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岸昇禪師語錄卷第十六
頌古
那吒太子析肉還母、析骨還父,然後現本身,運大神力,為父母說法。佛眼遠云:「肉既還母、骨既還父,用甚麼為身?學人到者裏若見得去,廓清五蘊,吞盡十方。」
迦葉因阿難問:「世尊傳金襴外,別傳何物?」迦葉召阿難,難應諾,迦葉曰:「倒卻門前剎竿著。」
滿川風雨渡頭船,相喚相呼豈偶然?誰道金襴無別物?剎竿倒卻是真傳。
刻薄難弟,猜疑難兄,好語不說,問西答東。君不見?一斗粟尚可舂,一尺布尚可縫,兄弟二人不相容。
鶴林玄素禪師有僧敲門,師云:「誰?」僧云:「是僧。」師云:「莫道是僧,佛來也不著。」僧云:「為甚麼不著?」師云:「無棲泊處。」
鶴林風雨晚瀟瀟,竹戶雲深鎖寂寥,縱使佛來也不著,雪霜橫按有吹毛。
為人莫學魯男子,一往孤行自見長,不見當年柳下惠,滿懷風月有何妨?
鳥窠因白居易侍郎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白曰:「三歲孩兒也解恁麼道。」師曰:「三歲孩兒雖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
俗人酤酒與三升,共話桑麻雞犬情,若問中書堂裏事,侍郎親向鳳池行。
馬祖示眾云:「凡有言句是提婆宗,以此箇為主。」
滿天風雪出門遊,疋馬橫身百艸頭,聞道平原狐兔狡,頻將鷹眼看吳鉤。
全憑三寸舌縱橫,六國相將賀太平,斗大黃金縣肘後,蘇秦原是舊蘇秦。
松直棘曲,鵲喿鴉鳴,本非有意,不道無情。為欲魚龍知性命,頻將折箸攪滄溟。
鄧州丹霞天然禪師參石頭,執役三載。忽一日,頭告眾曰:「來日鏟佛殿前艸。」至來日,大眾諸童行各備鍬钁鏟艸,獨師以盆盛水沐頭,於頭前胡跪。頭見而笑之,便與剃髮,又為說戒,師乃掩耳而出。
石頭只說鏟艸,丹霞錯會不少,謾言頭角崢嶸,未免行童笑倒。
偷心千古是丹霞,堪笑石頭被艸遮,若使鉗錘真玅密,當時逐出較些些。
丹霞於慧林寺,遇天寒,取木佛燒火向,院主訶曰:「何得燒我木佛?」師以杖子撥灰,曰:「吾燒取舍利。」曰:「木佛何有舍利?」師曰:「既無舍利,更取兩尊燒。」主自後眉須墮落。
木佛何曾有舍利?惺惺妝作假糊塗,盡言院主招殃禍,試看丹霞眉在無?
大鵬慣展摩天翅,劈海橫將龍子吞,蝦蟹一時齊乞命,至今千載暗消魂。
明月之珠,夜光之壁,暗投道路,按劍嘖嘖。清風吹出玉嬋娟,炤看面皮是艸賊。咄咄咄!一箭雙鵰齊打失。
丹霞一日訪龐公,見女子取菜次,師曰:「居士在否?」女放下菜籃,斂手立。師又問:「居士在否?」女便提籃去。師回,須臾公歸,女舉前話,公曰:「丹霞在麼?」曰:「去也。」公曰:「赤土塗牛妳。」
美如西子離金闕,嬌似楊妃下玉樓,大義滅親非小小,肯教婢子逞風流。
大娘劍器太從容,矯若遊雲健若龍,舞罷華枝輕覆面,免人[A1]抵喚小桃紅。
潮州靈山大顛寶通禪師,韓文公一日相訪,問師:「春秋多少?」師提起數珠,曰:「會麼?」曰:「不會。」師曰:「晝夜一百八。」公不曉,遂回。次日再來,至門前,見首座,舉前話問意旨如何,座扣齒三下。及見師,理前問,師亦扣齒三下。公曰:「元來佛法無兩般。」師曰:「是何道理?」曰:「適來問首座亦如是。」師乃召首座:「是汝如此對否?」曰:「是。」師便打趁出院。
潦倒疏慵,客來生受,不奈瓢何,打破熨斗。
文公讀盡五車書,博識多聞號大儒,那識神龍能變化?風雲騰蹋絕方隅。
大顛因文公問:「如何是佛?」師曰:「看。」
沿家覓佛是文公,直指全教雙眼空,若道抬頭便見佛,文殊笑倒海門東。
鳳翔府法門寺佛陀禪師尋常持一串數珠,念三種名號,曰:一、釋迦,二、元和,三、佛陀,自餘是甚麼碗躂丘?乃過一珠,終而復始,事跡異常,時人莫測。
劣相殊名共一家,紅塵鬧市口吧吧,犀因玩月紋生角,象被雷驚華入牙。
深更小玉喚頻頻,卻笑檀郎不識聲,啼淂血流無用處,不如鉗口過殘春。
長沙因僧問:「本來人還成佛也無?」師曰:「汝見大唐天子還自割茅刈艸麼?」曰:「未審是何人成佛?」師曰:「是汝成佛。」僧無語,師曰:「會麼?」曰:「不會。」師曰:「如人因地而倒、因地而起,地道甚麼?」
人世未逢九五尊,春明御杖曉崢嶸,時人只識朱衣貴,錯認侯門作帝閽。
天子刈茅也不奇,脫珍著弊想同之,只因不遇金牙作,放過當年老尉遲。
長沙因僧問:「如何轉得山河大地歸自己去?」師曰:「如何轉得自己成山河國土去?」曰:「不會。」師曰:「湖南城下好養民,米賤柴多足四鄰。」僧無語,師示偈曰:「誰向山河轉?山河轉向誰?圓通無兩畔,法性本無歸。」
者一轉、那一轉,尺非長、寸非短,幾多錯認自家身,目前異路難排遣,珊瑚瀲灩十洲春,覿面無人識深淺。君不見?陶朱一葉駕扁舟,五湖風月無人管。
《圓覺經》云:「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
玉沙瑤艸連谿碧,流水桃華滿澗香,曉露風燈零落盡,此生無處覓劉郎。
睦州見講僧乃召曰:「座主!」主應諾,師曰:「擔版漢。」
水流元不競,華落亦無心,若肯機先會,春風別有神。
陸亙大夫謂南泉曰:「弟子亦薄會佛法。」泉便問:「大夫十二時中作麼生?」陸曰:「寸絲不挂。」泉曰:「猶是階下漢。」復云:「不見道?有道君王不納有智之臣。」
髑髏喜立,枯木龍吟,漫言春到,水尚成冰。襟懷磊落兮不倚疏籬,眼目[目*麻]瞇兮勿自成羈。階下漢,知不知?雲舒海嶽高低雨,鵑愛春華遠近啼。
百丈野狐。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顛倒逆順與君看,莫證烏龜便是鱉。不是鱉,撩天鼻,轉轉不錯好商量,恁麼亦是眼中屑。
僧問風穴:「如何是一稱南無佛?」穴云:「燈連鳳翅當堂炤,月影娥眉䫌面看。」
頭痛便將手摸,口渴舌[A2]抵上齶,觀音救苦尋聲,處處風前露膊。
寶通禪師初參石頭,頭問:「那箇是汝心?」師曰:「見言語者是。」頭便喝出。經旬日,師卻問:「前者既不是,除此外何者是心?」頭云:「除卻揚眉瞚目將心來。」師曰:「無心可將來。」頭云:「元來有心,便言無心,無心盡同謗。」師于言下大悟。
龜毛兔角拈不及,未涉玄微機最鮮,狡兔戀窩籬下死,蒼龍出窟上青天。
驅耕奪食絕安排,飢極還它飽腹回,從此梅華清徹骨,香風原在舊瑤臺。
白水本仁禪師因鏡清行腳到,師曰:「時寒道者。」清曰:「不敢。」師曰:「還有臥單得蓋否?」清曰:「設有,亦無展的工夫。」曰:「直饒道者滴水、滴凍,亦不干它事。」清曰:「滴水冰生,事不相涉。」師云:「是。」清曰:「此人意作麼生?」師曰:「此人不落意。」清曰:「不落意是此人那?」師曰:「高山頂上,無可與道者啗啄。」
最親切處非親切,極分明處未分明,飢餐渴飲憑誰力?絕學無為一道人。
西天有聲明三藏至閩,帥請玄沙辨驗,玄沙以鐵火箸敲銅爐,問:「是甚麼聲?」沙曰:「銅鐵聲。」沙曰:「大王莫受外國人謾。」藏無對。
聲前獨露本無名,楚館秦樓買卻身,可惜玩華人立老,不知春[A3]已渡前村。
雲居膺禪師因僧問:「羚羊挂角時如何?」師曰:「六六三十六。」又曰:「會麼?」曰:「不會。」師云:「不見道?無蹤跡。」
宇宙清,日月明,萬里風光絕四鄰,青鳥不傳雲外信,落華空憶夢中人。魔覷不入,佛智難尋,欲識從前消息盡,髑髏前驗始知親。
清泉禪師因僧問:「古人面壁意旨如何?」師云:「屈。」僧云:「恁麼則不費心力。」師云:「何處有恁麼人?」
海底蝦蟆吞月鉤,刻舟尋劍幾時休?屈雨初收,風卷長空雲未淨,髑髏一箭更添愁。
黃龍機禪師因僧問:「不問佛祖邊事,如何是平常之事?」師曰:「我住山得十五年也。」
無心于事事無心,一種平懷山水清。華自落,鳥不驚,秋月春風難贈人。
問在答處,答在問處,呈出家風,迥無別路。只恐白雲菴上來,我住久兮君不住。
玄泉第二世和尚因僧問:「辭窮理盡時如何?」師云:「不入理,豈同盡?」
冰壺▆鑒原無影,寶鏡雖空秋尚存,一片虛凝絕情謂,人天從此見空生。
韶國師初見龍牙,便問:「雄雄之尊,因甚麼近之不得?」師曰:「如火與火。」韶曰:「適遇水來又作麼生?」師曰:「去,汝不會我意。」
霜華時遇蓼華天,一片明明俱是白,從來善戰不如謀,飛騎將軍陷塞北。火與火,面門徹,以水剋之非時節,捲甲但歸來,玉關自生入。
溈山三種生:想生、相生、流注生。
閒閒更不涉離微,長對流鶯五柳磯,神女本無行雨夢,襄王空逐彩雲飛。紙鳶幻影終歸滅,木偶多機徒自疲,一念知歸無處著,冰消萬劫有何岐?
靈鷲閒禪師因仰山問:「寂寂無言,如何視聽?」師云:「無縫塔前多雨水。」
無滲漏,絕間歇,任運騰騰於八極,有何出入可追尋?物物示現人難測,閒閒不語坐春風,鳥啼華落傳消息。
南院慧顒禪師上堂:「赤肉團上,壁立萬仞。」僧問:「赤肉團上,壁立萬仞,豈不是和尚道?」師曰:「是。」僧便掀倒禪床,師曰:「這瞎驢亂作。」僧擬議,師便打。
一抽金鏃暗稱奇,轉換更逢霹靂機,楚項用奇走赤帝,漢軍乘勢襲全齊。出其不意攻無備,失在東隅得在西,兩兩普州人伎倆,從教對面影相欺。
臨濟因僧問:「祇如石室行者,蹋碓忘卻移腳,向甚麼處去?」濟云:「沒溺深泉。」
絕慮忘緣去路貧,孤危猶是眼中塵,直須更捲千尋浪,好趁春風入渭濱。
洞山因僧不安,欲見山,山遂往看。僧云:「和尚何不救取人家男女?」山良久,僧云:「四山相逼時如何?」師云:「老僧日前曾在人家屋簷下過。」僧云:「還有回互也無?」山云:「不回互。」僧云:「畢竟向什麼處去?」山云:「粟畬裏去。」僧噓一聲珍重,便脫去。
平步登高易,從空放下難,果爾聖凡如電埽,何緣去住得相關?天際雲舒卷,滄波月往還,眼底家私都蕩盡,清風八極步閒閒。
萬里秋風鴈一行,落華流水太茫茫,雖然帶月擔泉去,未識歸途總是霜。
僧問曹山:「抱璞投師,請師雕琢。」師云:「不雕琢。」僧云:「因甚不雕琢?」師云:「始知曹山好手。」
清光一片絕情謂,亙古無瑕爍太虛,更與良工求雕琢,豈知衣裏失明珠?曹山老大,舖舒不動,豪端而文,煥乎星漢,調高雪曲,和寡音孤,箇裏若逢穿耳客,方知脫體在回途。
仰山因赤千行者聞鐘聲問:「有耳打鐘?無耳打鐘?」仰云:「汝但問,莫愁我答不得。」行者云:「早箇問了也。」仰喝云:「去。」
行者即事知機,仰山慣得其便,萬里滄洲下玉蟾,行人尚在垂楊院。咄!流水落華春去也,聲前錯過觀音面。
曹山因僧問:「不萌之艸,因甚能藏香象?」山云:「闍黎幸是作家,又問曹山作麼?」
一簑煙雨綠春眸,是處垂楊繫釣舟,木人睡重不知曉,石女燈挑雲外秋。雲外秋,諳機酬,風前[A4]已失南來鴈,雨後還同月一鉤。
僧問雲門:「和尚年多少?」門云:「七九六十八。」僧云:「為甚七九六十八?」門云:「我為你減卻五年。」
不涉陰陽造化中,生緣甲子自無窮,秋林黃葉隨風埽,春路飛華帶雨紅。幾見枯株守舊壘,誰知蕉鹿夢遙空?點金化石僊常遇,除卻是非客未逢。
雲門在雪峰時,有僧問峰:「如何是觸目不會道,運足焉知路?」峰云:「蒼天蒼天。」僧不明,遂問師:「蒼天意旨如何?」師云:「三斤麻,一疋布。」僧云:「不會。」師云:「更奉三尺竹。」後峰聞,喜云:「我常疑箇布衲。」
秋江白露和煙島,終古行人坐荒艸,莫邪橫按霜風埽,空懊惱,些聲未[A5]已哭聲號,月皎風清歸去好,人情薄似秋雲曉,電牙劍舌傳家早,對君禱,出門盡是長安道。
一曲離騷腸[A6]已斷,北邙衰艸更愁時,猿聲叫落三更月,鵑唳啼紅萬木枝。高塚麒麟喚不起,路傍華表恨歸遲,楚魂斷送湘江上,寒食榆煙空所思。
白蘋衰艸色,客路不知秋,若識猿啼處,瀟湘水逆流。
僧問風穴:「如何是清涼山中主?」師云:「一句不遑無著問,迄今猶作野盤僧。」
深深水底行,高高山頂立,逢人禮數未曾週,抬眸[A7]已過新羅國。野盤僧,野盤僧,千里烏騅不用追,青山綠水何曾失?
鶻眼龍睛覷不及,茫茫宇宙知何極?雖誇好手不張名,直至而今歸不得。歸即得,鴈聲陣陣來沙塞。
僧問風穴禪師:「魚隱深潭時如何?」師云:「湯盪火燒。」
寒江秋夜碧沉沉,映水蘆華兩岸明,何處塞鴻來海上?一聲啼斷萬家砧。
又,僧問:「摘葉尋枝則不問,直截根源事若何?」師云:「赴供凌辰去,開塘帶雨歸。」
錦刀不簇鴛鴦骨,利劍難分水上顏,閒卻五湖煙景月,黃金何處買家山?
長沙因僧問:「諸佛師是誰?」師曰:「從無始劫來承誰覆蔭?」曰:「未有諸佛[A8]已前作麼生?」師曰:「魯祖開堂,亦與師僧東道西說。」
生佛無名,古今不落,曲為今時,應病與藥。無影堂前正令提,不萌枝上清風廓,莫言面壁口何宜?萬里天邊飛一鶚。
南陽忠國師,麻谷來參,繞禪床三匝,振錫而立。師云:「汝既如是,我亦如是。」谷又振錫,師叱云:「者野狐精。」
手握青鋒建大功,紅旗面面總玲瓏,武侯足智能擒縱,司馬多謀暫瞽聾,割據固由高捷足,知機那在並稱雄?一天星斗和雲亂,送入洞庭煙雨中。
三聖問僧:「近離甚處?」僧便喝,師亦喝。僧又喝,師又喝。僧云:「用棒即瞎。」便喝,師拈棒,僧乃轉身作受棒勢,師曰:「下坡不走,快便難逢。」便棒僧曰:「者賊。」便出去,師遂拋下棒。
是精識精、是賊識賊,惡人自有惡人魔,新羅人遇普州客。攙旗奪角饒機先,打劫就窠歸勁敵,[A9]珠走盤,活潑潑,吹毛橫按雪霜寒,收下遼天之俊鶻。
兩兩對面白拈,各各就窩打劫。紅旗閃爍兮,先發制人;玉轉珠回兮,乘虛便襲。賊賊打麵,還它州土麥。
承天嵩禪師因女弟子問:「《金剛經》中六波羅蜜,那箇第一?」師云「長城齊崩倒,方見本來人。」云:「學人不會,請師直指。」師云:「白骨如山嶽,滴血見真容。」
石女抽簪不易為,承天言下示全歸,情窮淚可銷金石,恩重緣能起死灰。祇見蒼梧雲慘澹,未逢塞北鴈南回,王孫攜手無歸路,城上空聞杜宇哀。
月裏嫦娥難畫眉,東君巧借逆風吹,胭脂洗盡桃華面,欲嫁漁郎不用媒。
僧問雲門:「父母不聽,不得出家。如何得出家?」師云:「淺。」僧云:「學人不會。」師云:「深。」
迥無依倚絕躋攀,猶隔韶陽一字關,若識風前別調者,自應天外渡雲間。
百丈惟政禪師因老宿問:「日就窗?窗就日?」師云:「長老房中有客,歸去好。」
客來掘地討天,主人續鳧斷鶴,夕陽西下,悲風四顧,山窗寂寞。
湖南祇林和尚每叱文殊、普賢皆為精魅,手持木劍自謂降魔,纔見僧來參,便曰:「魔來也,魔來也。」以劍亂揮,歸方丈。如是十二年後,置劍無語。僧問:「十二年前為甚麼降魔?」師曰:「賊不打貧兒家。」曰:「十二年後為甚麼不降魔?」師曰:「賊不打貧兒家。」
一劍霜寒八百州,沙場苦戰志難酬,家園自有琴書在,月白風清歸去休。
孚上座聞畫角聲有省。
歌管弦中歲月荒,玉樓人醉杏華鄉,分明喚起來時路,只道東風有短長。
角聲吹落天邊月,揚子江頭浪逆行,茫茫大地人無數,虛憶樓頭別有聲。
僧問青林禪師:「徑往時如何?」師曰:「死蛇當大路,勸子莫當。」頭曰:「當頭者如何?」師曰:「喪子命根。」曰:「不當頭者如何?」師曰:「亦無回避處。」曰:「正當恁麼時如何?」師曰:「失卻也。」曰:「向甚麼處去?」師曰:「艸深無覓處。」曰:「和尚也須隄防始得。」師拊掌曰:「一等是箇毒氣。」
張顛顛後絕人顛,艸聖呼傳醉裏僊,斷戟短槍渾不顧,至今紙上起雲煙。
僧問趙州:「凝然便會時如何?」州云:「老鼠尾上帶研槌。」
死水有龍藏不得,玄中無路阿誰知?棄卻百千沉大海,一浮漚裏漫狐疑。擬會取,帶研槌,風吹碧落浮雲盡,鴈影秋空不繫思。
僧問修己禪師:「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答云:「舶船過海,赤腳回鄉。」
順水張帆潑浪高,多年滯貨脫兒曹,擔頭贏得輕如葉,隻履西歸月半瓢。
僧問景清居素禪師:「如何是末上一句?」師曰:「金剛樹下。」「如何是末後一句?」師曰:「拘尸城邊。」「向上更有事也無?」師曰:「有。」「如何是向上事?」師曰:「波旬拊掌呵呵笑,迦葉抬頭不識人。」
末上一句子,生佛難提挈,無端死釋迦,帶累生迦葉。別別,珊瑚枝枝撐著月。
姜山方禪師因僧問:「如何是不動尊?」師曰:「單著布衫穿市過。」曰:「學人未曉。」師曰:「騎驢蹋破洞庭波。」曰:「透過三級浪,專聽一聲雷。」師曰:「伸手不見掌。」曰:「還許學人進向也無?」師曰:「蹋地告虛空。」曰:「雷門之下,布鼓難鳴。」師曰:「八華毬子上,不用繡紅旗。」曰:「三十年後,此話大行。」師便打。
賓則始終賓,主則始終主,如何不動尊?觸著無停處。明明鬧市頭,深深海底渡,鐵鷂無毛掠月昏,俊鶻穿雲天正曙。機蹋機箭,鋒拄何如?天外展雙眸,莫把是非來入耳。
僧問長慶暹禪師:「離上生之寶剎,登延聖之道場,如何是不動尊?」師曰:「孤舟載明月。」曰:「忽遇櫓棹俱停時如何?」師曰:「漁人偏愛宿蘆華。」
不留不礙行空月,虛舟觸浪無痕跡,白蘋紅蓼秋如織,無家客絲綸千尺。煙波擿羅雲釣月,家風別搖搖萬頃,蒼波碧夢鎖空江。秋瑟瑟,忘施設,風來荻葦華如雪。
淨因成禪師,一喝分五教。
師絃纔舉眾絃絕,一喝雷轟并電掣,從教八面總玲瓏,頓漸偏圓無不入。譬如萬派盡朝宗,畢竟千峰嶽邊歇。小淨因,真巨擘,鴻門項羽活埋得,普天匝地漢家春,千古萬古誰人識?
九峰虔禪師因僧問:「古人云:『直得不恁麼來者猶是兒孫。』意旨如何?」師云:「古人不謾語。」曰:「如何是來底兒孫?」師曰:「尤守珍御在。」曰:「如何是父?」師曰:「無家可坐,無世可興。」
尊貴天然原不共,轉身有路涉途中,苔封古殿難尋跡,體混諸塵不露蹤。旋轉華夷皆至化,浩然物我總同風,舜謨禹績渾閒事,那見家尊更計功?
僧問投子大同禪師:「如何是出門不見佛?」師曰:「無所睹。」「如何是入室別爺娘?」師曰:「無所生。」
不慕諸聖,不重己靈,釋迦彌勒,幻影虛聲,全超功位,迥絕疏親。金屑雖貴眼中塵,須信乾坤奉一人。
僧問夾山善會禪師:「十二分教及祖意,和尚為什麼不許人問?」山曰:「是老僧坐具。」曰:「和尚以何法示人?」山曰:「虛空無挂鍼之路,子虛徒撚線之功。」又曰:「會麼?」曰:「不會。」山曰:「金粟之苗裔,舍利之真身,罔象之玄譚,是埜狐之窟宅。」
瘡疣故紙太顢頇,彩畫虛空總不堪,烈燄那容蚊蚋泊?狂猿徒自影空貪。靈鋒劍拂珊瑚月,胡餅機超佛祖譚,點石化金仙遇易,教人除卻是非難。
夾山在溈山作典座,溈問云:「今日喫甚麼菜?」山曰:「二年同一春。」溈云:「好好修事著。」山曰:「龍宿鳳巢。」
擬索家常一碗羹,平將王膳大鋪陳,兩輪互炤千華頂,雙桂同飄五葉春。丹鳳和鳴歸嶽麓,玉龍旋舞出潭津,滿盤拓出珍羞供,五味均調獻至尊。
廬山永安悟禪師因僧問:「脫籠頭卸角馱來時如何?」師云:「換骨洗腸投紫塞,雁門切忌更銜蘆。」
平步登高易,從空放下難。君不見?萬里侯封俱不羨,只圖生入玉門關。
玄沙侍雪峰山行次,峰指面前地云:「者一片田地,好造箇無縫塔。」沙曰:「高多少?」峰乃上下顧視。沙曰:「人天福報,即不無和尚;靈山授記,未許夢見在。」峰云:「你作麼生?」沙曰:「七尺八尺。」
師子盤旋,象王蹴蹋,指出當陽無縫塔,好手不沾泥,規模真寥廓,卓出人前,輝煌歷落。
長沙岑和尚與仰山翫月次,山云:「人人有者箇,只是用不得。」岑云:「我倩汝用。」山云:「你作麼生用?」岑劈胸,與一蹋,山云:「㘞,直下似箇大蟲。」
一拳打落天邊月,就手輕拋陷虎機,有意氣時添意氣,得便宜處落便宜。
大隋和尚因燒山次,忽見一蛇,以杖挑向火中,咄云:「者箇形骸,猶自不放舍。你向者裏死,如暗得燈。」遂有僧問云:「正恁麼時,還有罪也無?」師曰:「石虎叫時山谷響,木人吼處鐵牛驚。」
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烈燄堆中翻巨浪,萬山猿叫斷腸聲。
情忘逆順月行空,大用從教不立宗,落盡眉毛渾不顧,為憐松竹引清風。
僧問三平忠禪師:「宗門中還有學路也無?」師云:「有一路,滑如苔。」曰:「學人還躡得否?」師曰:「不擬心,汝自看。」
前不搆村、後不迭店,智不能窺、眼不及見,心行路絕,玲瓏八面,本自全身在帝鄉,休將閒學擬思量。
超方有路人同到,不用追攀本現成,有意躡時難措足,無心任運絕疏親。日中逃影就陰歇,止沸揚湯減灶薪,歇卻馳求心行路,腳跟不動御街行。
僧問洛浦:「諸聖恁麼來,將何供養?」浦曰:「土宿雖持錫,不是婆羅門。」
閒神枉顧謾嗷嗷,壁立門庭萬仞高,細切清風陳俎豆,薄㓟明月當春醪。空施三奠酬來意,那討分文買紙燒?一物渾無將底供,雪霜橫按有吹毛。
僧問烏牙彥賓禪師:「未作人身[A10]已前作什麼來?」師曰:「三腳石牛坡上走,一枝瑞艸目前分。」
空劫[A11]已前不較多,三春艸自秀平坡,石牛繩索無拘束,坐臥春風百艸頭。
僧問烏牙:「蝭蝀飲雲根時如何?」牙曰:「金輪天子下閻浮,鐵饅頭上金華異。」曰:「正當恁麼時如何?」牙曰:「當今不坐靈明殿,畫鼓休停八佾音。」
赫日蕩妖氛,光輝艸木均,雷轟天外運,大地悉承恩。
僧問笑嵒和尚:「一言道盡,更不容其言時如何?」師曰:「武陵谿畔杜鵑語,十里桃華血染紅。」
有語非干舌,無言華雨嵒,到江吳地盡,隔岸越山長。
又
辭窮理盡舌頭乾,海底珊瑚撐著月,杜鵑聲裏落華紅,多口阿師全漏洩。
僧問笑嵒和尚:「摩尼珠,人不識,如來藏裏親收得,如何是珠?」師云:「大千影現中。」僧云:「不會。」師云:「閻浮樹下業龍多。」
圓陀陀,光爍爍,鶻眼龍睛覷不著,拈來活潑走盤中,帝網交羅光互發,塵勞羈鎖暫時暗,無明業覆蒼龍窟,密移一步看如何?頷下驪珠神約約。
山翁忞和尚一日牽驢巡堂一匝,命眾下語。眾下語[A12]已,仍以艸一束拋向眾前,眾不能答。乃代前語云:「寶御珍裝尤尚棄,誰能歷劫傍它門?」代後語:「但作驢鳴。」
千般泣露艸漫漫,須識吟風總一般,臨濟白拈非好手,抬眸不共汝同盤。
耀古騰今長自由,披毛端的為時流,水艸現前渾不顧,一聲嘯出萬峰頭。
臨濟四料揀
奪人不奪境
奪境不奪人
人境兩俱奪
人境俱不奪
總頌
是何物兮同一質
那箇與君同大事
孰能與我總同參
何人同此一真智
是什麼物同普遍
阿那箇是同具足
甚麼物兮同得失
作麼生兮同生殺
與誰說法同音吼
與甚麼人同得入
總頌
浮山九帶
佛正法眼藏帶
佛法藏帶
理貫帶
事貫帶
理事縱橫帶
屈曲垂帶
妙協兼帶
金鍼雙鎖帶
平懷常實帶
天岸昇禪師語錄卷第十六
校注
【經文資訊】《嘉興藏》第 26 冊 No. B187 天岸昇禪師語錄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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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轟轟過曉峰,千山洗出碧重重,桃源洞口華如霰,無數漁郎炤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