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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禪宗史

第八章 曹溪禪之開展

第一節 曹溪流派

慧能在韶州行化四十多年予禪宗以極深遠的影響當時僻處嶺南的弟子雖傳下法海志道等名字但事[A1]跡不詳他們的貢獻是《壇經》的集成與傳出及有關慧能事[A2]跡的傳說發展曹溪頓教而成為大宗的屬於中原及江南的弟子

中原的荷澤宗

荷澤宗以神會住在洛陽荷澤寺而得名慧能去世以來的五十年(七一三——七六二)是神會北上努力於發揚南宗頓教確定慧能為六祖的時代神會的一生已在上一章說過了神會的門下在京洛一帶的竟沒有卓越的禪師在這政治中心地帶與北宗尖銳的對立「相見如仇」結果是誰也沾不了便宜僅留下「壇經傳宗」等口實少數行化到江南的恰好洪州石頭牛頭禪盛行也難有卓越的表現惟磁州法如一系傳入成都後來有圭峯宗密(七八〇——八四一)為荷澤宗的殿軍大師但宗密「教禪一致」荷澤宗與華嚴教合一失去了南宗頓教——簡易的特色

江南的洪州宗與石頭宗

青原行思與南嶽懷讓所傳出的法系到十世紀被認為曹溪禪門的正統行思(或作「行司」)的傳記附見於《宋僧傳》卷九〈義福傳〉下(大正五〇七六〇下)《傳燈錄》卷五(大正五一二四〇上——下)行思是吉州(今江西吉安縣就是廬陵)人開元二十八年(七四〇)去世在曹溪會下行思被稱為「上座」是一位年齡較長的弟子慧能生前行思早已離開曹溪住在故鄉的青原山靜居寺傳說「四方禪客繁擁其堂」而現在能知道名字的僅石頭希遷一人而已希遷的傳記見《宋僧傳》卷九〈希遷傳〉(大正五〇七六三下——七六四上)《傳燈錄》卷一四(大正五一三〇九中——下)希遷卒於貞元六年(七九〇)年九十一歲應生於久視元年(七〇〇)希遷是嶺南高要(今廣東高要縣)人起初在曹溪會下做沙彌慧能去世(七一三)希遷只有十四歲他曾「上下羅浮往來三峽」到處去參訪開元十六年(七二八)受具足戒然後到青原山來依止行思終於成為一代的大禪師天寶初年(七四二)希遷到南嶽來在一石臺上結庵所以人稱「石頭和尚」——石頭宗由此得名廣德二年(七六四)曾到梁端(今湖南長沙縣)住了一個時期從七四二到七九〇希遷弘禪的時間長達半個世紀門下的法嗣《傳燈錄》列二十一人如荊州的天皇道悟(八〇七卒)澧洲的藥山惟儼(八二八卒)潮州的西山大顛(八二四卒)都是有名的禪師雲門宗法眼宗曹洞宗傳說都是從石頭系統出來的

慧能的另一弟子懷讓傳記見張正甫(八一五)所作的〈衡州般若寺觀音大師碑銘並序〉(《全唐文》卷六一九)《宋僧傳》卷九〈懷讓傳〉(大正五〇七六一上——中)《傳燈錄》卷五(大正五一二四〇下——二四一上)懷讓於天寶二年(七四四)去世世壽六十八應生於儀鳳二年(六七七)懷讓是金州安康(今陝西安康縣)人起初從荊州恆景律師出家與同學坦然參訪嵩山老安二十三歲(六九九)時來曹溪參慧能在曹溪門下十二年(或說「十五年」)景雲二年(七一一)辭去先天二年(七一三)懷讓到南嶽來住般若寺懷讓的弟子《宋僧傳》舉道峻道一——二人《傳燈錄》列九人其中嚴峻就是道峻後來住楊州大明寺神照住廣東潮州的西山藥山惟儼潮州大顛百丈懷海都是從神照(或作「慧照」)出家的懷讓的弟子中留有事[A3]跡的也只有洪州道一道一的傳記有權德輿(約七九一)所作的〈唐故洪州開元寺石門道一禪師碑銘並序〉(《全唐文》卷五〇一)《宋僧傳》卷一〇〈道一傳〉(大正五〇七六六上——下)《傳燈錄》卷六(大正五一二四五下——二四六下)道一卒於貞元四年(七八八)年八十歲是生於景龍三年(七〇九)的道一是漢州(今四川廣漢縣)人俗姓馬被尊稱為「馬大師」後世又稱之為「馬祖」(其實「馬祖」是牛頭下鶴林玄素——「馬素」的俗稱)憲宗謚為大寂禪師所以或稱之為「大寂」道一本為成都淨眾寺金和尚無相的弟子後到南嶽來從懷讓修學天寶初年(七四二)道一住建陽(今福建建陽縣)的佛[A4]跡嶺開始聚徒教化不久遷到臨川(今江西臨川縣)的西山南康(今江西南康縣)的龔公山大曆年間(七六六——七六九)移住洪州(今江西南昌縣)開元寺所以人稱之為「洪州宗」道一的門下盛極了稱「八十八位善知識」如南泉普願(八三四卒)西堂智藏(八一四卒)而百丈懷海(八一四卒)最有名懷海下出了溈山靈[A5]祐(八五三卒)黃蘗希運(八五六頃卒)為溈仰與臨濟二宗的根元

行思與懷讓當時只是與少數學人度著禪的生活沒有公開的開法傳禪如《圓覺經大疏鈔》說「讓和上是六祖弟子本不開法但山居修道」(續一四二七九[A6](卍新續九五三四中))神會在滑臺大會上說「能禪師門徒道俗近有數(百)餘人無有一人敢濫開禪門」(《神會集》二八三)到了希遷與道一禪風才大盛起來《宋僧傳希遷傳》引劉軻碑(八二〇頃作)說「自江西主大寂湖南主石頭往來憧憧不見二大士為無知矣」這可以想見當時的盛況然在會昌法難(八四五)以前石頭一系的興盛是比不上荷澤與洪州的石頭一系的思想也沒有被認為曹溪的正宗這可以舉當時的文記為證

韋處厚(八二八卒)所作〈興福寺內供奉大德大義禪師碑銘〉(《全唐文》卷七一五)

「自脈散絲分或遁秦或居洛或之吳或在楚」

大義是道一的門下死於八一八年韋處厚作碑說到禪的分散是代表洪州宗當時的意見碑中所說的「秦者曰秀」是北宗「洛者曰會」是荷澤宗「吳者曰融」是牛頭宗「楚者曰道一」是洪州宗敘述當時的禪分四大支卻沒有提到石頭碑文雖不滿神會門下的「壇經傳宗」而稱神會為「得總持之印獨曜瑩珠」大有曹溪門下第一人的意思那時的洪州門下對神會還是表示尊敬的

賈餗(八二五)所作〈楊州華林寺大悲禪師碑銘並序〉(《全唐文》卷七三一)

「菩提達磨始來中土代襲為祖派別為宗故第六祖曹溪慧能始與荊州神秀分南北之號曹溪既沒其嗣法者神會懷讓又析為二宗」

大悲禪師是神會的弟子靈坦(死於八一六年)碑文承認了懷讓為曹溪門下荷澤與洪州——二宗並立也沒有說到石頭

白居易(八四七卒)所作〈西京興善寺傳法堂碑並序〉(《全唐文》卷六七八)

「自四祖以降雖嗣法有[A7]冢嫡而支派猶大宗小宗焉以世族譬之既師(指興善惟寬)與西堂藏甘泉賢勒潭海百巖暉俱父事大寂(道一)若兄弟然章敬澄若從兄弟徑山欽從祖兄弟鶴林素華嚴寂若伯叔然(武)當山忠東京會若伯叔祖嵩山秀牛頭融若曾伯叔祖」

〈傳法堂碑〉是為道一的弟子興善惟寬(卒於八一七)作的所敘的譜系有點雜亂然代表了洪州門下當時的意見碑中說到了洪州大寂牛頭法融嵩山(神)秀東京神會所敘述的都屬當時四大宗並沒有提到石頭一系

《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列舉七家「拂塵看淨方便通經」是北宗「三句用心為戒定慧」是淨眾宗「教行不拘而滅識」是保唐宗「觸類是道而任心」是洪州宗「本無事而忘情」是牛頭宗「藉傳香而存佛」是宣什宗「寂知指體無念為宗」是荷澤宗(續一四二七七[A8](卍新續九五三四下)——二八〇[A9](卍新續九五三五上))敘述當時的七家(除去四川方面的淨眾保唐宣什也還是四大宗)卻沒有石頭的地位

宗密的又一著作《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大正四八四〇〇下)

「宗義別者猶將十家(原誤作「室」)謂江西荷澤北秀南侁牛頭石頭保唐宣什及稠那天臺等」

宗密列舉十家連(不屬達摩系統的)稠那天臺都在內才提到了石頭統攝諸家的禪為三宗其中「泯絕無寄宗石頭牛頭下至徑山皆示此理」(大正四八四〇二下)洪州與荷澤同屬「直顯心性宗」而石頭卻與牛頭相同這意味著石頭宗的不徹底不足以代表曹溪的正統

上述的五項文證都是會昌法難以前的實錄到會昌法難止荷澤與洪州互相承認為曹溪門下的二大流石頭宗的早期意義應好好的加以研究

[A10]劍南的保唐宗

保唐宗的成立者是成都保唐寺無住《傳燈錄》卷四有無住的機緣語句得法於淨眾寺的無相(大正五一二三四中——二三五上)宗密也把他看作五祖下的一支如《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續一四二七八[A11](卍新續九五三四上))

「其先亦五祖下分出即老安和上也有一俗弟子陳楚章時號陳七哥有一僧名無住遇陳開示領悟亦志行孤勁後遊蜀中遇金和上開禪亦預其會[A12]更諮問見非改前悟將欲傳之於未聞意以[A13]稟承俗人恐非宜便遂認金和上為師」[A14]

老安是嵩山慧安金和上是淨眾寺無相為智詵的再傳弟子老安與智詵都是弘忍門下所以說保唐是五祖下的一系然現存屬於保唐宗的《曆代法寶記》所說並不如此(大正五一一八六上——下)

「和上法號無住遇白衣居士陳楚璋說頓教法和上當遇之日密契相知默傳心法」

「天寶年間忽聞范陽到次山有明和上東京有神會和上太原府有自在和上並是第六祖師弟子說頓教法和上當日之時亦未出家遂往太原禮拜自在和上自在和上說淨中無淨相即是真淨佛性和上聞法已心意快然欲辭前途老和上共諸師大德苦留不放此真法棟梁便與削髮披衣天寶八載受具戒」

「乾元二年正月到成都府淨眾(原誤作「泉」)寺初到之時逢安乾師引見金和上和上見非常歡喜其時正是受緣之日當夜隨眾受緣經三日三夜」

依《曆代法寶記》無住還沒有出家時從老安弟子陳楚璋得法天寶八年(七四九)前從六祖弟子(并州)自在受法出家乾元二年(七五九)在成都金和上處也隨眾「受緣」三日夜依此明確的記載無住初與老安門下有關而出家是慧能的再傳弟子與淨眾寺的金和尚無相僅有極短暫的形式上的關係《曆代法寶記》肯定的以慧能為六祖受到神會所傳的頓教的影響無住並以傳衣為據自以為直承慧能的頓法這應該是(至少是依附)曹溪門下的一流無住住成都的保唐寺受相國杜鴻漸的尊信傳禪的時代並不長從永泰二年(七六六)到大曆九年(七七四)只有九個年頭時代與道一希遷相當

第二節 禪風的對立

曹溪門下以「南宗頓教」為名而弘傳的不在少數前面所說的只是形成大宗的四家現在來看看這四家與曹溪禪有什麼關聯有什麼進一步的發展說到曹溪禪現在只能以《壇經》為代表以《壇經》來觀察各家但這在研究上是並不太容易的因為《壇經》是弟子所集記而現存最古的燉煌本已經過了「壇經傳宗」「南方宗旨」的多少雜糅——這是《壇經》自身的問題《壇經》為慧能晚年的一項開法記錄起初是流傳在少數人手中的祕本神會懷讓他們都不一定見到過《壇經》即使見到了曹溪門下是禪者禪者是以自己體驗的那個事實為主的應時應機來接引學人決不是奉《壇經》為範本而照本宣揚的——這是有關《壇經》與曹溪門下間的問題以《壇經》來觀察各家只能說《壇經》的主要部分與門下所弘傳的南宗有著一定程度的關係[A15]罷了曹溪門下的禪書如與荷澤有關的《神會語錄》《壇語》與保唐有關的《曆代法寶記》都能提貢在當時的實際情形而青原行思南嶽懷讓等某些機緣語句都經過長期傳說而後集錄出來如漫無簡別的引用為會昌以前的南嶽青原下的早期禪學也不容易精確所以這[A16]裡只能從大體上理解各家的趨向與特色而曹溪禪成為一般人心目中的禪宗留到下章去論究

直說與巧說

《壇經》的主體是當時開法傳禪的記錄是繼承東山弘忍以來的公開的普遍的開法《壇經》附編中的弟子機緣部分是個別的當機接引燉煌本僅附錄智誠法達智常神會——四人的問答《傳燈錄》共錄十九人的機緣多數為《壇經》至元本所採錄慧能當時的問答機緣也還是重在說明——「直說」的然傳說中的神會玄覺等機緣已有反詰的[A17]啟發的甚或用棒打的讓學人自己去領悟(北宗也是有這種作略的)的特色這姑且稱之為「巧說」從這接引學人的方便去觀察那神會的「每月作壇場」也是一般的開法如《壇語》(《神會集》二五一)

「我於此門都不如是多人少人並皆普說過去諸佛說法皆對八部眾說不私說不偷說上中下眾各自領解」

神會重於普說他批評「偷說」「私說」顯然是繼承黃梅家風的對人(或少數弟子)的問答被集於《南陽和上問答雜徵義》的也是重在說明的保唐無住與神會的態度相近如《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八五下)

「保唐寺無住和上每為學道四眾百千萬人及一人無有時節有疑任問處座說法直至見性」

無住的說法是不定期的普說或應機說法也主要是直說的這是上承弘忍以來的不擇根機普為大眾的開法方式青原行思與南嶽懷讓當時都沒有開法也就沒有開法的直說道一石頭以下在記錄中所見到的是「開堂」「上堂」當時有「法堂」的建立所以改稱「開法」為「開(開是創開)堂」「上堂」這雖取普說的形式卻以僧眾為主道一與石頭門下著重於僧眾的陶冶也就更重視個別的[A18]啟發傳錄下來的以機緣問答為多「多是隨問反質旋立旋破」並以行動來表示師弟子間同參道友間的問答多數是悟入的機緣與禪心深入的表示洪州石頭門下顯然是在固有的普說形式上傾向於個別攝受方便巧說

隨相與破相

東山門下已有破相的傾向曹溪門下更具體的表現出來自道信以來法門是戒禪合一念佛與成佛合一慧能不用「齊念佛名令淨心」的一般方便而採用「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淵源於黃梅的直捷的法門從此曹溪門下的傳法不再念佛了(唐末以來的禪師又與念佛相結合那是他力的念佛與黃梅的念佛方便不同)至於戒法神會的《壇語》還是有戒有禪而且說「若求無上菩提要先護持齋戒乃可得入」(《神會集》二二九)保存了東山門下的傳統但是一般的齋戒不僅不是《壇經》的「受無相戒」也沒有北宗以「佛性為菩薩戒」的意義神會的齋戒是適應一般的

慧能是一位承先[A19]啟後的大師《壇經》「受無相戒」說到見佛懺悔發願歸戒而這都銷歸自性結歸於「戒本源自性清淨」與「還得本心」的不二這是有「受無相戒」的名目而並無一般禪外授(菩薩)戒的特殊內容所以雖依佛教常例說戒說定說慧而其實是(大正四八三四二下)

「得悟自性亦不立戒定慧自性無非無亂無癡念念般若觀照當離法相有何可立」

繼承這一精神而發展起來保唐石頭洪州門下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再提戒法的傳授了保唐無住是最偏激的他對於戒律(依出家的戒律說)的看法如《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九四中)

「律是調伏之義戒是非青黃赤白非色非心是戒體戒是眾生本(性)眾生本來圓滿本來清淨妄念生時即背覺合塵即是戒律不滿足念不生時即是決定毘尼念不生時即是究竟毘尼念不生時即是破壞一切心識若見持戒即大破戒戒非戒二是一相能知此者即是大道(疑是「導」或「律」)師」

「今時律師說觸說淨說持說犯作相(原作「想」)受戒作相威儀及以飯食皆作相假使作相即與外道五通等」

無住的「教行不拘」達到了否定一般(出家)戒律的邊緣《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一說他「釋門事相一切不行禮懺轉讀畫佛寫經一切毀之皆是妄想所住之院不置佛事」(續一四二七八[A20](卍新續九五三四上))這是曹溪門下破相(源於黃梅)的最極端者洪州石頭門下對出家受戒念誦大體隨順一般的習例少數人的任性行為也在所難免石頭門下有幾則特出的例子如《傳燈錄》卷一四

天然「師以盆盛水淨頭於和尚前胡跪石頭見而笑之便與剃髮又為說戒法師乃掩耳而出」(大正五一三一〇下)

「藥(山)云生死事大何不受戒去(高沙彌)師曰知是遮般事喚什麼作戒」(大正五一三一五下)

藥山「納戒於衡嶽希操律師乃曰大丈夫當離法自淨豈能屑屑事細行於布巾耶」(大正五一三一一中)

據石頭門下的幾則事例來看有的出家而不受戒有的受戒而不要學戒作為僧伽制度的出家律儀在禪者(特別是石頭門下)是名存實亡了然而大眾共聚不能沒有法制於是乎洪州門下制立叢林清規不是小乘不是大乘的自成家風[A21]裡只約破相與隨相而說[A22]裡面還有別的問題

尊教與慢教

尊教與慢教就是立言說與不立言說教禪一致或教禪別行這原是老問題達摩以四卷《楞伽》授慧可是《續僧傳》所說的道信依《楞伽經》及《文殊說般若經》制「入道安心要方便」神秀「方便通經」廣引大乘經論來成立自宗都表示了禪是不離教的然《唐中岳沙門釋法如行狀》說「天竺相承本無文字入此門者唯意相傳」並引〈禪經序〉說「斯人不可以名部分別有宗明矣」張說的〈荊州玉泉寺大通禪師碑〉杜朏的《傳法寶紀》都說到不立文字唯意相傳(心傳)表示了離教而別有宗的立場對於這個問題曹溪門下又怎樣呢

荷澤神會是教禪一致的如《壇語》說

「若求無上菩提須信佛語依佛教佛道沒語經云諸惡莫作諸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神會集》二二八)

「知識若學般若波羅蜜須廣讀大乘經典明鏡可以鑒容大乘經可以正心第一莫疑依佛語當淨三業方能入得大乘此頓門一依如來說修行必不相悞」(《神會集》二五二)

神會在傳授禪法時要人「依佛語信佛教」要人「廣讀大乘經典」認為頓悟的最上乘「一依如來說」在教導學人的方法上神會是應用經教對大乘的了義經是肯定的決非離大乘經義而別有頓教最上乘的神會說達摩宗旨「我六代大師一一皆言單刀直入直了見性不言階漸」(《神會集》二八七)達摩所傳的頓悟見性就是如來禪如來禪是《楞伽經》所說的他引用《大般涅槃經》的「南無純陀南無純陀身同凡夫心同佛心」(《神會集》二七九)及引《法華經》的龍女成佛等(《神會集》一三〇——一三三)以證明頓悟不但引經來證明而勸人廣讀大乘經大乘經的聽聞讀誦神會認為對於頓悟的見性成佛有重要的意義如〈與拓跋開府書〉(《神會集》一〇一——一〇二)

「於生死海中得與諸佛菩薩一念相應即於一念相應處修行即是知道者即是見道者即是得道者」

「侍郎云今是凡夫為官若為學得諮侍郎今日許侍郎學解未得修行但得知解以知解久熏習故一切攀緣妄想所有重者自漸輕微神會見經文所說光明王月光王頂生王轉輪聖王帝釋梵王等具五欲樂甚於百千萬億諸王等於般若波羅蜜唯則()學解將解心呈問佛佛即領受印可得佛印可即可捨五欲樂心便證正位地菩薩」

在這[A23]神會提出了一個「解」字解是知解從聽聞而來了解而深信不疑這雖還不是見不是證但久久熏習對於頓悟見性是有用處的所以神會主張「要藉有作戒有作慧顯無作慧」(《神會集》二二九)有作慧就是信解的「知解」對無作慧(真無漏般若)有助發的作用知與見的差別神會也說得明白(《神會集》二四六)

「如此處各各思量家中住宅衣服臥具及一切等物具知有更不生疑此名為知不名為見若行到宅中見如上所說之物即名為見不名為知今所學者具(疑是「且」字)依他說知身中有佛性未能了了見」

從聞說而引起決定信的知解固然是不徹底的沒有見沒有證但在頓悟入道中是有重要意義的如《壇語》(《神會集》二四八——二四九)

「知識常須作如是解上根上智人見說般若波羅蜜便能領受如說修行如中根人雖未得若勸(勤)諮問亦得入下根人但至信不退當來亦能入大乘十信位中」

神會所說的知解約教義說是(大乘了義)「聞所成慧」天臺家稱之為「開圓解」神會是以知解為方便的洪州門下譏神會為「知解宗徒」是正確的但在神會的觀點來說這是沒有什麼不對的離教說宗才是錯誤呢神會以「知解」為悟入的方便所以不破言說如《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八五中)

「神會和上每月作壇場為人說法破清淨禪立如來禪立知見立言說為戒定慧不破言說正說之時即是戒正說之時即是定正說之時即是慧說無念法立見性」

神會的不破言說是什麼意義呢言說的當下就是戒定慧「妄心不起名為戒無妄心名為定知心無妄名為慧是名三學等」(《神會集》二二九)戒定慧等只是摩訶般若無住之知摩訶般若(或名無住之知)是不必離於言說的所以說「經云當如法說口說菩提心無住處口說涅槃心唯寂滅口說解脫心無繫縛」(《神會集》二四七)如法說是不取於相的與無念見性都是不相礙的無住無念都不妨言說這才是語默動靜都是禪呢禪的方便也好禪的悟證也好神會是奠定了「教禪一致」的宗風神會禪的特色與《壇經》是有密切關係的如《壇經》(大正[A24]四八[A25]冊)

「見一客讀金剛經慧能一聞心迷便悟見(忍)大師勸道俗但持金剛經一卷即得見性直了成佛」([A26]大正四八三三七上)

「五祖夜至三更喚慧能堂內說金剛經慧能一聞言下便悟」([A27]大正四八三三八上)

「若大乘(根)者聞說金剛經心開悟解」([A28]大正四八三四〇中)

慧能與《金剛經》的關係石頭與洪州門下如(《寶林傳》)《祖堂集》《景德傳燈錄》都是承認的持經誦偈而能引發「心開悟解」可以「見性」應該是神會以知解為頓悟方便的主要根據神會造了一部《頓悟最上乘論》廣讚受持《金剛經》的功德就是《壇經》中「持金剛經」的發揮與引證

曹溪門下神會雖「不破言說」然「不立言說」的傾向也普遍的發展起來保唐宗無住就是破言說的如《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九二下)

「和上所引諸經了義直指心地法門並破言說和上所說說不可說今願同學但依義修行莫著言說若著言說即自失修行分」

無住是相當推重神會的引用神會的《南宗定是非論》〈師資血脈傳〉也說無念無住「尋常教戒諸學道者恐著言說」所以與法師律師論師們的問答都是依經論所說而破斥言說引歸「無念」著重在破言說所以說「達摩祖師宗徒禪法不將一字教來默傳心印」成為離教傳禪的一派他「直指心地法門並破言說」所以「不教人讀經」認為「轉經禮拜皆是起心起心即是生死不起即是見佛」保唐宗風不重教與離教的傾向大致與洪州石頭下相近

「教外別傳」與「不立言說」有關裴休《黃蘗希運禪師傳心法要》(《傳燈錄》本為正《大正藏》四八的別行本已有所增附)曾這樣(大正五一二七〇中)

「有大禪師號希運獨佩最上乘離文字之印唯傳一心更無別法證之者無新舊無淺深說之者不立義解不立宗主不開戶牖直下便是動念則乖然後為本佛」

裴休對荷澤下的宗密是相當欽佩的極力護持的也是能深切了解荷澤宗意的宗密去世(八四一)後裴休又親近道一下的黃蘗(時為會昌二年——八四二及大中二年——八四八)裴休所記的黃蘗法要是比對著荷澤宗的「不立義解」就是不立知解不像荷澤宗的依知解為方便荷澤宗立「無念為宗」「無住為本見即是主」黃蘗是「不立宗主」「不開戶牖」是沒有指一個門路讓學者從這個門路去悟入這就是「不將一法與人」因為南方禪師們的經驗「從門入者非寶」「從緣悟入」才能「永無退失」這與荷澤的立「無住之知」為悟入的門戶顯然不同黃蘗的「不立」「不開」都從「不立言說」而來所以也明確的表示了達磨的別傳教外如《黃蘗希運禪師傳心法要》(大正五一二七三上)

「方便說三乘乘有大小得有深淺皆非本法故云唯此一乘道餘二即非真然(法華)終未能顯一心法故召迦葉同法座坐別付一心離言說法此一枝法今別行若能契悟者便至佛地」

黃蘗的「不立義解不立宗主不開戶牖」「別付一心離言說法」是從不立言說而到達離教法而別有宗法的頂[A29]與《法如行狀》的「天竺相承本無文字入此門者唯意相傳」說相同本來實際是言說所不及的那是經論的常談小乘也不例外神會那會不知道呢如神會立「無念為宗」而無念是(《神會集》一一五)

「問未審無念法有無無念法不言有不言無言其有者即同世有言其無者即同世無是以無念不同有無喚作是物(是物即什麼)不喚作是物作勿生(即怎麼樣)是亦不作勿生是以無念不可說今言說者為對問故」

又如佛性的問答中(《神會集》一四〇)

「問此似是沒物(是沒即什麼甚麼)不似箇物既不似箇物何故喚作佛性不似物喚作佛性若似物即不喚作佛性」

不似箇物就是「說似一物即不中」這有什麼可說可立呢然在接引學人假名是不無作用的所以還是「立知見」「立言說」名為「無念」喚作「佛性」洪州石頭門下傾向於「不立言說」(不立文字)不是說不可以立只怕你不能言下悟入而所說所立引起副作用反增執見百丈就對靈祐說「不辭與汝道久後喪吾兒孫」(大正五一二四九下)這樣的發展起來就超佛進一步越祖從教意(佛法大意)到祖意(祖師西來意)進而連祖意也不立專在日常生活當前事物一般語言用反詰暗示警覺去誘發學人的自悟終於形成別有一格的禪語禪偈這是傾向於「不立言說」而逐漸形成並非起初就是那樣的如《傳燈錄》卷六道一的開示(大正五一二四六上)

「汝等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達磨大師從南天竺國來躬至中華傳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開悟又引楞伽經文以印眾生心地恐汝顛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故楞伽經云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

道一去世(七八八)比神會去世(七六二)遲了二十多年道一的開示還不妨說「宗」說「門」與道一同時的石頭希遷(大正五一三〇九中)也說

「吾之法門先佛傳授不論禪定精進唯達佛之知見即心即佛心佛眾生菩提煩惱名異體一汝等當知自己心靈體離斷常性非垢淨湛然圓滿凡聖齊同應用無方汝能知之無所不備」

道一與石頭的宗要與神會所說的「唯指佛心即心是佛」顯然是一致的是曹溪門下所共的也與《壇經》所說的一樣(大正四八三四〇中——下三三九上)

「不悟即是佛是眾生一念若悟即眾生是佛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心中何不從於自心頓現真如本性識心見性自成佛道」

「善知識見自性自淨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

「見性成佛」「即心是佛」「即心即佛」為慧能及門下一致的南宗的核心問題由於洪州石頭門下傾向於「不立言說」(其實是離不了言說而只是不用經論固有的言說)這才在接引學人的方便上有了形式上的不同試以道一應用的語句為例來說明第一例道一是以「即心即佛」為宗的(上引的開示也如此)如(此下並見《傳燈錄》《大正藏》[A30]五一[A31]冊)說

南泉普願「江西馬祖說即心即佛王老師不恁麼道」([A32]大正五一二五七下)

汾陽無業「常聞禪門即心是佛實未能了馬祖曰只未了底心即是更無別物」([A33]大正五一二五七上)

東寺如會「自大寂(即道一)去世師常患門徒以即心即佛之譚誦憶不已」([A34]大正五一二五五中)

第二例道一晚年又說「非心非佛」(弟子們也有這一傾向)如說

大梅法常「僧云馬師近日佛法又別師云作麼生別僧云近日又道非心非佛師云遮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汝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A35]大正五一二五四下)

李翱「僧云馬大師或說即心即佛或說非心非佛」([A36]大正五一二五二中)

第三例道一主要為道一門下進而說第三句如說

伏牛自在「馬大師以何示徒對曰即心即佛此外更有什麼言教師曰非心非佛或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A37]大正五一二五三上)

伏牛自在「即心即佛是無病求病句非心非佛是藥病對治句僧問如何是脫灑底句師曰伏牛山下古今傳」([A38]大正五一二五三中)

盤山寶積「若言即心即佛今時未入玄微若言非心非佛猶是指蹤之極則向上一路千聖不傳能如是心心無知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無異始為道矣」([A39]大正五一二五三中)

道一的教說無疑的以「即心即佛」為宗也就是「佛語心為宗」後來又向於「非心非佛」末後更超脫而入第三句主要是弟子的時代道一弟子百丈懷海對語句的說「是」說「不是」有靈活的應用他依經為三句語如《古尊宿語錄》卷一引「廣錄」(續一一八八四[A40](卍新續六八七中——八上))

「說道修行得佛有修有證是心是佛即心即佛是佛說是不了[A41]義教語是凡夫前語(第一)不許修行得佛無修無證非心非佛[A42]佛亦是佛說是了義教語是地位[A43]人前語(第二)但有語句盡屬不了義教了義不了義教盡不許[A44](第三)」[A45][A46]

「如今鑑覺是自己佛是初善不守住如今鑑覺是中善亦不作不守住知解是後善」

要透脫三句語才得這麼說那麼說「祇是說破兩頭句一切有無境法但莫貪染及解縛之事無別語句教人」「但割斷兩頭句量數管不著但不著文字隔渠兩頭捉汝不得」這是任何句語(一句都演為三句)都不作實法會不作一定說這就是沒有一法與人就是「不著文字」原則是不妨安立的而到底重於活句重於「不立言說」洪州門下如此石頭下也如此石頭說「即心即佛」而石頭下的丹霞竟說「佛之一字我不喜聞」「立言說」與「不立言說」為曹溪門下二大流

「不立言說」「不立義解」當然是不重經教洪州與石頭門下也有看經的如汾州無業在徹悟以後「閱大藏周八稔而畢」(大正五一二五七上)道一對西堂智藏說「子何不看經師云經豈異耶祖曰然雖如此汝向後為人也須得」(大正五一二五二上——中)禪師們發悟以後也有不讀經的但早期的禪師為了化他的需要也還要讀經但這是徹悟以後的事對於來參學的如臨濟座下「經又不看禪又不學」(大正四七五〇三下)藥山「和尚尋常不許人看經」(大正五一三一二中)《古尊宿語錄》卷一引《百丈廣錄》說得很分明(續一一八八五[A47](卍新續六八九上)——八六[A48](卍新續六八九中))

「讀經看教求一切知解不是一向不許解得三乘教覓佛即不得」

「讀經看教若不解他生死語決定透他義句不過莫讀最第一所以教學玄旨人不遣讀文字」

「於生死中廣學知解求福求智於理無益」

總之洪州石頭門下對一般參學者是不許讀經看教不許求覓知解的與荷澤門下恰好對立

慧能是禪者不是從事學問的然從慧能所說的《壇經》來看卻是尊教的慧能勸人持《金剛經》一再說到勿「謗經法」《壇經》所用的術語都還是經論所固有的《壇經》曾批評「不用文字」的禪者說(大正四八三四三下)

「謗法直言不用文字既言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言語言語即是文字」

「不用文字」也就該不用語言這是人所不可能的以「知解」為方便的荷澤禪與慧能的禪風是契合的然洪州石頭保唐門下成為「不立言說」的禪這是歷史上的事實這怎麼會呢佛為眾生說法流傳結集成為文字的經教經教的聞思者大抵作為高深的義理實施的方法如不引歸自己應用於自己身心那與世間學問一樣只是一套空虛的知識對學佛來說沒有多大效果的慧能所傳的特色要人向自己身心中求一切是自性——自性本來具足的所以學法求佛不是著相的向外求覓而是讓自己本性顯現出來就是「見性成佛」在這一根本意趣中《壇經》(大正[A49]四八[A50]冊)對於經教以為

「吾心正定即是持經」([A51]大正四八三四二下)

「努力依法修行即是轉經」([A52]大正四八三四三上)

「十二部經皆(原作「云」)在人性中本自具有」([A53]大正四八三四〇下)

「一切經書及文字小大二乘十二部經皆因人置一切經書因人說有」([A54]大正四八三四〇中)

經法是自性本有的經上所說都只是自己本有的那個事實所以說「心修此行即與般若波羅蜜經本無差別」慧能稱之為自性法性本性自心本心真如或法身等稱之為什麼都不外「因人說有」這當然會引向「不依言說」的立場然在《壇經》中依經教與不依文字應該是貫通無礙的這可以「善知識」為例如《壇經》(大正四八三四〇下)

「不能自(原有「姓」字刪)悟須得善知識示道見性若自悟者不假外善知識若取外求善知識望得解脫無有是處識自心內善知識即得解(脫)若自心邪迷妄念顛倒外善知識即有教授(不得自悟)汝若不得自悟當起般若觀照剎那間妄念自滅即是真正善知識一悟即如佛也」

一般的說學佛要依善知識及經法善知識與經法有相同的意義《壇經》分善知識為外內二類經法也有經書及本有十二部經二類因為不悟要依外善知識自悟就不假外善知識這如迷妄不悟要依經法如自悟那就「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觀照不假文字」取外求善知識是不可能解脫的要識自心內善知識才能得解脫這如取外求文字經教不可能解脫要識自性本有經典才能解脫如迷妄要外善知識教授然後自己觀照悟即內善知識這如迷妄要依外經法知解然後自己觀照悟即自性本有般若(經)外與內相成善知識與經法意義是完全一致的外善知識在禪者始終是不可少的那外經法為什麼不也這樣呢神會說「須廣讀大乘經」「大乘經可以正心」「若求無上菩提須信佛語依佛教」神會也說「說通宗亦通」(燉煌本作「說通及心通」)正是內外相成導迷[A55]啟悟的一貫之道然一般禪者傾向於內證不免於輕教發展到「不立言說」「教外別傳」(另有理由如下說)

重定與輕定

學者外求善知識的教授不離教說內為身心的修證就是禪悟關於經教曹溪門下有「立言說」「不立言說」——二流對於禪悟《壇經》是主張「定慧等學」的進修的方法一般是「因定發慧」也就是先定而後慧定——禪定的修習一般以坐為主所以有「坐禪」一詞對於這《壇經》表示的見解是(大正[A56]四八[A57]冊)

「此法門中坐禪元不看(原作「著」)心亦不看淨亦不言(不)動」([A58]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迷人著法相執一行三昧直言(原作「真心」)坐不動除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A59]大正四八三三八中)

「此法門中一切無礙外於一切境界上念不起(原作「去」)為坐見本性不亂為禪何名為禪定外離相曰禪內不亂曰定」([A60]大正四八三三九上)

「一行三昧者於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常直(原作「真真」)心是」([A61]大正四八三三八中)

「如吾在日一種一時端坐但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但能(原作「然」)寂靜即是大道」([A62]大正四八三四五上)

前二則是對看心看淨不動長坐——東山門下所傳的一般禪法加以批評認為是障礙悟門的「坐禪」或「禪定」慧能是不偏於坐(「直坐不動」)的不偏於靜(「除妄不起心」)的只要「於一切法上無有執著」活潑潑的「一切無礙」行住坐臥都是禪這一原則曹溪門下可說是一致的特別是批評以坐為「坐禪」的偏執明藏本《壇經》(大正四八三五八中)

「住心觀淨(原作「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洪州與石頭門下對以坐為坐禪都是同一意見如《傳燈錄》(大正[A63]五一[A64]冊)

南嶽懷讓「道一住傳法院常日坐禪師知是法器往問曰大德坐禪圖什麼一曰圖作佛師乃取一塼於彼庵前石上磨一曰師作什麼師曰磨作鏡一曰磨磚豈得成鏡耶師曰坐禪豈得成佛耶一曰如何即是師曰如人駕車不行打車即是打牛即是一無對師又曰汝學坐禪為學坐佛若學坐禪禪非坐臥若學坐佛佛非定相於無住法不應取捨汝若坐佛即是殺佛若執坐相非達其理」([A65]大正五一二四〇下)

大寂道一「本有今有不假修道坐禪不修不坐即是如來清淨禪」([A66]大正五一四四〇中)

石頭希遷「吾之法門先佛傳授不論禪定精進」([A67]大正五一三〇九中)

荷澤神會與《壇經》一樣批判北宗主要是普寂的「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神會集》)

「若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者此是障菩提今言坐者念不起為坐今言禪者見本性為禪所以不教人坐身住心入定若指彼教門為是者維摩詰不應訶舍利弗宴坐」(二八七——二八八)

「大乘定者不用心不看心不看淨不觀空不住心不澄心不遠看不近看無十方不降伏無怖畏無分別不沈空不住寂一切妄想不生是大乘禪定」(一五一)

「若有出定入定及一切境界非論善惡皆不離妄心有所得並是有為全不相應」(一三三)

曹溪門下所傳的是般若相應的禪定慧不二的禪無所取著的禪以此為「禪」的定義(曹溪門下自己下的定義)所以對入定出定內照外照住心看淨等採取否定的立場神會是最極端的如《壇語》(《神會集》二二九)

「要藉有作戒有作慧顯無作(胡適校本補「戒無作」三字是誤解了)慧定則不然若修有作定即是人天因果不與無上菩提相應」

佛法只是戒慧學曹溪門下重「三學等」也就是般若所攝的三無漏學——無作戒無作定無作慧有漏的有為的名有作戒有作定有作慧神會以為有作戒是必要的對無上菩提是有用的如《壇語》(《神會集》二二九)

「若求無上菩提要先護持齋戒乃可得入若不持齋戒疥癩野干之身尚自不得豈獲如來功德法身知識學無上菩提不淨三業不持齋戒言其得者無有是處」

有作慧是有漏有為的聞思慧神會對「眾生本有無漏智性」「無住之知」「即心是佛」等有作慧是許可的所以要「學解」要「讀大乘經」神會「立言說」「立知見」是以有作慧為無作慧方便的但說到有作定——有為有漏的定卻採取徹底否定的態度認為「不與無上菩提相應」承認有作戒有作慧對無作慧的方便助成而不許有作定在教理上是不容否認的錯誤他在《壇語》引經來說明(《神會集》二四〇)

「涅槃經云佛告[A68]琉璃光菩薩善男子汝莫入甚深(空定)何以故令大眾鈍故若入定一切諸般若波羅蜜不知故」

《涅槃經》勸人莫入甚深空定依《般若經》說是滅盡定並非一切定因為學者的悲願不足如入滅盡定會墮入小乘的(《楞伽經》稱為「醉三昧酒」)依一般說「無漏大王不居邊地」入非想非非想定(世俗最深的定)是不能引發無作慧的但不是下七地定神會重齋戒重知解而不取一切有作定不免偏失神會自己應有深切的禪慧體悟但只以戒(有作)慧接引學人怕學人難以深入吧荷澤下的宗密在《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一(大正四八四〇一中)

「有禪師問曰淨名已呵宴坐荷澤每斥凝心曹溪(六祖)見人結跏曾自將杖打起今聞汝(宗密)每因教誡即勸坐禪禪庵羅列遍於巖壑乖宗越祖吾竊疑焉」

宗密與神會相距不過七十年雖自認為荷澤宗旨而「勸坐禪」與「禪庵羅列」與荷澤禪風早已不同了(雖然宗密自有一番解說)這可說受北宗的影響也可說是事實的需要如不能注心於一思慮紛紜怎麼能「一念相應」「頓息攀緣」呢

曹溪門下的保唐宗如《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八七上一九一下)

「山中無住禪師不行禮懺念誦空閑坐」

「山中常秘密夜即坐禪不使人知」

「於一切時中自在勿逐勿轉不浮不沈不流不注不動不搖不來不去活鱍鱍行坐總是禪」

無住沒有出山以前一切不為只是「空閑坐」(別人看他是這樣的)出山領眾後常夜晚率眾坐禪禪不只是坐的一切時中總是禪(與《壇經》說相合)但並不否定坐禪

洪州與石頭門下重於本性如此(本地風光不重功勳)也就是重在「知見」的體會對「戒定慧學」也很少論列甚至如藥山答李翱說「貧道遮裏無此閑家具」(大正五一三一二中)從教義來說禪原是不必拘於跏趺坐的有住有著順於世俗的用心是不能契會法性的但「非禪不智」思慮紛紜又怎麼能契入呢這非念念於無所住著無所依倚不可這雖還是有為的有作的卻是順於勝義的這一「十二時中不依倚一物」(黃蘗答南泉語)念念如此正是(經論所說)禪定的特性怎麼可以沒有禪定呢儘管說「不論禪定精進」「無此閑家具」而還是「禪宗」「禪師」「禪院」「禪窟」實際是禪定的一流洪州與石頭門下坐禪入定的記錄不少在諸大師的開示中明顯的表示出來如說

百丈懷海「一切諸法莫記憶莫緣念放捨身心令其自在心如木石無所辯別兀兀如愚如聾相似稍有親分若能一生心如木石相似不為陰界五欲八風之所漂溺」(大正五一二五〇上——中)

黃蘗希運「學禪道者皆著一切聲色何不與我心心同虛空去如枯木石頭去如寒灰死火去方有少分相應」(大正四八三八三中)

「若無歧路心一切取捨心心如木石始有學道分」(大正四八三八五中)

「但一切時中行住坐臥但學無心亦無分別亦無依倚亦無住著終日任運騰騰如癡人相似心如頑石頭都無縫罅一切法透汝心不入兀然無著如此始有少分相應」(大正四八三八六下)

仰山慧寂「若是祖宗門下上根上智一聞千悟得大總持此根人難得其有根微智劣所以古德(越州大珠)道若不安禪靜慮到遮裏總須茫然」(大正五一二八三下)

趙州從[A69]「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會道截取老僧頭去」(大正五一四四六中)

洞山良价「直須心心不觸物步步無處所常無間斷始得相應」(大正四七五〇九下)

「心如木石」「兀兀」「騰騰」「如癡」「如聾」「枯木」「死灰」「心心」「常無間斷」以佛法固有的意義說這都屬於定(或是方便或是正得)的從《壇經》以來斥「因定發慧」的定慧別體與道不相應所以儘量不叫做定其實也還要有「心如木石」「打成一片」「不散亂」「不動搖」才能「一念相應」有所契會的

南嶽懷讓與青原行思沒有開法專心於禪慧的體驗門下也重於禪(不一定是坐的)慧能門下都承認上上根的一聞頓入如上仰山所說根微智劣的就不得不以安禪為方便否則是不能契入的

第三節 南宗頓教的中心問題

慧能及門下所傳的頓法再從內容來加以分別觀察這是南宗頓教的根本問題

壇經(燉煌本)的中心思想

《壇經》所說可以「見性成佛」「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念為宗」——兩句話來說明

「見性成佛」《壇經》應用的術語「性」與「心」——為主題雖在《壇經》的宣說者記錄者不一定有嚴格的定義但在應用的慣例中加以條理還是可以區別出來的見性的「性」是《壇經》最根本的「性」是什麼是「自性」性或與「本」相結合名為「本性」這本性又是「自本性」性又與「法」相結合名為「法性」這法性又是「自法性」性又與「佛」相結合名為「佛性」在大乘經及一般禪師「佛性」是重要的術語但《壇經》僅偶爾提到主要的是

     ┌法性───自性法   性─┼─────自 性     └本性───自本性

又一重要術語在悟見時與「性」有相同意義的是「心」是「自心」心又與「本」相結合名為「本心」這本心又是「自本心」

   心─┬─────自 心     └本心───自本心

在體悟時名為「識心見性」「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或「得本心」「見自性」「見本性」「識心見性」為後來「明心見性」所本「本」是本來如此本來清淨表示「性」或「心」的這一意義就稱為「本心」「本性」「法」是一切法萬法「性含萬法」「萬法在自性」「一切法盡在自性」表示這一意義就稱為「法性」「自法性」「心」與「性」在名義上有什麼差別有什麼關係呢在一般的教理中每說「性地」「心王」而《壇經》卻不同(大正四八三四一中——下)

「心即是地性即是王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

「自心地上覺性如來」

從眾生來說「性」是每人的生命主體(王主人翁)每人的真正自己(真我)眾生位中可說「性」與「身心」是對立的身心的生存與滅壞是以「性」的存在與離去而決定的如約眾生「自有本覺性」說「性」就名為「法身」「法身」也是與色身對立的(大正四八三三八下——三三九上)

「若一念斷絕法身即是離色身」

「一念斷即死(原作「無」)別處受身」

「色身是舍宅不可言歸(依)向者(法身等)三身在自法性」

法身是「何名清淨法身佛善知識世人性本自淨萬法在自性一切法自在(應作「在自」)性名為清淨法身」眾生自性本淨一切法在自性所以名為「法身」(身是依止義)眾生的法身就是自性「性」與「身心對立」「法身」也與「色身」對立就是「法身」離去了

「性」——「自性」(「法身」)與一切法的關係呢「性」如虛空一樣性含萬法萬法盡在自性萬法是自性所變的(大正四八三三九上——中)

「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是變化思惟惡法化為地獄思量善法化為天堂自性變化甚明迷人自不知見」

「世人性本自淨萬法在自性思量一切(惡)事即行於惡思量一切善事便修於善行知如是一切法盡在自性自性常清淨」

「性」是本來清淨本來空寂是超越於現象界的善與惡天堂與地獄都是因「思量」而從自性中化現一切法的現起不能離卻自性如萬物在虛空中一樣所以善的惡的苦報樂果都是自性所起不離自性三界六趣離自性是不可得的盡在自性中所以一切本來清淨沒有什麼可取可捨的然而眾生迷了一切在自性不離自性而不能明見自性在眾生境界中色身是舍宅性(或名法身)是主自性成為生死中的自我(小我)從返迷[A70]啟悟求成佛道來說自性就是法身自性具足三身佛眾生迷而不見向外求佛這是完全錯了要向眾生身心去求(大正四八三四四下——三四五上)

「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向何處求佛」

「若能身中自有真有真即是成佛因」

「但識眾生即能見佛若不識眾生覓佛萬劫不得見也」

真佛只在眾生自己身心中就是「自性」所以說「佛是自性作」就是「法身」(「自性法身」)也名為「真如本性」所以(大正四八三四〇中——下)

「故知不悟即是佛是眾生一念若悟即眾生(原有「不」字今刪)是佛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心中何不從於自心頓現真如本性」

「自性」「法身」只在眾生中迷就是眾生悟就是佛可以說「性」——「自性」是萬法的本源是眾生的當體是成佛的真因(佛性)也就是佛的當體這是《壇經》所提出的主題問題在怎樣去體見

與「性」有同樣重要意義的是「心」《壇經》在教授十弟子時明確的說到(大正四八三四三中)

「法性起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六門六塵自性含萬法名為含藏識思量即轉識生六識出六門(見)六塵是三六十八由自性邪起十八邪含(由)自性(正起)十八正含惡用即眾生善用即佛」

「自法性」起一切含一切名為含藏識「心量廣大猶如虛空性含萬法是大」在這一意義上性就是心是第八藏心「思量即轉識」上面曾經引述「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變化思量惡法化為地獄思量善法化為天堂」等「思量」是轉識特有的作用迷妄本源起善起惡苦報樂報三界六趣生死都由於思量思量自性就起化了這是第七識加上依六根門緣六塵境的六識共有八識這一心識說大體近於地論宗的南道派——勒那摩提所傳阿黎耶是真識阿陀那(或末那)是妄識阿黎耶識就是法性所以「計法性生一切法」「計於真如以為依持」「性」是生命主體萬化的本源所以如「王」王所攝屬的是「地」性所攝屬的是「心」所以名為「心地」約含容一切法說性與(本)心是一樣的「本心」是「本性」所有的「本覺性」(約起化說名為「性」)比對《起信論》「性」是「心真如」及「心生滅」中的如來藏性「心」是「心生滅」中依如來藏而有阿黎耶識及依阿黎耶而轉起的諸識《壇經》所傳的是原始的如來藏說但不用如來藏一詞而稱之為「性」或「自性」如來藏(「性」)就是眾生就是法身法身流轉於生死可參讀《不增不減經》等

「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念為宗」這是《壇經》所傳的修行法1.「無相」(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無相於相而離相」

「外離一切相是無相但能離相性體清淨是(原衍一「是」字)以無相為體」

眾生是於相而取著相的如看心就著於心相看淨就著於淨相取相著相就障自本性如雲霧的障於明淨的虛空如離相就頓見性體的本來清淨如雲散而虛空明淨一般所以無相不只是離一切相更是因離相而顯性體的清淨「自性」是以無相為體的

2.「無住」的意義如《壇經》(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原作「念」)念後念念念相續(原作「讀」)無有斷絕若一念斷絕法身即是離身色念念時中於一切法上無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繫縛於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是)以無住為本」

人的「本性」(「性」「自性」)是念念不住的在一生中是從不斷絕的「性」本來不住從本來不住的自性起一切法所以《維摩經》說「依無住本立一切法」一切法在自性也是念念不住的(或稱為三世遷流)然眾生不能明了試引《肇論》的〈物不遷論〉來解說一切法是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的審諦的觀察起來「昔物自在昔不從今以至昔今物自在今不從昔於至今」念念相續而實是「法法不相到」的「性各住於一世」的不是葛藤一般的牽連於前後的因為眾生不了解「既知往物而不來而謂今物而可往」所以就念念住著了經上說「顧戀過去欣求未來[A71]耽著現在」於念念中繫縛往來生死如能體悟自性的本來不住一切法在自性也無所住直了現前——「來而不往去而不留」如雁過長空不留痕[A72]如見阿閦佛國一見不再見那就是念念不住頓得解脫自在《壇經》以本性的「無住為本」所以反對「直言坐不動除妄不起心」的禪法(大正四八三三八中)

「若如是此法同無情(原作「清」)却是障道因緣道須通流何以却滯心不住(原作「住在」)即通流住即被縛若坐不動是維摩詰不合呵舍利弗宴坐林中」

曹溪的禪在行住坐臥動靜語默中著力直下無住見自本性活潑潑的觸處都自在解脫這與「住心」一境的定法確是非常不同的

3.「無念」如《壇經》(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於一切境(原作「鏡」)上不染名為無念於自念上離境不於法上念生莫百物不思念盡除却一念斷即死別處受生」

「無者無何事念者何物無者離二相諸塵勞真如是念之體念是真如之用性起念雖即見聞覺知(原作「之」)不染萬境而常自在」

「無念」一般總以為是沒有念什麼心念都不起慧能以為人的本性就是念念不斷的如真的什麼念都沒有那就是死了所以勸人「莫百物不思念盡除却」「空心不思」就是「迷人」那「無念」是什麼意義呢「於自念上離境不於法上念生」就是無念念是心心所對的是境(法)一般人在境上起念如境美好於境上起念起貪境相惡就於境上起念起瞋一般人的「念」是依境而起隨境而轉的這樣的念是妄念終日為境相所役使不得自在所以說「迷人於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見一切塵勞妄念從此而生」所以要「無念」——「於自念上離境不於法上念生」也就是不依境起不逐境轉「念」是本來自在解脫的念是真如的用真如(「性」)是念的體從「性起念」本來自在只為了心境對立心隨境轉才被稱為妄念只要「於自念上離境」念就是見聞覺知(自性的作用)雖還是能見能聽而這樣的見聞覺知卻不受外境所染不受外境的干擾(性自空寂)而念念解脫自在於「自念上離境」是要下一番功力的對念說境對境說念這樣的二相現前念就不能不逐境而轉了所以在體見自性(見無念)時沒有二相不能不所那時不但沒有「於境上有念」的有念連「不於法上念生」的無念也不立不落言說不落對待只是正念——自性的妙用現前「善能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神會答簡法師的話(《神會集》一四〇——一四一)可以作為「於自念上離境」的解說

「明鏡高臺能照萬像悉現其中古德相傳共稱為妙今此門中未許此為妙何以故明鏡能照萬像萬像不見(現)其中此將為妙何以故如來以無分別智能分別一切豈將有分別心(即)分別一切」

《壇經》所說一切以「自性」為主無相是性體清淨——體無住是本性無縛心無所住——相無念是真如起用不染萬境——用從此悟入自性就是「見性成佛」《壇經》說般若說定慧等學都約「自性」而立所以(大正[A73]四八[A74]冊)

「般若常在不離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真如性用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即見性成佛道」([A75]大正四八三四〇上)

「自性心地以智慧觀照內外明(原作「迷」)徹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是解脫既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A76]大正四八三四〇下)

「自性無非(戒)無亂(定)無癡(慧)念念般若觀照當離法相有何可立」([A77]大正四八三四二中)

荷澤宗所傳

神會是為了南宗而竭盡忠忱的弟子從《南宗定是非論》《壇語》《語錄》來看不失為繼承南宗的大師《壇經》的主體部分是「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授無相戒」神會所傳是肯定的說是摩訶般若波羅蜜如《南宗定是非論》(《神會集》二九六)

「問曰禪師修何法行何行和上答修般若波羅蜜法行般若波羅蜜行」

《壇語》也說「登此壇場學修般若波羅蜜」(《神會集》二三二)關於「無相戒」《壇經》約自性說而神會《壇語》所說——敬禮三寶懺悔齋戒都約事相說約「直了見性成佛」說這不免漸誘了

先從「見性成佛」來說「性」「自性」「本性」「自本性」「法性」「自法性」為《壇經》的常用語而「佛性」僅偶爾提及但在有關神會的作品中見性是以「見佛性」為主的「見法性」與「見本性」反而要少些(偶一說到了自性)如《神會集》中說

「頓悟見佛性」(二八七)

「定慧等者明見佛性」(二三八)

「自身中有佛性未能了了見」(二四六)

「一一身具有佛性一切眾生本來涅槃無漏智性本自具足要因善知識指授方乃得見」(二三二——二三三)

「見法性本來空寂」(一二一)

「見本性空寂」(一一二)

「見本性清淨體不可得」(一一四)

「若人見本性即坐如來地」(一三二)

「本性」與「法性」約眾生(法)說重在空寂性「佛性」重在本來涅槃本來具有無漏智性「見佛性」是《大涅槃經》所常說的佛性與如來藏原是一樣的《壇經》所說的「性」「自性」如說「性在身心在性去身心壞」「性」是生命的主體又如說「性含萬法」「萬法在自性」「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是變化」——「性」為萬化的根源這都是流轉生死變現諸趣的如來藏性說在佛性說中這種思想是不大明顯的神會重佛性所以在有關神會的作品中也沒有發見這種思想「性」「自性」貫徹於《壇經》燉煌本全部所以說《壇經》是神會或神會門下所作是一項根本的錯誤這種自性說實為「南方宗旨」的特色

神會在「本心」外又立「佛心」如《神會集》說

「真如之相即是本心」(一三五)

「真如之體以是本心我心本空寂不覺妄念起若覺妄念者覺妄俱自滅此則識心者」(一一八)

「眾生本自心淨」(一三七)

「眾生心是佛心佛心是眾生心」(一二四)

神會的「本心」說受有《起信論》的影響「本心」就是「真如」「真如之體」是「心真如」的如實空義「真如之相」是「心真如」的如實不空義「識心見性」的心也就是指這「本心」說的「心若無相即是佛心」(《神會集》二四六)眾生心本淨所以眾生心就是佛心在這一意義上從「見性成佛」說到「唯指佛心即心是佛」如《壇語》(《神會集》二四七)

「馬鳴云若有眾生觀無念者則為佛智故今所說般若波羅蜜從生滅門頓入真如門唯指佛心即心是佛」

宗密傳說荷澤宗為「寂知指體無念為宗」比對有關神會的作品這就是「無住為本」「無念為宗」這大體是近於《壇經》的而有了進一步的闡述《壇經》是一切依「自性」說的但神會不用「自性」一詞而稱為「心」立「無住心」又以大同小異的名稱來表達心的意義如《神會集》說

「一切善惡總莫思量無憶念故即是自性空寂心」(二三六——二三七)

「自本清淨心不作意取如是用心即寂靜涅槃」(二三五)

「若有妄起即覺覺滅即是本性無住心」(二四九)

「心無住處和上言心既無住知心無住不知不知今推到無住處便立知知心空寂即是用處」(二三七——二三八)

在禪的參究中「一切善惡總莫思量」(即「莫作意」)體悟到「心無住處」心沒有一毫相可取可住(「無物心」)即是本性空寂空寂不只體性不可得而即空寂體上有能知不可得的知——「知心無住」(依教理說是「自證」)神會引《金剛經》來證明這一意義如《壇語》(《神會集》二三八)

「般若經云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所住者今推知識無住心是而生其心者知心無住是」

神會系的傳說(見石井本《神會語錄》)慧能是聽到《金剛經》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才頓悟見性的(《壇經》燉煌本缺)這一「無住心」說神會答拓跋開府書也說得非常明白(《神會集》一〇二)

「但莫作意心自無物即無物心自性空寂空寂體上自有本智謂知以為照用故般若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應無所住本寂之體而生其心本智之用」

本寂體上有本智本智能證知本體空寂所以宗密就簡稱為「寂知指體」《壇經》說「無住為本」是「本性」的念念相續念念不住表示了一切時中的了無繫著而且「一切法在自性」一切是「自性變化」「性含萬法」的神會對「無住為本」的闡明著重於心體空寂空寂心的自證不住一切法而對「本性」的念念相續念念不住卻沒有說到

說到「無念為宗」無念為悟入的重要方法神會近於《壇經》的思想而更傾向於否定的說明在有關神會的作品中有一重要術語——作意不作意以「莫作意」來說明無念《壇經》說「大眾作意聽」又說「學道之人作意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定慧各別」這只是作意不要說定慧各別如作意說定慧不二不正是對了嗎而神會卻醜化了作意如《神會集》說

「既是作意即是識定」(一一七)

「但不作意心無有起是真無念」(二四六)

「不作意即是無念」(一〇一)

「但莫作意心自無物但莫作意自當悟入」(一〇二)

「為是作意不作意若是不作意即與聾俗無別若言作意即是有所得」(一一八)

「無作意亦無不作意如是者為之相應」(一三三)

作意就是有所得不作意就是無念但進一步(後二則)無作意也不是的沒有作意也不是不作意才是真的無念依《壇語》(《神會集》二三四——二三五)

「聞說菩提起心取菩提聞說涅槃起心取涅槃聞說空起心取空聞說淨起心取淨聞說定起心取定此皆是妄心亦是法縛亦是法見若作此用心不得解脫非本自空寂心」

「聞說菩提不作意取菩提聞說涅槃不作意取涅槃聞說淨不作意取淨聞說空不作意取空聞說定不作意取定如是用心即寂靜涅槃」

從此可見作意就是起心作意取就是起心取不作意不是沒有心而是不起心去取著境界也就是「不於事上生念」「莫作意心自無物」「不作意心無有起」是同一意義不過直說作意不作意容易引起誤解胡適引杜甫詩「誰謂朝來不作意狂風挽斷最長條」而解說作意為「打主意」「存心要什麼」(《神會集》三二二)是當時的白話其實「作意」為經論常見的名詞如心所中的「作意」是動心而使向於境界的心理作用「如理作意」的作意是思惟修習定慧如「了相作意」等是注意於內心所起的境界一般來說修定——「繫心一處」「攝心」「住心」都是要「作意」修的神會評斥一般的作意修定而大大的應用這一名詞而以「不作意」為「無念」的同義詞

「不作意」為「無念」多少是偏於遣破的但也有進一層的說明如《神會集》說

「若在學地者心若有念起即便覺照起心即滅覺照自亡即是無念」(三〇八——三〇九)

「若有妄起即覺覺滅即是本性無住心」(二四九)

「有無雙遣中道亦亡者是無念無念即是一念一念即是一切智一切智者即是甚深般若波羅蜜甚深般若波羅蜜即是如來禪」(一四五)

(一念)「相應義者謂見無念者謂了自性者謂無所得(般若)以無所得即如來禪」(一三一——一三二)

「問無者無何法念者念何法無者無有云然念者唯念真如念者真如之用真如者念之體若見無念者雖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一二九——一三〇)

「但自知本體寂靜空無所有亦無住著等同虛空無處不遍即是諸佛真如身真如是無念之體以是義故立無念為宗若見無念者雖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二四〇——二四一)

這部分的「無念」達到了妄滅覺亡的境地那時有無雙遣中道不立這樣的「無念」就是「般若」「一行三昧」「如來禪」的別名說明這悟入「無住心」的「無念」說「念者唯念真如念者真如之用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後二則所說與《壇經》說相近然據《壇經》燉煌本所說與神會所傳不免有貌合神離的感覺《壇經》是這樣說的(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無者無何事念者何物無者離二相諸塵勞真如是念之體念是真如之用性起念雖即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常自在」

「念」是名詞「無念」不是沒有念沒有的是「二相諸塵勞」念是真如的作用是從「性」而起的念是眾生「本性」的作用是「念念相續無有斷絕」的斷絕便是死了「無念為宗」只是本性的人人現成的念——見聞覺知從平常心行中「於自念上離境不於法上生念」就是「念是真如之用」不是聖人才有的不是悟證了才有的念是自性的作用所以《壇經》堅定的反對沒有念(大正[A78]四八[A79]冊)

「莫百物不思念盡除却」([A80]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若百物不思當令念絕即是法縛(原作「傳」)即是邊見」([A81]大正四八三四〇下)

明藏本《壇經》(大正五〇三五八上——中)有評臥輪偈的傳說

「有僧舉臥輪禪師偈曰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繫縛因示一偈曰慧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這一傳說也見於《傳燈錄》卷五(大正五一二四五中)思想是一貫的然神會在遮遣方面無念是「不作意」是「起心即滅」「心無有起」主張「一切善惡總莫思量」(不思善不思惡與此說相當)這與「除妄不起心」的禪法不是有類似的意趣嗎「念者真如之用」似乎與《壇經》相近但在神會這是般若一行三昧如來禪諸佛真如身的作用所以以「念」為動詞說「念者唯念真如」這樣的念是悟見無住心的境地而不是眾生本性的作用神會所傳的禪法不免有高推聖境重於不起念(不作意)的傾向

神會以「無念為宗」而悟入「無住知見」略如《神會集》所說

「今推到無住處便立知知心空寂即是用處法華經云即同如來知見廣大深遠心無邊際同佛廣大心無限量同佛深遠更無差別」(二三八)

「但自知本體寂靜空無所有亦無住著等同虛空無處不遍即是諸佛真如身真如是無念之體以是義故立無念為宗若見無念者雖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即戒定慧一時齊等萬行俱備即同如來知見廣大深遠」(二四〇——二四一)

「滅諸相故一切妄念不生此照體獨立神無方所知識當如是用」(二四八)

「神會三十餘年所學功夫唯在見字」(《神會集》二七七)「無住知見」被宗密讚譽為「空寂之知是汝真性知之一字眾妙之門」(大正四八四〇二下——四〇三上)然與《壇經》燉煌本所說的「無念」念是眾生本性現成的自性所起的用不完全相合如不認清《壇經》(燉煌本所依的底本是南方宗旨本)的主題實質見到文義部分與神會說相同就說《壇經》是神會或神會門下所造極為謬誤神會的「無住知見」重在空寂的自證作為荷澤派下的宗密早就有異議了如《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續一四二八〇[A82](卍新續九五三五上——中))

「圓通見者必須會前差別取捨等法同一寂知之性舉體隨緣作種種門方為真見寂知如鏡之淨明諸緣如能現影像荷澤深意本來如此但為當時漸教大興頓宗沈廢務在對治之說故唯宗無念不立諸緣」

保唐的禪學

保唐無住所傳的「大乘頓悟禪門」與《壇經》所說有密切的關係無住自稱「修行般若波羅蜜」說「識心見性」「見性成佛道」廣說「無念」「無念即戒定慧具足」與神會相近(但沒有說「不作意」)他是曾見到《南宗定是非論》〈師資血脈傳〉的無住的禪門宗密稱之為「教行不拘而滅識」什麼是「滅識」《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續一四二七八[A83](卍新續九五三四上))

「意謂生死輪轉都為起心起心即妄不論善惡不起即真是以行門無非無是但貴無心而為妙絕故云滅識」

依保唐宗所傳的《曆代法寶記》(此下引文都出此記見《大正藏》[A84]五一[A85]冊)來看無住所說的法門的確是這樣的如說「起心即是生死」「一物在心不出三界」「有念即虛妄」「有念在三界」「念」是被專稱虛妄的所以說「無念」重在遮遣邊這樣的「無念」神會已大大的發展了而《壇經》及神會所說「念是真如之用」的解說在無住所傳的言說中完全不見了

破言說的極則當然會一法不立雖說「無念即見性」而「無念」也是假說的如說

「為眾生有念假說無念正無念之時無念不自」([A86]大正五一一八九中)

「無念不自」這是一再說到的以此為結論的這是說無念是對有念說的念沒有了無念也不可得(不離有念而獨存)無住說「無念即見性」而正無念見性時見也不立的如說

「見性正見之時見猶離見見不能及即是佛正見之時見亦不自」([A87]大正五一一九四下)

無住曾受《楞嚴經》的深切影響他的呵毀多聞與《楞嚴經》是不無關係的他一再說到要人認識主與客而見性時主客也不立如說

「來去是客不來去是主相念無生即沒主客即是見性」([A88]大正五一一九四中)

無住破言說不立一切不像神會那樣的「立知見」立「無住之知」而只是泯絕一切在泯絕一切中一切是佛法行住坐臥總是禪無住所傳頓悟的境地略引二則如下

「正無念之時一切法皆是佛法無有一法離菩提者」([A89]大正五一一八九下)

「我今意[A90]況大好行住坐臥俱了看時無物可看畢竟無言可道但得此中意[A91]高牀(原作「𧘍」)木枕到曉」[A92]([A93]大正五一一九二中——下)

洪州(石頭)所傳

到慧能而日益盛大的南宗如「以心傳心」「頓成佛道」早在東山門下就如此了這本是「一切眾生有佛性」「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如來藏說的禪門成佛佛有法身報身化身而以法身為本歸依有佛僧——三寶而以如來常住(或無為性)為本眾生有五蘊十二處十八界而以心為本這都是人類所本有的人心所本具的(這是印度晚期佛教的一般傾向)而實現成佛的方法(除他力加持不論)以定慧的修持到「等定慧地」明見真如或佛性見性成佛在學者對三寶三身雖意解到是本有的而總覺得「佛」「菩提」「涅槃」「般若」「佛性」「如來藏」——這些名目是理想是目的是高高的遠遠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修行並不容易所以「是心作佛」「是心即佛」這一類詞句雖為一分大乘經的常談而在佛教界——法師禪師都看作崇高與偉大的理想只能隨分修學而已《壇經》所表現的就不然三身也好三寶也好菩提般若也好都在自己身心中直捷了當的指示出來就在日常心行中從此悟入於是佛不再是高遠的理想而是直下可以體現的聖人從難思難議的仰信中成為現實人間的平常的聖人(恢復了原始佛教的模像)這是曹溪禪的最卓越處從宗教的仰信而到達宗教的自證然慧能所說不離經說一切文句還是經中固有的「菩提」「般若」「佛」「定慧」「三昧」在學者心目中極容易引起尊貴的不平凡的感覺成為自己所求得的對象(還是心外的)於是繼承慧能精神的逐漸(不是突然的)嬗變成為「慢教」一流固有術語儘量的減少或加以輕毀另成「祖師西來意」「本分事」「本來人」「本來身」「本來面目」「無住真人」「這箇」「那個」「白牯牛」(五家分宗連祖師也在被輕呵之列)這一類的術語特別是揚眉瞬目擎拳豎拂叉手推倒禪床踢翻淨瓶畫圓相撥虛空棒打口喝[A94]腳蹋以外斬蛇殺貓放火斫手指打落水去——歡喜在象徵的暗示的[A95]啟發的形式下接引學人表達體驗的境地語句越來越平常也越來越難解變為自成一套——說不完的公案(後人又在這裡參究說是說非)禪偈與經論不同也與《壇經》不同其實還是如來藏禪所不同的慧能從高遠而引向平實後人又從平實而引向深秘[A96]從早期的禪語來觀察與《壇經》的關係

洪州與石頭門下有上堂開示個別問答沒有《壇經》那樣的一般傳授內容可分為二類一為接引初學未悟的使他「得個入處」已悟入而沒有究竟的或能入而不能出的得體而不得用的使他更進一步一是作家相見試探對方勘驗對方的現在專約誘導悟入的方便說先引《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宗密對洪州門下的認識(續一四二七九[A97](卍新續九五三四中))

「起心動念彈指謦(原作磬)咳揚眉瞬目(原作「揚扇因」)所作所為皆是佛性全體之用更無第二主宰如麵作多般飲食一一皆麵佛性亦爾全體貪瞋癡造善惡受苦樂故一一皆性意以推求而四大骨肉舌齒眼耳手足并不能自語言見聞動作如一念命(原作「今」)終全身都未變壞即便口不能語眼不能見耳不能聞脚不能行手不能作故知語言作者必是佛性四大骨肉一一細推都不解貪瞋故貪瞋煩惱並是佛性佛性非一切差別種種而能作一切差別種種」[A98]

《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大正四八四〇二下)

「真性無相無為體非一切然即體之用而能造作種種」

「即今能語言動作貪瞋慈忍造善惡受苦樂等即汝佛性即此本來是佛除此無別佛也」

這一見解與《壇經》所說的「性」——「自性」「性在身心在性去身心壞」「色身如舍宅」「一念斷絕法身即是離色身」的見地完全一致說到這[A99]想起了南陽忠國師所說的「南方宗旨」(如上第六章所說)忠國師所說的南方宗旨「色身無常而性是常」與《壇經》燉煌本洪州與石頭門下確是非常近似的形神對立的傾向不過是禪者理會得不夠或是說得不夠善巧而已《壇經》所說的「性」是一切法為性所化現(變化)的而「性含萬法」「一切法在自性」不離自性而又不就是性的所以性是超越的(離一切相性體清淨)又是內在的(一切法不異於此)從當前一切而悟入超越的還要不異一切圓悟一切無非性之妙用的這才能入能出有體有用理事一如[A100]腳跟落地在現實的世界中性是生命的主體宇宙的本源性顯現為一切而以心為主的不只是認識的也是行為——運動的知覺與運動直接的表徵著性——自性真性佛性的作用「見性成佛」要向自己身心去體認決非向色身去體悟如從色身那為什麼不向山河大地這雖可說「即事而真」而到底是心外覓佛所以在說明上不免有二元的傾向(其實如不是二就無可說明)臨濟義玄所說就充分表顯了這一意思如《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大正四七四九七中——下)

「爾四大色身不解說法聽法脾胃肝膽不解說法聽法虛空不解說法聽法是什麼解說法聽法是爾目前歷歷底勿一個形段孤明是這箇解說法聽法心法無形通貫十方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嗅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

福州大安也有同樣的說明如《傳燈錄》卷九(大正五一二六七下)

「汝諸人各有無價大寶從眼門放光照山河大地耳門放光領采一切善惡音響六門晝夜常放光明汝自不識取影在四大身中內外扶持不教傾側如人負重擔從獨木橋上過亦不教失脚且是什麼物任持便得如是汝若覓毫髮即不見」

「師云一切施為是法身用」

臨濟(八六六卒)與大安(八八三卒)比宗密還遲些而將心性作用與色身作差別的說明可見這是一向傳來的見地悟證徹了死生自由也就有離色身而去的說明如《傳燈錄》(大正五一)

百丈懷海「處於生死其心自在畢竟不與虛幻塵勞蘊界生死諸入和合逈然無寄一切不拘去留無礙往來生死如門開相似」([A101]大正五一二五〇中)

道吾圓智(石頭下)「師見雲巖不安(病了)乃謂曰離此殼漏子向什麼處相見巖云不生不滅處相見」([A102]大正五一三一四中)

南嶽玄泰「今年六十五四大將離主」([A103]大正五一三三〇下)

「見性成佛」「性在何處」「佛是什麼」洪州門下是以身心活動為性的作用點出這就是性就是佛引人去悟入的傳說(最早見於八〇一年撰的《寶林傳》)達磨的弟子波羅提為王說法即明說「性在作用」如《傳燈錄》卷三(大正五一二一八中)

「問曰何者是佛答曰見性是佛王曰性在何處答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波羅提即說偈曰在胎為身處世為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遍現俱該沙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精魂」

總之從生命現象去誘發學人的自悟體認真正的自己(本心自性真我)是洪州(石頭)門下共通的在師弟問答中或約(總相的)人說或約心說或約見聞動作說約人說的如《傳燈錄》(大正五一)

百丈懷海「問如何是佛師云汝是阿誰」([A104]大正五一二五〇上)

歸宗智常「靈訓禪師初參歸宗如何是佛宗曰即汝便是」([A105]大正五一二八〇下)

約心說的如《傳燈錄》(大正五一)

洪州道一「汾州無業(問)常聞禪門即心是佛實未能了馬祖曰只未了底心即是更無別物」([A106]大正五一二五七上)

福州大安「人問師佛在何處師云不離心」([A107]大正五一二六八上)

約見聞動作說的最多略引幾則如《傳燈錄》(大正五一)

洪州道一「問曰阿那箇是慧海自家寶藏祖曰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A108]大正五一二四六下)

「師召云座主彼即[A109]迴首師云是什麼亦無對師云遮鈍根阿師」[A110]([A111]大正五一二四六中)

「亮不肯(不以為然)便出將下階祖召云座主[A112]迴首豁然大悟」[A113]([A114]大正五一二六〇上)

百丈懷海「師有時說法竟大眾下堂乃召之大眾[A115]迴首師云是什麼」[A116]([A117]大正五一二五〇下)

南泉普願師祖「問如何是(摩尼)珠南泉召云師祖師應諾南泉云汝不會我語師從此信入」([A118]大正五一二七六中)

中邑洪恩「(仰山)問如何得見性師云譬如有屋屋有六[A119]內有一獼猴東邊喚山山山山應如是六[A120]俱喚俱應[A121]([A122]大正五一二四九中)

石頭希遷「靈默禪師告辭而去至門石頭呼之云[A123][A124]迴顧石頭云從生至老只是遮箇漢更莫別求師言下大悟」[A125]([A126]大正五一二五四中)

薯山慧超「師召(洞山)良价价應諾師曰是什麼价無語師曰好箇佛只是無光焰」([A127]大正五一二六九上)

在日常行動中直指心要的石頭下也傳有很好的開示如《傳燈錄》(大正五一)

天皇道悟「(崇信)問曰某自到來不蒙指示心要悟曰自汝到來吾未嘗不指汝心要師曰何處指示悟曰汝擎茶來吾為汝接汝行食來吾為汝受汝和南時吾便低首何處不指示心要師低頭良久悟曰見則直下便見擬思即差師當下開解」([A128]大正五一三一三中)

夾山善會「師有小師隨侍日久何不早向某甲說師曰汝蒸飯吾著火汝行益吾展鉢什麼處是孤負汝處小師從此悟入」([A129]大正五一三二四中)

指示學人不但直指「是汝」「是心」或在見迴首應諾讓學人去體會(臨濟在黃蘗會下三度被打洪州水老被馬祖當胸蹋倒等都是)平時的一舉一動也未始不是暗示學人使他由此契入洪州門下重於直指從生命現象(「性在作用」)去指示有的不能體會那就被斥為「鈍根」「無佛性」「不肯直下承當」有所契會的(直下便見有一番直覺經驗)一般也還有不徹底的依《楞嚴經》悟得「見」性常在還沒有逈脫根塵依唯識學這只是五俱意識的有漏現量沒有隨念分別計度分別而已正如《圓覺經》所說「猶如眼根曉了前境得無憎愛」所以在禪悟中對這種「六根門頭昭昭靈靈」的境地要進一步的加以指導如《傳燈錄》(大正五一)

百丈懷海「固守動用三世佛怨此外別求即同魔說」([A130]大正五一二五〇上)

長沙景岑「師召曰尚書其人應諾師曰不是尚書本命對曰不可離却即今祇對別有第二主人師曰喚尚書作至尊得麼彼云恁麼總不祇對時莫是弟子主人否師曰非但祇對[A131]與不祇對時無始劫來[A132]箇生死根本」[A133]([A134]大正五一二七四中)

從見聞覺知而契入的真的頓見「本心」原本不是說明的古人開示也只是方便表示而已如《傳燈錄》(大正五一)

章敬懷暉「自性元非塵境是箇微妙大解脫門所有鑒覺不染不礙如是光明未曾休廢曩劫至今固無變易猶如日輪遠近斯照雖及眾色不與一切和合靈燭妙明非假鍛鍊若能返照無第二人舉措施為不虧實相」([A135]大正五一二五二中)

盤山寶積「夫心月孤圓光吞萬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雙亡復是何物」([A136]大正五一二六三中)

黃蘗希運「此本源清淨心與眾生諸佛世界山河有相無相遍十方界一切平等無彼我相此本源清淨心常日圓明遍照世人不悟只認見聞覺知為心為見聞覺知所覆所以不覩精明本體但直下無心本體自現如大日輪升於虛空遍照十方更無障礙然本心不屬見聞覺知亦不離見聞覺知但莫於見聞覺知上起見解莫於見聞覺知上動念亦莫離見聞覺知覓心亦莫捨見聞覺知取法不即不離不住不著縱橫自在無非道場」([A137]大正五一二七一上——中)

上來的引述只為了說明一點洪州(石頭)門下是以「性在作用」為原則的從學人自己自己的心自己的見聞動作也就是從自己的生命現象去悟入的這一禪風從下手處——悟入方便說見聞等作用是不同於四大色身的似有對立的意味等到深入而真的體悟那就「靈光獨耀逈脫根塵」「心月孤圓光吞萬象」有什麼對立可說呢

第四節 曹溪的直指見性

「凡言禪皆本曹溪」這是慧能去世一百年的禪門實況到底曹溪禪憑什麼有這樣大的力量呢

見性成佛

牛頭宗說「道本虛空」「無心合道」東山宗說「即心是佛」「心淨成佛」慧能繼承了東山法門不但說「心即是佛」而更說「見性成佛」神會說「直了見性」無住說「直指心地法門」黃蘗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所以曹溪禪的特色是「直了」「直指」學者是「直入」「頓入」

曹溪門下的四家對於「見性」有從現實的心念中以「無念」而頓入的有從見聞覺知語默動靜中去頓入的這就是宗密所說的「直顯心性宗」有此二家了這二家的差別可以從《壇經》的組成部分而理解出來《壇經》的主體——大梵寺說法是「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授無相戒」「說摩訶般若波羅蜜」首先揭示了「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於是立「定慧不二」「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念為宗」「說摩訶般若波羅蜜頓悟見性」這是依經說的「般若」「定慧」「三昧」等而發明見性的開示本性的「念念不住」修「於自念上離境不於法上念生」的無念法門神會與無住所弘傳的重於「無念」雖多少傾向遮遣大體來說是與這部分相應的「授無相戒」部分直示眾生身心中自性佛自性三寶自性懺自性自度等佛不在外求的意趣格外明顯而答釋疑問的功德在法身淨土在自心也與此相契合這部分可通於神會而更近於洪州(及石頭)的風格這二部分《壇經》(燉煌本)以「自性」為主題而貫徹一切直顯自性見性成佛現存的燉煌本是荷澤門下的「壇經傳宗」本但只是插入一些與「傳宗」有關的部分而對所依據的底本——「南方宗旨」並沒有什麼修改所以現存的燉煌本保留了「南方宗旨」的特色上面說神會所傳的禪法與「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相近但神會說「佛性」「本性」不用「自性」一詞在有關神會的作品中沒有「自性變化」說也沒有「形神對立」說以「自性」為主題來闡明一切是「南方宗旨」神會所傳的應近於《壇經》的原始本南嶽與青原二系的興起得力於道一希遷——慧能的再傳比神會遲一些道一(與希遷)所傳的接近「南方宗旨」慧忠晚年直斥「聚却三五百眾目視雲漢云是南方宗旨」可能指道一與希遷呢但「南方宗旨」決不是新起的只是[A138]強調的表示出來文句有過潤飾增補而已

慧能「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當然是繼承道信以來的禪門是「不念佛不看心不看淨」的一流慧能在即心是佛(東山傳統)的基石上樹立起「見性成佛」的禪這是融合了南方盛行的《大般涅槃經》的佛性說《大般涅槃經》在現存北宗的部分著作中也有引述但沒有重視《涅槃經》的佛性是如來藏的別名但不是《楞伽經》的「無我如來之藏」而是「我者即是如來藏義」如《大般涅槃經》卷八(大正一二六四八中)

「我者即是如來藏義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即是我義如是我義從本已來常為無量煩惱所覆是故眾生不能得見」

「佛性」就是「我」「如來藏」如來藏原是為了「攝引計我諸外道故」而說的形式上與外道的神我(常住不變清淨自在周遍離相等)相近所以《楞伽經》要加以抉擇說是「無我如來之藏」《涅槃經》解說為「如來藏即是我」當然內容與外道不會完全相同而到底易於混淆了如來藏佛性不但是小乘菩薩也不容易明見如《大般涅槃經》卷八(大正一二六五二下)

「菩薩雖具足行諸波羅蜜乃至十住猶未能見佛性如來既說即便少見」

能究竟圓滿明見佛性的是佛也如《大般涅槃經》卷二八(大正一二七九二下)

「諸佛世尊定慧等故明見佛性了了無礙」

惟有佛能了了見佛性明見佛性就是佛所以梁代(天監中卒五〇二——五一九)僧亮(或作法亮)說「見性成佛」(大正三七四九〇下)在這[A139]發見了「定慧等」與「見性成佛」的一定關係也就是找到了《壇經》的「定慧不二」「見性成佛」的來源所以達摩的「真性」禪是《楞伽經》的如來藏說道信以《楞伽經》的「佛心」融合於《文殊說般若經》的「念佛心是佛」到了曹溪慧能更融合了盛行南方的《大般涅槃經》的「佛性」——「見性成佛」內涵更廣大了而實質還是一脈相傳的如來藏說不過曹溪禪融合了「佛性」(即是「我」)更通俗更簡易更適合多數人心更富於「真我」的特色

神會所傳的「見性成佛」是「見佛性」「見本性」如燉煌本那樣的「見自性」是沒有的所以以「自性」為主題的推斷為「南方宗旨」如《壇經》(大正四八三三九中)

「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是變化自性變化甚明迷人自不知見」

「自性」本來空寂(本淨)而能變化一切為什麼會變化由於「思量」思量自性就起變化了「自性」「自性(起)變化」這是禪者本著自心的經驗而說還是有所(經說論說)承受呢也許受到「數論」的影響「數論」為印度六大學派中的重要的一派依「數論」說「自性」(羅什譯為世性約起用說名為「勝性」約微妙不易知說名為「冥性」)為生起一切的根元「自性」為什麼「變異」而起一切「數論」說「我是思」由於我思所以自性就變異而現起一切這與「性即空寂思量即是變化」「自性變化」不是非常類似的嗎陳真諦在南方傳譯的《金七十論》就敘述這「變自性所作故」(大正五四一二四五下)的思想論上還說「如是我者見自性故即得解脫」(大正五四一二五〇中)當然「數論」與「南方宗旨」決不是完全相同的但對因思量而自性變化一切來說不能說沒有間接的關係「自性」或譯為「冥性」中國佛學者早就指出老子的「杳杳冥冥其中有精恍恍惚惚其中有物」從「道」而生一切與「數論」的「冥性」說相近所以「南方宗旨」的「自性」變化一切說對未來的融「道」於禪的確是從旁打開了方便之門這些是與曹溪本旨無關

直指心傳

曹溪的禪風不只是「見性成佛」而且是「直指」「直示」「頓入」「直入」的洪州(石頭)門下從見聞覺知動靜語默中去悟入神會(無住)門下從現前心念以「無念」而悟入這二大流宗密統稱之為「直顯心性宗」這一「直顯心性」的曹溪禪不是新起的是東山門下所傳的教外別有宗——不立文字的頓入法界的以心傳心的達摩禪在第二章中已有所說明有關「意傳」「不立文字」「頓入法界」再引《法如行狀》(《金石續編》卷六)如下

「師(弘忍)默辨先機即授其道開佛密意頓入一乘」

「天竺相承本無文字入此門者唯意相傳」

「唯以一法能令聖凡同入決定眾皆屈申臂頃便得本心師以一印之法密印於眾意世界不現則是法界如空中月影出現應度者心」

法如是慧能同學死於永昌元年(六八九慧能那年五十二歲)行狀說到「唯意相傳」就是以心傳心「密意」與「密印」也就是「一法」與「一印」[A140]裡面有三個問題[A141]做師長的要善識弟子的根器做弟子的要有入道的可能[A142]如弟子確是法器那就授法行狀說「一法」「開佛密意」但「一法」與「密意」到底是什麼據《傳法寶紀》說「密以方便開發頓令其心直入法界」在「密以方便開發」下注說

「其方便開發皆師資密用故無所形言」

這是密用開發是沒有語言表示的慧能的另一同學老安以「密作用」開發坦然與懷讓密作用就是「目開合」所以「密意」「密用」只是揚眉瞬目轉身回頭這一類身心的活動這種動作是暗示的稱為「意導」「密意」弟子受到師長「密意」的[A143]啟發機教相應「其心頓入法界」也就是「便得本心」這本為師長自己的悟境一經密用[A144]啟發弟子心中也就現起同樣的悟境《行狀》所說「世界不現則是法界如空中月影出現應度者心」就是表示這一事實這可說「以心傳心」的張說〈大通禪師碑〉(《全唐文》卷二三一)

「如來有意傳妙道力持至德萬劫而遙付法印一念而頓授法身」

「意傳妙道」就是「心傳」在「密意」開發「頓入法界」的過程中有師長的加持力(「力持至德」)好像師長將自己心中的證覺內容投入弟子心中一樣這是語言以外的「心傳」在原始佛教中稱為「轉法輪」法是菩提從佛(或師長)的自證心中轉入弟子心中稱為「得淨法眼」這一師資道合而直入法界就是佛法的根本事實

東山門下的禪是有層次的一般是「念佛名令淨心」如學者有所領會「密來自呈當理與法」授與的法一般是不知道的也不輕易向人說的這就是「密以方便開發」的「密意」「密印」這在東山門下得到的並不太多神秀所傳的「以方便顯」(第二開智慧門有深方便)重於念佛看淨這所以《傳法寶紀》的作者——杜朏要慨歎不已了慧能在曹溪開法不用念佛淨心等方便而「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受無相戒」直捷了當的指出「眾生本性念念不住」「性起念雖即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常自在」要學者直從自己身心去悟入自性——見性這雖還是言說的而到達了言說的邊緣(如文殊以無言說來說入不二法門)這是將東山門下的密授公開了(法如也有此作風)慧能是直指直示弟子是直了直入(這與頓漸有關)憑慧能自身的深徹悟入善識根機要學者直下去頓見真如本性禪風是煥然一新到這[A145]達摩禪經歷二度的發展達摩傳來的如來藏禪本是少數人的修學「領宗得意」是不容易多得的道信與弘忍在「一行三昧」的融合下念佛長坐使門庭廣大起來引入甚深的法門但東山的「法門大[A146]啟」不免流於「看心看淨不動不起」的方便到慧能將《楞伽》如來藏禪的核心在普遍化的基礎上不拘於方便而直捷的簡易的弘闡起來這就是《壇經》所說的「大乘頓教」

曹溪慧能不用「念佛」「看心」等方便直示「本有菩提般若之智」以「無念為宗」要人從自己身心去「見性成佛」「無念」的解說為「無者無何事念者念何物」——神會這樣說洪州門下的《壇經》也這樣說燉煌本肯定自性起用的「念」所以說「念者何物」這是「南方宗旨」《壇經》要人從現前身心中眾生本性的念念不住中去見性雖說「性在王在」以「自性」為生命的當體什麼是「性」雖似乎呼之欲出但始終沒有明白點出「性在作用」洪州門下所傳的「性在作用」與南陽慧忠所見的南方禪客相合這是曹溪門下更明白的更直捷的用來接引學人了「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精魂」(神我)神我與佛性洪州下是看作同一事實的(只是識與不識的差別)的確印度另一大學派「勝論」「以出入息壽命等相故則知有神」(大正三〇一七〇下)「勝論」也是以呼吸視眴(瞬目等)證明是有我的原始的如來藏說從達摩到曹溪門下是這樣的公開簡易直捷人人有佛性見性成佛也就是人人有我見我得解脫這對一般人來說這實在是簡易直捷不過容易為人所接受所體驗的這樣的簡易直捷難怪「凡言禪者皆本曹溪」了


校注

[A1] 跡【CB】迹【印順】
[A2] 跡【CB】迹【印順】
[A3] 跡【CB】迹【印順】
[A4] 跡【CB】迹【印順】
[A5] 祐【CB】祜【印順】(cf. 《潭州溈山靈祐禪師語錄》卷1(CBETA, T47, no. 1989, p. 577, a3))
[A6] (卍新續九五三四中)【CB】[-]【印順】
[A7] 冢【CB】冡【印順】
[A8] (卍新續九五三四下)【CB】[-]【印順】
[A9] (卍新續九五三五上)【CB】[-]【印順】
[A10] 劍【CB】劔【印順】
[A11] (卍新續九五三四上)【CB】[-]【印順】
[A12] 更【CB】重【印順】(cf. 《圓覺經大疏釋義鈔》卷3(CBETA, X09, no. 245, p. 534, a1-9 // Z 1:14, p. 278, c14-d4 // R14, p. 556, a14-b4))
[A13] 稟【CB】禀【印順】
[A14] 《圓覺經大疏釋義鈔》卷3(CBETA, X09, no. 245, p. 534, a1-9 // Z 1:14, p. 278, c14-d4 // R14, p. 556, a14-b4)
[A15] 罷【CB】吧【印順】
[A16] 裡【CB】裏【印順】
[A17] 啟【CB】啓【印順】
[A18] 啟【CB】啓【印順】
[A19] 啟【CB】啓【印順】
[A20] (卍新續九五三四上)【CB】[-]【印順】
[A21] 裡【CB】裏【印順】
[A22] 裡【CB】裏【印順】
[A23] 裡【CB】裏【印順】
[A24] [-]【CB】卷【印順】
[A25] 冊【CB】[-]【印順】
[A26] 大正四八【CB】[-]【印順】
[A27] 大正四八【CB】[-]【印順】
[A28] 大正四八【CB】[-]【印順】
[A29] 峰【CB】峯【印順】
[A30] [-]【CB】卷【印順】
[A31] 冊【CB】[-]【印順】
[A32] 大正五一【CB】[-]【印順】
[A33] 大正五一【CB】[-]【印順】
[A34] 大正五一【CB】[-]【印順】
[A35] 大正五一【CB】[-]【印順】
[A36] 大正五一【CB】[-]【印順】
[A37] 大正五一【CB】[-]【印順】
[A38] 大正五一【CB】[-]【印順】
[A39] 大正五一【CB】[-]【印順】
[A40] (卍新續六八七中八上)【CB】[-]【印順】
[A41] 義【CB】[-]【印順】(cf. 《古尊宿語錄》卷1(CBETA, X68, no. 1315, p. 7, b15-24 // Z 2:23, p. 84, a14-b5 // R118, p. 167, a14-b5))
[A42] 佛【CB】[-]【印順】
[A43] 人前【CB】前人【印順】
[A44] (第三)【CB】[-]【印順】
[A45] 《古尊宿語錄》卷1「說道修行得佛有修有證是心是佛即心即佛是佛說是不了義教語是不遮語是總語是升合擔語是揀穢法邊語是順喻語是死語是凡夫前語不許修行得佛無修無證非心非佛佛亦是佛說是了義教語是遮語是別語是百石擔語是三乘教外語是逆喻語是揀淨法邊語是生語是地位人前語從須陁洹向上直至十地但有語句盡屬法塵垢但有語句盡屬煩惱邊收但有語句盡屬不了義教了義教是持不了義教是犯佛地無持犯了義不了義教盡不許」(CBETA, X68, no. 1315, p. 7, b15-24 // Z 2:23, p. 84, a14-b5 // R118, p. 167, a14-b5)
[A46] [-]【CB】(第三)【印順】
[A47] (卍新續六八九上)【CB】[-]【印順】
[A48] (卍新續六八九中)【CB】[-]【印順】
[A49] [-]【CB】卷【印順】
[A50] 冊【CB】[-]【印順】
[A51] 大正四八【CB】[-]【印順】
[A52] 大正四八【CB】[-]【印順】
[A53] 大正四八【CB】[-]【印順】
[A54] 大正四八【CB】[-]【印順】
[A55] 啟【CB】啓【印順】
[A56] [-]【CB】卷【印順】
[A57] 冊【CB】[-]【印順】
[A58] 大正四八【CB】[-]【印順】
[A59] 大正四八【CB】[-]【印順】
[A60] 大正四八【CB】[-]【印順】
[A61] 大正四八【CB】[-]【印順】
[A62] 大正四八【CB】[-]【印順】
[A63] [-]【CB】卷【印順】
[A64] 冊【CB】[-]【印順】
[A65] 大正五一【CB】[-]【印順】
[A66] 大正五一【CB】[-]【印順】
[A67] 大正五一【CB】[-]【印順】
[A68] 琉【CB】瑠【印順】
[A69] 諗【CB】稔【印順】(cf. 《景德傳燈錄》卷28(CBETA, T51, no. 2076, p. 446, b18-23))
[A70] 啟【CB】啓【印順】
[A71] 耽【CB】躭【印順】
[A72] 跡【CB】迹【印順】
[A73] [-]【CB】卷【印順】
[A74] 冊【CB】[-]【印順】
[A75] 大正四八【CB】[-]【印順】
[A76] 大正四八【CB】[-]【印順】
[A77] 大正四八【CB】[-]【印順】
[A78] [-]【CB】卷【印順】
[A79] 冊【CB】[-]【印順】
[A80] 大正四八【CB】[-]【印順】
[A81] 大正四八【CB】[-]【印順】
[A82] (卍新續九五三五上中)【CB】[-]【印順】
[A83] (卍新續九五三四上)【CB】[-]【印順】
[A84] [-]【CB】卷【印順】
[A85] 冊【CB】[-]【印順】
[A86] 大正五一【CB】[-]【印順】
[A87] 大正五一【CB】[-]【印順】
[A88] 大正五一【CB】[-]【印順】
[A89] 大正五一【CB】[-]【印順】
[A90] 況【CB】况【印順】(cf. 《曆代法寶記》卷1(CBETA, T51, no. 2075, p. 192, b28-c1))
[A91] 況【CB】况【印順】
[A92] 《曆代法寶記》卷1(CBETA, T51, no. 2075, p. 192, b28-c1)
[A93] 大正五一【CB】[-]【印順】
[A94] 腳【CB】脚【印順】
[A95] 啟【CB】啓【印順】
[A96] 裡【CB】裏【印順】
[A97] (卍新續九五三四中)【CB】[-]【印順】
[A98] 《圓覺經大疏釋義鈔》卷3(CBETA, X09, no. 245, p. 534, b7-16 // Z 1:14, p. 279, a8-17 // R14, p. 557, a8-17)
[A99] 裡【CB】裏【印順】
[A100] 腳【CB】脚【印順】
[A101] 大正五一【CB】[-]【印順】
[A102] 大正五一【CB】[-]【印順】
[A103] 大正五一【CB】[-]【印順】
[A104] 大正五一【CB】[-]【印順】
[A105] 大正五一【CB】[-]【印順】
[A106] 大正五一【CB】[-]【印順】
[A107] 大正五一【CB】[-]【印順】
[A108] 大正五一【CB】[-]【印順】
[A109] 迴【CB】廻【印順】(cf. 《景德傳燈錄》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46, b24-26))
[A110] 《景德傳燈錄》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46, b24-26)
[A111] 大正五一【CB】[-]【印順】
[A112] 迴【CB】廻【印順】(cf. 《景德傳燈錄》卷8(CBETA, T51, no. 2076, p. 260, a24-25))
[A113] 《景德傳燈錄》卷8(CBETA, T51, no. 2076, p. 260, a24-25)
[A114] 大正五一【CB】[-]【印順】
[A115] 迴【CB】廻【印順】(cf. 《景德傳燈錄》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50, c23-24))
[A116] 《景德傳燈錄》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50, c23-24)
[A117] 大正五一【CB】[-]【印順】
[A118] 大正五一【CB】[-]【印順】
[A119] 窓【CB】窻【印順】(cf. 《景德傳燈錄》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49, b16-18))
[A120] 窓【CB】窻【印順】
[A121] 《景德傳燈錄》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49, b16-18)
[A122] 大正五一【CB】[-]【印順】
[A123] 梨【CB】黎【印順】(cf. 《景德傳燈錄》卷7(CBETA, T51, no. 2076, p. 254, b6-12))
[A124] 迴【CB】廻【印順】
[A125] 《景德傳燈錄》卷7「靈默禪師者毘陵人也姓宣氏初謁豫章馬大師馬接之因披剃受具後[6]謁石頭遷和尚先自約曰若一言相契[7]我即住不然便[8]去石頭[9]知是法器即垂開示師不領其旨告辭而去至門石頭呼之云闍梨[10]師迴[11]顧石頭云從生至老[12]只是[*]遮箇[13]漢更莫別求[14]師言下[15]大悟」(CBETA, T51, no. 2076, p. 254, b6-12)[6]((謁石若))十一字=((初參石頭時裝腰便上方丈見石頭坐次便問))十八字【明】[7]〔我〕-【明】[8]去=發【明】[9]((知是云))二十四字=((據坐師更發去石頭隨後逐至門外召云))十六字【明】[10]師+(闍梨)【明】[11]顧=首【明】[12]只=秖【明】[*2-9]遮=這【明】*[13]((漢更莫別求))五字=((又迴頭轉腦作什麼師))九字【明】[14]師+(於)【明】[15]大悟=忽然有省【明】
[A126] 大正五一【CB】[-]【印順】
[A127] 大正五一【CB】[-]【印順】
[A128] 大正五一【CB】[-]【印順】
[A129] 大正五一【CB】[-]【印順】
[A130] 大正五一【CB】[-]【印順】
[A131] 與【CB】[-]【印順】(cf. 《景德傳燈錄》卷10(CBETA, T51, no. 2076, p. 274, b11-16))
[A132] 箇【CB】個【印順】
[A133] 《景德傳燈錄》卷10(CBETA, T51, no. 2076, p. 274, b11-16)
[A134] 大正五一【CB】[-]【印順】
[A135] 大正五一【CB】[-]【印順】
[A136] 大正五一【CB】[-]【印順】
[A137] 大正五一【CB】[-]【印順】
[A138] 強【CB】强【印順】
[A139] 裡【CB】裏【印順】
[A140] 裡【CB】裏【印順】
[A141] 一【CB】1.【印順】
[A142] 二【CB】2.【印順】
[A143] 啟【CB】啓【印順】
[A144] 啟【CB】啓【印順】
[A145] 裡【CB】裏【印順】
[A146] 啟【CB】啓【印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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