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癡禪師語錄卷第十六
小參下
對靈,小參。「一道孤光逼太阿,雲蒸霧掩弗銷磨,幾回收拾藏將去,猶有餘輝掛綠蘿。」
驀豎拂,云:「山僧此者盡情撒出,普請大地群生同入此光中。與祝老夫人為不請友,未審祝老夫人還識自[A1]己受用處麼?若也識得,可謂慧性圓明,頓超人間天上,內障、外障、一切障當下冰消,自冤、他冤、曩劫冤即時解脫,照徹死生無異路,了知身世本來空。
「山僧與麼舉揚,不惟祝老夫人面目儼然,抑且大地群生,恩波有賴,是汝諸人助薦又如何道?」
以拂子打圓相,云:「夜靜月明長似晝,枝頭好鳥為誰啼?」擊一擊,下座。
小參。「眼豁迷雲,覷透自[A2]己本來面;胸懸古鏡,頓悟威音那畔人。任他出死入生,千迴百轉,要且圓明廓落,無欠無餘。所以道:大人具大見,大智得大用,隨處現全身,願力千鈞重。此乃寶月顧老夫人尋常應分底事,山僧屈算將來,無庸別說,秪可肝膽相照,共作證明而已。
「若是凡夫之見,便計有生、有死,有得、有失,有苦、有樂,有聚、有散,頭頭繫絆,處處乖宗,逗到識盡計窮,如何解得相應?茲當入殮之際,錦花紅簇簇,孝子哭哀哀,汝且道:顧老夫人與從上佛祖還有分別也無?」
擊拂,云:「一朵青蓮捧兩足,生生擁護法王家,然雖如是,諸人也須高著眼始得。」
復說偈云:「灰飛葭管一陽來,寶月光收曉不開,盡道北堂萱室冷,那知西界佛身回?騰騰任運無拘礙,湛湛虛凝絕點埃,珍重幕前枕塊者,呼天且莫淚盈腮。」
除夜,小參。僧問:「古人烹露地白牛分歲,未審金粟有何款待?」師云:「無核青州棗一枚。」進云:「恁麼則與古人相違也。」師云:「須知別是一家風。」
乃云:「日日鬧啾啾,時時靜悄悄,展轉到今宵,一年事過了。爆聲催,霜色晶,驚起梅梢雙白鳥,可憐雲外未歸人,夢眼依稀天不曉。忽然夢眼大開時如何?便是無錐貧也甘,低頭下視千峰小。」
復舉法昌遇禪師歲夜與感首座喫湯,次座問:「昔日北禪分歲曾烹露地白牛,和尚今夜分歲有何施設?」遇云:「臘雪連山白,春風透戶寒。」座云:「大眾喫箇甚麼?」遇云:「莫嫌冷淡無滋味,一飽能消萬劫饑。」座云:「未審是什麼人置辦?」遇云:「無慚愧漢,來處也不知。」
師云:「首座不避艱勞,橫身為眾,法昌私取官物,任意安排,門庭施設可觀,歲夜儘覺熱鬧。金粟臂長袖短,擬欲比富諸方不能得搆,只有一枚無核青州棗,與汝等細嚼粗餐,亦免得窮廝煎、餓廝炒,就中嚼得些少滋味出來,管教一飽能忘百饑也不定。」
對靈,小參。豎起拂,云:「喚作拂子則觸,不喚作拂子則背,畢竟喚作甚麼?已故義橋徐居士若向這裏覷得透去,便了知從前生幼壯老、立業理家、婚男育女,波波挈挈無有休期,今日於常寂光中不見煩惱可捨、菩提可求,任運騰騰,自由自在。所謂: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即如如佛。
「且作麼生是如如佛?諸人還委悉麼?天樂聲清匝地聞,階前花雨正繽紛,彩幢下接金仙子,璚樹重重起瑞雲。然雖如是,更望大眾同念摩訶為伊資助,莫道此行力弗借,添華錦上果何妨?」
董爾潛請小參。僧問:「不勞彈指,樓閣門開,且道:董父何處轉身?」師云:「佛光從口發,天樂滿空鳴。」進云:「三月晴風遍九垓。」師云:「也須是耳觀眼聞始得。」進云:「指揮如意天花落,坐臥閒房春草深。」師云:「任汝嘖嘖。」
乃云:「久徵老居士生平以道德居身,仁慈濟物,若僧、若俗,共見、共聞,茲於季春四日,不見病苦呻吟,遽爾安寢而逝,亦可謂脫然無累,灑落自由者矣。
「只此一著,便見蓋天蓋地、亙古亙今,上與諸佛同源、下與群生合命。頭頭不昧,無文鐵印向空拋;剎剎相通,折角泥牛連夜吼。仙樂送歸清泰國,好風吹上紫金蓮,其受用至而且深,又豈待予言贅贅乎?
「事弗獲已,帶累山僧來這裏說白道黃,也是對會走路人重宣箇路引。還識路引麼?五里一亭,十里一舖,遊遍大千,何曾動步?花謝花開唯自知,去時不異來時路。」
呈拄杖,云:「九徵老居士來也,汝且道:他說箇甚麼?」遂敲香几三下,下座。
為孝廉嚴孟侯掩棺,小參。以拂子擊一擊,云:「全機大用,觸處現成,溢目清光,貫通今古,孟翁老居士未闖母胎以前,這一著子早已覷破了也。
「及乎處胎,示現坐享世榮,護叢林,親知識,攝大藏於方寸,逢刀劍而不傷,這一著子,居士又已覷破了也。
「迄今功圓果熟,撒手歸家,念佛數聲,異香滿室,亦總憑這一著子,騰騰任運,無礙無拘,玉轉珠回,絲毫弗易。
「所以道: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然雖哀樂不能入,還有箇帶不去底合與覆藏始得。且如何是覆藏底句?」
復擊拂子,云:「貍首斑然埋幻質,芳名百世不銷磨。」
小參。「西孟請我薦亡靈,亡靈如何解聽法?髑髏敲醒眼睛開,腳下無私活潑潑。地獄不能拘,天宮亦透脫,拈起寶珠正覺成,是名希有真菩薩。山僧為唐門陳氏孺人薦了也,汝且道:陳氏孺人還受薦也無?若道不受薦,所說總是虛言;若道已受薦,畢竟以何為驗?」
拈拄杖,云:「看看:拄杖子作證據去也。受薦、不受薦,不離本來面。業淨慧花圓,清光凝一片,分付達觀人,切莫苦留戀。」
卓拄杖,云:「會麼?要見便見。」
除夜,小參。「德山棒、臨濟喝,譬如國家兵器,不得已而用之。三乘十二部、一切修多羅,亦似訓童蒙熟讀上大人,要芥拾金紫無有是處。
「山僧際此魔強法弱之秋,歲盡年窮之候,且不必與汝計短較長,但得與麼應節應時,各各做箇灑脫衲僧,亦是一期快事。還識灑脫衲僧麼?三文錢買響火炮,小者嗚嗚大者嘯,筋斗連拋四五番,佛祖當前都不要。為什麼不要?諸人試道道看。」
一僧云:「男兒自有衝天志。」一僧云:「好事不如無。」一僧云:「富家不用買良田。」又一僧云:「暗香春信到寒梅。」
師云:「莫有再道者麼?」眾默然。
師云:「既無人道,德山、臨濟來也。」拈拄杖打散,歸方丈。
對靈,小參。「踏著上頭關,地獄、天宮,從何而有?豁開頂𩕳眼,波旬鬼屬甚處得來?雖則滿目紛然雜陳,總已被伊當前坐斷。所以學道人尋常單持正念,勇猛提撕,就作家爐鞴[A3]鍛煉一番,竊得些子腥臊氣息,到山窮水盡時,自然著著可據。是汝今日還肯山僧與麼道也無?山僧論實不論虛,計理不計事。諸人要見濟公禪德麼?」
呈拄杖,云:「磨今歷古,絕無覆藏。要見山僧拄杖子麼?」
卓一卓,云:「石火電光,不容擬議,只如濟公禪德與山僧拄杖子,同明同暗,同死同生,登大解脫門,入微塵數世界海,諸人又作麼生分辨?」
復卓拄杖,云:「覿面是,沒乖張,頭頭悉達本家鄉,雨過檻前寒桂影,黃昏幽鳥噪斜陽。」
對靈,小參。「生生死死世之常,何處是人不死鄉?夢眼豁開都照了,腳跟無礙路頭長。」
以拂子打圓相,云:「已故印門朱老孺人若就這裏照了去,便見六十三年前治家節儉,恤下寬慈,險惡道中為梁為楫,有為界內知果知因,只是這箇消息。
「六十三年後,以虛空為化境,以四大為蘧廬,恩愛識情渾無所著,涅槃生死永不相干,亦是這箇風光。
「風光既普,消息又真,逆行、順行隨意自在,乃至示大妙用、顯大神通,向一毛端傾出大海水、將一莖草納卻須彌山,種種莊嚴、種種福慧,初非分外,總屬現成。
「山僧今日與麼敷陳,雖則畫餅不堪療饑,是汝靈寂光中也須高著眼好。所以道:外邊尋討自波吒,一念回光已到家,金相玉毫皆伴侶,團圞共坐寶蓮華。」擊香几,下座。
開爐晚,小參。「諸方結制,四門緊密不通風;明發開爐,八面玲瓏任來往。非是事出尋常,蓋為寮堂未備。諸人既在這裏坐臥經行,也須知緊密之中有箇透露處,直得森羅萬象盡在目前,玲瓏之際有箇把住時,從教十聖三賢摸索不著。設或矮子看戲,隨人上下,說這邊寬、那邊緊,這頭高、那頭低,要搆自[A4]己真實地,驢年亦未得在。且如何是山僧今日為人一句?還委悉麼?不逢別者不開拳,一遇知音便分付。」
許錫侯同室劉氏請對靈,小參。「身躋仁壽域,在在皆真;腰佩佛祖符,頭頭無礙。興家立業,教子訓孫,克孝修行,愛人及物,此是故檀越熙春劉翁八十六年前分上事,而今撒手回鄉唱沒腔曲。」
以拄杖畫一畫,云:「試問:這箇路頭還有差誤也無?山僧不敢分外指陳,秪就手中拄杖子當前點破,令汝歸源返本,覿體承當,處生死流不為生死所籠罩、踞涅槃岸不為涅槃所拘牽,富貴華榮視如幻夢,聲色貨利等之浮漚,便乃善始善終,造大解脫、大快樂底境界。
「既造這等境界,則無盡光明藏現在裏許,微塵數佛剎佛身亦在裏許,寶座寶床、華鬘瓔珞亦在裏許,琵琶箜篌、獅子幢雲亦在裏許……,以至累劫冤親多生眷屬,若大、若小,若女、若男,都在裏許。故曰:本源未達,名相萬殊;已達本源,體用一致。」
拈拄杖,卓云:「山僧盡情說破了也,熙翁熙翁委悉麼?灼然古鏡無昏翳,大道何愁不易行?」
復舉宋時劉彥修居士曾參大慧,慧令看趙州無字,士後於柏樹子話發明,作頌云:「趙州柏樹太無端,境上追尋也大難,處處綠楊堪繫馬,家家門首透長安。」
師云:「老彥修費盡生平腕力也只道到這裏,爭似熙翁老居士?雖不曾參箇什麼人、不曾看箇什麼話,而此一點昭昭靈靈,自昔迨今何嘗少變?況德風遠布,蘭桂盈庭,山高水長,言猶在耳?茲者期逢五七停柩在堂,孝婿孝女特請山僧遠來為伊薦引,政當與麼時,且道:伊是生耶?是死耶?合哭耶?不合哭耶?」
良久,云:「久參上士未舉先諳,後學初機切莫錯認。」卓拄杖,下座。
除夜,小參。「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箇事繇來絕覆藏。趙錢孫李,周吳鄭王,人人本有自支當。但能知過必改,得能莫忘,管取雲騰致雨,露結為霜。山僧恁麼說話只是小年夜禪,若是諸人,大年夜禪則未在,且畢竟如何?」
擊拂子,云:「罔談彼短,靡恃[A5]己長。」
復舉密庵傑和尚偈云:「一年三百六十日,今宵正是結交頭,移身換步無多子,六合清風來未休。」
師云:「山僧續貂去也:一年三百六十日,今宵挨過又年頭,千鈞擔重誰能荷?汝若忙時我便休。」
金翰、金𣉙請為母掩棺,小參。「六十七年髮半皤,忽朝雷電化龍梭,慈容杳渺無尋處,本有靈光不受磨。此本有靈光,在天同天、在地同地、在人同人、在物同物,不論男女老少、夙種鈍機,原自步步現成、頭頭磕著,只為當人不能深信力行,未免念慮紛紛、是非擾擾,向幻緣夢境裏輥過一生,以致前途惡報、輪迴都來,自作自受。所以,古者道:『說得一丈不如行取一尺,說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誠哉是言也。
「朱氏超昇老孺人而今還說得麼?說則千言萬語,與旨全該。而今還行得麼?行則萬里千程,家鄉已到。業障、報障、煩惱障,似火燒冰;戒根、定根、智慧根,如油入麵。三賢十聖把手逍遙,黃面瞿曇記莂有分,如是之時,豈非汝大安身立命所在乎?安身立命即且置,壽器掩藏意若何?」
卓拄杖,云:「上下四維沒罅縫,從教綿密弗通風。」
為獨露道人小參。「六十五年前,水碧連天,巍然獨露;六十五年後,天連水碧,獨露巍然。政當今年六十五,水天黯黑,慧日西沉,慘怛不勝,無由見面。是汝諸人還知伊去處麼?
「伊生平清淡自守,節操可風,閱教參禪,得大受用。山僧昔在金粟時為伊印證,而今四大幻軀雖曰已死,此一點真心昭昭靈靈,明明了了,原非生死之所能移、亦非境界之所能隔,或現女身以化俗、或捨女身而復現他身,不妨應物垂慈,逢緣作主,其於當來世中蒙薄伽授記坐道場成正覺,自然少他一分不得。何以如此?」
擊拂,云:「逝水終須朝海去,行雲決定覓山歸。」
馬日斯薦嚴,請小參。僧問:「四大消殞,一靈晏然,即今見翁居士在什麼處?」師云:「春風開竹戶。」進云:「還有轉身也無?」師云:「夜雨滴花心。」進云:「恁麼則一念普觀無量劫,無去無來亦無住。」師云:「一任鑽龜。」
乃云:「尊靈何處是?尋覓杳無蹤,今日明為指,重揚佛祖風。」
豎起拂云:「此是釋迦老子當年用不盡底,歷代祖祖相傳,至山僧已六十九世未曾斷絕,是汝諸人果能直下覷透,管取頭頭是路,法法全該,可以易龍江為七寶蓮池,香霧入天浮蓋影,不妨撮東嶽為如來佛剎,暖風吹樹作琴聲,異姓宗親咸登正覺,幽魂滯魄共沐恩光。且道:過去見蘭馬居士還在裏許也無?」
擊一擊,云:「自從踏斷千差路,端向毗盧頂上行。」
復舉睦州云:「大事未明如喪考妣,大事已明亦如喪考妣。」
師云:「大事未明如喪考妣則固是,為什麼大事已明亦如喪考妣?山僧偶有一頌,對眾拈出:腳下青泥頭上灰,孤吟倚杖任徘徊,行人未到三巴峽,爭識寒猿泣夜臺?」
行定、超弘請小參。「四大分離,主人公且道向甚處去?一靈顯煥,菩薩子畢竟從這邊來。來去知無異途,死生不得拘繫,棺木裏瞠眼,黃泉下翻身,豁達心花隨方示現,貝葉蓮經真受用,層樓傑閣舊家鄉。」
以拄杖敲香几三下,云:「思慧上座!到這裏還得灑脫也無?灑脫則不無,只如茲者是伊終七之辰,柳塘日暖,桃塢風和,飛飛黃鳥喚春愁,落落斑鳩鳴午寂。諸人又作麼生與思慧上座相見?會麼?面目堂堂絕蓋覆,超今越古莫能京。」復敲香几,下座。
對靈,小參。「若人欲識佛境界,當淨其意如虛空,遠離妄想及諸取,令心所向皆無礙。要識佛境界麼?山河大地、草木叢林是佛境界,風起雲行、鴉鳴鵲噪是佛境界,牛欄馬廄、酒肆歌樓是佛境界……,乃至一花、一香、一毛、一滴、一剎、一塵無非是佛境界,良由諸人意根不淨,起種種妄想、種種取著,見色被色礙、聞聲被聲礙,如是所向皆礙,欲識佛境界,三生六十劫緩緩在。」
驀呈拂子,云:「已故雪庵老師來也,向諸人道:『若人欲識佛境界,只此莫別求,當淨其意如虛空,阿誰染污汝?遠離妄想及諸取,撥水以求波,令心所向皆無礙。』孰為證明者?未審諸人還見麼?還聞麼?若也見得精明、聞得透脫,則可謂凡夫覺、聲聞覺,買石得雲饒,如來禪、祖師禪,移花兼蝶至,地獄、天宮打成一片,菩提、煩惱坐斷兩頭;其或未然,雪庵老師依舊入佛界裏藏身去也。汝且道:雪庵老師尋常有何功用而能若是?六十七年世路行,祗林屢建自支撐。」
擊拂子,云:「全憑這箇薰修力,腦後圓光不變更。」下座。
因事小參。「若欲參究此事,如公差捉船相似,識得三叉港口、十字渡頭有無數船隻往來,不管疾風暴浪,勇猛進前,忽然逢著一隻小船便牢牢捉住,弗肯放手,然猶未以為足,只管東覷西捕、南尋北覓,直待巨艦長艘到來,著實下箇惡辣手腳逆撐將去,把住、放行權都在我,施威作福靡不由他。
「只如超果堂中結制,人人撐船,箇箇捉船,捉得著者,為什麼撐不動?撐得動者,為什麼捉不著?饒汝捉得著、撐得動,我還要汝打破下水,隨後與汝索舵在。」
良久,云:「有麼?有麼?如無,山僧昨日那邊落節,今宵這裏拔本。」拈拄杖,打散,歸方丈。
冬夜,小參。「天不言而四時行,群陰剝極陽復亨;地不言而萬物生,梅花破雪小窗橫;拄杖子不言而化道成,信手拈來信手用,枯荄腐草放光明。汝且道:拄杖子有甚長處?截鶴續鳧,一方峻峭,鼎新革故,八面崚嶒,今賢古聖憑渠力,永日寥寥謝太平。」
復舉洞山與泰首座喫果子,次山云:「有一物,上拄天,下拄地,黑似漆,常在動用中,動用中收不得,過在什麼處?」泰云:「過在動用中。」山令掇退果桌。
師云:「泰首座不得果子喫,盡道落節輸機,若論這一枚果子,直饒老洞山也無處下口。豈不見?道常在動用中,動用中收不得。」便起身。
除夜,小參。「十字街頭開箇破絮舖,往來攢簇者亦就商量,只是貨物郎當,不堪上眼。十字街頭懸箇明月珠,往來見聞者亦解擊節,只是當行罕遇,著價無人。逗到歲盡年窮,各各迎新換舊,或炊無米飯、或烹露地牛、或燒王老錢、或飲屠蘇酒,頻剔寒燈長夜坐,明晨擺手賀元正。
「大眾!且什麼處是破絮舖?什麼處是明月珠?有眼目者各自辨取好。其或眼目不清,隨人起倒,明珠喚作破絮、破絮喚作明珠,忽然大年夜來,未審如何折合?還會麼?不經大冶紅爐[A6]鍛,爭見真金徹底鮮?」喝一喝。
石行美預慶,請小參。「若據當人壽量,本無延促遷更,只緣人不惺覺,所以逐妄隨情。且作麼生是當人壽量?居士還委悉得麼?倘於此委悉得去,便見現前山河大地、草木叢林、風動雲飛、蟬吟蝶舞盡是自[A7]己真實體相,日日如是、月月皆然,不假預脩,寧屬點污。
「脫若未能,更試舉箇熟爛公案相助發機:昔龐居士問馬祖云:『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祖云:『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士於言下領旨。後有偈云:『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團圞頭,共說無生話。』秪如無生話又如何說聻?」
良久,豎起拂子,云:「看看元上座說去也。」
復擊一擊,云:「無生之話許誰知?子女團圞未語時,葉落空山秋正好,庚星炯炯入庭幃。雖然,居士也須親悟親證始得。」
小參。「二月初八,吳中風俗傳為張大帝生辰,有請客風、送客雨之說。今年此日不見卒風暴雨,兼乃日暖天晴,莫是張大帝不請客麼?莫是改換規條麼?莫是偶爾成文麼?莫是風伯雨師不聽號令麼?這箇話端雖則平常,兩兩三三也好聚頭卜度,忽然卜度得出,為晴為雨渾閒事,李姓張名總一般。
「其或未能,張大帝與山僧手中拂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傾盆,是汝諸人晴乾不肯走,直待雨淋頭,擬向古廟裏躲避,遲了十刻。」
小參。僧問:「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箇甚麼?」師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荅汝了也。」僧禮拜,師云:「南泉即今在什麼處?」僧無語,師便打。
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云:「趙州道底。」僧無語,師打兩棒,云:「無,無。」
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師云:「燈臺挂露柱。」僧禮拜,師云:「會麼?」僧云:「不會。」師云:「拶破汝眼睛,觸翻汝鼻孔。」僧無語,師亦打。
問:「如何是諸佛出身處?」師打云:「汝自[A8]己出身處又作麼生?」進云:「特地一場愁。」師云:「愁箇甚麼?」僧禮拜,師復打。
問:「打七[A9]已來第五日,未審真金有幾人?」師云:「獨汝一箇。」進云:「莫謗學人好。」師云:「又不肯承當。」
乃云:「萬法歸一,一歸何處?拋向壁角邊。父母未生前,如何是本來面目?拶出山門外。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惟有這一句卻較些子。大眾!既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畢竟是箇甚麼?山僧今夜不惜眉毛,為諸人通箇消息去也。」遂打散,歸方丈。
為雨蒼姚居士對靈,小參。「不曾握手話平生,誰料君今別路行?琴劍塵埋簷月冷,衣衫淚濕岸雲橫,故人奠唁無尋跡,往事思量易變更。」
卓拄杖,云:「且向杖頭開隻眼,九蓮仙子笑相迎。還會麼?看看山僧再打葛藤去也。
「《華嚴經》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所言心者,如太虛空,本來清淨,無方無狀,不滅不生。單傳者,傳此心也;累修者,修此心也;三乘聖賢所悟,悟此心也;一大藏教所指,指此心也;四生六道所迷,迷此心也。良由此心隨緣變造,故有種種法界,三乘聖賢有三乘聖賢法界、四生六道有四生六道法界,雖則相去懸殊,究竟不離此一心耳。
「今且問:雨蒼居士尋常無悟無迷,未審居何法界?直饒道箇『地獄、天宮留不住,娑婆安養任逍遙』,簡點將來,猶屬眼中翳在。因甚如此?」
遂以水灑,云:「渠儂自有清涼處,弗效他人行處行。」
小參。「無禪可參是名參禪,無道可悟是名悟道,無法可說是名說法,無佛可成是名成佛。汝若謂參底是禪即為禪障,悟底是道即為道障,說底是法即為法障,成底是佛即為佛障,要見真禪、真道、真法、真佛,遠之遠矣。且如何是真禪、真道、真法、真佛?」
呈拄杖,云:「會麼?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便起身。
錢森玉同室劉氏請對靈,小參。「佛法大意因言而彰,意盡,隻字半句不為少;意未盡,千言萬語不為多。山僧住武原數年,實未曾與草臣翁錢老居士相見,然於寶華王座佛法大意已兩次為老居士舉揚了也。迄今庚子歲六月逝世,尤恐隔陰多迷,不無遲滯,是以孝子、孝婦等於五七將[A10]屆之辰仍請山僧遠來舉揚箇事,冀其冥冥之中有所領悟。且箇事作麼生舉揚?」
遂豎起拂子,云:「還見麼?」
擊香几,云:「還聞麼?[A11]已故臣翁錢老居士,若向這裏一聞便透、一見無疑,則本來面目現前,本地風光顯露,如意輪隨處具足,大寶藏信手揭開,有時佛祖場中抽釘拔楔、有時人天路上布錦攢花、有時十法界藏身望之莫及、有時一毫端示現即之愈親。雖曰應物隨形,千化萬變,究其虛凝,正體不動不搖,是汝今日亦宜深信而力行之,方不辜山僧指引落處也。
「矧老居士乃衣冠禮樂之臣族,詩書文物之舊家,自先世以來多積仁德以遺子孫,又何罪而不滅?何福而不生?何佛祖而不引導乎?山僧不媿詞繁,重宣一偈:正體虛凝用自周,都緣領悟有來由,松風出壑波濤快,杲日環空瑞靄浮。只這是,勿他求,力行深信[A12]己躬修,頂門眼豁沒藏覆,佛國天宮任意遊。」復擊拂子,下座。
金聲中月請對靈,小參。「生老病死,誰能躲避?本來一著,要知落處。落處既知,則無生死可疑,亦無老病可怖。秋月盈空,秋風入戶,箇是當人灑脫機,不用重重別指註。敢問恒修上座:還知本來一著落處麼?只這本來一著,如天普蓋、似地普擎,諸佛得之,演說大藏教化眾生;歷祖得之,行願相資,隨緣度世;君王得之,奄有四海和協萬邦;士庶得之,修身齊家,五常不昧;至於現前大眾得之,銀山鐵壁八字打開;亡過尊靈得之,腳底牢關一擊粉碎。且畢竟從甚麼處得起?」
驀呈拂子,云:「喚作拂子則觸,不喚作拂子則背,是汝灼然喚作甚麼?就這裏,離四句,絕百非,領略而去,卻許與諸佛祖平等受用、平等修持。何以故?六十七年路不差,毘尼壇演妙蓮華,今朝撒手超然去,極樂鄉中是故家。」
復舉恒修臨終偈云:「不會參禪并打坐,單單一味念頭堅,了知萬法從心起,極樂西方只現前。」
師云:「恒修上座尋常念佛修行,汝道伊有得力處也無?若道伊無得力處,為甚解恁麼道?若道伊有得力處,因甚只恁麼道?大眾試定當看,如定當不出,各請靈前至心為伊念誦一遍。」
金山衛孝子楊穎公請對靈,小參。僧問:「孝子無由得薦嚴,殷勤三請拜師前,猊座[A13]已登,乞師指示。」師云:「腳下無羈絆,隨方得自由。」進云:「五蘊山頭明祖意,翻身步步踏金蓮。」師云:「謝汝殷勤說偈言。」
乃云:「朝露晨星,豈能長久?堆箱積廩,難免無常。執迷逐妄不知歸,猶如金山昏霧障,迴光返照豁然悟,可似東海日輪紅。」
以拄杖敲靈几三下,云:「壽生翁!壽生翁!急須回頭猛覷,切莫滯寂沉空,跳翻生死窟,踏倒是非叢,全機活潑,舉體和融,佛國天宮隨去住,四維八面絕羅籠。如是,則居士雖未曾會晤,卻與山僧把手並行;雖遷謝月餘,卻與山僧歷的相見。
「無量無數浮幢香水海、無量無數解脫菩提場、無量無數莊嚴樓閣雲、無量無數國城善知識,總在這裏同時顯現,同口讚揚。所以道:五七期臨五蘊空,五殿閻王何處摸索?十千號滿十纏斷,十方佛子此地皈依。較之業識茫茫,無本可據者,奚啻霄壤而[A14]已哉?」
良久,云:「山僧薦拔了也,居士受薦了也,把手並行一句畢竟有何證驗?」
復以拄杖敲靈几三下,云:「剔撥頂門正眼開,生生世世具蓮胎,練江水湛秋光媚,各有靈犀自主裁。就此告違,伏惟珍重。」
孝子姚枚吉、非木鍔、須畹之等請對靈,小參。僧問:「透白雲關,裂破空中鳥跡;佩黃梅印,捉敗水底魚蹤。今則青霜鋪錦,嫩菊篩金,孝子殷勤,請師陞座,如何是薦揚一句?」師云:「匝地普天無障礙。」進云:「莫便是他安身處麼?」師云:「分明一點座中圓。」進云:「只如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又作麼生?」師云:「禮拜去。」進云:「竭盡滄溟龍尚隱,掀騰碧漢鳳猶高。」師云:「孝子說多謝。」
乃云:「若論提持向上事,灼然坐斷乎千差,那有閒房著白雲?佛來也,請居門外。恁麼見得,則無煩惱可除、無菩提可證、無眾生可度、無佛道可成,全體露堂堂,十方空索索,更擬教人參禪學道、為人追薦往生,大似撥火覓漚,難免貽譏作者。
「其或尚留觀聽,山僧落二落三去也。佛與眾生同一體,良由迷悟有差殊,悟則為佛,迷即為眾生,迷只迷卻悟底,悟只悟卻迷底。是故,我祖西來直指人心,使人開悟,以至千七百葛藤亦為此一著開悟於人間。有夙具靈根,一言而便透脫者、有累受鉗錘而當前領略者、有懷疑弗信而發心未能者、有生前迷妄而臨沒回頭者……,此不可以概舉也。
「今且問:子美姚翁老檀護即今是什麼時節,如此邈茫?即今是什麼因緣,如此自在?拶到山窮水盡,看看雲散月明,解冤釋縛也在此、了生脫死也在此、轉凡成聖也在此、歷劫受用無涯也在此、抑平日所讀底書所誦底經也在此、今朝所禮底懺、所熏修底功德也在此,在此在彼,纖悉靡遺,十方世界一閒房,誰分門內與門外?
「山僧與麼敷演,可謂親切曲順孝家之情,居士驀地承當,亦見直截不辜指引之意。是汝諸人還知落處麼?」
呈拂子,云:「華鬘瑪瑙階前結,靈鳥珊瑚樹裏飛,劫火洞然渠不壞,紫金光聚自巍巍。」
除夜,小參。「今宵臘月廿九,衲僧箇箇知有,春風入戶多時,不用藏頭縮手。秘魔叉,寒山帚,西余獅,紫湖狗,大家拈弄大家看,莫論高低與好醜。忽若黃涅槃老師持條竹杖,作女人拜云:『禪和流,聽分剖,歲盡年窮,如何亂走?』但向他道:『老師老師合取口,汝也是蝦[A15]跳不出斗。』」蓮山恁麼說話還端的也無?」
良久,云:「端的不端的,僧堂有茶喫,數聲爆竹響如雷,驚起鳥雞飛上壁。」喝一喝,起身。
入室
僧進,師拈拄杖,云:「三級浪高魚化龍,汝試向這裏變化看。」僧拂坐具出,師打云:「也要燒尾始得。」
庫司進,師云:「我欲取常住物為[A16]己有,汝還肯麼?」司一喝,師打云:「似箇賣生薑漢。」
僧進,師云:「世尊拈花意旨如何?」僧云:「不識。」師云:「汝也一對眼,我也一對眼,為什麼不識?」僧無語,師打出。
僧進,師云:「如世良馬見鞭影而行,汝作麼生會?」僧云:「再加一鞭得麼?」師拈棒,僧便出。
僧進,師云:「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且道:是什麼物?」僧云:「不會。」師云:「會了言不會?不會言不會?」僧云:「某甲禪堂事忙。」師休去。
古庵進,師云:「古庵內為什麼黑漆漆地?」庵云:「某甲不曉得,求和尚點破。」師打云:「山僧與汝一點。」
僧進,師云:「龍得水時添意氣,如何是添意氣?」僧一喝,拂坐具而出,師隨後打云:「爭奈金翅鳥王何?」
園頭進,師云:「無根菜作麼生栽?」頭云:「但恁麼栽。」師云:「好箇園頭。」頭禮拜,師便打。
香燈進,師云:「終日點燈,那一盞因何不點?」燈云:「與燈相照。」師便打,燈云:「這一棒落在甚處?」師又打,云:「灼然落在甚處?」
金山進,師云:「金山磚岸慣經風浪。」卓拄杖,云:「風浪起也,汝作麼生?」山擬議,師連打,云:「和頭也浸卻。」
僧進,師云:「鴛鴦繡出從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呈拄杖,云:「此猶是鴛鴦,如何是金針?」僧云:「某甲不會,請和尚道。」師打出。
典座進,師云:「不用費鹽費醬,向無滋味上道將一句來。」座云:「今年春色早,梅花獨占先。」師云:「又費許多鹽醬也。」座云:「慣得其便。」師云:「念汝是典座。」
悟生進,師舉拄杖,云:「花開見佛悟無生,如今花開也,汝還見佛麼?」生喝,師云:「這一喝落在什麼處?」生無語,師打云:「這虛頭漢。」
一航進,師云:「萬頃煙波,一航可渡,忽遇狂風巨浪時如何?」航云:「纖毫不動。」師打云:「爭奈淹卻了也。」
僧進,師橫按拄杖,云:「高山耶?流水耶?若是知音,試請辨看。」僧云:「玎玎璫璫。」師云:「畢竟是何曲調?」僧云:「和尚未知音。」師云:「卻是汝未知音。」
僧進,師云:「如何是汝本來面目?」僧云:「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師云:「問汝本來面目,說許多道理作麼?」僧復進語,師打出。
朽木進,師云:「朽木還解開花也無?」木無語,師云:「真箇是朽木。」木禮拜,師云:「花落了也。」
戒月進,師打圓相,云:「戒月何似這箇?」月無語,師云:「猶被黑雲遮。」月又無語,師打出。
僧進,師云:「鴛鴦繡出從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如何是金針?」僧豎拳,師云:「此猶是鴛鴦。」僧便出,師顧傍僧,云:「金針且止,秪如鴛鴦作麼生繡?」僧下語不契,師云:「汝等既繡不得,看山僧繡出幾隻去也。」遂一齊打出。
堂主進,師云:「興化打克賓,意旨如何?」主云:「泣淚斬丁公。」師云:「克賓為甚便與麼去?」主云:「含屈不少。」師云:「忽若山僧與汝一頓又作麼生?」主云:「情知和尚不肯放過。」便出。
茂林居士進,師云:「利劍拂開天地靜,如何是利劍?」士云:「剷斷天下人舌頭。」師云:「試請拈出看。」士無語,師打出。少頃,士復進,云:「某甲初機不會。」師云:「賴汝不會,汝若會,山僧性命在汝手裏。」
即健進,師云:「獅子林中獅子吼,如何是獅子吼?」健震威一喝,師云:「猶是野犴鳴。」健佇立,師拈杖打趁,健復喝,出。
印明進,師云:「世尊拈花意旨如何?」明云:「突出難辨。」師云:「迦葉微笑又作麼生?」明云:「學人禮拜和尚。」師云:「即今事如何?」明一喝而出,師云:「又恁麼去也。」
嬾拙進,師云:「不用豎拳下喝,本分上道將一句來。」拙云:「喫飯知飽,飲水知渴。」師云:「眾生皆有佛性,為甚趙州道狗子無?」拙云:「一字入公門,九牛拖不出。」師云:「趙州即今在什麼處?」拙云:「兩眼對兩眼。」師休去。少頃,師云:「一隊東邊立,一隊西邊立,中間事作麼生?」眾無語,師遂拖拄杖打散。
(海鹽縣比丘尼超弘捐貲助刻,祈慧根永固,壽命延長者。)
百癡禪師語錄卷第十六終
校注
【經文資訊】《嘉興藏》第 28 冊 No. B202 百癡禪師語錄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2-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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