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癡禪師語錄卷第二十八
佛事
戊寅冬,師在金粟,為西堂挂板拈楗,云:「佛祖眼睛,衲僧鼻孔,這裏分明薦得,便已八穴七穿;其或未然,元上座符到奉行,代新此令去也。」乃鳴楗,云:「霹靂一聲催電急,獰龍猛虎任翻身。」
蓮峰,挂鐘板。「古人事弗獲已,建立芳規,以此為叢林號令,蓮峰有條攀條,依而行之。雖然如是,喚作鐘板則觸,不喚作鐘板則背,畢竟喚作甚麼?」遂擊云:「向這裏聽取。」
百山,挂鐘板。「祖師門下,令不虛行,敲骨取髓,截鐵斬釘,任是哪吒忿怒,到此亦須肅清。且道:以何為驗?」擊一擊,云:「多少分明。」
太平,挂鐘板。「聲前一句絕淆訛,未舉先諳[A1]己較多,若向輪槌動處覓,無毛鷂子過新羅。雖然,把柄在山僧手中,今日卻少不得。」
明發,挂鐘板。「權衡佛祖,號令人天,只此一著,今古如然,塞卻耳根齊聽取,從教萬里息狼煙。」
開鐘板。「鐵額銅頭來不窮,山山跳躍起腥風,欲知正令全提處。」鳴楗,云:「盡在於今一擊中。」
為彌勒開光。「街頭拖布袋,太煞勞攘。逢人乞一文,希圖小利。何似這裏當門踞坐,等箇人來,令此常住富饒,亦覺榮前耀後?所以道:汝也恁麼樣,我也恁麼樣,本有光明各自知,灼然不在筆尖上。然雖如是,事因叮囑起。」遂舉筆點之。
為福如封關。「矢志修行佛祖關,不妨開已復閉。休心息,念死生事,要期絕後再甦。適當三月暮春之時,正是千差坐斷之候,蒲團靜倚,那管堤畔落華紅,古鏡重磨?隨他階前痕蘚綠,直教綿綿密密,人天窺覷無門,便乃卓卓巍巍,立地轉身有路,且即今為汝封鎖一句如何道?叮嚀莫昧關中主,任運縱橫樂自由。」
啟關。「三載活埋,腳跟分明點地;今朝放出,鼻孔仍舊遼天。西來意不用別尋,桃花竹外夾春水;向上關無勞舉似,鼓角城頭雜夜鐘。政當此際,試問福如上座:還解與山僧相見也無?踢脫臼窠忘管帶,堂堂古路任君行。」
為操舟志一火。「青楊岸,白蘋汀,一隻孤舟任汝撐,撐到計窮與力盡,煙蓑雨笠露雙睛。且如何是雙睛?」呈炬云:「還見麼?從此翻身去,風光遍界騰。」
本月火。以火炬打圓相,云:「天上月,水中月,看看何似這時節?清光爍破點雲無。試問:本禪徹未徹?若也徹,此去逢人,有口莫說。」
超燈入塔。呈骨,云:「人從杭州來,卻往天台去,畢竟明什麼宗旨?於斯薦得,可謂千燈朗耀無遮護,雲月溪山任去留。然雖如是,也不得屈抑他。何故?為伊有箇藏身處在。且如何是伊藏身處?」遂送入,云:「秪這是。」
楊州僧火。「生來著褲思悠悠,死去拋衣不暫留,一道紅光懸腦後,任從騎鶴上楊州。」
輝禪人火。「風搖翠竹,雨灑幽岑,箇事呈露,輝古耀今。與麼去,莫沉吟,烈燄光中力用深,堪笑到家人不識,灰飛火滅亂搜尋。」
心蓮禪人起龕。「秪是舊時行履處,何須坐地暗思惟?杖頭為作指南轍,且趁輕風信步歸。」遂拽杖引之。
舉火。「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箇甚麼?灼然與麼會去,便見五蘊山頭涅槃路,四方八面絕遮欄,紅蓮花向火中發,爍爍神光射斗寒。畢竟還有證據也無?」攛炬,云;「看。」
慧園頭火。「金鋤在手,大地任掀翻;木杓隨身,青黃悉普潤。此是汝園頭分上事,為什麼問著『鎮州蘿蔔幾斤重』,卻又茫然不知?」良久,云:「直饒知行到水窮煙起處,也須照顧兩莖眉。」
指月入塔。捧骨,云:「汝解指月,我解捧月,沒興相逢,輝光漏泄。欲得不漏泄處麼?放下深藏請自看,從教萬古黑漫漫。」
山陰二際火。「不拘前後際,透出死生關,借問今何在?吳溪與越山。且道:吳溪越山有什麼好聻?歲歲春風醉碧桃,鷓鴣啼入深林裏。雖然。」擲下炬,云:「我還要照汝面皮厚多少。」
林叟入塔。「白石為床,黃金為奧,深固幽遠,無人能到。而今到也,合作麼生?當軒默唱胡笳調,翠竹松風滿院涼。」
了心、勤舊火。呈炬,云:「若道這箇是心則不能了,若道這箇非心亦不能了,離卻是非兩途,別有透脫一路。秋風清,秋月皎,夢眼大開天色曉,空心赤腳唱歌歸,岸上行人已不少。」遂攛下火炬。
慧然入塔。「欲得入處須明箇出處,已明出處須得箇入處,雖然出入不同,要且各有本據。紅蓼夾岸兮白鳥銜來,石塔凌空兮亂雲飛去,自家受用自家知,一任傍人冷眼覷。」
收飯僧火。「終日途路波吒,今朝放身倒臥,匾擔折卻兩頭,方知飯是米做。到這裏,還免得山僧煆煉也無?」擊炬,云:「頂門敲著燄離離,休覓江西馬簸箕。」(江西人。)
谷梅入塔。「浙水閩山,時行時止,究竟安身,不如這裏。無縫塔掣開,荊棘林爬起,突出寒梅玉一枝,谷風習習何窮已?」
明空火。「明空!明空!擬學屠龍,逗到此際,技竭力窮,吾今直示汝,端的要火攻,吹毛劍上起腥風,任從血噴梵天紅。」(此僧嘔血而逝。)
進米頭火。「盡力踏,踏不著;盡力篩,篩不出。明知不是米中蟲,且道:畢竟是何物?山僧此者助汝末後一段光明去也。」呈炬,云:「還委悉麼?爍破面門憑這箇,隨方進步莫遲遲。」
舟中為尼元吉起龕。「一葉扁舟泛碧溪,乘風來到小園西,岸頭接手人皆見,古路依依望不迷。」以拄杖擊龕三下,云:「隨我來,隨我來。」
舉火。「冰凌上走馬,火燄裏翻身,當年尼無著慣用此等手段,是汝今日還會得麼?若弗然者,看山僧轉大法輪去也。」
入塔。「不須彈指,八字打開,堂堂無礙,請汝入來。目斷千差路,風高七寶臺,露柱燈籠齊喝采,撞破虛空笑滿腮。」
缽羅入塔。「層落落,影團團,無縫塔樣,見亦何難?為什麼?雪竇老人道:『澄潭不許蒼龍蟠。』山僧今日通一線,請汝仔細裏頭看。看,看,缽羅華搭玉欄干,清光在處逼人寒。」
用常入塔。「塔戶豁開,無遮無壅,喚汝夢回,寒光影重。疏籬香一枝,繡谷琴三弄,倚欄無語笑東風,闔國人來傾不動。為甚如此?佛子住此地,即是佛受用。」
尼性良入塔。以拄杖指云:「秪這去處,非窄非寬,天風浩浩,翠玉珊珊,我今令汝得入,直與千聖同觀。若同觀,個個圓光腦後寒,誰云遍界髑髏乾?」
歲夜,為了然火。「爆竹連天響,夢回撒手歸,從茲無檢束,觸處盡光輝。」呈炬,云:「光輝生也,了禪聻?」良久,擲下云:「相見雖多識者稀。」
照慈入塔。「不愛春風花柳鮮,歸來別創一壺天,無根樹下吟吟笑,買月賒雲那論錢?大眾!此是照慈尼今日受用處,莫有識得者麼?」遂送入。
鑑虛入塔。「三界無安,猶如火宅,惟此一門,可以自適。雖然,綿密弗通風,古往今來絕間隔。絕間隔,光奕奕。」放下靈骨,云:「不妨常在於其中,洞鑑虛空雙眼碧。」
亡僧火。「自惺自諾主人翁,南北東西路路通,一副皮囊無著處,殷勤付與丙丁公。」
尼入塔。「擺壞黃金索,倒騎老牸牛,無生國裏去,露尾復昂頭。休,休,何似橫眠芳草地?不令人見轉風流。」
無生火。「言下合無生,同於法界性,若能如是解,通達事理竟。無生禪人還能如是解也無?」以火炬指云:「面前一陣紅光起,腳底騰騰任去來。」
尼普德等入塔。「生同居,死共塔,本有威光,明來暗合,白雲冉冉兮千重,綠樹依依兮百匝,演出無腔曲調新,十方世界任騰踏。然雖如是,還識最初入門一路麼?」放下靈骨,云:「恰。」
亡僧火。「白葦蕭蕭滿目秋,故鄉歸去有何求?死柴觸著渾身燄,一道寒光射斗牛。」
道機火。「諸佛妙道堂堂浩浩,歷祖玄機峭峭巍巍,惟許當人默契,方與他覿體不違。諸佛道且止,如何是歷祖機?」遂攛炬,云:「我喚作火,汝不得喚作火。」
四眾入塔。「女是女,男是男,清風衣裏裹明月。杖頭擔,返本歸元總一體,那分緇素與二三?政當此時,普同受用一句如何道?千差路坐斷,處處見瞿曇。」
長沙雪幻火。「不憶長沙春草肥,卻來這裏坐漁磯,而今要會轉身句,看取紅爐片雪飛。」
直牲火。「一回入草去,驀鼻拽將來,忽地鉤繩脫,呵呵笑滿腮。政當此際,直饒道箇人牛俱忘底消息,也未免末後火鞭劈面催。」
休徹、達真化士入塔。「赤手扶砂盆,艱辛弗避;全身荷大眾,誘掖多方。此是汝二人尋常分上事,而今化緣既畢,驀爾歸真,烈燄焚軀,斬新光彩。移身換步則且止,窣堵安藏是若何?分明一對黃金骨,不必栴檀取次雕。」
正宗禪德入塔。「煙霞生背面,星月繞簷楹,無縫塔樣古人已分明向汝道破了也。雖然如是,亦須親到一回始得。且親到後作麼生?竟日不知塵世事,長年占斷白雲鄉。」
南翔祛非師入塔。「拈起金鎚,擊開寶藏,突闖南翔,依模畫樣,末後一機令人惆悵,歸去來兮白鷗灘上。且入塔底句如何指陳?通身在裏許,通身不在裏許。」
德水火。呈炬,云:「汝號德水,此名智火,火水並行,無可不可。燒斷生死根,浸爛愚迷鎖,白雲飛盡海天寬,露出珊瑚紅朵朵。」
自能火。「自能!自能!生緣福清,日間不肯去,直待夜中行,雖一鉤秋月淡如水,看來何似這把火立地分明?」遂攛炬,云:「還見麼?」
鑑明、自能入塔。呈左手骨,云:「這箇是秀水鑑明。」呈右手骨,云:「這箇是福清自能。鄉音雖似不同調,畢竟時來共路行。且行到這裏又作麼生?木落秋空山色瘦,倚欄回顧塔稜層。」遂送入,云:「各須記取。」
舟中為從心師起龕。「不住中流,不居兩岸,獨露本容,人天共讚。然雖如此,猶未是到家極則處。要識到家極則處麼?再進幾步始得。」拽拄杖引之。
舉火。「多年皮袋,橫拖豎搭未能忘。一道靈光,暗室迷途俱爍破。自非具大力量底人向撒手臨行之際直下踏翻,終不能自由自在。從公!從公!還得自由自在也無?」攛炬,云:「毫端觸著如雷吼,剎土悠悠任所之。」
入塔。「此一片無陰陽地,多少人在這裏貴買賤賣?雖然契券甚分明,中心樹子猶屬我。」拈拄杖,卓云:「看看:今日八字打開,盡情付與去也,珍重全身放下時,耀後光前永弗變。」
尼至善火。「全機不露頂,真相非女男,識得箇中主,相隨好住庵。且末後一句又如何道?脫體無依活卓卓,火光起處現優曇。」
眾僧入塔。「祖師意,如來禪,兩層塔上,六角亭前,不會,嚴風凍雪;會也,白日青天。會與不會拈向一邊,倚墻靠壁成群隊,得安眠處且安眠。」遂提靈骨,送入,云:「各歸本位著。」
行鎧入塔。「一句彌陀課百萬,算來心口總徒勞,而今拋向乾坤外,贏得團圞塔影高。山僧與麼道,是肯諾語?點罰語?請向這裏商量看。」
廣接火。「蹈水不能溺,履火不能燒,衲僧家尋常本分是,汝今日為什麼卻向水中死?還知麼?雙手撥開生死路,得隨流處且隨流。」
入塔。「箇中無異路,四面不通風,此境誰人到?令予嘆莫窮。寰宗上座!今日既到這裏也,合作麼生?閉門那管天長夜?自有靈光爍杖藜。」
寧波達信火。「父母生來達一信,拆開著著是封皮,今朝索性都焚卻,去問明州老古錐。莫是還汝本地風光麼?咄!咄!且莫錯認。」
園花火頭火。「往日汝燒柴,今日柴燒汝,須知汝與柴,自倒還自起。一道祥光匝地飄,突露面前好看取,解看取,棲身不在園花裏。」
化棺。「世尊化火爇金棺,普化沿街乞直裰,二大老漢惑亂天下人無了時,簡點將來,好與三十痛棒。含有上座逝世兩年,雖未敢與彼爭衡,要且髑髏上生光、棺木裏瞠眼總不見得。且如何是眼光?」呈火炬,云:「委悉麼?靈明洞燭三千界,處處風流現本人。」
入塔。「汝與他共住,他是汝同鄉,斬新一句子,聚首好商量。山蒼蒼,水泱泱,檻外金雞唱,庭前竹戶涼,通身慶快渾無比,不用尋思蹈上方。」遂送入,云:「汝其知之永勿忘。」
吳慎齋入塔。「剷彩韜光不等閒,洞中春色異人間,想伊自有安身訣,坐斷千山與萬山,山僧先為通箇入路去也。」遂捧靈骨送入。
聖林入塔。「離黃浦渡,入聖賢林,超聞越見,亙古亙今。且如何是亙古亙今底句?白雲連,塔影空,翠鎖庭陰,瑞雲入塔。雲出山中去,依舊山中住,去住雖無常,頭頭合本據。有本據,若為慮,春風笑盡桃李花,垂楊三月亂飛絮。」
為蓮如禪師掩龕。舉起拄杖,云:「尋常覓這箇不得入手,忽地入手,究竟不曾用著天之報,施善人何其嗇歟?雖然,此方緣盡,他方顯化;此界身歿,他界出現。大善知識以形骸為逆旅,以死生為晝夜,世相縱然有去來,本體分明不變動。
「故我蓮如法弟和尚廓頂門眼,懸肘後符,帶水拖泥,苦心為眾,一生功行著之叢林,迨至末後全提,果爾十虛坐斷?政所謂:解脫門開無掩蔽,人間天上任逍遙。是即是,切莫被旁觀者覷破。且作麼生不為所覷破去?」
遂掩龕,云:「淬得七星光燦爛,等閒收向匣中藏。」
起龕。「要止便止,要起便起,本自現成,阿誰替汝?」
秉炬。「有響敲空,無聲擊木,拆二為三,喚五作六,曾受我老人鎚鞴數番,所以解吐出珠璣十斛,今日移身換步行,灼然合笑不合哭。諸人要會不合哭底意麼?沒絃琴韻迥青霄,一朵紅蓮火裏浴。」
達信入塔。「烏藤七尺全提處,白骨一堆放下時,是信吾今已達了,風前展閱任思惟。且畢竟思惟箇甚麼?」喝一喝,便轉身。
宗朗入塔。「宗門事,甚奇特,朗如日星,凡聖莫測,唯許俊俏禪流一踏踏翻,到臨末稍頭自然省力。且正當恁麼時如何?不須他處覓家山,只此便是安樂國。」
定生火。「昨日不定今日定,昨日不生今日生,趁此火光三昧走,魔宮佛土任翻騰。且發腳在什麼處?」以火炬擊,云:「只在這裏。」(此僧素患風魔。)
為煥也文掩龕。「十方剎土,要汝腳下親行。一道靈明,阿誰掩覆得住?拈來靜裸裸,舉起峭巍巍,綿密悉包容,渾淪自成現。於斯時也,靜以善應,風行水上之文;感而必通,月映軒前之竹。未見者令伊見,未聞者令伊聞,出格唯憑作者知,八字打開無不可。然雖如是,事無一向,看看:山僧與汝出手去也。」遂掩云:「萬別千差都坐斷,凡名聖號一齊收。」
為照源、定生、篾作等入塔。「曹源水,無定止,一波纔生,千波競起,沒底籃兒盛將來,飲者如何直教死?是汝諸人今日作麼生安置?照破髑髏藏處穩,大千沙界等浮漚。」
卓先火。「佛法汝也有,只是舌頭短,今朝撒手行,更討什麼碗?一枝烈炬足秋風,莫道生平志未滿。」良久,云:「卓先!卓先!倘若再來,吾尚可遲汝。」
大圓寮主火。「病臥柴床一歲餘,稜稜骨立齒牙疏,而今倩得金風便,歸去故鄉合自如。且那裏是伊故鄉?」拋炬,云:「看取爐頭真火色,方知腳下有芙蕖。」
武昌純止火。「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風物撩人君莫羨,得休休處且休休。」良久,云:「休,休,一朵曇華插汝頭。」遂攛炬。
人塔。「出無礙,入無礙,一顆明珠和月賽,渾身衣裓惹天香,無在之中無不在,且畢竟在何處?咄!若道這裏,便是未免賺殺一船人。」
二僧入塔。「恒如自恒如,超塵自超塵,今朝同到此,各各露本真。無縫罅中拶開縫罅,沒藏身處直下藏身,眉稜閃爍光千丈,射透威音那畔人。」
為長伊入塔,時直歲先安靈骨。師云:「直歲已為汝入塔了也,教山僧來這裏作甚麼?然雖如是,也要互相證明好。且證明後如何?磕著頭頭契本有,蓮花端的臘中開。」
盲僧火。「終日扶墻摸壁行,翻身一踏契無生,雲山海月藏何處?浩浩常光覿面呈。敢問諸人:還委悉麼?」良久,云:「盡道渠儂看不見,誰知有眼更如盲?」
為鏡如監寺掩龕。「一片真誠,輔弼叢林年弗倦。半生勤苦,周遊廛市境偏多。慧眼雖曰未圓,要且風光何曾少欠?茲乃末後全提,坐斷千差底時節,是汝諸人還識他落處也無?」卓拄杖,云:「不離當處常湛然,覓則知君不可見。」
起龕。「疾如風,明似鏡,拶向前,無坎阱,雖則尋常出入分明,也要山僧與汝打正。」遂引之而出。
舉火。「楊岐驢子三隻腳,百億山河都踏著,今朝趁出贈君騎,火鞭頭上光閃爍。」豎起炬,云:「這箇是火鞭,那箇是驢子,鏡監寺還會麼?急須薦取奔騰去,莫待驊騮向後追。」
入塔。「知事為疏山造塔,風暖鳥聲碎。山僧為知事入塔,日高華影重。論法固不相侔,窮理且無二致,政當此際,畢竟如何是伊安身所在?」卓拄杖,云:「返照本來塔一座,普天匝地愈崚嶒。」
無瑕火。「卞璧無瑕,光連四座,山僧未敢輕許,到此也須試過。且作麼生試?」拋炬,云:「全憑一把乾柴火。」
一山入塔。「春日融和,春光明媚,撒手歸來,住安樂地。安樂地既住也,則無解脫可欣,亦無生死可悸,妙用全機不覆藏,一山卓落乾坤翠。」
雲虛入塔。「生如浮雲過太虛,死似一漚歸巨海,生死雖然無了期,靈明歷劫不遷改。不遷改,且從這裏覓安身,也勝人間別光彩。」
無波火。「波也無,討什麼水?水也無,討什麼波?無波無水風濤起,陸地行舟曾奈何?」呈炬,云:「看看:水中火發也,要會大洋海裏剔金燈,且待山僧先下手。」
鐵航藏主火。「東山一句缽羅娘,今日為君重舉揚,掇轉好風航到岸,頭頭無礙是家鄉。雖然。」擊火炬,云:「切不得忘卻這裏。」
到海塘,為自英火。「未到這裏,汝瞞我不得;既到這裏,我瞞汝不得。且道:這裏是什麼所在?還知麼?浩浩潮音迅海東,騰騰烈燄爍虛空,死骷髏上開生眼,優缽華舒臘月紅。然雖如是,更須識有向上一路。」乃攛炬,云:「去,去。」
到圖澤為宋瓊山大師入塔。「五百年前閑骨董,五百年後沒處尋,忽地掀翻重示現,拈來節節是黃金。政與麼時,素緇畢集,塔戶已開,萬井煙清宇宙寬,一溪水繞龍蛇動。」呈靈骨,召眾,云:「還見瓊山大師麼?無縫塔中常自在,歷磨今古愈光輝。」
敏樹藏主火。「以字不成,八字不是,註腳分明,賴汝會去。火星爆動便翻身,左之右之合本據,何以見得?」攛炬,云:「人道敏政,地道敏樹。」
湖廣瑞印火。「印水、印泥、印空,爭如一印印火?衝開勝熱門頭,迸出奇花瑞果,隨他楚地與吳天,逆行順行無不可。且憑箇甚麼便乃若是?」以火炬擊云:「劈面來也,切忌竄躲。」
省如勤舊火。「秋風涼,秋夜長,未歸客,思故鄉。而今歸也,故鄉在什麼處?向這裏委悉去,如如不動,省得多少腳力翻笑。六十八年在世上,挈挈波波;一十五載住叢林,孜孜懇懇。石火電光容易過,水流雲散總徒勞,且正當此際,以何相贈?」遂舉炬打圓相,云:「團圞拓出大圓鏡,照透珊瑚千萬枝,佛祖到來都不見,豁然還汝自家知。」
馬門陸氏如松掩龕。「生從何來?死從何去?來去分明,有本可據,花開花謝現全身,玉鳳夜棲無影樹。恭惟某人尋常節儉治家,義方訓子,寬慈待下,和睦恤鄰,事上井井可觀,理上頭頭不錯,更能皈崇三寶,嚴守毘尼禮,演蓮經夙夜匪懈,此邦戚彥同稱為淑丈夫,凡我緇流共目曰女居士,不謂金飆戰葉,陣雁驚寒,幻軀忽厭於人[A2]間,鼻注垂胸而坐逝,腳跟穩實,隨處自在自由,智鑑虛圓,灼然毋固毋必,既到這般田地,說箇生來死去、解脫真如、聖號凡名、天宮佛國,總於老孺人分中了弗相干涉也。然雖如是,還有箇帶不去底,且作麼生覆藏好?」
遂起身,掩龕,云:「綿綿密密不通風,似隔銀山千萬重,唯許當前知有者,方堪於此覓真蹤。」卓拄杖一下。
起龕。「故園雖好,不是久居,今日權宜,急須退步,一條古道無紆曲,且傍秋光趁我行。」
掩壙。「富貴榮華何足恃?人生百歲渾如寄,南柯一夢不歸來,受用全憑這片地。大眾!還識這片地麼?有者道是長夜室,此屬世諦之談;有者道是金粟堆,亦係一隅之見。殊不知,總是馬門老孺人耀古騰今,蔭庇兒孫底大境界也。秖如茲者親朋互送,笙鼓齊鳴,全身奉重一句作麼生道?」以土撒云:「圖川四面咸圍繞,福澤悠深孰敢忘?」
為尼廣大、行修化柩。「泥牛耕破三更月,木馬嘶回萬劫春,端的箇中無異路,要行須問熟諳人。」呈火炬,云:「[A3]已故某某二上座,還諳箇中端的也未?尋常發廣大心,作福修行,持戒念佛,到臨末稍頭自一一用得著。既一一用得著,死髑髏上開眼睛,不妨輝天鑑地;臭棺木裏回生氣,可以越色超聲。佛祖根源一串穿透衲僧命脈,收攝無遺,且今朝烈燄闍維之辰,這一錠墨、一錠珠,未審阿誰略價?」
良久,擲下炬,云:「別寶饒他闕齒胡,其餘相見不相識。」(舊有一錠墨、一錠珠之號。)
尼若木起棺。「鈍置多時汝也愁,篝燈草座冷颼颼,今朝門裏出身矣,安樂邦中任去留。」卓拄杖引之。
舉火。「現比丘尼身,奮大丈夫志,叩單傳之正宗,撥心地之迷翳,此是汝當年欲了未了底事,且底事作麼生了?」豎起炬,云:「還見麼?烈焰堆頭高著眼,眉尖湧放紫金光。」
為恒修掩柩。「矯若驚龍,翻如渴驥,這老漢筆端三昧尋常,大有過人,逗到路轉峰迴,一總束之高閣。山僧權將虛空為紙,寫箇無字封皮,更就此普化直裰,為伊卷而藏之。所以道:休至休時正好休,不令人見轉風流,燈籠拶入天台去,無限祥光起髑髏。」卓拄杖,云:「收。」
淨念園頭火。「一钁生涯閒,田地力耕幾遍;半瓢活計大,蘿蔔收出許多。能事[A4]已見有徵,轉身何愁無路?政當此際,歸根得旨底意還委悉麼?」攛炬,云:「聖念凡情都淨盡,紅光射透洛伽山。」
養蒙居士火。「盡世界是箇光明藏,盡虛空是箇解脫門,無起滅可求,無生死可出。所以,汪大居士昔年全體與麼來,如水中現流雲之影;今朝全體與麼去,似沙上遺過鴈之痕。北縣南州不相罣礙,西乾東土[A5]迥絕遮攔,且山僧到這裏如何為伊結斷?」擊炬,云:「會麼?一星火迸雙眉燄,尢品蓮開六月香。」
銘
竹杖銘
叔旋顏公性不苟合,予聞之耳根熟矣,偶一日會予金粟,以杖請銘,為之銘曰。
衣銘
履銘
方竹杖銘(祝夫人請)
藤杖銘(顧夫人請)
石枕銘
蘿庵遠上人得石枕一,方形甚奇異,予借假寐,冷然可愛,屬之銘曰。
禪板銘
缽盂銘
如意銘
木瓢銘
古鏡銘
端硯銘
筆銘
經史銘
紙帳銘
室中銘
香爐銘
舟銘
記
金山長慶寺記
杭之長慶者,故老傳為稜禪師發跡地也。禪師鹽官孫氏子,未謁雪峰靈雲時先住此山,鄉人煮螺螄,斷尾而食,師丐之,擲諸池中仍復活。
池在寺西,不盈仞,水洌而甘,至今有沒尾螺焉。主峰曰小金山,端重秀麗,松竹參空,龍脈亦甚奇旺。由山門而入,過小橋,古梅數株,與殿廡相聯絡。後有淘米嶺,前有長慶湖,皆自禪師昉也。
丙戌夏,予遊茲寺,雖鐘鼓依然在架,而堂傾殿圮,苔蔓草深,已不堪極目矣。因以避兵之故,秋半入院時木樨盛開,同諸子芟除瓦礫,筧水治蔬,極喫力處即極適意處也。
爾珍黃公為我言曰:「佛法隆替,其在人乎?自稜師去後,數百餘年不聞正音,今得和尚主席,使聾者聰、盲者矚,夢者醒、頑者化,山門之光、一方之幸也。」
吾懼來者昧其本因,請為記之,予曰:「稜禪師坐破七蒲團,捲簾大悟。人人各具自性,亦當發真歸元,同稜禪師之悟,方不辜山僧立記意也。」
若夫丐熟螺以復生,恐好事者為之烏足記信,然而今人後人能因小信以求其大悟,則又不容不記也。
鷗灘夢記
予在金粟之四年,時當秋夜,月光如晝,登樓坐對康橋上,嘖嘖有人吹短笛、唱山歌,恍別造一世界也。
倦而就寢,夢遊重城,見巨臺高可丈許,額曰:「屈屈院。」字甚大,筆畫明亮,丐者居之,夢中忖云:「屈屈字義奇矣哉,意貧窮無告之夫皆含愁負屈也。」
復至芳園,花木殷茂,主園者贈朱橘八九枚,為予囑曰:「汝收握之宜仔細,不然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予夢中又忖云:「此何說也?意下文有『子出』二字,欲予仔細收握之,而莫令子出也?」
寤而思惟,似是非是,蹉跎兩夏,不覺憮然,曰:「予其離此山乎?屈屈者,二尸出也。二尸出,應予出院也。蓮禪師與和監寺龕俱送外園闍維,非二尸出歟?收握宜仔細,是明示予以住院仔細也。住院仔細,可保八九年,不然,子出矣。秋八月退院,出山,而始信前夢之不誣也。
夫元叟夢徑山龍君持金匙舉食,數凡十有八叟,後主席實十八春秋。即庵始登雲居,夢伽藍神告以一粥緣之語,明晨參退,因二僧鬥很,悉遭斥逐,此豈夢之無靈乎?
大抵事之攸關於身,與眾者有所感,感必後應,有所幾幾必先兆。予之兆應已徵矣,謂為真夢也可、謂為非夢也可、謂為夢中說夢也可、謂為無夢說夢也可,遂記之,以勉來茲。
松江壽生庵重裝韋馱緣起記
歲在疆圉,作噩之冬,聖制告圓,予乃謝事超果,歸隱斜涇矣。臘月念有三日,忽因不測危風吹到茸城,杜家灘畔壽生庵即所暫寓處也。
庵距城里許,刱造未久,有韋馱大士金甲銷磨,盔帶脫落,主人一門公書半偈粘諸壁上,問其故,則曰:「此大士不知從何處來,亦不知從何年始,偶於黃浦川中乘風漂沒,舟人朱某者撈而得之,十八早送入小庵,今正第六朝也,占卜甚靈,所祈應驗。」
主人為我卜云:「浪靜波恬,永保貞吉。」翌晚果然,予遂發意獨力裝修之,竊思患難憂危弗宜,苟免散離聚合,本乎因緣,菩薩尚爾,況於人耶?方大士之始成也,供之奉之,奚啻萬千,及其變也,飄之蕩之,幾鄰焦釜,予遭逢茲變,殆猶是耳。
然大士非遭變不能到此庵而見予,予非遭變不能到此庵而嚴飾,大士機會相符,患難相恤,似若相為助焉,迺議者曰:「大士有靈,政當溺水時靈安在?吾師無過,政當遭變時過何多?」此等權宜妙用秪可為有智者言,不可為淺識者道也,於是乎作緣起以記之。
(海鹽縣比丘尼超良捐貲助刻,祈生生世世菩提心不退,般若智長明者。)
百癡禪師語錄卷第二十八終
校注
【經文資訊】《嘉興藏》第 28 冊 No. B202 百癡禪師語錄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2-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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