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岸昇禪師語錄卷第二
住青州大覺禪院語錄
上堂。問:「大善知識能調物情,因甚眾生尚有梗化者?」師云:「山僧行年在坎。」進云:「外道、天魔、夜叉、羅剎,四方八面一時俱來,和尚如何扺對?」師云:「山鬼伎倆有盡,我之不采無窮。」進云:「恁麼則厭石推山只等閒,果然世、出世中尊。」師云:「卻是闍黎會得。」
問:「向上宗乘即不問,願聞父母未生事。」師云:「眉毛八字分。」進云:「生後又如何?」師云:「仰面看天不見天。」進云:「生前生後蒙師指,當陽一句請師宣。」師云:「香煙堆裏乾坤大。」進云:「謝師指示。」師云:「夢裏說惺惺。」
問:「宗乘教乘即不問,如何是大覺境?」師云:「青鎖綠圍關不住,飛沙時點碧琉璃。」進云:「如何是境中人?」師云:「土面灰頭人不識,逆風吹了順風吹。」進云:「還修行也無?」師云:「不修行。」進云:「日用作麼生?」師云:「殺豬殺狗。」進云:「學人會也。」師云:「你作麼生會?」進云:「太平本是將軍致,不使將軍見太平。」師云:「錯會不少。」
問:「盡大地是清淨法身,因甚麼有天堂地獄?」師云:「因你置得。」進云:「天堂誰人住?」師云:「是你住。」進云:「地獄誰人住?」師云:「住天堂者。」進云:「佛言:『鬚髮落地,超五百大劫。』因甚某甲居地獄?」師云:「惟人自肯。」進云:「和尚如何救濟?」師云:「山僧救你不得。」進云:「恁麼則天堂、地獄都無實,抬眸三界一真如。」師云:「屙屎見解。」乃云:「狂風一夜吹不歇,匝地風沙劈面來,耳裏雖然鬧聒聒,眼前瀟灑絕塵埃。既是風沙劈面,因甚又道瀟灑絕塵?臘月青蓮火裏開。」
晚參。「本是金沙灘上客,山雲海月共忘機,無端誤蹈黔驢尾,哮吼聲如埜犴啼。埜犴啼鬧青齊然,卻有箇好處。好在甚麼處?不見圓通門大啟,驢鳴犬吠示全提。」
晚參。問:「鼓聲纔罷,猊座高登,利生一句即且止,濟宗玄要請師宣。」師云:「山僧幸開雜貨舖。」進云:「如何是一句中具三玄?」師云:「埜色更無山隔斷。」進云:「如何是一玄門具三要?」師云:「天光直與水相連。」「如何是第一玄?」師云:「前山門。」「如何是第二玄?」師云:「後佛殿。」「如何是第三玄?」師云:「一蹋鴻門開兩扇。」「如何是第一要?」師云:「閻羅業鏡。」「如何是第二要?」師云:「泰山簿子。」「如何是第三要?」師云:「三皇塚上艸芊芊。」進云:「恁麼則一種沒絃琴,惟師彈得玅。」師云:「錯下名言。」
問:「楖栗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畢竟走向甚麼處為止?」師云:「千峰萬峰。」進云:「豈有常行而不住者乎?」師云:「待你有住處即向汝道。」進云:「者裏還許行鳥道也未?」師云:「險。」進云:「西去濟南三百五,無限行人恨路長。」師云:「走殺闍黎。」
問:「欽奉覺皇令,掀翻魔外疆,錦衣歸故里,稽首謝君王時如何?」師云:「誰是其人?」進云:「有功之臣為甚麼不賞?」師云:「李陵不是漢家臣。」乃云:「玄玄玄,十四十五月嬋娟;玅玅玅,霜天永夜無私炤;也不玄、也不玅,信口道來無不好。達磨西來的的意,二祖親傳曾斷臂,曾斷臂,血常流,直至而今痛未休。會中還有知痛癢者麼?若有,祖宗門風不至埽地;如無,將謂山僧說玅譚玄。」喝一喝。
上堂。問:「開鑿人天眼目,闡揚佛祖宗風。人天眼目即不問,如何是臨濟宗?」師云:「棒打髑髏痛徹髓。」「如何是雲門宗?」師云:「須信山高水又深。」「如何是溈仰宗?」師云:「金鎖玉環鉤不住。」「如何是曹洞宗?」師云:「寶鏡堂前炤絕功。」「如何是法眼宗?」師云:「萬象森羅無一法。」進云:「五家宗派蒙師指,未知和尚是何宗?」師云:「點鐵使成金。」
問:「如何是得力句?」師云:「淺。」「如何是不得力句?」師云:「深。」進云:「截斷兩頭時如何?」師云:「淺深不識。」
問:「天上月圓,人間月半,腳跟下事,請師決斷。」師云:「七棒對十三。」進云:「人人自有光明在,何故日用而不知?」師云:「麻木症從君自害。」進云:「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為甚有迷悟之分?」師云:「七顛八倒更出誰?」進云:「恁麼則木人高拍雲中版,石女空吹海底笙。」師云:「餿茶剩飯,不勞拈出。」
問:「從無住本立一切法,如何是無住本?」師云:「問從何來?」進云:「如何是立一切法?」師云:「你問我答」
問:「終日上堂,端為何事?」師云:「為憐松竹引清風。」進云:「本來無得亦無失,指示學人箇甚麼?」師云:「劈開漆桶。」進云:「開後如何?」師云:「大眾笑你。」
問:「如何是學人最初一步?」師云:「適纔眾裏來。」「如何是末後一句?」師云:「少頃歸堂去。」進云:「大洋海底現明月,萬里無雲萬里天。」師云:「那裏學得來?」
問:「昨晚小參,今日上堂,如何是格外全提句?」師云:「昨晚小參,今日上堂。」乃云:「不慕諸聖,不重己靈,罔譚彼短;口吞佛祖,眼蓋乾坤,靡恃己長。大丈夫逢強即弱、遇柔即剛,荊棘林內坐大道場,無可、不可,混俗和光。且道:憑甚得到與麼田地?褌無口,褲無襠。」
晚參。問:「『十方同聚會,箇箇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龐居士恁麼道,還有為人處也無?」師云:「有。」進云:「畢竟在那一句?」師云:「龐公在你腳底。」進云:「如何是十方同聚會?」師云:「面面相覷。」進云:「如何是箇箇學無為?」師云:「只你閒。」進云:「如何是選佛場?」師云:「橫亙十方。」進云:「如何是心空及第歸?」師云:「你是孫山外人。」進云:「只如大覺今日十方聚會、選佛場開,畢竟有何祥瑞?」師云:「瞻之仰之。」
問:「德山晚參不答話,未知大覺意如何?」師云:「卻許答話。」進云:「雲門大師有三句,還許學人請益也無?」師云:「念得清楚來。」「如何是函蓋乾坤句?」師云:「日炤千門。」「如何是隨波逐浪句?」師云:「前谿水急。」「如何是截斷眾流句?」師云:「合取狗口。」進云:「三句[A1]已蒙師指示,向上宗乘是如何?」師云:「炙背可以獻天子。」
問:「多子塔前全正令,師今登座有何施?」師云:「胡餅。」進云:「覿面相承,阿誰不薦?」師云:「胡餅討汁。」乃云:「十方無壁落,四面亦無門,因甚釋迦老子又道:『惟有一門,而復狹小,可以出得。』頻呼小玉元無事,祇要檀郎認得聲。」
因雪上堂。問:「耿耿寒空即不問,雪月交輝事若何?」師云:「日出後看取。」進云:「正恁麼時,還有過也無?」師云:「罪犯彌天。」進云:「謝師指示。」師云:「羅公炤鏡。」進云:「處處清風襲人面,家家門首月團圓。」師云:「猶有向隅人。」
問:「雪覆千峰,因甚孤峰不白?」師云:「壺中別有天。」進云:「三界無安一火宅,因甚大地雪漫漫?」師云:「出頭天外看。」進云:「雪山白浪,碧海青蓮。」師云:「添得闍黎眼裏華。」進云:「浪裏波濤浪裏淨,不是知音人不知。」師云:「只知渡水,不覺泥深。」
問:「水底有天藏世界,潭中無物映山河時如何?」師云:「認影迷頭漢。」乃云:「前日清寥寥,昨宵白滴滴,山山樹樹結瓊瑤,大地山河成一色。有者便道『普賢瑞象騰輝』、有者便道『迦葉門風漏洩』,無奈今朝日出,瓦解冰消,全無巴鼻,一似一似。一似箇甚麼?一似禪和子底琉璃架子,一時倒折。」
冬至,小參。「明頭合,暗頭合,明暗雙雙箇時節,英雄豈逐四時推?意氣不資造化力。慈明揭牓,僧堂虛空,塗墨洞山,掇退果卓,和氣盡失。休,休。五湖煙景有誰爭?自是不歸歸便得。」
上堂。問:「靈山涅槃心,少室西來意,大覺棒下無生忍,未審是同還是別?」師云:「從來不畜閒家具。」進云:「十方婆伽梵,一路涅槃門。」師云:「路頭在什麼處?」進云:「和尚還了學人青州布衫錢,然後學人還和尚鎮州蘿蔔價。」師云:「路頭也不識。」進云:「書雲一曲又如何?」師云:「不遇知音者,徒勞話歲寒。」
問:「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如何是有物先天地?」師豎拂子,云:「還見麼?」「如何是無形本寂寥?」師放下拂子,云:「喚作拂子即不中。」「如何是能為萬象主?」師便打。「如何是不逐四時凋?」師云:「頂門擊碎,永劫莫忘。」進云:「恁麼則天上有星皆拱北,人間無水不朝東。」師云:「引不著。」
問:「古人道:『佛來也打,魔來也打。』學人即今禮拜和尚,是佛?是魔?」師云:「未有喫棒分在。」進云:「實際理地,一物不存,喚什麼人作魔?佛?」師云:「情知你不識痛癢。」進云:「棒頭有眼明如日,要識真金火裏看。」師云:「鸚鵡卻能言。」
問:「秋去冬來,寒暑陵奪,還是暑能奪寒?寒能奪暑?」師云:「誤吞弓影卻成蛇。」進云:「門外山河秀,菴中坐寂寥。」師云:「口冷心頭熱。」
問:「斬新條令即不問,如何是和尚家風?」師云:「吹來對面寒。」進云:「學人即不然。」師云:「你試說山僧家風看。」進云:「等閒拈出還丹粒,燒盡人間藥汞禪。」師云:「山僧沒者閒氣力。」乃云:「君子道長,仲尼之後無仲尼;小人道消,盧杞之後有盧杞。爭奈何?爭奈何?忙忙世事擿如梭,白日易催人漸老,朱顏能得幾時過?惜蹉跎,莫蹉跎,磁石引鐵,兔不離窩。不見陽回大地不改元初,枯椿華發香透藤蘿。阿呵呵!好大哥。」
晚參。「昨日夜叉頭,今朝菩薩面,菩薩與夜叉,不隔一條線。譬如鏡中華、水中月,月無炤水之心、鏡無含華之意。屠子立地成佛,不名性燥;良馬見鞭而行,[A2]已屬鈍根。有等小根劣子、毛道凡夫,自信不及,平地生疑時如何?好人不肯做,只要窌裏坐。」
晚參。問:「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因甚選佛場中龍蛇混雜、凡聖同居?」師云:「天高群象正,海闊百川朝。」乃云:「大覺無狀村夫,一些長處全無,不是華劈桼桶便,買趙氏葫蘆。要者,全然不采;退者,兩手招呼。招呼招呼,葫蘆葫蘆,其中是甚麼藥?汝但劈破葫蘆。」
上堂。問:「法幢肇建,祖令當行,正恁麼時如何舉唱?」師云:「山僧今日傷風。」進云:「昔日普眼因甚不見普賢。」師云:「誰名普眼?誰是普賢?」
問:「祖師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大覺門下,未審如何?」師云:「龜毛拂子長一丈。」進云:「天下宗風與和尚宗風,是同?是別?」師云:「姑蘇綾絹盡屬諸方。」乃云:「昨日三十,今朝初一,明眼衲僧,鼻孔打失?不打失?」卓拄杖,云:「釋迦老子來也,報道:『吾有正法眼藏涅槃玅心,付與摩訶大迦葉。』」擿下拄杖,云:「呵呵!一場狼藉。」
說戒,上堂。問:「濟北宗風即不問,光明寶戒請師宣。」師云:「戒香、慧香、解脫香。」進云:「昔日盧行者即黃梅於糟廠持來,高沙彌不登壇而便名具足,還是神通玅用?法爾如然?」師云:「撞著從前自家底。」進云:「今朝毗尼普施,未審壇上諸師是戒邪?衲子衣缽是戒邪?」師云:「東家點燈,西家暗坐。」進云:「恁麼則自從盧老收歸後,須信人人總有之。」師云:「頂戴奉行。」乃云:「大庾嶺頭提不起底兩手分付,雞足峰前等箇人底盡底傳持,既盡底傳持,復兩手分付,則彼彼男子、各各丈夫,何必承稟釋迦、讓美彌勒?快騎駿馬,先逢得意之春,驟步高樓,頓窮千里之目,豈非寒儒脫窶、平地登僊者哉?其或未然,富貴故鄉歸不得,夜行衣錦待如何?」
成道,上堂。問:「金剛寶戒,少刻圓成,悟道睹星,乞師指示。」師云:「良馬[A3]已窺鞭影去。」進云:「黃面老瞿曇得什麼消息,便道:『奇哉,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又且眾生本來清淨,何故更有妄想執著?」師云:「阿難猶立世尊前。」進云:「如來德相從何而證?」師打云:「向你頂門裏證。」進云:「《圓覺經》云:『成道亦無得,本性圓滿故。』此理如何?」師云:「五九盡日始逢春。」進云:「卷盡白雲歸洞府,一輪紅日挂山河。」師云:「酒畔乞兒。」乃云:「臘月初八,釋迦眼錯,帶累兒孫,胡斟亂酌。喫紅糟底,膽大心麤;喫雞羹底,通身疑著。看來總與十三,免被旁觀,咀嚼、不咀嚼,出群須是撩天鶻。」喝一喝。
上堂。問:「臨濟大師有賓主句,還許學人請益也無?」師云:「快打魚子念將來。」「如何是賓中賓?」師云:「悅眾魚槌子。」「如何是賓中主?」師云:「朝念楞嚴夜施食。」「如何是主中賓?」師云:「你是山僧悅眾。」「如何是主中主?」師云:「炤顧頂門轟霹靂。」進云:「賓主[A4]已蒙師指示,格外全提更若何?」師云:「鐵鷂過新羅。」
問:「滿座風生湖海客,願聞一曲萬年歡。」師云:「石人無耳朵。」進云:「如何是和尚為人處?」師云:「木馬痛加鞭。」進云:「好看太白峰頭月,閃爍青齊萬古寒。」師云:「不炤覆盆人。」進云:「祇如臨濟大師有四料簡,如何是奪人不奪境?」師云:「見月休觀指。」「如何是奪境不奪人?」師云:「歸家罷問程。」「如何是人境俱奪?」師云:「船子和尚。」「如[A5]何是人境俱不奪?」師云:「打地禪師。」進云:「昔日臨濟,今朝和尚。」師云:「你道山僧鼻孔在甚麼處?」進云:「捏住將來沒半邊。」師云:「摸索不著。」
問:「古佛說法、歷祖傳心,未審大覺有何言句?」師云:「開口見膽。」進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又作麼生垂示?」師云:「好曲不重唱。」進云:「和尚與古人,是同?是別?」師云:「你自理會去。」進云:「是同,各家語句歷然;是別,此事豈有二邪?畢竟合作麼生?」師云:「黃[A6]粱夢破知天曉。」進云:「恁麼則追風木馬空中吼,逐浪泥牛海底行。」師云:「依然寱語不少。」
問:「日中、夢中俱能作主,正當睡著無夢無想時,主人公為甚不知落處?」師云:「胡天雪厭玉麒麟。」乃云:「待要說心說性,好便好,祇是不脫座主氣;待要行棒行喝,好便好,只是不脫禪師氣。除此二途,如何指示?達磨師不是祖。」
晚參。問:「學人者一點,在天地[A7]已前?天地[A8]已後?」師云:「是那一點?」僧擬議,師云:「了。」乃舉:「玄沙示眾云:『盡大地都來是一顆明珠。』時有僧問:『盡大地既是一顆明珠,因甚學人不識?』沙云:『全體是珠,更教誰識?』僧云:『雖然全體是珠,爭奈學人不識?』沙云:『問取汝眼。』」師云:「者福建子,生平一條鐵脊,到者裏和身折到。若論此珠,不但此僧不識,敢保玄沙未徹。何故?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山東地面,除卻小米子飯,其餘都是麵,湯麵、餅麵、饃饃麵、䭔子麵,曾聞一飽忘百饑,其奈諸人太無猒。」
晚參。問:「昨晚簷廡熾然火起,眾皆驚疑莫測,未審是何宗旨?」師云:「喚起睡中人。」進云:「灰飛煙滅,火光在甚麼處?」師云:「穿過髑髏。」進云:「辨的不須縣白澤,森羅何處避菱華?」師云:「知即得。」
問:「有問有答,孤負己靈;舉古舉今,埋沒先聖。除此二途,如何指示?」師云:「一箭過西天。」進云:「恁麼則無影樹頭撐明月,不萌枝上舞清風。」師云:「三歲嬰兒先學走。」乃云:「嚼飯餵嬰兒,把手復與杖,權作死馬醫,究竟不成樣。不如鉗口過殘冬,和氣丹田留自養。」復舉:「長沙和尚示眾云:『我若舉唱宗乘,法堂前艸深一丈。』」師云:「何止艸深一丈?山僧若舉唱宗乘,直得盡大地人謗訕不[A9]已。然雖如是,不入驚人浪,難尋稱意魚。」
晚參。「萬物無過出處好,福州橄欖兩頭尖,味又慳,皮又老,算來何似青州棗?遠取不如近得宜,到口甜時卻又飽。問諸人,好不好?莫教箇箇囫圇吞,引得山僧肚皮好笑又好惱。」
晚參。「年窮歲盡,大雪封門,倉無剩穀,廚少積薪。監院叫苦,副寺酸心,知賓眉蹙,直歲眼瞠。諸行者零零落落,禪和子冷冷清清,惟有山僧東行西步,對景高吟。吟箇甚麼?君子憂道不憂貧。」復舉:「僧問古德:『年窮歲盡時如何?』德云:『東村王老夜燒錢。』」師頌云:「有例不可缺,無例不可起,王老夜燒錢,無佛法道理。」
除夕,小參。問:「今宵臘月盡,明朝日又新,嶺上梅華放,門前柳眼青。如何是送舊迎新句?」師云:「百囀黃鶯舌。」進云:「如何是舊年尾?」師云:「柏子香消燭影紅。」進云:「如何是新年頭?」師云:「疏鐘聲答月樓鼓。」進云:「新舊交際時如何?」師云:「煙華[A10]已作青春意,霜雪偏尋舊客鬚。」進云:「不涉新舊一句又作麼生?」師云:「梅華應可折,惜為雪中看。」進云:「學人即不然。」師云:「你試亂統看。」進云:「但自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遶?」師云:「引不著。」
問:「一陽[A11]已動,萬物發生。一陽未動時如何?」師云:「小盡二十九。」進云:「且喜寒嵒枯木秀,梅華幾點送春歸。」師云:「看到梅華春已遲。」進云:「爭奈除夕家家然火苣,候春處處獻椒茗?」師云:「俗氣不除。」
問:「年窮歲盡,貧富一般忙;送舊迎新,僧俗同條例。正恁麼時如何舉唱?」師云:「儺翁儺母舞當陽。」進云:「恁麼則天上年光回北斗,人間春發向南枝。」師云:「且應箇時節。」進云:「活剝泥牛誇先德,歲分大覺更如何?」師云:「山僧不打者鼓笛。」進云:「學人禮拜和尚去也。」師云:「也好一場筵席。」
問:「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即今是甚麼時節?」師云:「臘月三十夜。」進云:「歲盡年窮日,死生交謝時,未審如何逃得出?」師云:「緩行快步。」進云:「恁麼則人人腳跟蹋地,箇箇頭頂青天去也。」師云:「虛空猒殺你。」
問:「殘年過去,新正未來,正恁麼時,如何指示?」師云:「拄杖今日未開封。」進云:「識得一,萬事畢,將甚麼作一?」師云:「者是鐵如意。」進云:「二由一有,一亦莫守,又作麼生?」師云:「者如意隨山僧指使能便。」
問:「臘盡年窮即不問,閟門打睡事如何?」師云:「你是堂中悅眾。」進云:「一聲爆竹轟天地,驚動人間艸木知。」師云:「魚子打得恁麼響。」進云:「昔日有問趙州:『一物不將來時如何?』州云:『放下著。』且道者老漢還有佛法也無?」師云:「有。」進云:「僧曰:『一物不將來,放下箇甚麼?』州云:『放不下,擔將去。』是何心行?」師云:「是者般心行。」進云:「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師云:「者瞌睡漢。」乃云:「今日臘月三十日也,古人喻此事如欠人債相似。若是[A12]已曾還過債底人,臘月三十日到來,自然寬腸大肚暢飲歡呼;若是不曾還過債底人,臘月三十日到來,未免抑抑逼逼下氣[A13]低眉。祇如禪和家債又作麼生還?莫是尋經討論還得麼?莫是修禪入定還得麼?莫是明心見性還得麼?莫是成佛作祖還得麼?若恁麼,祇是伶俜乞丐之子,那能還得債來?不見古者道: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即神。即今休去便休去,若覓了時無了時。」復舉:「龐居士一日云:『難難難,十石油麻樹上攤。』龐婆應聲云:『易易易,百艸頭邊祖師意。』靈炤女云:『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喫飯困來睡。』」
師云:「三箇俗漢,各各好與三十拄杖。何故?者是甚麼所在,說難、說易?即今還有出得難易者麼?」良久,云:「設有,也是臘月扇子。」
歲旦,上堂。問:「三陽開泰,萬物生輝,北洋水淼,依舊東歸。正當恁麼時,喚甚麼作新年?」師云:「天無二日。」進云:「悟了還同未悟時,依然不改舊行履,未審是甚麼人境界?」師云:「民無二王。」進云:「蹋破寒雲千嶽秀,和風纔動百華香。」師云:「家家門外透長安。」
問:「庭際嫩條抽玉葉,嵒前枯木糝銀華,封疆不改還依舊,新春正令請師宣。」師云:「東君須仔細,遍地發萌芽。」進云:「如何是新春境?」師云:「曉風吹綻隔年枝。」進云:「如何是境中人?」師云:「不可白日謾你去也。」進云:「人境交加時如何?」師云:「逆行順行天莫測。」進云:「除卻人境一句又作麼生道?」師云:「大禹惜陰,周公待旦。」
問:「毗盧頂上、迦葉門前,有何商量?」師云:「兩重公案。」進云:「眼蓋乾坤,口吞佛祖時如何?」師云:「我者裏不貴。」進云:「大覺門下,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如何直指?」師云:「莫謗大覺好。」
問:「天得以清,地得以寧,君王得以平治天下,未審衲僧得箇甚麼以脫塵瀟灑?」師云:「天無四壁。」進云:「如何是元旦佛法?」師云:「春入萬年枝。」進云:「祝延一句又作麼生?」師云:「皇帝萬萬歲。」
問:「王登寶殿,野老謳歌,太平一句,請師速道。」師云:「五日風,十日雨。」進云:「如何是金佛不度爐?」師云:「[A14]入火則鎔。」進云:「如何是木佛不度火?」師云:「一燒便了。」進云:「如何是泥佛不度水?」師云:「沒頭浸殺。」進云:「真佛聻?學人禮拜去也。」師云:「錯。」
問:「佛真法身猶若虛空,如何是法身體?」師云:「寬廓非外,寂寥非內。」進云:「頭頭華藏界,步步釋迦尊,如何是法身用?」師云:「東涌西沒,南涌北沒。」進云:「體用雙彰時如何?」師云:「頭頭垂示處,仔細好生觀。」進云:「箇中消息蒙師指,慶遇春朝事若何?」師云:「露柱頂冠,燈籠束帶。」乃云:「第一句薦得,堪與佛祖為師;第二句薦得,堪與人天為師;第三句薦得,自救不了。諸仁得第二句,諸祖得第三句,作麼生是第一句?元正啟祚,萬物咸亨。」
上堂。問:「嶺梅笑雪,就中幾箇知音?大地回春,萬木齊舒青眼。昔日世尊降生,今朝和尚壽誕,且道:是同?是別?」師云:「虛空莫釘橛。」進云:「世尊纔出母胎,便能指天指地,雲門卻道:『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喫。』未審過在甚麼處?」師云:「赤眼撞著火柴頭。」進云:「大覺門下忽有惡手腳漢來,和尚如何回避?」師云:「山僧退身有分。」僧擬進語,師打云:「果然不是玉,是玉也稱奇。」
問:「淨法界身本無出沒,大悲願力示現受生。既無出沒,作麼生受生?」師云:「初三初四月如鉤。」進云:「如何是和尚乘願再來事?」師云:「為你打鼓陞堂。」進云:「鐵棒開彰三要印,縱橫殺活利群生。」師云:「八華毬子上,不用繡紅旂。」
問:「鳥啼砂磧,梅放嶺巔,未離兜率,早降人間。撾鼓陞堂即不問,良辰慶贊請師宣。」師云:「有眼皆見。」進云:「威音那畔、空王劫前,如何是未生時面目?」師云:「眉橫鼻直。」進云:「巍巍端坐普光殿,萬指圍遶法中王,如何是[A15]已生時面目?」師云:「鼻直眉橫。」進云:「敢問和尚:據甚麼令得恁麼行?」師云:「火官頭上風車子。」乃云:「諸供養中,法供養最。」以拂子指云:「前雲門、後馬驛,左白洋、右西嶺,湛湛山明水秀,澄澄滿目風光,山僧和盤拓出,供養諸人了也。設有人道:『和尚不得將境示人。』大覺今日失利。」復舉:「僧問鏡清禪師:『新年頭還有佛法也無?』鏡云:『有。』僧云:『如何是新年頭佛法?』鏡云:『元正啟祚,萬物咸亨。』僧云:『謝師答話。』鏡云:『鏡清今日失利。』又,僧問明教寬云:『新年頭還有佛法也無?』寬云:『無。』僧云:『日日是好日,年年是好年,為甚卻無?』寬云:『張公喫酒李公醉。』僧云:『老老大大,龍頭蛇尾。』寬云:『明教今日失利。』」師云:「一人道有、一人道無,二俱失利,膽大心麤。大覺有三十拄杖,一時發付。且道:在鏡清分上?明教分上?二僧分上?若簡點得出,可與古人把手同行;其或未然,更為頌出:有利、無利,不離行市;明教、鏡清,小兒子戲。新年佛法,百無禁忌,唵吒吒諦,諦都都諦。」
晚參。問:「斬新日月,方外乾坤,信手劈開,阿誰境界?」師云:「是你底境界。」進云:「東風晴卷千品雪,萬國江山入畫圖。」師云:「且緩緩。」
問:「流水下山非有意,片雲歸洞本無心。如何是無心一句?」師云:「印版上打將來。」乃云:「心隨萬境轉,轉處實能幽,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作麼生是諸人隨流得性?」良久,云:「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立春,上堂。問:「淑氣流芳,陽春布德,不隨時變、不逐境遷一句,乞師舉揚。」師云:「大地撮來無硬土。」進云:「古人拈一莖艸說無邊春,未審大覺指甚麼為春?」師云:「放憨作麼?」進云:「春色無高下,華枝有短長。如何是春色?」師云:「盲人那得見?」
問:「新春佳境,六出飛華,格外之機,請師拈出。」師云:「貓兒打筋斗。」進云:「既是菩提本無樹,因甚一華開五葉?」師云:「春風吹轉律筒灰。」進云:「恁麼則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師云:「引得太早生。」
問:「凍開北岸,華發南枝,正恁麼時撾鼓陞堂,未審商量箇甚麼?」師云:「春宵一刻值千金。」進云:「言前薦得[A16]已是落二落三,那堪曲彔木上東語西話?」師云:「喚作語話,入地獄如箭。」進云:「依經解義,三世佛冤;離經一字,即同魔說。和尚如何道得?」師打云:「只要你識痛癢。」進云:「蹋破寒雲千嶽秀,放開梅柳萬家春。」師云:「座主見解。」
問:「春風浩浩,東園桃李爭鮮;春雨濛濛,南隄梅柳滋秀。為作佛法商量邪?抑作世諦流布邪?」師云:「一任顛倒。」進云:「祇如燕語鶯啼又作麼生?」師云:「家家門前觀世音。」進云:「恁麼則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師云:「朱文公來也。」乃云:「過去諸如來,斯門[A17]已成就,卻似真箇;現在諸菩薩,今各入圓明,錯下名言。未來修學人,當依如是法,且莫教壞人家男女。還會麼?一聲雞報五更鐘,何人不坐春風裏?」
晚參。「纔過春朝,又近燈節,天朗氣清,燈輝月白,好事堆堆疊疊,全彰本有風光,揭露諸人巴鼻。如不會,更重說。」以如意東西指云:「汝眉得恁麼麤,汝口得恁麼闊。」復云:「隔。」
元宵,上堂。問:「燈月交輝,喧闐萬戶,應時及節,佇聽洪音。」師云:「有意氣時添意氣。」進云:「橫抱沒絃琴,請師操一曲。」師云:「不是知音者。」進云:「果然韻震青霄。」師云:「聾人那得聞?」進云:「爭奈宮商不犯?」師云:「鷂子[A18]已穿雲。」進云:「不用頻頻舉,須知闇裏驚。」師云:「半夜熱螢火。」
問:「一輪皓月長空炤,寶炬家家烈燄燒,為是神通玅用?為是法爾如然?」師云:「我見燈明佛,本光瑞如此。」進云:「譬如闇室,一燈能破。如何是一燈?」師云:「雲峰造底。」進云:「燈燈續燄事如何?」師云:「金吾不禁,玉漏初傳。」
問:「燈月交光處處輝,太平景象請師說。」師云:「大好一聯詩。」進云:「古人道:『一燈能續百千燈。』如何是能續底燈?」師云:「用力添油。」進云:「又道:『我當時如在燈影裏行相似。』離卻燈影,向甚麼處安身立命?」師云:「青天白日。」
問:「承古有言:『不見一法即如來,是則名為觀自在。』如何是自在底事?」師云:「你連日做燈忙。」乃卓拄杖,云:「我見燈明佛,本光瑞如此,晝是日光,夜是月光,室內是燈光,甚麼處是本光?」驀喚大眾,眾舉首,師云:「待山僧別有會處來向汝說。」
復舉:「東坡居士問蔣山佛慧泉禪師:『如何是智海之燈?』泉說頌曰:『指出明明是甚麼?舉頭鷂子穿雲過,從來者碗最希奇,解問燈人能幾箇?』大小蔣山擔版見解,設有人問大覺:『如何是智海之燈?』但向它道:『風吹不滅,雨打不溼,夜夜元宵,朝朝佳節。』」
解冬,小參。「慚媿與諸人共住一冬,山僧從無一字到諸人分上,諸人分上亦不曾受山僧一字教誨。尋常總有一言半句,盡是家常說話。來朝罷爐,東去西去,它時後日,莫道大覺不為人好。」復舉:「黃檗禪師上堂,云:『汝等諸人盡是噇酒糟漢,還知大唐國裏無禪師麼?』時有僧問:『諸方尊宿匡徒領眾又作麼生?』黃檗云『不道無禪,只是無師。』諸人還會黃檗意不?如或未會,一任東行西行;若也會得,切不得離我者裏。」
上堂。問:「本無有結,云何名解?」師云:「人貧智短。」進云:「一輪皎潔,何曾彼此之分?萬古長空,寧受煙雲之蔽。」師云:「猶隔須彌在。」進云:「不二門開,放出泥牛耕夜月;大千界展,嘶回木馬驟清風。」師云:「一聯又一聯」
問:「有結有解祖庭邊事,無結無解甚麼邊事?」師打云:「是你髑髏邊事。」進云:「一期九十日內,未審是誰克證?」師云:「不快桼桶。」進云:「即如龍女當下成佛,為是自性宗通?為是師承秉受?」師云:「不是自性宗通,亦非師承秉受。」進云:「善財既是一期取辦,何故又經一百一十餘城?」師云:「須知遠煙浪,別有好商量。」
問:「向上宗乘即不問,覿面相逢事若何?」師云:「腳跟下泥深三尺。」進云:「如何是正眼?」師云:「著你不得。」進云:「者是甚麼所在?」師連棒打退。
問:「把住則乾坤失色,放行則瓦礫生輝,即今把住是?放行是?」師云:「水面按葫蘆。」進云:「祇如不結不解又作麼生?」師云:「瞌睡作麼?」進云:「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如何是不傳之旨?」師云:「山僧卻不謾你。」進云:「善用點鐵成金手,滴水興波浪潑天。」師云:「你純是頑鐵在。」僧喝,師云:「好響鐵。」
問:「制解今朝即不問,威音那畔事如何?」師云:「你適纔從堂裏來。」進云:「白雲消散盡,明月一輪圓,曹山三墮,請師拈出。」師云:「不拈出。」進云:「為甚麼不拈出?」師云:「村農何必問朝堂?」乃云:「春山青,春水碧,鶯有聲,鵑有舌。臺山路上寒山子,東行西行;芳艸渡頭水牯牛,左觸右觸。幸然天朗風清,全無荊棘,我有一條楖栗,贈與諸人作別。」擿下拄杖,云:「扶過斷橋,伴歸明月。」
晚參。舉:「昔有二僧論風旛義,一曰風動、一曰旛動,議論不[A19]已。時遇六祖,謂曰:『不是風動、不是旛動,是仁者心動。』」師云:「大小祖師惡口,拶著便說心、說性。若是風旛話,非但二僧會不得,敢保祖師也未徹在。大覺今日為你分明剖露: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不是心動。道得出身句,合受人天供。」
天岸昇禪師語錄卷第二
校注
【經文資訊】《嘉興藏》第 26 冊 No. B187 天岸昇禪師語錄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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