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明珠一顆》讀後
一
讀《現代禪雜誌》,知道李元松新著《我有明珠一顆》。這本書的第一章目錄,有子題「印順法師間接影響禪的式微」一項。式微,是「衰落」的意思。(中國人所說的)禪,宋末以來就逐漸衰落,到近代可說式微極了,這怎麼能說我間接影響了禪的衰落呢?託人買了一本,看看到底是怎樣說的。在第一章中,先說明「今人難現證道果的原因」,是:「缺乏理想的修行環境」、「中了三藏十二部的毒」,「惡知識太多了」。然後說到「印順法師間接影響禪的式微」。內容是說:「由於印順法師對台灣佛教的思想具有最大的影響力,許多佛教徒及學者都可追溯係受其影響,才對禪者存有排拒的心態,這對(現代)禪的發揚,無疑是一大傷害」(二五頁)。這是「障礙了(現代)禪的發揚」,怎麼標題為「影響禪的式微」衰落,可說文不對題!如為了讓一般讀者將禪的衰落責任,誤會而歸咎於我,那現代禪者的文字,可說相當的善巧了!
我不知道,我的作品是否真的影響了現代禪的發揚。如真的有些影響,我覺得作者也就是現代禪的創立者,應該負起相當的責任!如《我有明珠一顆》(二三頁)說:「我以前也曾從他所著的《妙雲集》中獲得修行的[A1]啟示」,這怕也會影響他那顆明珠吧!他在《與現代人論現代禪》二集,一再的說:
「我鼓勵他們讀三類經書:1.《阿含經》,2.「般若」系統,3.《妙雲集》——這是一小部大藏經」(三一頁)。
「印順法師的《妙雲集》,功德無量!……他提倡人間佛教,理性的佛教,使知識份子加入佛門,而令整個佛教有所改變」(四〇頁)。
「佛教的新氣象,正在醞釀之中。……特別要讚歎的,是印順法師。事實上,若不是他所著的《妙雲集》,為整個中國佛教理出一個新方向,替重視理性的現代佛教,澄清許多深奧、精闢的理趣,我認為佛教這股新氣象,至少要遲上二十年」(五五頁)。
我——平凡的自己,缺少(想做)祖師精神。面對衰落不堪的中國佛教,只是從經論中提出些純正而又(認為)契合現代時機的佛法,介紹給佛教界。如在大地撒種,也要看當地的土質等,不是主觀願望所能決定的,所以我只是提出些經論的見解,寫出、刊行,沒有什麼成果的預期,也就不會自我吹噓,設法來擴大影響。想不到竟得到了作者的認同,不但自己從《妙雲集》「獲得修行的[A2]啟示」;還「鼓勵他們讀《妙雲集》」;讚歎《妙雲集》的「功德無量」;認為如沒有《妙雲集》,中國「佛教這股新氣象,至少要遲上二十年」,那不是如沒有《妙雲集》,現在也還沒有現代禪嗎?對我的《妙雲集》,這樣的鼓勵學眾,讚歎稱揚,到頭來竟影響了作者現代禪的發揚!所以,如真的對現代禪有些障礙,那作者應自我反省,負起應負的責任!
《與現代人論現代禪》二集,有一篇提到了我,並表示不同的意見,如(三三——三四頁)說:
「如果將他們(指禪宗)類比為真常唯心系,我還沒有什麼意見,但將他們歸類為梵我合一,我就認為是仁智之見了」。
「《妙雲集》中,聞思部分談的很多,但修慧及如何從與定心相應的般若慧頓入無漏慧,談的較少。他的批評,從某個層次看,很有道理;但從定心智慧到無漏慧,他本身談的少,再想去批評禪(宗),我認為發揮的不多」(按:這一段共八十二字)。
文字寫得相當的含蓄!他對我的批評,明顯的說我對定心、智慧到無漏慧,談的少;也就是知道得不多,所以也不用再想去批評禪了。這篇文字,又被編入《經驗主義的現代禪》(三六——三七頁),末了卻附上一段按語:
「李元松按:七十九年五月,重新讀《妙雲集》,深深為以上所講的八十二個字感到慚愧!事實上,(印順)導師四十年前在《妙雲集》中,討論有關修慧與無漏慧的開示,可說俯拾皆是。自己當時的談話,純根據早先時《妙雲集》的印象,以致有以上八十二個字的膚淺之語。在此謹先向導師的座處頂禮懺悔,並請讀者諒解這一錯誤的訊息」!
這篇文字,本是不同意我對禪宗的評論而講的。不知為了什麼,又附上這段按語,並表示向我懺悔!這麼一來,那我對禪宗的評論,應該是可以而說得不太離譜了。這不等於為我的《妙雲集》宣傳,會引起有礙現代禪的發揚嗎!在最近出版的《我有明珠一顆》,又回到「按」語以前八十二個字的立場,如(二四頁)說:
「《妙雲集》中將禪宗列為真常唯心系,並認為禪宗含有外道思想,我認為這是需要再探究的。當然,認為禪宗帶有外道成份的人,並不是只有印順法師。……禪宗祖師所以引用某類經文,甚至引用道家的經文,……不能因此而歸類為梵我合一的外道」。
年紀大了幾歲,我的記憶力也多少衰退,但在我的記憶裡,並沒有將禪宗「歸類為梵我合一的外道」。作者本是贊同《妙雲集》而一再稱揚的。為了現代禪的發揚,不能同意我的論述,但又同意了而向我懺悔;現在又不同意——連認為可以的「真常唯心」也要「再探究」了。否定又肯定,肯定又否定,現代禪者的隨心所欲,確是使人感到為難的!
二
現代禪成立不久,我沒有多少了解,所以也不想多作評論。現在只從《我有明珠一顆》中,所說「阿含、般若、禪皆為趣入涅槃的方便」,表示我所知道的意義。
《阿含》是趣向涅槃的解脫道。解脫與涅槃,是印度固有的術語,所以說解脫、涅槃,並不等於佛法;說解脫、涅槃的外道,在釋迦佛時也是不少的。要正確了解釋迦佛所說的,解脫而趣入涅槃的正道,才不致漂流佛門以外。釋尊在初轉法輪時,先說遠離欲樂、遠離苦行——二邊的中道;中道就是正道,正道以正見(慧)為先導,如實知見四諦。為什麼眾生生而又死,死而又生,無可奈何的生死不已——苦?苦的主要原因(集)是「我」:在認知上,是我見(我所見);在染著上,是我愛(我所愛)。佛證知「我」是虛妄錯亂而可以勘破的,所以說一切法從因緣生:因緣生所以是無常的,無常故苦,苦故無我無我所,突破了生死大苦的癥結,才能趣向涅槃解脫——滅。佛說見道(見四諦)得初果的,得「法眼淨」,也說「三結斷」。三結是薩迦耶見(有身見即我見)、疑、戒禁取。三結煩惱斷與得無漏智,如光明現而黑暗消失一樣。如不(永)斷見惑(主要即三結),那裡有「淨法眼」可得!經論中立三解脫門,無常苦故無願解脫,無我故空解脫,涅槃故無相解脫。其實,三解脫門同緣一實,所以被稱為「無二解脫之門」。一般泛說八萬法門,那只是初方便接引,如進入修證,那只有這不二解脫門。也就因此,說「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為三法印,以印定佛法的如實性。
「般若」系經典,及初期大乘大論師——龍樹菩薩的《中論》等,也受到現代禪的尊重。《般若經》是「通教三乘」,「但為菩薩」。約通教三乘說:一切法空即諸法無我(二空,也名二無我),所以論修慧的契入現證,與《阿含》相通,如《般若經》說:二乘的「若忍若智,皆是菩薩無生法忍」(《十地經》說:同得「無分別法性」)。龍樹的《大智度論》,明確的說三法印與一法印無二;《中論》雖廣說一切法空,而〈觀法品〉仍以觀無我我所而證入。在這一意義上,「般若」的解脫道,是與《阿含》相同的。但現代禪似乎沒有注意到般若的「但屬菩薩」,這不妨從《阿含》說起。釋尊時代的教化,以聲聞弟子證阿羅漢果為主,佛也被稱為阿羅漢。但佛到底並不等於一般阿羅漢,所以稱佛為「如來、應供(阿羅漢)、正[A3]遍知(正等覺)」——三名;更稱佛為「如來,……佛」——十號。阿羅漢是正覺者,佛是無上的正等覺者。所以說到功德,阿羅漢是五分法身、六通,而佛是十力、四無所畏、十八不共法等:這些是《阿含》所明示的。到了部派分化,雖有不同意見,而佛是一切智者,勝過聲聞的阿羅漢,仍為佛教界所公認。佛為什麼會勝過阿羅漢?由於佛在過去生中,歷劫修菩薩大行,才能圓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上等正覺)。菩薩修行的大行難行,佛教界傳有眾多的菩薩故事,名為「本生」。菩薩的修行,以大悲心為本,重於利濟救度眾生,不是聲聞行者那樣的但求自己解脫。佛因地——菩薩所修行的,是六(或十)[A4]波羅蜜、四攝,都是以「布施」為第一。所以成佛的因行,是菩薩的「菩提道」,攝得解脫道,而不是以解脫道為先的。約解脫涅槃說,是三乘共的,但聲聞如毛孔空,佛菩薩如太虛空,可說質同而量異。古人譬喻為「三獸渡河,渡分深淺」。《金剛經》說:「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也就是這一意義。現代禪者尊重「般若」、「中觀」,卻不知大乘般若法門的宗要:說解脫道而不說菩提道,知觀行而不知廣大行,知通三乘而不知但屬菩薩——這所以雖標揭「般若」系統的名目,卻遠離大乘般若法門的實際意義!
《與現代人論現代禪》(三〇一——三〇二頁)有這樣的一段話:
「佛法在人間,他對人世有益,這點是毫無疑問的。只是我們在抉擇何者是了義佛法時,是否應該將較可利益人類,對眾生較有利之一項列入判斷呢!事實上,有些人之所以主張初期大乘之優越性,多少便是建立在此種觀念上。進言之,他們認為:初期大乘不但發揮《阿含》深義,並且對人類有情懷有一分最深摯的愛心,對世間表現出最積極、最活潑的態度,故而他是佛陀本懷,了義佛教。對此,筆者稍有異義。我以為:(解脫道最重要)……那是屬於第二義的」。
說「有些人」、「他們」,沒有明白的說到我,但我確是這樣說的。現代禪重於(修改過的)解脫道,不重菩薩的菩提道,事實上也不用談般若了!「般若」系統是大乘經,主要是說菩薩行的。論法義,經說一切法空,一切法不生不滅,世間即涅槃。論發心修行,「十善菩薩發大心」(菩提心——上求佛道,下度眾生),正是「從人乘正法而進入大乘」。菩提心從大悲心(世俗稱為「愛心」)而來,所以說:「菩薩但從大悲生」。經說菩薩發心修行,是依菩提心、大悲心、般若(慧)——無所得為方便,而修六度等大行。菩薩不是只為自己解脫,而是重慈悲利濟眾生的。從初發心到成佛,《般若經》立菩薩十地次第,《華嚴經》更有十住、十行、十迴向、十地等位次,菩薩決不是急求證入,當下成佛的。所以菩薩在修行過程中,如悲願還不足,那在修空無我慧時,要記著「今是學時,非是證時」,以免急求解脫而落入聲聞果證。菩薩如證入聲聞果,對成佛來說,是被貶斥為焦芽敗種的。要修到悲慧深徹,才契入無生忍,但還是「忍而不證」實際,利益眾生的事還多呢!佛,就是這樣的歷劫廣修菩薩大行,利他為先,從利他中完成自利,這所以佛是福慧的究竟圓滿者。現代禪自己說是佛教,還成立「菩薩僧團」,那應該行菩薩行,以成佛為理想的。可是,不說發菩提心,長養大悲心,反而輕視菩薩的菩提道為「第二義」,這是違反「般若」系大乘經的。
《我有明珠一顆》,引述我的話(一七六頁)說:
「菩薩道的本意,是人乘菩薩行,以五戒、十善的凡夫身來力行菩薩道。相信以此上求下化的發心,未來世必能再轉生為人,繼續修行」。
他不是「勘尋出處,逐字引用」,而是記憶所及的。所以大體相近,用字可能會引起誤解,不妨再解說一下。人乘菩薩行,是以人乘善行(戒)為基而發菩提心的,隨能力所及而努力於慈悲、智慧及利益眾生的菩薩行。初發大心者的修行,不能誤解為「菩薩道的本意」。「來世必能……繼續修行」,就是歷劫在生死中修行。由初發心而到久發心,久發心而進入不退轉,由不退轉而成佛(依《小品般若經》四位略說)。菩薩越修功德越大,利濟眾生的功能也越大,菩薩道是不限於初心的,不過弘揚菩薩道,總要從人的初發心說起。我這樣說,他批評為:「大乘佛教的本意,果真是人乘的菩薩行?……那是印順法師個人的看法而已」!初發心學菩薩——「十善菩薩發大心」(十信位),我不覺得是個人的意見。相反的,推崇「般若」系統大乘經,卻不說發菩提心、大悲心,竟以大悲利生的菩提道為第二義,才是現代禪老師李元松的個人看法而已!他也不同意我說禪宗是小乘急證精神的復活,他自己卻(《我有明珠一顆》一七三——一七七頁)說:「臨濟與德山,都是禪門的天王巨星,死在他們手下,證得阿羅漢的不知凡幾」。原來禪門所證得的,是阿羅漢,這不是聲聞乘——小乘的聖果嗎?這是現代禪的新解說,在古代禪師們,怕都說是「見性成佛」的。我曾說:禪宗是「小乘急證精神之復活」,現代禪批評說:「那是印順法師個人的看法」。不過事實確是如此,禪師們是證阿羅漢的,那就與我見解相同了!
「禪」,這裡說的是印度傳來而中國化了的禪。菩提達磨傳來的是如來禪,以《楞伽經》印心,《楞伽》是唯識說而又有如來藏思想的。唐初,道信在黃梅「營宇立象」,在楞伽禪的基礎上,引入《文殊所說摩訶般若波羅[A5]蜜經》。這部傳出較遲的《般若經》,說到「如來界及我界,即不二相」,明顯的說到了如來界(藏)。道信引用這部經的「一行三昧」,這才長坐不臥的,(弘忍重)念佛淨心——看心、看淨的方便,普及的發達起來。慧能在(文殊所說)「摩訶般若波羅[A6]蜜」中,又融攝了《大般涅槃經》的「定慧等故,明見佛性」;「見性成佛」,成為中國禪宗最受尊重的六祖。從達摩到慧能,還是不離經教的。由於大唐開始衰亂,五代的衰亂更甚,北方的義學衰落,禪者也日漸中國化。一則由於「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的傳說,引發離經教而自成一套的禪語,如「祖師西來意」、「本分事」、「本來人」、「本來面目」、「無位真人」、「這個」、「那個」、「白牯牛」等。再則「見性成佛」,到底性是什麼?性在何處?點出「性在作用」而引人去悟入的,如《傳燈錄》卷三(大正五一.二一八中)說:
「王曰:性在何處?答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波羅提即說偈曰:在胎為身,處世為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A7]遍現俱該沙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精魂」。
(佛)性在作用,所以禪師們的指示,不但說「是心」,也直指說「是汝」。更多在見聞、動作中去[A8]啟示,如:揚眉,瞬目,擎拳,豎拂,叉手,棒打,腳踢,推倒禪床,踢翻淨瓶,撥虛空等外,還有斬蛇,殺貓,放火,斫手指,打落水去等。這樣的接引學人,為中國禪風最特出的!雖然,第一義不落言詮,不是語文——「語表」所能表達的,也不是身體動作——「身表」所能表達的。但如當機善用方便,身體的動作,使學人不知所措,受怖受驚而內心極度震動,也有能使人進入宗教經驗的可能。不過「身表」的任何動作(「語表」的大喝、大笑也相同),在受教者來說,這是不明確的,可能會引起誤會。所以,如泛濫起來,不免有「皮匠禪」等笑話了。
西元三世紀起,印度佛教界傳出不少的真常經典。主要是說:眾生本有如來界、如來藏、我、佛性(這些是異名同實)等——真我,與自性清淨心——真心說合流。由於四世紀起,「虛妄唯識系」流行,真我、真心攝受唯識學而成「真常唯心系」,禪宗是屬於這一系的。在真常大乘經中,還是說到菩薩,六(或十)度,十地等,而禪宗雖自稱最上乘,直顯心性,即心即佛,卻棄菩提道而不論,這所以太虛大師有「說大乘教,修小乘行」的慨歎!現代禪少說「真心」、「真我」,說(初期大乘的)「緣起性空」。其實,印度經論中的「緣起性空」,與唯識者的「[A9]遍計所執性」空,如來藏(佛性、我等)說者的雜染法空而如來藏稱性功德不空;不但是義理的體系不同,還都依自宗而評他說為不了義。中國佛教長於融通,禪者初期採用了《文殊所說摩訶般若波羅[A10]蜜經》;「摩訶般若波羅[A11]蜜」,為講說《壇經》的主體。弘忍以來,漸取簡短的《金剛般若波羅[A12]蜜經》;到神會更適應當時而專說《金剛般若波羅[A13]蜜經》了,而同時也引用《大乘起信論》,所以禪宗的內容,決不是以「緣起性空說」為主的。如慧能以下,南嶽門下是「直顯心性」;青原以下,受江東牛頭禪的影響而被稱為「泯絕無寄」,然泯絕無寄也還是「無心即真心」的。所以,論禪宗的思想,與「空」有關,而核心到底是「真心」(或「真我」)系的。
三
《我有明珠一顆》(一〇四頁)這樣說:
「現代禪的標幟,好像是一個人在那兒打坐,其實是熊熊烈火中的一朵蓮花。蓮花代表的是涅槃境界,火則是代表情慾,意思是七情六慾中的佛心」。
現代禪為什麼違反釋迦佛所說,遠離樂欲與苦行——二邊的中道正行,而在現代禪的道次第中,開始就說「已有的情慾,可以盡情發揮」呢?從這一標幟的解說中,可以大概的了解。「七情六慾」是中國術語,大致與煩惱相當。大乘經中說「煩惱即菩提」等;《維摩詰經》說:「煩惱泥中,乃有眾生起佛法耳」,正如「卑濕淤泥」,乃能生蓮華。這是什麼意義?龍樹的《中論》這樣說:「涅槃之實際,及與世間際,如是二際者,無毫釐差別」。這是經說「世間即涅槃」的解說。約實際說,世間與涅槃無二無別;實際是真如、空性等異名。然約依緣起滅說,世間(雜染生死法)如幻化,涅槃也如幻化,雖一切無自性,卻是不能說無別的。否則人人是佛,根本不需要佛教,更不用說禪與修證了!龍樹《大智度論》說:「癡實相即是智慧,取著智慧者即是癡」;「諸法如入法性中,無有別異。……愚癡實相即是智慧,若分別著此智慧即是愚癡,如是愚癡、智慧有何別異」?這就是「煩惱即菩提」的解說。龍樹的解說,是依《思益梵天所問經》的。經明「五力」說法,說愚癡與般若不二,是「隨宜」說,不是了義說。「卑濕淤泥」中生蓮華,應如《大般涅槃經》後分說:「一切無明煩惱等結,悉是佛性。何以故?佛性因故(此是「因中說果」)。從無明、行及諸煩惱,得(有漏)善五陰,是名佛性;從善五陰,乃至獲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禪者所推重的《金剛經》也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以行一切善法故,則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淤泥中生蓮華,是從淤泥中透出,高出水面,到蓮華開時,不但出淤泥而不染,還「微妙香潔」呢!總不能「微妙香潔」的蓮華,與「卑濕淤泥」和合不二吧!不過,大乘經的「隨宜」說法,在生死眾生心中,適應印度神教的復興時節,可能會有不同的解說。如後期的秘密佛教,與印度教性力派相同,從男女交合中去修行成就。現代禪成立不久,從這一標幟——「情慾中的佛心」去看,可能還有現代密呢!也許現代禪高階層人物,早已禪密雙修,只是在成立不久階段,還沒有明朗的宣揚而已!
校注
【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43 冊 No. 41 永光集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中華電子佛典協會(CBETA)依《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所編輯
【原始資料】印順文教基金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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