轉依是常」「真無相界」「清淨無為離垢真法界」「是有」「無戲論相又善清淨法界為相」「非眾緣生無生無滅」總之轉依是轉生死雜染而得清淨法界也就是不可思議的般涅槃界[31]《大乘莊嚴經論》是大乘不共法〈菩提品〉中以「一切種智為佛身(之)體」是轉依所成的如說「二障種恒隨彼滅極廣斷白法圓滿故依轉(轉依)二道成」眾生無始以來有二種障的種子隨逐(阿賴耶識)現在徹底的全部的斷滅了也就是生死依轉滅了那就「佛體與最上圓滿白法相應」「一[A91]極清淨出世智道得無邊所識境界智道是名轉依」[32]這似乎只是轉去雜染法轉得清淨法而實轉依是要「緣真如(圓成實性)清淨境智」修習而得的所以轉依是以無漏界而顯出圓滿究竟清淨的佛身這樣〈菩提品〉廣說無漏(法)界甚深也就是顯佛身的甚深《論》中約種種轉變而說明種種功德〈述求品〉說「自界及二光」[33]自界是阿賴耶種子識二光是能取與所取的顯現能取與所取的顯現都有三類這樣轉依就是「如是種子轉身光轉是名無漏界三乘同所依分別轉四種自在得次第無分別剎土業故」[34]上一頌是阿賴耶種子識滅了所取的句等三種顯現也滅了這就是轉依的無漏界通於三乘的般涅槃次頌說能取顯現的意受(五識)分別(意識)也轉滅了能轉得平等剎土業等自在約種種依來說轉依《攝大乘論》也還是這樣約五蘊而別別的說轉依功德無漏法界的最清淨也就是一切種智([A92]sarvākārajñatā)為佛身的最圓滿佛身「佛法」只說人間的釋尊「大乘佛法」以釋尊為示現的稱究竟圓滿的佛為「法身」或「法性生身」《莊嚴論》立三身自性身(svabhāva-kāya也就是法身([A93]dharma-kāya受用(食)身(saṃbhoga-kāya變化身(nirmāṇa-kāya菩薩廣大修行而功德圓滿在淨土中受用法樂所以特立受用身這三身都是由法界(dharma-dhātu)清淨而成的自性身以「轉依」為相是受用變化——二身所依止的[35]如約佛智說立四智大圓鏡智(ādarśa-jñāna平等性智(samatā-jñāna妙觀察智([A94]pratyavekṣaṇa-jñāna成所作智(kṛtyânuṣṭhāna-jñāna漢譯本說「八五識次第轉得故」就是一般所說的「轉八識成四智」但梵本沒有轉八五識的文義四智中圓鏡智如如「不動」為其他三智的所依[36]《大乘莊嚴經論》的思想體系是這樣有漏雜染法依「自界」——阿賴耶識種子而顯現轉依所得的無漏清淨法依無漏(法)界依無漏界而說三身自性身為所依說四智大圓鏡智為所依自性身與大圓鏡智可能只是約身約智的不同說明而已

《攝大乘論》思想上有了進一步的發展依《阿毘達磨大乘經》立〈所知依[A95]分〉「所知(一切法的所)依即阿賴耶識」煩惱生——三種雜染世間出世間——二種清淨都依一切種子阿賴耶識而成立所以阿賴耶識是「染淨依」然而有一問題阿賴耶識是虛妄的有漏雜染的怎麼清淨無漏法能以阿賴耶為依從染依而轉成淨依呢《攝論》是無漏新熏說解說為出世的無漏心「從最清淨法界等流正聞熏習種子所生」聞熏習「寄在異熟識中然非阿賴耶識(反而)是彼對治種子性此熏習非阿賴耶識是法身解脫身攝」在進修中正聞熏習的種子漸增有漏雜染的種子也就漸減「一切種所依轉已即異熟果識及一切種子無(雜染)種子而轉一切種永斷」[37]一切種子沒有了阿賴耶異熟果識也就轉滅了依《攝論》說正聞熏習到出世心種子「寄在異熟(阿賴耶)識中」而「非阿賴耶識所攝」是法身解脫身攝的這可以說清淨無漏熏習表面上是依阿賴耶識而實際是依於法身的「依法身」那就通於以法界為依以如來藏(tathāgata-garbha)為依了《攝論》說到轉依得涅槃約三自性說所依止性是「通二分依他起性轉依謂即依他起性對治起時轉捨雜染分轉得清淨分」[38]轉得的依他起清淨分就是離染的圓成實性就是涅槃說到轉依得菩提佛智也立三身「自性身者謂諸如來法身一切法自在轉所依止故」法身五相中第一「轉依為相謂轉滅一切障雜染分依他起故轉得解脫一切障於法自在轉現前清淨分依他起性故」是無邊功德(白法)莊嚴的常住法身說到法身的自在約轉五蘊依說第「五由圓鏡平等觀察成所作智自在由轉識蘊依故」轉識蘊得四智也沒有分別轉什麼識得什麼智法身依四智自在而得自在似乎四智都屬法身但《論》上又說「一由清淨謂轉阿賴耶識得法身故」[39]轉依的依都約依他起性說而且是約通二性的依他起說這樣《攝大乘論》的思想有先後的一貫性當然還有一難解的結《論》初立〈所知依[A96]分〉所知是雜染清淨的一切法就是三自性遍計所執性是雜染分圓成實性是清淨分依他起是可通於二分——雜染清淨的雜染清淨法的因依此而有雜染清淨的名為所知依這是依《阿毘達磨大乘經》造的經頌的「無始時來界一切法等依」應該是這樣的瑜伽行派的三自性說從虛妄分別的依他起性說起虛妄分別——心心所法的根本是阿賴耶識依他起性一般也是約雜染說的《攝大乘論》已依《阿毘達磨大乘經》說到依他起通二分了「雜染清淨性不成故」所以隨染而成遍計所執性隨淨而成圓成實性依此來說轉依就是轉雜染分依他起成清淨分依他起——圓成實性[A97]那麼依他起性的阿賴耶識為什麼不說通二分呢問題就在這[A98]「阿賴耶」是雜染的為《阿含經》以來的一致論定通三乘的《[A99]瑜伽師地論》也這樣說所以《攝論》也還說是雜染的(要等到《楞伽經》與《密嚴經》阿賴耶才具有清淨性)同時《阿毘達磨大乘經》是不共大乘法與聲聞佛法隔著一層無著的時代細意識持種說明雜染與清淨是「一分經為量者」所共信的虛妄的微細識持種也是引聲聞迴入大乘的方便所以《攝論》依《阿毘達磨大乘經》而造還是以雜染的阿賴耶識為所知依阿賴耶是雜染的怎麼能說是清淨熏習所依這才有依附阿賴耶識而實是法身所攝的解說依他起性通二分說可說是「佛法」的「依於緣起」「大乘佛法」的「依於法性」——二者的折中調和與龍樹的「緣起即空性」說異曲同工但瑜伽行派淵源於北印度的阿毘達磨及經部師以《瑜伽師地論》為本典不可能放下「虛妄的阿賴耶種子識」的原則決定了瑜伽行派的未來


校注

[0243001] 參閱拙作〈世親的年代〉(《妙雲集》下編《佛教史地考論》三二九——三四一) [0243002] 《大唐西域記》卷五(大正五一八九六中)多氏《印度佛教史》(一七六——一七七) [0243003] 《婆藪槃豆法師傳》(大正五〇一八八下) [0243004] 《惟曰雜難經》(大正一七六〇八下) [0243005] 《高僧傳》卷五(大正五〇三五三中) [0243006] 《佛說般舟三昧經》(大正一三八九九上——中) [0244007] 《佛說慧印三昧經》(大正一五四六三中) [0244008] 《佛說慧印三昧經》(大正一五四六四中) [0244009] 《濟諸方等學經》(大正九三七六上三七七上) [0244010] 《佛說稻芉經》(大正一六八一六下——八一八下) [0245011] 四種所緣境事的瑜伽行見《瑜伽師地論》卷二六二七卷 [0246012] 《大智度論》卷九(大正二五一二六下) [0246013] 《雜寶藏經》卷二(大正四四五七中) [0246014]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六三(大正二七三二七中)卷二九(大正二七一五二下) [0246015] 《大智度論》卷八八(大正二五六八四上) [0246016] 參閱拙作《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第八章(三九五——三九七) [0247017] 拙作《佛教史地考論》(《妙雲集》下編九三二三——三四二) [0248018] 《阿毘達磨雜集論》卷一六(大正三一七七四上) [0249019] 《金剛仙論》卷一〇(大正二五八七四下) [0249020] 《唯識二十論》(大正三一七四中) [0252001]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二六(大正八四一六上) [0252002] 《瑜伽師地論》卷三六(大正三〇四八八下) [0254003] 《解深密經》卷二(大正一六六九三上——六九六中) [0255004] 《瑜伽師地論》卷七四(大正三〇七〇四下) [0256005] 《辯中邊論頌》(大正三一四七七下) [0256006] 《辯中邊論頌》(大正三一四七七下) [0256007] 《辯中邊論》卷上(大正三一四六四中) [0257008] 《攝大乘論釋》卷五(大正三一三四四上)無性《攝大乘論釋》卷五「一切有情有如來藏」(大正三一四〇六中) [0257009] 《究竟一乘寶性論》卷三(大正三一八二九下)《佛性論》卷二(大正三一七九八下) [0257010] 《大乘莊嚴經論》卷三(大正三一六〇三下) [0258011] 《攝大乘論釋》卷四(大正三一三四二下)無性《攝大乘論釋》卷四(大正三一四〇五中) [0258012] 《大乘莊嚴經論》卷二(大正三一五九六上) [0258013] 以上參閱拙作《如來藏之研究》(一九〇——一九四) [0258014] 《攝大乘論本》卷下(大正三一一四九上) [0258015] 《成唯識論》卷一〇(大正三一五七下) [0259016] 參閱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第一二章(九二八——九四〇) [0259017] 《維摩詰所說經》卷下(大正一四五五三下——五五四上) [0259018] 《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四一上)又《大乘莊嚴經論》卷六(大正三一六二〇中——下)《大乘阿毘達磨集論》卷六(大正三一六八八上) [0259019] 《大乘莊嚴經論》卷六(大正三一六二〇下——六二一上) [0260020] 《大乘阿毘達磨集論》卷六(大正三一六九四上) [0260021] 「二二數會」《大正藏》本作「三二數貪」今依《大乘阿毘達磨雜集論》改正 [0260022] 《大乘阿毘達磨雜集論》卷一六(大正三一七七三下) [0263001] 《相應部》(一二)〈因緣相應〉(南傳一三三六) [0264002] 《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四一中) [0265003] 《攝大乘論本》卷上(大正三一一三三中) [0266004] 《成唯識論》卷三(大正三一一四上——一九上) [0266005] 《瑜伽師地論》卷一(大正三〇二八〇中) [0267006] 《成唯識論述記》卷二末(大正四三三〇四中——三〇五下) [0267007] 《瑜伽師地論》卷三五(大正三〇四七八下) [0267008] 《大乘莊嚴經論》卷一(大正三一五九四中——下) [0267009] 《攝大乘論本》卷上(大正三一一三五中) [0267010] 《攝大乘論本》卷上(大正三一一三六下) [0268011] 《攝大乘論本》卷上(大正三一一三六下) [0268012] 《攝大乘論本》卷上(大正三一一三五上)《瑜伽師地論》卷五(大正三〇三〇二中) [0269013] 《辯中邊論頌》(大正三一四七七下) [0270014] 太虛大師說「法相必宗唯識」即依本論文義而說 [0270015] 《般舟三昧經》(大正一三八九九中)《般舟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三九〇五下——九〇六上)《大方等大集經賢護分》卷二(大正一三八七七中) [0271016] 《攝大乘論本》卷上(大正三一一三七中) [0271017] 《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三九上) [0271018] 《般舟三昧經》卷上(大正一三九〇五上——下) [0271019] 《解深密經》卷三(大正一六六九八中) [0271020] 《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三九上)《攝大乘論釋》卷四(大正三一四〇二下) [0272021] 《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三八上下) [0273022] 《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三一一三八下) [0273023] 《大乘莊嚴經論》卷四(大正三一六一三上)卷五(大正三一六一三下——六一四上) [0273024] 《大乘莊嚴經論》卷三(大正三一六〇五上) [0274025] 《決定藏論》卷上(大正三〇一〇一九上) [0274026] 《辯中邊論》卷上(大正三一四六四下)異譯《中邊分別論》卷上「塵根我及識本識生似彼」(大正三一四五一中)解作從種子識生了 [0274027] 《決定藏論》卷上(大正三〇一〇一九上——中) [0274028] 《解深密經》卷一(大正一六六九二中) [0275029] 自性等五義如《瑜伽師地論》卷一(大正三一二七九上二八〇中) [0276030] 《瑜伽師地論》卷五〇(大正三〇五七七中) [0276031] 《瑜伽師地論》卷五一(大正三〇五八一下)又卷八〇(大正三〇七四八上——中) [0276032] 《大乘莊嚴經論》卷三(大正三一六〇二下——六〇三上) [0277033] 《大乘莊嚴經論》卷四(大正三一六一三上) [0277034] 《大乘莊嚴經論》卷五(大正三一六一四中) [0277035] 《大乘莊嚴經論》卷三(大正三一六〇六上——中) [0277036] 《大乘莊嚴經論》卷三(大正三一六〇六下——六〇七中) [0278037] 《攝大乘論本》卷上(大正三一一三六下) [0279038] 《攝大乘論本》卷下(大正三一一四八下) [0279039] 《攝大乘論本》卷下(大正三一一四九上——下)
[A1] Yogācāra-bhūmi【CB】Yogācārika【印順】
[A2] Mādhyamika【CB】Madhyamika【印順】
[A3] Yogācārabhūmi【CB】yogācāra-bhūmi【印順】
[A4] yoga-cārya-bhūmi【CB】yoga-caryā-bhūmi【印順】
[A5] māṭrkā【CB】mātṛkā【印順】
[A6]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7]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8] Sarvāstivāda【CB】Sarvāstivādin【印順】
[A9]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10] 槃【CB】盤【印順】
[A11]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12]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13]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14] 粗【CB】麤【印順】
[A15]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16]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17]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18] Maitreya-datta-putra【CB】Mattreya-datta-putra【印順】
[A19] Maitreyaśrī【CB】Maitreya-śrī【印順】
[A20] 槃【CB】盤【印順】
[A21] 辨【CB】辯【印順】
[A22] 瑜伽師地論【CB】瑜伽【印順】
[A23] trayaḥ-kāya【CB】tra-yaḥ-kāyāḥ【印順】
[A24] vijñapti-mātratā【CB】vijñapti-mātra【印順】
[A25] 瑜伽師地論【CB】瑜伽【印順】
[A26]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27]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28] Yogācāra【CB】Yogācarika【印順】
[A29] Sarvāstivāda【CB】Sarvāstivādin【印順】
[A30] vijñapti-mātratā【CB】vijñāpti-mātratā【印順】
[A31] prajñaptivāda-svabhāva【CB】Prajñapti-vāda-svabhāva【印順】
[A32]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33]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34] 遍【CB】徧【印順】
[A35] paratantra-svabhāva【CB】para-tantra-svabhāva【印順】
[A36] 遍【CB】徧【印順】
[A37] 遍【CB】徧【印順】
[A38] lakṣaṇa-niḥ-svabhāvatā【CB】lakṣaṇa-niḥsvabhāvatā【印順】
[A39] 遍【CB】徧【印順】
[A40] 遍【CB】徧【印順】
[A41] paramârtha-niḥ-svabhāvatā【CB】paramârtha-niḥsvabhā-vatā【印順】
[A42] 遍【CB】徧【印順】
[A43] 遍【CB】徧【印順】
[A44] 遍【CB】徧【印順】
[A45]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46]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47] 遍【CB】徧【印順】
[A48] vimukta【CB】vimukti【印順】
[A49] 遍【CB】徧【印順】
[A50] svabhāva-kāya【CB】svabhāvika-kāya【印順】
[A51]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52] hetu-vidyā【CB】hetuvidyā【印順】
[A53] 裡【CB】裏【印順】
[A54] Sthiramati【CB】Athiramati【印順】
[A55] 裡【CB】裏【印順】
[A56] Yogācāra【CB】yogācāra【印順】
[A57] 裡【CB】裏【印順】
[A58]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59]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60] dharma-sthititā【CB】dharma-sthitatā【印順】
[A61] 裡【CB】裏【印順】
[A62] Tāmraśāṭīya【CB】Tāmraśātīya【印順】
[A63] ālayavijñāna【CB】ālaya-vijñāna【印順】
[A64] 分【CB】品【印順】(cf. 《攝大乘論本》卷1(CBETA, T31, no. 1594, p. 133, b11))
[A65] Candragupta【CB】Candra-gupta【印順】
[A66]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67] prakṛti-stha-gotra【CB】prakṛtisthaṃ-gotram【印順】
[A68] samudānīta-gotra【CB】samudānītaṃ-gotram【印順】
[A69]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70] 裡【CB】裏【印順】
[A71] 裡【CB】裏【印順】
[A72]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73] pratītya-samutpanna【CB】pratīya-samutpanna【印順】
[A74] 遍【CB】徧【印順】
[A75] para-tantra-svabhāva【CB】para-tantra-sv,【印順】
[A76] pariniṣpanna-svabhāva【CB】pariniṣpanna-sv,【印順】
[A77] 遍【CB】徧【印順】
[A78] 遍【CB】徧【印順】
[A79] 遍【CB】徧【印順】
[A80] 遍【CB】徧【印順】
[A81] 遍【CB】徧【印順】
[A82] 遍【CB】徧【印順】
[A83] vijñaptimātratā【CB】vijñapti-mātratā【印順】
[A84] cittamātratā【CB】citta-mātratā【印順】
[A85] 跡【CB】迹【印順】
[A86] 粗【CB】麤【印順】
[A87] 遍【CB】徧【印順】(cf. 《瑜伽師地論》卷51(CBETA, T30, no. 1579, p. 580, a2-6))
[A88] 遍【CB】徧【印順】
[A89]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A90] anāsrava-dhātu【CB】anāśrave-dhātu【印順】
[A91] 極【CB】[-]【印順】(cf. 《大乘莊嚴經論》卷3〈10 菩提品〉(CBETA, T31, no. 1604, p. 603, a2-3))
[A92] sarvākārajñatā【CB】sarvâkārajñatā【印順】
[A93] dharma-kāya【CB】dharmakāya【印順】
[A94] pratyavekṣaṇa-jñāna【CB】pratyavekṣaṇā-jñāna【印順】
[A95] 分【CB】品【印順】
[A96] 分【CB】品【印順】
[A97] 那麼【CB】那末【印順】
[A98] 裡【CB】裏【印順】
[A99] 瑜伽師地論【CB】瑜伽論【印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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