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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禪宗史

第五章 曹溪慧能大師

第一節 慧能年代考

被尊為六祖的曹溪慧能大師在禪宗中的地位極為重要慧能的一生事[A1]有關慧能的一切傳說對禪宗史都有極大的關係應作審慎的考察從事慧能事[A2]跡的研究先要處理的是出生得法出家開法去世的年代這些在傳說中是極不一致的現在根據早期(西元八二〇年頃為止)的文獻來作詳細的考察

生卒年代

慧能於「先天二年八月三日滅度」「春秋七十有六」這是《壇經》以來的一致傳說先天二年為西元七一三年依此推算春秋七十六歲慧能應生於唐貞觀十二年(六三八)但在傳說中也有引起異說的可能性如柳宗元撰〈曹溪第六祖賜謚大鑒禪師碑〉(《全唐文》卷五八七)

「詔謚大鑒禪師塔曰靈照之塔元和十年十月十三日大鑒去世百有六年乃今始告天子得大謚」

劉禹錫所撰〈曹溪六祖大鑒禪師第二碑〉也說「百有六年而謚」(《全唐文》卷六一〇)憲宗的賜謚是元和十年(八一五)如元和十年為慧能去世的「百有六年」那慧能的入滅應該是睿宗景雲元年(七一〇)了我以為這不是異說只是年代推算上的錯誤柳宗元與劉禹錫為有名的文學家對於「百有六年而謚」不一定經過自己的精密推算而只是依據禪者的傳說極可能是根據當時流行的《曹溪大師別傳》(簡稱《別傳》)《別傳》的年代極不正確卻是當時盛行的傳說《別傳》(續一四六四八六[A3](卍新續八六五二下))

「大師在日受戒開法度人卅六年先天二年壬子歲滅度至唐建中二年計當七十一年」

先天二年是癸丑歲《別傳》誤作壬子從先天二年(七一三)到建中二年(七八一)只有六十九年但《別傳》卻誤計為七十一年依據這一(當時盛行的)傳說為依據再從建中二年到元和十年(八一五)首尾共三十五年這樣七十一又加三十五不恰是百零六年嗎「百有六年而謚」的傳說我以為是根據錯誤的計算是不足採信的

〈略序〉(《全唐文》卷九一五)「父盧氏諱行瑫母李氏誕師於貞觀十二年戊戍二月八日子時」二月八日中夜是經中所說的佛誕日(中國人換算曆法推定為四月八日)

得法與出家開法的年代

慧能生卒的年代可說是從無異說的但說到去黃梅得法及出家開法的年代就不免異說紛紜研究起來某些傳說不外乎為了滿足宗教傳說的某種目的由於這類傳說才引起紛亂如除去這些根源於信仰的傳說得法與開法的年代在古典的文記中就會明白的發見出來現在先從王維的〈六祖能禪師碑銘並序〉(《全唐文》卷三二七)說起如說

「臨終遂密授以祖師袈裟謂之曰物忌獨賢人惡出己予且死矣汝其行乎禪師遂懷寶迷邦銷聲異域眾生為淨土雜居止於編人世事是度門混農商於勞侶如此積十六載南海有印宗法師講涅槃經禪師聽於座下因問大義質以真乘既不能酬翻從請益遂領徒屬盡詣禪居奉為挂衣親自削髮於是大興法雨普灑客塵」

王維卒於七六一年神會卒於七六二年王維的〈能禪師碑〉是應荷澤神會的請求而作的當時離慧能的去世還不過四十多年王維碑所傳的慧能事[A4]是荷澤神會(及門下所有)的傳說碑文有三項重要的傳說「臨終密授」在弘忍臨終那一年才將衣法付給慧能「隱遁十六年」慧能得法以後出家開法以前過了十六年的隱遁生活見印宗而出家開法這三項都是神會門下的傳說而傳說是自相矛盾的因為慧能受弘忍的付法傳衣弘忍是上元二年(六七五——神會系的傳說)去世的如那時(六七五)付法傳衣再過十六年的隱遁生活才會見印宗出家開法[A5]那麼出家與開法應該是六九〇年的事到慧能入滅(七一三)不過二十四年這是神會門下所決不能同意的所以臨終密授與隱遁十六年是矛盾的不能並存的自相矛盾的傳說存在於神會門下王維不經意的採錄也就不免陷於不可調和的矛盾

對荷澤門下的傳說試分別的加以檢討1.《神會語錄》(石井本)末所附的六代祖師傳記是被稱為〈師資血脈傳〉的為荷澤神會的初期傳說《語錄》說到慧能二十二歲去黃梅見弘忍沒有說到十六年隱遁也沒有說會見印宗只是說「能禪師過嶺至韶州居曹溪山來往四十年」這是簡略的初期傳說

2.《曆代法寶記》有關慧能的事[A6]是承受荷澤所傳的文有二段第一段與《神會語錄》相近也是二十二歲去黃梅但是說「能禪師至韶州曹溪四十餘年開化」(大正五一一八二中)「四十餘年」與「四十年」大概是傳寫的不同《曆代法寶記》的第二段說到與印宗相見的情形明白說到出家以前「常隱在山林或在新州或在韶州十七年在俗亦不說法」(大正五一一八三下)荷澤門下的圭峯完全繼承了這一傳說如《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續一四二七七[A7](卍新續九五三二中))

「新州盧行者年二十二來謁(忍)大師」

「在始興南海二郡得(法)來十六年竟末開法」

這都是二十二歲得法到出家開法有一長時期的隱遁這就是隱遁十六年說《曆代法寶記》的「十七年」是計算或傳寫的不同而已

3.〈略序〉——〈六祖大師緣起外紀〉肯定「十六年隱遁」說而多少修正了初期的荷澤系的傳說(《全唐文》卷九一五)如說

「年二十四聞經有省往黃梅參禮五祖器之付衣法令嗣祖位時龍朔元年辛酉歲焉南歸隱遁一十六年至儀鳳元年丙子正月八日會印宗法師是月十五日普會四眾為師薙髮」

龍朔元年(六六一)二十四歲到儀鳳元年(六七六)中間隱遁的時間首尾恰好十六年這一傳說——出家的時間與〈光孝寺瘞髮塔記〉(《全唐文》卷九一二)相合荷澤門下所傳的十六年隱遁說到底有什麼根據這是荷澤初期傳說所沒有的原來弘忍於上元二年(六七五)去世慧能於儀鳳元年(六七六)出家開法這是符合(荷澤神會所說)一代一人主持佛法的觀念為了這一目的推定為儀鳳元年出家再推算到二十二歲(六五九)中間恰好十六年這是隱遁十六年的根據〈略序〉修正為二十四歲去黃梅與一般的計年法——首尾合計更為相合然這不是荷澤的初期傳說因為儀鳳元年(六七六)出家到先天二年(七一三)去世首尾不過三十八年就與《神會語錄》的「來往四十年」《曆代法寶記》的「四十餘年」說不合可見荷澤神會的初期傳說是沒有十六年隱遁說的

荷澤系主流的傳說是否定臨終密授而主張二十二或二十四歲去黃梅參禮弘忍的然在荷澤門下臨終密授說也傳說起來王維作〈能禪師碑〉已採錄了這一傳說傳說成熟增入新的事[A8]跡而編集成書的是《曹溪大師別傳》(續一四六四八三——四[A9](卍新續八六四九中))《別傳》所說的事[A10]跡與年代是這樣

  • 1.三十歲來曹溪

  • 2.修道三年

  • 3.三十四歲——咸亨五年參禮五祖

  • 4.隱居四會懷集間五年

  • 5.儀鳳元年——三十九歲遇印宗法師而出家

  • 6.先天二年八月入滅

  • 7.大師開法度人卅六年

《別傳》所說的年代異常混亂如儀鳳元年(六七六)出家先天二年(七一三)入滅應為三十八年與「開法度人卅六年」說不合又儀鳳元年為三十九歲那咸亨五年慧能應為三十七歲不是三十四來曹溪時也應該是三十三歲而不是三十歲從咸亨五年(六七四)得法到儀鳳元年(六七六)出家首尾只有三年也與隱居五年說不合《別傳》的年代為什麼這樣的混亂那是由於採用了(〈略序〉所說的)儀鳳元年三十九歲出家說三十九歲出家以前有五年的隱居所以改得法的咸亨五年為三十四歲並改初到曹溪為三十歲其實儀鳳元年(三十九歲)出家是另一不同的傳說與《別傳》的傳說原是不合而且是不能調和的如不用儀鳳元年三十九歲出家說[A11]那麼《別傳》的年代完全適當(內部沒有矛盾)而另成一系那就是三十三歲來曹溪(咸亨元年六七〇)三十七歲參弘忍(咸亨五年六七四)隱遁首尾五年(六七四——六七八實為三年)四十一歲出家(儀鳳三年六七八)七十六歲去世(先天二年七一三)從六七八到七一三恰好「開法度人三十六年」

《別傳》是推重神會的以神會為正傳的但有關慧能的事[A12]跡與年代與荷澤系主流的傳說非常不同對慧能的得法與出家《別傳》是「臨終密授」與「五年隱遁」的據《別傳》說慧能於咸亨五年到黃梅來得法以後就回到南方去慧能去了三天弘忍就去世了所以《別傳》的咸亨五年到黃梅是符合「臨終密授」的目的「臨終密授」正是一代一人的次第付囑在佛教的傳說中有著古老而深遠的意義(到下「付法」中再說)這也是符合於宗教的目的而成立與「十六年隱遁」說一樣《別傳》原可以自成體系由於引用了儀鳳元年出家說這才造成了自身的眾多矛盾

「十六年隱遁」「臨終密授」「儀鳳元年出家」這些傳說早在神會晚年就存在了其後形成荷澤門下的二大流互相矛盾我覺得這是根源於同一古說為了符合一代一人相承的傳說而演變成的所說的同一古說就是曹溪舊傳燉煌本《壇經》的傳說

「五祖自送能於九江驛登(船)時便五祖處分汝去努力將法向南三年勿弘此法」(大正四八三三八中)

「大師往曹溪山韶廣二州行化四十餘年」(大正四八三四二上)

燉煌本所說極為簡略沒有明說付法傳衣出家受戒的年月所說的「三年勿弘此法」是說得法三年以後才可以弘開頓教法門燉煌本的「三年勿弘此法」惠昕本作「慧能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乃於四會縣避難經五年常在獵人中」「三年」與「五年」是傳說(或傳抄)的不同《壇經》是沒有「臨終密授」說的但《別傳》為了符合「臨終密授」的傳說而與「五年隱遁」相結合同時《神會語錄》《曆代法寶記》說慧能二十二歲去黃梅四十(餘)年行化「行化四十餘年」近於《壇經》的舊說然二十二歲得法到七十六歲入滅中間有五十四年「四十餘年行化」其他的歲月呢神會初期所傳還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但後來為了符合代代相承的傳說指定為儀鳳元年出家因而成立了十六年隱遁說可是這一補充說與神會初傳的「四十(餘)年」行化說不合從這[A13]可見神會原始的傳說與《壇經》燉煌本相近而到神會晚年門下的傳說已經異說紛紜與《壇經》所傳不合了

上從傳說自身考察其原始說及傳說的演變再從傳說中的關係人物來考察依《壇經》所說慧能與神秀同時在弘忍門下神秀的事[A14]如張說(約七一〇年作)〈大通禪師碑〉(《全唐文》卷二三一)

「禪師尊稱大通諱神秀」

「逮知命之年自拔人間之世企聞蘄州有忍禪師禪門之法胤也乃不遠遐阻翻然謁詣服勤六年不捨晝夜大師歎曰東山之法盡在秀矣命之洗足引之並座於是涕辭而去退藏於密」

這是可以憑信的史實神秀於武德八年(六二五)受具依律制受具應為二十歲滿(《傳法寶紀》明說為二十歲)神秀到黃梅去是「知命之年」——五十歲即永徽六年(六五五)在弘忍門下「服勤六年」那就是從顯慶元年(六五六)到龍朔元年(六六一)慧能與神秀共住一定在這個時候慧能二十二歲(六五九)或二十四歲(六六一)到黃梅的傳說都有與神秀共住的可能杜朏的《傳法寶紀》說神秀「至年四十六往東山歸忍禪師」這雖是傳說的不同然神秀四十六歲為永徽二年(六五一)這一年的閏九月道信入滅神秀仰慕忍大師去黃梅參禮不可能就是那一年〈碑〉說較為妥當〈碑〉文說「命之洗足引之並座於是涕辭而去」這幾句話非常重要經上說「洗足已敷座而坐」登座是要先洗足的佛曾命大迦葉並座佛滅後大迦葉就是受佛付囑的上座引用「並座」這一典故就是弘忍要付囑神秀繼登祖位的意思神秀卻「涕辭而去」這可以作不同解說但總之神秀「服勤六年」約在龍朔元年就離去了從傳說慧能與神秀的共住黃梅可決定「臨終密授」說(那時慧能與神秀都不在弘忍身邊)與事實不合

印宗為慧能鬀髮然後受戒開法有關印宗的事[A15]如《宋僧傳》(卷四)〈印宗傳〉(大正五〇七三一中)

「咸亨元年在京都[A16]揚道化上元中[A17]勅入大愛敬寺居辭不赴請於蘄春東山忍大師諮受禪法復於番禺遇慧能禪師問答之間深詣玄理還鄉地刺史王冑禮重殊倫請置戒壇命宗度人可數千百[A18]勅召入內乃造慈氏大像至先天二年二月二十一日示終年八十七會稽王師乾立塔銘焉」[A19]

印宗是有名的涅槃學者也是著名的律師他是吳郡人屬越州的妙喜寺印宗卒於先天二年(七一三)「年八十七」比慧能大十一歲慧能在廣州(即番禺)聽印宗講經由印宗為他落髮出家這一事實被傳說為儀鳳元年(六七六)然依《僧傳》(應該是依據王師乾碑文的)所說印宗於咸亨元年(六七〇)到京都——長安「上元中」(六七四——六七六)受請入大愛敬寺受國家供養印宗「上元中」還在京都是明確的事實接著《宋僧傳》說印宗參禮弘忍又到廣州見慧能見弘忍遇慧能果真在這個時候嗎「上元」是唐高宗的年號是咸亨五年(六七四)八月改元的到上元三年十一月才改為儀鳳元年(六七六)所以儀鳳元年正月十五日落髮實際是上元三年印宗「上元中」在京都上元三年正月已到了廣州已在廣州講經在這(六七四年八月——六七六年正月)中間還在黃梅見弘忍弘忍又就是上元二年八月入滅的不過一年吧印宗卻見到將去世的弘忍又為慧能剃落不太巧合嗎有關慧能的事[A20]《宋僧傳》是多有矛盾的(由於參考古代的不同傳說而自為安排)如〈慧能傳〉說「上元中」弘忍入滅時慧能正在廣州法性寺「演暢宗風」這可見印宗遇慧能慧能出家早在儀鳳元年——上元三年之前了〈略序〉說儀鳳元年正月印宗為慧能落髮二月十五日慧能受具足戒那年印宗應為五十歲為什麼印宗為慧能落髮而沒有擔任受戒的三師或證尊呢(印宗後來是時常傳戒的)實際上慧能出家為乾封二年(六六七)那時印宗還只四十一歲可能受戒還不滿二十夏所以另請上座們任戒師從印宗「上元中」在京都為慧能落髮而沒有任戒師及慧能於「上元中」在法性寺「演暢宗風」來說印宗不可能於儀鳳元年為慧能落髮的這應該是印宗在遊化京都以前先參禮弘忍後來遊化到嶺南講《涅槃經》會見慧能為慧能落髮然後咸亨年中遊化京都

研究傳說的自身知道「臨終密授」「十六年隱遁」是不可信的研究與慧能有關的人物知道慧能在弘忍門下不能是「咸亨」或「上元」年中出家也不可能是儀鳳元年這樣現存劉禹錫(八一八)所撰的〈大鑒禪師第二碑〉(《全唐文》卷六一〇)所傳慧能的年代是值得注意了〈碑〉文說

「大鑒生新州三十出家四十七年而沒百有六年而謚」

「三十出家」是乾封二年(六六七)「上元中」演暢宗風的傳說就有可能「四十七年而沒」是說出家以來四十七年說法這是從三十歲算起的四十七年說法與燉煌本的「四十餘年」《神會語錄》《曆代法寶記》的「四十(餘)年」說相合出家以前慧能曾有過「三年」——其實是「五年」的隱遁(有過一段時間的隱遁是從來一致的傳說)再以前就是禮見弘忍得法的年間這就是二十四歲——龍朔元年這一年與神秀同在弘忍門下也與傳說的六祖墜腰石上刻「龍朔元年」字樣相合劉禹錫所傳的慧能年代與《壇經》(及神會的原始說相近)所說相合也與事實相合比之「臨終密授」「隱遁十六年」「儀鳳元年出家」要合理得多所以慧能一生的年代是

  • 貞觀十二年(六三八)    慧能生一歲

  • 龍朔元年(六六一)     去黃梅禮五祖二十四歲

  • 龍朔二年(六六二)起    隱居五年二十五至二十九歲

  • 乾封元年(六六六)     在廣州出家三十歲

  • 先天二年(七一三)     慧能入滅七十六歲

上來除《壇經》的古說而外都是荷澤門下的不同傳說等到洪州石頭門下興盛起來對慧能的事[A21]結合了《壇經》與《別傳》年代方面——得法與出家的年代大抵依《別傳》而多少修正也是無法統一的如《宋僧傳》略去了明確的年代《傳燈錄》(卷五)以為慧能的禮見五祖是咸亨二年(六七一)出家在儀鳳元年(六七六)《傳法正宗記》(卷五)也說儀鳳元年出家而從弘忍得法是「咸亨中」(〈五祖傳〉)又說「三十二歲」(〈六祖傳〉)那又是總章二年(六六九)了依據荷澤門下的傳說而多少修正改編想來《寶林傳》已經如此了

第二節 從誕生到黃梅得法

這一時期的傳記主要的根據為《壇經》慧能於大梵寺說法自述其幼年生活以及去黃梅求法得法的因緣這是自述並非自己撰寫記錄者或不免有所潤飾《神會語錄》(石井本)《曆代法寶記》〈略序〉都繼承這一傳說而有所增減《別傳》與《壇經》的傳說不同將這兩者結合起來修正改編作為慧能傳記一部分的是《寶林傳》南嶽門下的禪者這一階段的慧能傳有許多問題引起近代學者的異議所以在敘述事[A22]跡以後對某些問題略加考察

早年事[A23]

大師俗姓盧名慧能依佛教慣例慧能應該是出家的法名〈略序〉說大師初生就有「二異僧」來為大師立名「慧能」那是從小就叫慧能了〈略序〉說父名行[A24]母李氏燉煌本說「慈父本官范陽」原是在范陽(今北平附近的涿縣)做官的後來被貶遷流放到新州(今廣東新興縣)在那[A25]裡落了籍成為新州的百姓慧能就是在新州出生的那是唐貞觀十二年然「本官范陽」《神會語錄》等都作「本貫范陽」所以傳說慧能的原籍是范陽不幸得很幼年(《別傳》說「三歲」)父親就去世了流落他鄉的母子二人孤苦無依生活艱困是可以想像到的不知為了什麼慧能又跟著老母移到南海——廣州去住長大了就以賣柴來維持母子的生活

一次慧能在賣柴時聽人讀誦《金剛經》引起內心的領悟問起來知道黃梅弘忍大師在憑墓山開化以《金剛經》教人使人「即得見性直了成佛」慧能聽了覺得自己與佛法有緣所以就辭別了老母到黃梅去參禮弘忍這是《壇經》系的傳說慧能發心去參弘忍的因緣燉煌本只說「辭親」而去也許說得簡略了一點撫育恩深的老母呢《壇經》惠昕本說有客人拿十兩銀子給慧能用作老母的衣食費《祖堂集》說客人名安道誠鼓勵慧能去黃梅拿出一百兩銀子作為老母的生活慧能去了老母呢這原是不用解說的但傳說在人間不能不作出補充以適應中國的民情

慧能去黃梅求法的因緣《別傳》有不同的傳說「少失父母三歲而孤」從小就沒有父母真不知是怎樣長大的然離家求法倒也可以一無牽挂《別傳》以為慧能先從新州到曹溪(今廣東曲江縣)與村人劉志略結義為兄弟劉志略的姑母名「無盡藏」尼常誦《大涅槃經》慧能不識字郤能為他解說經義在寶林寺住了一個時期被稱為「行者」為了求法又到樂昌縣西山石窟依智遠禪師坐禪後來聽慧紀禪師誦《投陀經》知道坐禪無益在慧紀禪師的激發下決心去黃梅參禮弘忍依《別傳》說慧能的參禮弘忍與《金剛經》無關(沒有說到)在去黃梅以前慧能早已過著修行的生活(慧能聽《金剛經》而發心去參學聽《金剛經》而付法《壇經》的傳說與神會的傳說相合《壇經》近於神會的傳說卻沒有神會——《神會語錄》所傳的那樣誇張這可以解說為曹溪舊有這樣的傳說為《壇經》的集記者所敘述出來神會在玄宗御注《金剛經》的時代記錄的時間遲一些也就多一分傳說的增附《曹溪別傳》的傳說慧能在去黃梅以前曾在曹溪住也可能有多少事實根據如解說為慧能二十二歲因聽《金剛經》而發心去參學經過曹溪曾住了一段時期到二十四歲才去黃梅這不但會通了《壇經》與《別傳》也會通了神會門下——二十二歲說與二十四歲說的異說不過這只是假定而已)

依神會所傳大約經一個月的時間慧能到了黃梅(今湖北省黃梅縣)的憑墓山[A26]裡是唐初五十多年(約六二〇——六七四)的禪學中心傳承了達摩禪的正統慧能見到了弘忍自稱「唯求法作佛」因慧能答說「人即有南北佛性即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身不同佛性有何差別」而受到弘忍的賞識慧能被派在碓房[A27]裡踏碓一共八個多月「願竭其力即安於井臼素刳其心獲悟於稊稗」(王維〈能禪師碑〉)勞作與修持相結合雖是佛法所固有的如周利槃陀伽的因掃地而悟入但成為此後曹溪禪的特色

一天弘忍集合門人要大家作一首偈察看各人的見地以便付法大家仰望著神秀神秀是東山會下的教授師神秀沒有自信可又不能不作偈於是將偈寫在廊下的壁上慧能知道了以為神秀偈沒有見性也就作了一偈請人寫在壁上弘忍發見了慧能的見地便在夜間喚他進房為他說法付法傳衣繼承了祖位弘忍為慧能說法《壇經》燉煌本說「說金剛經」惠昕本等說說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慧能言下大悟《神會語錄》等說「忍大師就碓上密說直了見性於夜間潛喚入房三日三夜共語」《別傳》說問答有關佛性的問題付法是密授的沒有人知道的當時說些什麼慧能也許說到但在傳說中禪師們大抵憑著自己的意境而表達出來

當天晚上弘忍就送慧能去九江驛回嶺南如《壇經》(大正四八三三八上)

「能得衣法三更發去五祖自送能於九江驛登(船)時便五祖處分汝去努力將法向南三年勿弘此法難去在後弘化善誘迷人若得心開汝悟無別辭違已了便發向南」

弘忍送行只是送慧能去九江驛並非送到九江驛《神會語錄》《曆代法寶記》都還是這樣而《壇經》惠昕本以下都說弘忍上船親送到九江驛而且當夜回來不知憑墓山在江北離江邊也有一段路九江驛在江南當時是三更半夜怎能去了又回這顯然是沒有注意地理在傳說中變為奇蹟了在這[A28]《神會語錄》等又加上一段過了三天五祖告訴大家「汝等散去吾此間無有佛法佛法流過嶺南」《神會語錄》等雖主張二十二歲去黃梅而這[A29]裡卻隱隱地保存了「臨終密授」的另一傳說弘忍付了法就要入滅黃梅的學眾就此星散「吾此間無有佛法」正表示了一代一人的傳法說《別傳》正就是這樣說的

不識字

慧能不會寫字不會讀經是《壇經》與《別傳》所共傳的古說一個流落異鄉從小孤苦的孩子在那個時代沒有讀過書原是常事但慧能沒有讀過經怎麼聽到《金剛經》就能有所領悟呢一到弘忍那[A30]就會說「人即有南北佛性即無南北」呢而且從《壇經》看來慧能對《金剛經》《維摩經》《楞伽經》《觀無量壽經》《法華經》《涅槃經》《梵網經》都相當明瞭所以傳說慧能不識字或者覺得難以相信《別傳》說在沒有到黃梅以前曾到過曹溪為無盡藏尼論究涅槃佛性的問題又去樂昌縣從智遠禪師坐禪這一傳說似乎合於常情或者於是乎解說為曾經修學佛法早有修持功夫連不識字的古說也覺得未必如此了

從佛法來說慧能是利根以世俗的話來說是宗教的天才者在佛法中不論是小乘大乘都承認有這類根性——(現生)不經聞思功夫沒有受戒不曾得定就有一觸而悟的可能(原因何在教學上自有解說)慧能聞《金剛經》而有所悟就是這一類根性「不識字」怎麼能了解經義呢然在佛法中不識字是可以通達佛法的釋迦佛的時代佛法就在耳提面命的開示中沒有一部經可讀可作講習與研究的範本然而言下大悟被形容為「如新㲲易染」的證入者非常的多這是《阿含經》與《律藏》所充分證明的以中國佛教的實例來說不識字而住過幾年叢林禪堂的有的也會熟悉公案了解《金剛》《法華》等要義不識字(或識不多)而通佛法大意並不是不可能的現在知識發達與那種環境距離遠了點大家終日在文字資料[A31]裡摸索以為佛法在此這就難怪要感到希奇了慧能那個時代「一切眾生有佛性」「人人可以成佛」早已家喻戶曉正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現在不學佛法的人也會挂在口頭上一樣回答弘忍的話只是常談有何希奇一個勞苦的獦獠在大眾圍繞的一代大師面前竟敢出言反詰那種質直的無畏的高尚品質才是難得呢

慧能在黃梅並不只是踏碓也還參預法席如王維〈六祖能禪師碑銘〉(《全唐文》卷三二七)

「每(忍)大師登座學眾盈庭中有三乘之根共聽一音之法(慧能)禪師默然受教曾不起予退省其私逈超無我」

慧能在黃梅聽弘忍的說法在廣州聽印宗講《涅槃經》這都是有文可證的後來在曹溪行化憑自身的體驗來解說諸經的大意正是禪者本色

付法

在佛法中付法有古老而深遠的意義佛法的三藏尤其是定慧修持都是重傳承的在師資授受的傳承中發展為「付法」說如南方(錫蘭佛教所傳)的五師相承說北方(罽賓佛教所傳)的五師相承說在阿育王時代南北都有五師相承的傳說可推見當時是有事實根據的《付法藏因緣傳》(此下簡稱《付法藏傳》)的二十三(或四)世說是《阿育王傳》五師相承說的延續付法的情形如《阿育王傳》卷四(大正五〇一一四中)

「尊者迦葉以法付囑阿難而作是言長老阿難佛以法藏付囑於我我今欲入涅槃以法付汝汝善守護阿難合掌答尊者言唯然受教」

一代一人的付法(與悟證沒有關係)在《付法藏傳》中是將入涅槃而付與後人的(這就是「臨終密授」說的來源)所付囑的是「正法」「法藏」「勝眼」「法眼」(禪者綜合為「正法眼藏」一詞)付囑的主要意義是「守護」「護持」古代的「付囑正法」是付與一項神聖的義務該括佛法的一切——三藏聖典的護持僧伽律制的護持定慧修證的護持守護或護持都有維護佛法的純正性使佛法久住而不致變質衰落的意義這是在佛教的發展中形成佛法的領導中心一代大師負起佛教的攝導與護持的責任為佛法的表率與準繩佛法沒有基督教那樣產生附有權力的教宗制卻有僧眾尊仰一代大師的付法制五師相承的付囑原是表徵佛法的統一佛法的純正五師以後印度佛教進入了部派分化階段然每一部派都以佛法的真義自居都自覺為佛法的根本正統所以代表全佛教統一性的付法雖不再存在而一部一派間各有自部的付囑相承《付法藏傳》是北方佛教——說一切有部譬喻師與盛行北方的大乘者的綜合說《付法藏傳》的付法一代一人的付囑有否百分之百的真實性那是另一問題而這樣的付法制深深的影響中國佛教是不容懷疑的事實天臺學者早已以《付法藏傳》說明自宗的法門淵源了

《付法藏傳》的付法表示為師長與弟子的關係(一二例外)與師資相承的關係相統一付法本是通於一切佛法的當然禪也不能例外東晉佛陀跋陀羅來傳禪也就傳入了禪法的師資相承如《達摩多羅禪經》卷上(大正一五三〇一下)

「佛滅度後尊者大迦葉尊者阿難尊者末田地尊者舍那婆斯尊者優波崛尊者婆須密尊者僧伽羅叉尊者達摩多羅乃至尊者不若密多羅諸持法者以此慧燈次第傳授」

這一禪者的次第傳授「持法者」也就是護持正法者從大迦葉到優波崛就是古傳的五師相承僧祐所傳的〈薩婆多部記〉雖看作律學而實是禪法的相承中國禪者付法說的興起也可說早已有之了

達摩禪的傳來中國到了黃梅的道信弘忍經五十多年的傳弘形成當時達摩禪的中心道信為四祖弘忍為五祖就是遞代相承的「付法」實態弘忍門下如《法如行狀》(《金石續編》卷六)

「菩提達摩入魏傳可可傳粲粲傳信信傳忍忍傳如」

張說的〈大通禪師碑〉(《全唐文》卷二三一)

「菩提達磨天竺東來以法傳慧可慧可傳僧璨僧璨傳道信道信傳弘忍繼明重[A32]相承五光」

法如卒於永昌元年(六八九)神秀卒於神龍二年(七〇六)早在慧能曹溪開法的時代被後來稱為北宗的弘忍門下對於一代一人的遞代相承已成為公論但這一代一人的傳法說不幸到法如而被破壞了法如是弘忍門下「始終奉侍經十六載」的弟子開法不過四年(六八六——六八九)就去世了法如的弟子還沒有人能繼承法統於是又集中到玉泉神秀處杜胐作《傳法寶紀》說「弘忍傳法如法如及乎大通」(神秀)這猶如兄終弟及事實上破壞了一代一人的傳法體系後來神秀的弟子普寂(六五一——七三九)在嵩山「立七祖堂」除去法如以神秀為第六代普寂自己為第七代(《神會集》二八九二九一)回復了一代一人的付法體系但經此異動一代一人的付法制已不能維持而為弘忍門下另一「分頭並弘」的傾向所替代

從現有的史料來看東山法門所形成的一代一人的法統(源於印度舊說)一直受到「分頭並弘」(中國新說)傾向所困擾如《續僧傳》卷二〇(附編)〈道信傳〉(大正五〇六〇六中)

「道信臨終語弟子弘忍可為吾造塔」

「眾人曰和尚可不付囑耶生來付囑不少」

杜胐的《傳法寶紀》說

「永徽二年八月命弟子山側造龕門人知將化畢遂談究鋒起爭希法嗣及問將傳付信喟然久之曰弘忍差可耳因誡囑再明旨賾」

二說所傳不同道宣所傳聞的是「分頭並弘」凡修持得悟的都可說有過付囑而杜胐所傳大家都爭著繼承祖位終於選定了弘忍這是一代一人的付囑制傳說不同代表了當時禪者所有的二項不同的付法觀念

道信的眾多門人中弘忍穩定了五祖的地位東山法門更廣大起來但弘忍門下陷入「一代一人」「分頭並弘」的矛盾中當時付法的情形如《傳法寶紀》說

「及忍大通之世則法門大[A33]根機不擇齊速念佛名令淨心密來自呈當理與法猶遞為秘重曾不昌言」

「念佛名」「令淨心」是北宗所傳弘忍(法如神秀)授法的內容如修持而有所得就「密來自呈」向弘忍表示自己的見地如弘忍認為「當理」——與「正理」相應就付「與法」學者的密呈弘忍的付與都是秘密進行非局外人所知的這顯然有「分頭並弘」的傾向因為「當理與法」是決不會專付一人的《楞伽師資記》引《楞伽人法志》(大正八五一二八九下)

「如吾(弘忍)一生教人無數好者並亡後傳吾道者只可十耳此並堪為人師但一方人物」

「又語玄賾曰汝之兼行善自保愛吾涅槃後汝與神秀當以佛日再暉心燈重照」

「十人」是「分頭並弘」的形勢《楞伽師資記》作者淨覺是玄賾弟子所以特別重視玄賾但不能不加上神秀《傳法寶紀》弘忍下列法如神秀二人淨覺《[A34]注般若波羅[A35]蜜多心經[A36]》序弘忍下列「秀禪師道安禪師賾禪師」——三大師這種「分頭並弘」是以「當理與法」為標準的實際上是由於法如的早亡造成法統的分化切實的說《壇經》編者法海也是傾向於分頭並弘的(大正四八三四三中)

「大師言汝等拾弟子近前汝等不同餘人吾滅度後汝各為一方頭」

法海就是十人中的第一人傳授《壇經》的第一人「十弟子」原是模倣佛的十大弟子但佛的十大弟子只是弟子中最卓越的沒有付法的意義弘忍門下與慧能門下的法海卻在「分頭並弘」的傾向中對十弟子給與付法傳道的意義東山法門形成的一代一人禪法中心的大理想顯然是陷於支離破碎了

中原的弘忍門下陷於多頭分化的傾向中神會代表了東山法門以來一代一人的付法說起來批評神秀的門下如《南宗定是非論》(《神會集》二八二——二八三)

「從上已來六代一代只許一人終無有二縱(原作「終」)有千萬學徒只許一人承後」

「遠法師問何故一代只許一人承後和上答譬如一國唯有一王一世界唯有一佛出世」

「遠法師問諸人總不合說禪教化眾生不和上答總合說禪教化眾生從秀禪(師)已下有數百人說禪教化並無大小無師資情共爭名利元無[A37]稟承亂於正法惑諸學道者此滅佛法相也能禪師是的的相傳付囑人」

神會的立場就是印度固有的付法說是東山法門建立起來的一代一人的付囑制所以神會不只是否定神秀為慧能爭一六祖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反對「分頭並弘」禪法陷於分崩離析的傾向神會說「為忍禪師無傳授付囑在秀禪師處縱使後得道果亦不許充為第六代」(《神會集》二八三)這可見付囑承後是與證悟無關的

神會對法統的論辯終於確定了慧能為六祖貞元十二年(七九六)神會又被[A38]敕定為第七祖然這種祖統說已缺少生前的攝導大眾構成領導中心的實際意義因為被公認時慧能與神會早已去世一代一人的法統失去實際意義而中國禪者又傾向於多頭分化終於南嶽青原門下不再說八祖九祖而以「分燈接席」的姿態實行「當理與法」分頭並弘的付法制一直傳到現在東山法門所形成的一代一人禪門定於一的付法理想在中國是完全消失了

一代一人的付法說弘忍為止是沒有異說的弘忍以後神秀門下的普寂慧能門下的神會都先後為此而努力道信付與弘忍到底弘忍付與誰呢依《壇經》神秀與慧能都曾作偈以表呈自己的見地而慧能得到了弘忍的付法一代一人的付法一向是臨終(不一定是將死)付囑所以《傳法寶紀》不是說「臨終付囑」就是說臨終「重明宗極」這是北宗所傳一代一人的最好證明然弘忍的開法平時就「齊速念佛名令淨心密來自呈當理與法猶遞為秘重曾不昌言」(《傳法寶[A39]紀》)這是在平時以「密來自呈當理與法」而作秘密的傳授了「當理」(見性悟入)就付「與法」「當理」是不止一人的所以這種師資間的密授並不等於一代一人的付囑然當時學眾都不免有點淆混了如《壇經》(大正四八三三七中)所傳

「自取本性般若之智各作一偈呈吾吾看汝偈若悟大意者付汝衣法[A40]稟為六代」[A41]

這是龍朔元年(六六一)神秀五十六歲慧能二十四歲那一年的事弘忍以「當理與法」來接引學人與神秀門下的傳說相合《壇經》的記者法海也誤以「當理與法」為付囑了「當理與法」並不就是付囑然而那一年弘忍倒確有付囑這回事上面曾引〈大通禪師碑〉說

「逮夫知命之年自拔人間之世企聞蘄州有忍禪師禪門之法胤也乃不遠遐阻翻然請謁服勤六年不捨晝夜大師歎曰東山之法盡在秀矣命之洗足引之並座於是涕辭而去退藏於密」

神秀是五十歲(永徽三年六五五)來黃梅親近忍大師的「六年服勤」到了五十六歲(龍朔元年六六一)那一年弘忍「命之洗足引之並座」正是付囑正法的意思這一年也正是慧能在黃梅踏碓八個月的那一年據《壇經》慧能得了法就走了而神秀也就「涕辭而去」這不是傳說的巧合應有傳說所依據的事實神秀為什麼涕辭而去是謙辭不受嗎還是弘忍有意付法而後來沒有付囑神秀這才涕辭而去呢神秀的涕辭而去不知道為了什麼據《傳法寶紀》神秀離黃梅後「後隨遷適潛為白衣」六十歲左右又一度恢復了在俗的生活也不知道他究竟為了什麼一直到神秀八十五歲因法如死了(六八九)中原的學眾沒有宗主才集合到神秀的度門蘭若來如法如的法化延續那神秀在佛教史上的光榮「兩京法主三帝門師」怕完全要改寫呢弘忍在平時要學眾「密來自呈當理與法」而龍朔元年在「密來自呈」(呈偈)中發見卓越的法器而密授付囑從神秀的「涕辭而去」「潛為白衣」來考察這一次的付囑不會是屬於神秀的

總之一代一人的付法是存在於黃梅門下的龍朔元年慧能與神秀同在黃梅弘忍確曾有過付法這回事呈是「密呈」付是「密付」「曾不昌言」等到傳述出來就不免有異說了

傳衣

弘忍付法與慧能同時還傳衣為憑信開元二十年(七三二)神會在滑臺召開論定禪門宗旨的大會神會在大會上宣告「外傳袈裟以定宗旨」「其袈裟今現在韶州」證明慧能曾受弘忍的付囑在佛教中傳衣也是有根源與前例的傳衣說的古老淵源就是受佛付囑的大迦葉如《雜阿含經》卷四一(大正二三〇三中——下)

「佛告迦葉汝當受我糞掃衣若有正問誰是世尊法子付以法財應答我(迦葉)是」

大迦葉受佛所付的衣與「佛命並座」同為迦葉為佛法子(佛的長子繼承佛的教化事業攝導大眾)的表示之一禪者的付法傳衣顯然的與此古說有關「付衣」在當時的佛教界現有文記可證的如淨覺《注般若波羅[A42]蜜多心經》李知非的〈略序〉說

「其賾大師所持摩納袈裟錫杖等並留付囑淨覺禪師」

玄賾於景龍二年(七〇七)入京淨覺就依止參覲一共「十有餘年」淨覺受玄賾的付囑而玄賾付與衣約在七二〇年頃玄賾是弘忍的弟子所以付給淨覺的衣鉢也許說是弘忍所傳的即使是玄賾自己的在師資授受中附以衣鉢——「付法傳衣」這是早在神會北上(七三〇頃)以前禪門中早有的先例早有的傳說

慧能受弘忍的「付法傳衣」決不是為了爭法統而「造出」來的神龍二年(七〇五)中宗徵召慧能入京現存〈召曹溪慧能入京御札〉(《全唐文》卷一七)

「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萬幾之暇每究一乘二師並推讓云南方有能禪師密受忍大師衣法可就彼問今遣內侍薛簡馳詔迎請願師慈悲速赴上京」

當時慧能沒有進京所以奉「[A43]摩納袈裟」[A44]等為供養王維在〈六祖能禪師碑〉(《全唐文》卷三二七)也說到這一事實

「九重延想萬里馳誠思布髮以奉迎願叉手而作禮則天太后孝和皇帝並勅書勸諭徵赴京城禪師竟不奉詔遂送百納袈裟及錢帛等供養」

久視元年(七〇〇)則天徵召神秀進京景龍二年([A45]七〇八)又召玄賾入京據《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八四上)當時還請有資詵老安玄約在一再徵召東山門下聲中徵慧能入京是並不突兀的推引同門也是事理之常《別傳》還說到神龍三年(七〇七)詔修六祖所住的寺院賜額「法泉寺」於六祖新州的故宅建國恩寺建寺的事鑒真於天寶九年(七五〇)去廣州時得到了證實如〈唐大和上東征傳〉(大正五一九九一下)

「韶州官人又迎引入法泉寺乃是則天為慧能禪師造寺也禪師影像今見在」

則天為慧能造寺王維雖沒有說到但的確是事實慧能受則天及中宗的徵召也是事實徵召當然有徵召的詔文詔文所說「能禪師密受忍大師衣法」王維雖沒有說到也不能因此而否定是事實《別傳》所引詔文有些潤飾但依(九世紀集成的)「壇經古本」而來的「至元本」《壇經》所引的詔文簡明翔實不能因《別傳》的有所潤飾而否定一切詔文說到「衣法」可見慧能在世時(徵召為七〇五年)「付法傳衣」說已為北方所知而且在禪宗所有文獻中從沒有人出來否認北宗學者也沒有否認「傳衣」成為教界公認的傳說這都是值得注意的事沒有人否認「傳衣」玄賾也在傳弟子衣鉢這怎麼能說神會個人造出來的傳說呢

神會於開元二十年(七三二)在滑臺大雲寺論定南宗宗旨說到「其袈裟今見在韶州」天寶十二年(七五三)神會被謫遷流放了後因安史的亂事神會又回到了洛陽就在這個時候慧能的傳法袈裟被國王請入大內供養如《別傳》(續一四六四八七[A46](卍新續八六五三上——下))

「敕曹溪山六祖傳(法)袈裟及僧行瑫及俗弟子(五人)韋利見令水陸給公乘隨中使劉楚江赴上都上元二年十二月十七日下」

「袈裟在京總持寺安置經七年」

「敕楊鑑卿久在炎方得好在否朕感夢送能禪師傳法袈裟歸曹溪尋遣中使鎮國大將軍楊崇景頂戴而送傳法袈裟是國之寶卿可於能大師本寺如法安置專遣眾僧親承宗旨者守護勿令墜失朕自存問永泰元年五月七日下」[A47]

上元二年(七六一)到七六五(永泰元年)是不足七年的從《別傳》敘列的次第來說不應該是上元二年應為乾元二年(七五九)這是肅宗與代宗時代的事雖年代與有關人名各本小有出入而到底可以看作事實《別傳》作於七八一年離傳法袈裟的迎請與送還不過二十年與本朝宮庭有關的事[A48]到底是不能憑空[A49]捏造的依此神會說「其袈裟今見在韶州」不能說不是事實遠在五千里外的韶州總不能因神會這麼一說就預備一件等國王來迎請

作偈呈心

慧能與神秀作偈呈心而獨得弘忍的付與衣法這是出於《壇經》的是慧能自己敘述的這一部分近人懷疑的不少《神會語錄》(《曆代法寶記》)沒有說神會宣稱慧能得五祖的衣法也沒有說到作偈這部分文字有貶抑北宗神秀的意味所以或推論為這是受神會評難北宗的影響為神會門下所作

神秀與慧能的作偈呈心是否《壇經》舊有的部分是值得研究的神會宣揚慧能的頓教不是以《壇經》為教材的《壇經》是曹溪門下所傳的手寫秘本傳到荷澤門下手中《壇經》已有過「南方宗旨」的添糅荷澤門下利用其手寫的秘傳的特性更增飾而成為「傳宗」的依約(如下章說)從《壇經》這一流傳演變來說《神會語錄》(《曆代法寶記》是依據《神會語錄》的)沒有神會批評神秀門下而也沒有說到這只能說神會及神會門下起初還沒有見到《壇經》不能說那時的《壇經》還沒有作偈的部分

龍朔元年(六六一)神秀與慧能同在弘忍會下那一年弘忍有傳法的意圖神秀與慧能都就在這一年走了弘忍要學眾「密來自呈當理與法」與《壇經》說相近所以呈心付法我們沒有理由來否認這回事當時有沒有作偈呈心的可能呢「偈」是印度文學形式之一通稱為偈而實有好多類在經典的傳譯中五言七言四言也偶有六言的偈頌到唐代已有六百年的歷史了唐代新文學——詩的日漸隆盛中國佛教的應用偈頌也就受影響而盛行起來早在鳩摩羅什與慧遠(西元五世紀初)的時代已用偈來表達心境了如《高僧傳》(卷六)〈慧遠傳〉(大正五〇三五九下)

「本端竟何從起滅有無際一微涉動境成此頹山勢惑想更相乘觸理自生滯因緣雖無主開途非一世時無悟宗匠誰將握玄契來問尚悠悠相與期暮歲」

禪者是直觀的與藝術者的意境相近所以禪者的文學不是說理的條理嚴密的散文多數表現為詩偈的形式慧可早就是「乍託吟謠」答向居士書就是七言十句的偈頌(大正五〇五五二上——中)在燉煌本的《壇經》中發見說話部分而含有偈頌一類的句子可以舉證的略有三則

「摩訶般若波羅[A50]最尊最上第一無住無去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A51](大正四八三四〇上)

「解義離生滅著境生滅起(原作「去」)如水有波浪即是於[A52]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永(原作「承」)長流[A53]故即名到彼岸故名波羅蜜」[A54](大正四八三四〇上)

「迷即佛眾生悟即眾生佛愚癡佛眾生智慧眾生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向何處求佛」(大正四八三四四下)

1.是脫落了兩個字的七言四句偈《壇經》舉此四句而又一一的解說有引用成語的意味在《壇經》的別本及《壇語》中都是七言四句2.是五言八句是完整的偈頌體3.燉煌本沒有「偈曰」字樣而書寫者卻寫成每行二句的偈頌形式在至元本中這不是偈此外如無相懺悔的「前念後念及今念念念不被愚迷染」等也是偈這可以看出《壇經》的說者——慧能在說話中雜有可以諷誦的偈頌這對於不識字的禪師是非常適合的總之這類偈子是沒有必要去設想為後起的

關於神秀作偈部分雖說是慧能所說但由學人記錄下來總不免多少有失原意(一切都是這樣並不限於作偈部[A55]分)然大體說來燉煌本的敘述並沒有嚴重誣辱的意味(大正四八三三七中——下)

「門人得(五祖)處分却來各至自房遞相謂言我等不須呈心用意作偈將呈和尚神秀上座是教授師秀上座得法後自可依(原作「於」)止請不用作諸人息心盡不敢呈偈」

「上座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心偈緣我為教授師我若不呈心偈五祖如何得見我心中見解深淺我將心偈上五祖呈意求法即善(原作「即善求法」)覓祖不善却同凡心奪其聖位若不呈心終(原作「修」)不得法良久思惟甚難甚難甚難甚難夜至三更不令人見遂向南廊下中間壁上題作呈心偈欲求於法」

「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神秀上座題此偈畢歸房臥並無人見」

「大師遂喚門人盡來焚香偈前人眾入見皆生敬心汝等盡誦此偈者方得見性(原作「姓」)依此修行即不墮落門人盡誦皆生敬心喚言善哉」

「五祖遂喚秀上座於堂內問(原作「門」)是汝作偈否(若是汝作應得我法)秀上座言罪過實是神秀作不敢求祖願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小智慧識大意否五祖(原作「褐」)曰汝作此偈見即來到只到門前尚未得入凡夫依此修行即不墮落作此見解若覓無上菩提即未可得須入得門見自本性汝且去一兩日來思惟更作一偈來呈吾若入得門見自本性當付汝衣法秀上座去數日作不得」

這部分文句並沒有嚴重的貶毀意義文意是大家都仰望著神秀神秀在當時教授師的地位是不能不作偈的神秀以為如不作偈五祖就不知自己見解的淺深神秀是有意求法卻無意求祖所以說「求法即善覓祖不善」求法是印證自己的見解淺深求授與更深的法門而求祖卻是莊嚴的神聖責任多少有點權威名望的功利意味所以如為了求法應該作偈為了求祖那是不應該的還是不作是神秀的猶豫所在所以說「甚難甚難」「當理與法」的求法代代相承的付法這是神秀所能明了分別的(《壇經》的記錄者多少有點淆混不清)

神秀所作偈與神秀思想是吻合的「身是菩提樹」與《大乘無生方便門》的「心色俱離即無一物是大菩提樹」《大乘五方便》的「身寂則是菩提樹」相合「心如明鏡臺」也與《大乘五方便》的「淨心體猶如明鏡從無始以來雖現萬像不曾染著」相合神秀五方便的「總彰佛體」也名「離念門」主要是依《大乘起信論》的著重「離念」所以有「時時勤拂拭」的「加行」話弘忍對於這首偈要人焚香讀誦也是相當推重的而神秀卻說「不敢求祖」只求五祖的開示張說〈大通禪師碑〉說弘忍曾「命之洗足引之並座」是付囑的表示而神秀卻「涕辭而去」去了還一度「潛為白衣」要將佛法付給神秀而中止應有當時的實際原因我以為除慧能偈意的深徹而外主要為神秀沒有擔當祖位的自信「求法即善覓祖不善」與張說——神秀門下的傳說沒有太大的矛盾

總之燉煌本《壇經》這部分的文句即使記錄者略有增損但還沒有過分貶黜的敵視意味惠昕本以下對神秀作惡意的形容那是南嶽青原門下後代禪者的事了

第三節 南歸與出家

大庾嶺奪法

慧能在黃梅得法當夜就走了過長江到九江驛然後直回嶺南東山門下知道衣法付與慧能有些人就向南追來其中有名慧明的一直到大庾嶺上追到了慧能慧明曾任四品將軍有軍人的氣質當時慧能就將衣給慧明慧明是「遠來求法不要其衣」是的傳衣是表徵了傳法但有衣並不就有法慧明要的是法慧能便為慧明說法(說法的內容古說不明後來才傳說為「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慧明言下大悟慧能就要他向北去化人慧能這才平安的回到嶺南

大庾嶺奪法一幕《壇經》以外《神會語錄》(石井本)《曆代法寶記》《曹溪別傳》都有記錄慧明後來住袁州的蒙山(今江西[A56]新余)《別傳》作「濛山」《曆代法寶記》作「象山」都是蒙山的訛寫《曆代法寶記》說慧明的弟子也還是「看淨」的似乎沒有能擺脫東山的一般傳統慧明本是弘忍弟子因為奪法聽慧能說法而作為慧能弟子一向沒有異說但存心否定《壇經》為六祖說的學者找到了一位湖州佛川慧明以為蒙山慧明根本是虛造的只是影射佛川慧明而故意造出來的佛川慧明《宋僧傳》(卷二六)有傳(大正五〇八七六上——下)清晝〈唐湖州佛川寺故大師塔銘并序〉(《全唐文》卷九一七)

「俗姓陳氏陳氏受禪四代祖仲文有佐命勳封丹陽公祖某雙溪穀熟二縣宰父某蘭陽(「陽」應為「陵」字的誤寫)人也」

佛川慧明的四代祖當陳氏(霸先)受禪時有過功勳而被封丹陽公姓陳但不是帝裔而蒙山慧明「姓陳氏鄱陽人也本陳宣帝之孫國亡散為編氓矣」(《宋僧傳》)二人的先世不同蒙山慧明是鄱陽人(今江西鄱陽縣)住於江西的袁州佛川慧明是蘭陵人(今江蘇武進縣)住在浙江的湖州這是分明不同的二人佛川慧明卒於建中元年(七八〇)年八十四慧能去世時(七一三)還只十七歲不可能是慧能的弟子清晝的碑文說

「降及菩提達摩繼傳心要有七祖焉第六祖曹溪能公能公傳方巖策公乃永嘉覺荷澤會之同學也方巖即佛川大師也」

碑以方巖策為佛川大師顯然是傳寫的錯誤據《宋僧傳》及碑文都說佛川慧明是從方巖策公而頓明心地的方巖策即婺州玄策是慧能弟子所以碑文有脫文應為「方巖即佛川之師也」或「方巖即佛川大師之師也」《神會語錄》成立於神會生前(卒於七六二)《曆代法寶記》作於七七五頃《壇經》有關慧明爭法部分比《語錄》更簡要成立更早慧明奪法的傳說決不是後起的《初期禪宗史書之研究》以為佛川慧明生前《神會語錄》就影射佛川慧明造出慧明奪法的故事然神會為慧能的祖位而努力佛川慧明有什麼不利於南宗慧能呢佛川慧明是慧能的再傳神會的後輩神會有什麼必要要影射一位後輩誣說他與慧能爭法呢其實這不是神會影射佛川慧明而偽造奪法說而是存心要否定《壇經》為慧能所說不能不將韋據法海慧明等一起否認而引起的幻想呢

五年法難

「三年(五年)勿弘此法」慧能曾有一期的隱遁是《壇經》以來一致的原本是五(三)年為了符合弘忍(六七五)入滅慧能(六六七)出家的繼承不斷的理想才形成十六年隱遁說這五(三)年(六六二——六六六)中慧能回到了嶺南到底有什麼障礙《壇經》《神會語錄》《曆代法寶記》都沒有說明《別傳》(續一四六四八四[A57](卍新續八六六三下))才這樣說

「能大師歸南略(疑「路」之訛)到曹溪猶被人尋逐便於廣州四會懷集兩縣界避難經于五年在獵師中」

此後《壇經》惠昕本《祖堂集》等大抵採用《別傳》所說然詳情也不大明白弘忍付法時曾說「自古傳法氣如懸絲若住此間有人害汝」禪者傳法有爭弘法還有難這並不是誇張虛構的付法(傳衣表示傳法爭衣實際是爭法)如是「當理與法」得法的人多當然皆大歡喜不會引起嚴重的紛爭但一代一人的付囑制(或繼承一個寺院)在名位心未盡的就不免引起紛爭付法而有爭執早在神秀門下傳說開來如《傳法寶紀》說

「門人知(四祖)將化畢遂談究鋒起爭希法嗣及問將傳付信喟然久之曰弘忍差可耳」

大家爭論而希望繼承祖位正是一代一人的繼承道信雖說「弘忍差可耳」而部分弟子未必完全同意道宣《續僧傳道信傳》說「生來付囑不少」(大正五〇六〇六中)就是分頭並弘者的傳說道信在破頭山建寺經常五百餘眾而弘忍卻在東面的憑墓山另建寺院這可能是原住僧眾部分不接受領導而不得不獨自創建吧以慧能的年齡及身分——二十四歲的在家行者如公開付法想不爭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禪師而弘法有難如《高僧傳》卷二〈佛陀跋陀羅傳〉被長安的僧眾所驅擯而到廬山(大正五〇三三五上)卷一七〈玄高傳〉覺賢的弟子玄高在麥積山率眾修禪有人「向河南王世子曼讒構玄高云蓄聚徒眾將為國災乃擯高往河北」(大正五〇三九七中)《續僧傳》所說的更多如卷一六〈僧可(慧可)傳〉「天平之初(五三四——)時有道恒禪師先有定學王宗鄴下徒侶千計恒遂深恨謗惱於可貨賕俗府非理屠害初無一恨幾其至死恒眾慶快」(大正五〇五五二上)卷一七〈慧思傳〉「眾雜精[A58]是非由起[A59]嫉鴆毒毒所不傷異道興謀謀不為害以齊武平之初(五七〇——)背此嵩陽領徒南[A60]逝」[A61](大正五〇五六三上)卷四的那提三藏為嫉忌者三次毒害(大正五〇四五九上)道宣為之慨歎不已菩提達摩傳禪也「多生譏謗」或說為人毒害(《傳法寶紀》)弘法特別是弘闡禪法超越時流是最容易受譏謗受誣控受毒害受驅擯的慧能以前諸祖及慧能門下的神會所遇的法難都很重這可見一種獨到的法門的弘開是太不容易了慧能受法而有有爭有難的傳說應有事實的成分

出家與受戒

慧能過了五年遁跡於勞苦的生活終於因緣成熟而出家了〈瘞髮塔記〉及〈略序〉說那年的正月初八日慧能到了廣州的法性寺法性寺就是宋代以來的制旨寺近代的光孝寺印宗正在講《涅槃經》慧能在座下參聽「因論風幡語而與宗法師說無上道」印宗非常欣奇問起來才知東山大法流傳嶺南的就是這一位於是非常的慶幸在正月十五日普集四眾由印宗親為慧能落髮二月初八日以西京的智光律師為授戒師取邊地五師受具的律制為慧能授具足戒這一年〈略序〉等說是儀鳳元年丙子這是符合弘忍入滅慧能出家開法的先後啣接而來的其實那年是乾封二年(六六七)慧能三十歲受戒後就在法性寺「開單傳宗旨」普利群生

燉煌本《壇經》《神會語錄》《曆代法寶記》的〈慧能傳〉部分沒有說到在法性寺出家在法性寺聽經為印宗所發見所讚揚因緣成熟而出家受戒為當時極普遍的傳說至於出家年歲的不符那只是傳說的不合而已慧能在廣州出家說法從燉煌本「韶廣二州行化四十餘年」來說可說相符曾在廣州行化應指在法性寺出家說法而言

傳說中的慧能出家受戒的年月出於〈瘞髮塔記〉這是著重於慧能與法性寺戒壇的關係如該記(《全唐文》卷九一二)

「昔宋朝求那跋陀(羅)三藏建茲戒壇預讖曰後當有肉身菩薩受戒於此天監二年又有梵僧智藥三藏航海而至自西竺持來菩提樹一株植於戒壇前立碑云吾過後一百六十年當有肉身菩薩來此樹下開演上乘度無量人」

〈略序〉依〈瘞髮塔記〉對寶林寺與慧能的關係記述得更詳認為寶林寺也是智藥三藏創開的並預言說

「可於此建一梵剎一百七十年後當有無上法寶於此演化」

《別傳》承受智藥三藏創開寶林寺的傳說而對法性寺的戒壇改正為求那跋摩所建菩提樹是真諦三藏持來的《別傳》更著重於寶林寺與唐帝室的關係寺中所藏六祖袈裟的事〈瘞髮塔記〉重於慧能的出家受戒源於廣州法性寺的傳說《別傳》重於寶林寺可說是寶林寺方面的傳說這些傳說在王維〈能禪師碑〉時代都已存在曹溪頓禪由神會而震動中原江西湖南江東也大大的開展在慧能頓教的開展中不應忽略了嶺南——廣州韶州慧能所住所化地區的餘風

第四節 行化四十餘年

從廣州到韶州

慧能在廣韶二州行化四十多年(六六七——七一三)禪者的生活是平淡的安定的所以傳述下來的事[A62]並不太多弘化而有記錄可考的有廣州法性寺韶州(城內的)大梵寺當然還有曹溪的寶林寺〈略序〉說慧能受戒後就在法性寺的菩提樹下開單傳宗旨(《別傳》作四月八日)依〈略序〉次年春慧能去曹溪山的寶林寺「印宗法師與緇白送者千餘人」曹溪屬韶州與廣州相去七百多里慧能得印宗的讚揚受到廣州方面緇素的崇敬依佛教常例不能憑慧能自己的意見或廣州方面的擁護而到曹溪寶林寺成為寶林寺的主導者《別傳》說慧能沒有去黃梅時曾經在曹溪小住從黃梅回來又到過曹溪〈略序〉說「歸寶林」也有到過曹溪的意思從廣州經大庾嶺而到黃梅一定要經過韶州慧能在往來時可能在曹溪小住有多少相識的人過去「雖猶為惡人所逐」不能安定的住下來現在出了家受了具足戒在廣州受到緇素的崇敬曹溪僧眾也就表示歡迎了這應該是慧能回曹溪的原因

《壇經》但說慧能住曹溪山沒有說到寺院的名稱〈略序〉與《別傳》明說是梁天監年間開山的「故寶林寺」〈略序〉說

「師遊境內山川勝處輒憩止遂成蘭若一十三所今曰華果院隸籍寺門」

慧能住在曹溪山並不定住在寶林寺住過的地方就成立多少別院依中國佛教一般情形來判斷名山大寺都有主體的大寺此外有許多茅蓬別院屬大寺所管轄〈略序〉的「隸籍寺門」就是屬於寶林寺的意思慧能所住的故寶林寺如《別傳》(續一四六四八六[A63](卍新續八六六三二中))

「又神龍三年十一月十八日[A64]敕下韶州百姓可修大師中興寺佛殿及大師經坊賜額為法泉寺」[A65]

中宗神龍元年(七〇五)二月復位[A66]敕於天下諸州立(或改名為)中興寺到三年(七〇七)十一月稱為中興寺的古寶林寺又賜名而改為法泉寺這是佛教向來的傳說然《唐書方伎傳》說「慧能住韶州廣果寺」又唐宋之問有〈自衡陽至韶州謁能禪師〉詩〈遊韶州廣界(或作「果」)寺〉詩日僧圓珍(八五三——八五八)從唐請去經籍的《智證大師[A67]請來目錄》中有〈大唐韶州廣果寺悟佛知見能禪師碑文〉這麼看來慧能確是住在廣果寺的然佛教所傳的寶林寺(改名法泉寺)並沒有錯〈唐大和[A68]上東征傳〉是鑒真東渡日本的行程實錄天寶七年出發沒有成功卻漂到了南海這才經廣州韶州而回到楊州經過韶州的情形如《傳》(大正五一九九一下)

「乘江七百里至韶州禪居寺留住三日韶州官人又迎引入法泉寺乃是則天為慧能禪師造寺也禪師影像今見在後移住開元寺是歲天寶九載也後遊靈鷲寺廣果寺登壇受戒至貞昌縣過大庾嶺」

天寶九年(七五〇)鑒真在韶州經歷的寺院法泉寺是則天為慧能造的與《別傳》所說相合法泉寺以外別有廣果寺可見慧能的住處是不止一處的〈略序〉的「蘭若十三所」應有事實的根據慧能在曹溪住的寺院不一定所以《壇經》等只泛說曹溪山法泉寺與廣果寺是規模大而居住時間多的兩寺吧

慧能到韶州大梵寺說法是《壇經》所明記的刺史韋據等到曹溪寶林寺禮請慧能出山在城內的大梵寺說法聽眾一千餘人是當時的盛會慧能「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授無相戒」記錄下來就是《壇經》的主體部分雖經過不少增損但慧能頓教的內容特色及其淵源仍可依此而有所了解韋據是當時的韶州刺史傳記不明州刺史一類的官吏在國史上沒有記錄的本來很多但否定《壇經》為慧能說的學者韋據當然也與法海慧明等同一命運而被認為沒有這個人了韋據為慧能造碑是《壇經》所說《神會語錄》作「殿內丞韋據」《曆代法寶記》作「太常寺丞韋據」《別傳》作「殿中侍御史韋據」同說韋據立碑而韋據的官職不同可見這不是展轉抄錄而是同一傳說的傳說不同張九齡(曲江人)撰〈故韶州司馬韋府君墓誌銘〉說韋司馬(名字不詳)「在郡數載」「卒於官舍」「開元六年冬十二月葬於(故鄉)少陵」(《全唐文》卷二九三)這極可能就是韋據開元七年(七一九)葬韋司馬在郡的時間正是慧能的晚年及滅後唐代官制每州立刺史而司馬為刺史的佐貳韋據任司馬或曾攝刺史《壇經》就稱之為刺史吧

德音遠播

慧能四十多年的禪的弘化引起了深遠的影響弟子們的旦夕請益對頓教的未來開展給予決定性的影響而外更影響到社會影響到皇室雖然僻處蠻荒但影響也可說「無遠勿屆」了王維〈六祖能禪師碑銘并序〉(《全唐文》卷三二七)

「既而道德遍覆名聲普聞泉館卉服之人去聖歷劫塗身穿耳之國航海窮年皆願拭目於龍象之姿忘身於鯨鯢之口駢立於門外趺坐於[A69]床前」

「故能五天重[A70]百越稽首脩蛇雄虺毒螫之氣銷跳殳彎弓猜猂之風變畋漁悉罷蠱鴆知非多絕腥羶效桑門之食悉棄罟網襲稻田之衣」

這雖經文人詞藻的潤飾但到底表示了慧能的德化不但百越(浙東越南等)氏族連印度南洋群島都有遠來禮敬請益的慧能弟子中有「西天竺堀多三藏」就是一項實例佛道的影響使猜疑凶猂殘殺凶毒的蠻風都丕變而傾向於和平仁慈的生活慧能弘化於嶺南對邊區文化的[A71][A72]海國遠人的向慕都有所貢獻所以王維稱譽為「實助皇王之化」

慧能在嶺南弘化竟引起了中原皇室的尊重〈能禪師碑銘并序〉又這樣說

「九重延想萬里馳誠思布髮以奉迎願叉手而作禮則天太后孝和皇帝並勑書勸諭徵赴京城禪師子牟之心敢忘鳳闕遠公之足不過虎溪固以此辭竟不奉詔遂送百衲袈裟及錢帛等供養」

王維所傳述的其後《曆代法寶記》《曹溪別傳》都有所敘述雖然年月參差莫衷一是而對皇室禮請及供養的事實並沒有實質的改變《曆代法寶記》說長壽元年二月二十日[A73]勅使天冠郎中張昌期往韶州[A74]漕溪請能禪師能禪師託病不去」[A75]到萬歲通天元年「再請能禪師」能禪師還是不去所以請袈裟入內道場供養(請袈裟是虛偽不實的)「則天至景龍元年十一月又使內侍將軍薛簡至曹溪能禪師所將磨衲袈裟一頒及絹五百匹充乳藥供養」(大正五一一八四上——中)長壽元年(六九三)萬歲通天二年(六九七)神秀等還沒有入京就先請慧能似乎不可能何況還雜有迎請袈娑的虛偽傳說而景龍元年(七〇七)則天又早已去世了《別傳》以為神龍元年正月十五日高宗大帝詔[A76]「遣中使薛簡迎請」(續一四六四八五[A77](卍新續八六五一下))神龍元年(七〇五)正月則天讓位二月復國號為唐這決不是高宗大帝時代的事依王維〈能禪師碑〉可見當時所傳則天與中宗——孝和皇帝都有徵召的傳說這可能就是《曆代法寶記》長壽元年及景龍元年再度徵召六祖的意思年月的傳說紛亂難以定論《別傳》所傳的迎請詔慧能辭疾表[A78]敕賜磨衲袈裟等文字都有過潤飾的痕[A79]然傳說中的事實王維碑明白說到是不能看作虛構的依碑文及《曆代法寶記》說極可能為則天晚年(長安年間)曾徵召慧能到中宗景龍元年十一月派薛簡再請《別傳》所傳神龍三年十一月十八日(九月改元景龍元年)詔修寶林寺等似屬同一時間的事

《別傳》有一獨自的傳說神龍三年十一月十八日[A80]敕韶州百姓修中興寺賜額為「法泉寺」慧能新州的故宅建為國恩寺(續一四六四八六[A81](卍新續八六六三二中))〈唐大和上東征傳〉說「韶州官人又迎引入法泉寺乃是則天為慧能禪師造寺也」(大正五一九九一下)鑒真和上在天寶九年(七五〇)經過韶州證實了法泉寺與唐室有關則天崇信佛道中宗睿宗都仰體母后的德意而信佛護法賜額「法泉寺」即使則天已經去世而民間傳為則天所造也還是合於情理的總之皇室的禮請慧能[A82]敕建寺院致送供養都是事實而傳說的年月紛亂是很難決定的

第五節 入滅前後

末後的教誡

傳為慧能所說的除大梵寺說法弟子的問答機緣外都是晚年的末後說法依《壇經》所傳有三部分為「十弟子」說(大正四八三四三中)

「吾教汝說法不失本宗舉三科法門動用三十六對出沒即離兩邊說一切法莫離於性相若有人問法出語盡雙皆取法對來去相因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

這是指示為人說法的方便三科法門即陰在界法門中說明「自性含萬法」——十八界自性起十八邪起十八正與「性起」說相通三十六對分外境無情的五對語言法相的十二對自性起用的十九對這是經中所沒有的分類法這三大類大概是依器界有情(如凡聖僧俗老小等)即影取三世間而立的「三十六對法解用通一切經」一切不離文字也就是一切無非相依相因的對待法所以「出語盡雙」「出外於相離相入內於空離空」「出沒即離兩邊」而能「不失本宗」三科及三十六對中的「有為無為」「有色無色」「有相無相」「有漏無漏」與阿毘達磨的自相(三科)共相(對法)有關這是以當時論師的法相為對象擴大分類而引歸自宗的禪師們好簡成性三科三十六對大概也嫌他名數紛繁這所以一向少人注意

先天二年(七一三)七月八日(那時實還是延和元年到八月才改為先天的)慧能與大眾話別大眾都涕淚悲泣慧能為大眾說〈真假動靜偈〉直指離假即真「動上有不動」「眾僧既聞識大師意更不敢諍依法修行一時禮拜即知大師不久住世」「告別」到這已圓滿了

在告別而大眾悲泣中有一段話(大正四八三四三下)

「唯有神會不動亦不悲泣六祖言神會小僧却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餘者不得數年山中更修何道」

慧能對大眾而獨讚神會應該是荷澤門下「壇經傳宗」時所附益

接著上座法海[A83]啟問「大師去後衣法當付何人」在本章論「傳法」時說到法海對於「付法」是「當理與法」的是「十弟子」分頭並弘的「吾滅度後汝各為一方頭」這就是付囑而現在再問「衣法當付何人」顯然是前後矛盾在這一問答中說到付法(大正四八三四四上)

「法即付了汝不須問吾滅後二十餘年邪法繚亂惑我宗旨有人出來不惜身命定佛教是非豎立宗旨即是我正法」

這明顯是暗示神會於開元二十年(七三二)頃在滑臺大雲寺召開定南宗宗旨大會的事《神會語錄》作「我滅度後四十年外」《壇經》大乘寺本作「有南陽人出來即是吾法弘於河洛此教大行」更明顯的暗示神會在洛陽提倡南宗這分明是荷澤門下所附益的

說到傳衣《壇經》(大正四八三四四上)

「衣不合傳汝不信吾與誦先代五祖傳衣付法頌若據第一祖達摩頌意即不合傳衣聽吾與汝頌頌曰第一祖達摩和尚頌曰吾來大唐國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燉煌本歷敘六代祖師付法頌末了還有能大師的二頌《壇經》的別本缺二五祖頌及末了的能大師二頌這更近於《壇經》古意燉煌本的增廣連文字也重複不順《壇經》原意可能僅有達摩頌是用來證明「衣不合傳」的其他是神會門下為了「壇經傳宗」而附入的達摩頌說「吾來大唐國」這分明是唐人所作(後來有人發見了問題才改為「吾本來茲土」)「五葉」就是五世神會在洛陽請「太尉房琯作六葉圖序」(《宋僧傳[A84][A85]能傳》)李邕作〈大照禪師塔銘〉說「今七葉矣」(《全唐文》卷二八〇)大家還要一葉一葉的傳下去本頌只說「五葉」相信是曹溪門下「分頭並弘」者所作到了弘忍佛道隆盛從此「百實皆成」不用再一代一人的傳承了這一頌被解說為從初祖傳二祖一直到五祖傳六祖——五傳而「衣不合傳」的明證這是《壇經》引達摩頌的原意而荷澤門下引申為付法傳衣偈增為六代付法頌以證明「傳宗」的可信到慧能而「衣不合傳」《壇經》原意為佛道隆盛分頭弘化(衣只一件所以)不用再傳衣了而荷澤及門下的意思卻並不如此神會《南宗定是非論》(《神會集》二九三)

「因此袈裟南北僧俗極甚紛紜常有刀棒相向」

賈餗撰〈楊州華林寺大悲(靈坦)禪師碑銘並序〉(《全唐文》卷七三一)

「及曹溪將老神會曰衣所以傳信也信苟在衣何有焉他日請秘於師之塔廟以熄心競傳衣繇是遂絕」

圭峯《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續一四二七七[A86](卍新續九五三二中))

「緣達摩懸記六代後命如懸絲遂不將法衣出山」

荷澤與荷澤門下都以避免諍執為不傳衣的理由這是與《壇經》的舊傳不合的荷澤下與《壇經》的舊傳不合可見「傳衣」的傳說是曹溪門下的舊說而不是神會個人偽造的

慧能是八月三日入滅的那天食後慧能又與大眾話別法海問起「此頓教法傳受從上已來至今幾代」這才有七佛來四十世的敘述這是繼六代傳法偈的意趣而擴展的這一祖統說是荷澤門下所立(荷澤神會還只說東西十三代)與六代傳法偈相結合為「壇經傳宗」的重要部分

法海又[A87]啟請大師留什麼法令後代人見性慧能更說「見真佛解脫頌」——「自性真佛解脫頌」然後要門人「莫作世情哭泣而受人弔問錢帛著孝衣」這都符合律制最後的教誡(大正四八三四五上)

「如吾在日一種一時端坐但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但能(原作「然」)寂靜即是大道」

入滅

先天二年(七一三)八月三日夜三更慧能「奄然遷化」了「端身不散如入禪定」這幾天曹溪有「異香氤氳山崩地動林木變白日月無光風雲失色」等異徵王維〈能禪師碑〉《神會語錄》《曆代法寶記》《曹溪別傳》都傳說相近

早在先天元年(其實是延和元年)慧能命人「於新州國恩寺造塔」傳說中的禪者因襲性極[A88]道信將入滅命弟子弘忍造塔是道宣《續僧傳》所說《傳法寶紀》(弟子沒有名字)《曆代法寶記》(「弟子元一」)都有命弟子造塔的記錄到弘忍也命弟子玄賾等起塔(見《楞伽師資記》《曆代法寶記》)到慧能也在故鄉——新州的(龍山)國恩寺建塔如《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八二下)

「至景雲二年命弟子立楷令新州龍山造塔至先天元年問塔成否其年九月從曹溪僧立楷智海等問和尚已後誰人得法承後傳信袈裟」

此說與《神會語錄》大同惟《語錄》為玄楷而造塔為「立楷智本」二人這一段與燉煌本《壇經》相同惟年月參差(這就是傳說不同)弘忍造塔沒有半個月就完成了後來就全身不散的葬在塔中塔只是塔龕不可擬想為大塔智海等問和尚與法海問相同可見傳說中的智海與法海實為一人

慧能在新州造塔據《別傳》慧能於延和元年(七一二)歸新州國恩寺到先天二年八月入滅約有一年時間慧能住在國恩寺是在新州國恩寺入滅的入滅後新州國恩寺與韶州法泉寺(寶林寺)曾有一番辯論結果慧能的遺體從新州迎回曹溪安葬那是十一月十三日慧能的塔院由弟子令滔管理從上傳來的袈裟也留在塔院供養塔院並非本寺而是附屬於本寺的別院

弟子的到處弘化

慧能卒後一百零年柳宗元撰〈賜謚大鑒禪師碑銘〉就說「凡言禪皆本曹溪」曹溪禪的發達成就晚唐以來一般都重於洪州石頭洪州石頭誠為晚唐來的禪宗主流但曹溪禪風的發展到籠蓋教界決不只是洪州石頭門下的功績近人胡適之從燉煌出土的有關神會的遺著而說「凡言禪皆本曹溪其實是皆本於荷澤」(《神會集》九〇)又有對於南宗的發展特重「江南般若系統」偏重於江東佛教的影響這些片面的過分的偏重都是不能正確了解曹溪禪開展之全貌的從曹溪門下的各方面開展去看大體可分「嶺南」「江南」「中原」——三區試從此略窺曹溪禪開展的一斑

「嶺南」慧能弟子的分頭開展大體上都向故鄉(廣義的)去的慧能在廣韶行化四十餘年在慧能入滅後嶺南方面的弟子多數留在廣韶——嶺南區域這是當然的事實佛教的史傳對邊區一向是疏略不備嶺南方面弟子的漠漠無聞決不是從此衰落不堪確認嶺南方面弟子的繼續發展在《壇經》與禪宗史的研究中為一必要的前提

慧能在日韶州學眾經常有千餘人晚年受皇室的尊敬[A89]敕修寺院肅宗時又迎請傳法袈裟到宮內供養這對於慧能遊化區的佛教是莫大的鼓舞元和十年(八一五)憲宗賜六祖謚為「大鑒禪師」柳宗元〈賜謚大鑒禪師碑〉(大正四八三六三中)

「元和十年十月十三日下尚書祠部符到都府公命部吏洎州司功掾告于其祠幡蓋鐘鼓增山盈谷萬人咸會若聞鬼神其時學者千有餘人莫不欣勇奮厲如師復生」

到那時曹溪山還是千百眾的道場嶺南方面應不乏傑出的師僧不能因傳記疏略不備而漠視或否認其真實存在的

《壇經》的「十弟子」只是晚年隨侍在側的而且是曹溪法泉寺的弟子依《傳燈錄》(卷五)志誠法達智常神會志徹都是外來的惟「韶州法海」「廣州志道」是嶺南人一直在廣韶一帶行化此外「曹谿令韜」即守護衣塔的行滔「廣州吳頭陀」「羅浮山定真」「廣州清苑法真」(或疑為十弟子中的法珍)都是十弟子以外的《壇經》的原始部分是法海(或作智海)所記所集為手寫祕本而展轉傳授其傳承燉煌本為法海——(同學)道漈——(門人)悟真「悟真在嶺南曹溪山法興(「興」疑為「泉」字草書的誤寫)寺見今傳受此法」惠昕本作法海——志道——彼岸——悟真——圓會《壇經》是曹溪山僧傳出來的原始部分經一番補充而成「南方宗旨」傳入中原流到荷澤門下演變為「壇經傳宗」《壇經》的記錄傳出為慧能門下曹溪山僧對禪宗的重要貢獻

景慕慧能稱之為「生佛」「肉身菩薩」所說為《壇經》的正是嶺南的僧俗從充滿信仰的熱忱中傳說出慧能(及身後)的事[A90]關於出家受戒的是廣州法性寺所傳慧能與曹溪的關係在曹溪的修建受皇室尊敬供養[A91]敕建寺院迎請袈裟這都是曹溪的光榮而經常傳於人口的這些流入大江南北為荷澤門下所接受的如〈瘞髮塔記〉〈略敘〉《曹溪大師別傳》這些傳說稍後為江南——洪州門下所承受而改編的是《寶林傳》《寶林傳》敘述從佛一代一代的二十八祖又傳到東土六祖——曹溪寶林寺慧能這些傳說部分過於傳說性不免沖淡了史實性然而傳說對宗教來說正是感召人心宗教活力的源泉之一淵源於慧能舊日遊化區的傳說從禪宗的發展來說影響力的巨大是難以想像的

「中原」這是以當時的政教中心——京洛為中心而向南北延[A92]在禪宗的開展中東山下的法如在嵩山神秀在當陽開法引起則天的徵召以神秀為首的弘忍弟子紛紛入京洛而京洛成為北宗的化區禪者誠然是帝闕不異山林然在一般來說弘化京洛不免與政治的關係密切而多少沾有貴族的氣息曹溪禪本富於平民的勞動者的特色但在發展中京洛的中原也還是教化的重點之一神會在南陽時代就開始了定慧不二——頓禪的闡揚開元二十年(七三二)在滑臺召開論定宗旨的大會天寶四年(七四五)神會入東京洛陽神會採取了敵前挺進的姿態抨擊北宗不免引起了北宗的反擊以《壇經》一再告誡的「無諍」的曹溪禪風來說神會的敵對態度是不足取的然而頓禪在京洛的迅速生根而發揚起來不能不說是神會的勳績胡適整理了這方面的資料使當時南北相抗的局面明確的顯示出來然如以為曹溪禪在中原的流行開始於神會一切功德歸於神會那就未必然了

司空山本淨天寶三年(七四四)十二月應召入京為慧能門下第一人本淨入京比神會到洛陽還早一年呢在神會受皇室尊敬時節傳說為慧能的另一弟子南陽慧忠又於上元二年(七六一)應肅宗的禮請而入西京(長安)此外在北方弘禪而與神會同時的如《曆代法寶記》(大正五一一八六上)

「天寶年間忽聞范陽到次山有明和上東京有神會和上太原有自在和上並是第六祖師弟子說頓教法」

無住於天寶八年(七四九)出家受戒聽說六祖的三位弟子弘頓教法還是出家以前七四六——七年間的事當時今河北省的范陽山西省的太原(《傳燈錄》作「并州自在」[A93]都有曹溪弟子弘開頓教的蹤[A94]更早些慧能弟子淨藏(《傳燈錄》作「嵩山尋」尋為藏字的誤寫)於慧能入滅(七一三)後就來嵩山的會善寺天寶五年(七四六)去世如〈嵩山(會善寺)故大德淨藏禪師身塔銘〉(《全唐文》卷九九七)所說而慧能弟子曉了也在匾擔山弘闡曹溪禪如北宗弟子忽雷澄作〈曉了禪師塔銘〉(《全唐文》卷九一三)

「師住匾擔山法號曉了六祖之嫡嗣也師得無心之心了無相之相師自得無無之無不無於無也吾今以有有之有不有於有也師住世兮曹溪明師寂滅兮法舟傾師譚無說兮寰宇盈師示迷途兮了義乘匾擔山色垂茲色空谷猶留曉了名」

忽雷澄以為曉了「得無心之心了無相之相」曉了是「得無無之無不無於無」而自己是「以有有之有不有於有」雖意味為實質相同而明顯的表達了曹溪禪與北宗的區別曉了傳曹溪禪入中原時間不詳約與神會同時

「江南」泛指五嶺以北長江以南一帶江西湖南為中心是慧能弟子中南嶽青原的主要化區還有現今的福建浙江及安徽江蘇的南部對禪宗的發展來說這是最主要的一區今有傳記可考的弟子青原行思(七四〇去世)得法後就回本州住青原山的靜居寺弟子有石頭希遷(七〇〇——七九〇)大大的在湖南發揚起來又弟子南嶽懷讓景雲二年(七一一)離慧能到南嶽去天寶三年(七四四)去世傳有入室的弟子六人其中道峻住楊州大明寺神照在潮州而道一(七〇九——七八八)晚住江西的洪州(今南昌縣)道一與希遷的弘揚人才濟濟曹溪禪達到非常隆盛的境地不是神會門下所可及了

慧能弟子而在東南的是永嘉玄覺婺州玄策還有事[A95]跡不明的「會稽秦望山善現禪師」「義興(今江蘇武進縣)孫菩薩」永嘉即今浙江的永嘉縣天臺學盛行於浙東玄覺(如《永嘉集》)也受到天臺的影響傳說與天臺左溪玄朗為同門《永嘉集》(第九)有玄朗「招覺山居」的書玄覺的覆友人書並不同意玄朗的見地《傳燈錄》說玄覺得左溪玄朗的激發才往韶州參慧能不如《祖堂集》(及《宋僧傳》)所傳得玄策的激發而同往曹溪為妥玄覺的參訪曹溪留下「一宿覺」的禪門佳話玄覺回來住永嘉開元寺於先天二年(七一三)就去世了對東南的佛教投下了重大的影響李邕(六七八——七四七)為玄覺撰碑婺州玄策或作智策神策大策(策或寫作榮)與玄覺為友〈湖州佛川寺故大師塔銘并序〉稱之為「方巖策公」玄策晚年「却歸金華(即婺州)大開法席」玄策的弟子佛川慧明(六九七——七八〇)就在湖州(浙西)被稱譽為「南宗傳教菩薩」玄覺與玄策都在浙東天臺宗的化區而六朝故都——金陵為中心的一向盛行三論宗的地區在曹溪頓禪(及北宗禪)的光輝下激發而牛頭禪大盛起來

南北對抗中的插曲

曹溪與玉泉的禪風為一事實的南北對立引發對立而明朗化的神會是重要的一人在南北對立中神會傳說了有關慧能而實為貶抑北宗的三事——盜首磨碑盜衣如《南宗定是非論》(《神會集》二八九)

「開(元)二年中三月內使荊州刺客張行昌詐作僧取能和上頭大師靈質被害三刀」

「盛續碑銘經磨兩遍又使門徒武平一等磨却韶州大德碑銘別造文報鐫向能禪師碑(別)立秀禪師為第六代╳╳╳╳及傳袈裟所由」

開元二年(七一四)為慧能滅後第二年刺客張行昌詐作僧人想取能和尚頭在靈質(遺體)上砍了三刀這一傳說《別傳》預言「五六年後」有人要取大師首(《傳燈錄》也這樣說)而事實的發生《傳燈錄》作「開元十年」《宋僧傳》作「開元十一年」《別傳》作「開元二十七年」原始的傳說應在「開元初年」刺客張行昌《別傳》等作張淨滿不說北宗所使而是新羅僧的指使張行昌在大師的靈質上砍了三刀《傳燈錄》等也說「見師頸有傷」這是一項事出有因的傳說《傳燈錄》卷五(大正五一二三六下)

「門人憶念取首之記遂先以鐵葉漆布固護師頸」

以鐵葉(或說「鐵環」)固護師頸是《別傳》《宋僧傳》所同說的原來凡身死而色身不散的一切都維持原狀惟項上筋斷不能維繫頭部的重量所以頭必下垂或有折斷的可能不論漆或裝金必先以布纏頸漆固頭才能正直如平常一樣六祖的頸項以鐵葉(一般用漆布就夠了)漆布纏固可能初有脫落可能這是事實或者不明鐵葉漆布護頸的原因而有有人盜頭的傳說在南北對抗中容易被傳說為北宗所使了

《傳燈錄》有張淨滿盜首事件而在「志徹」問答中又說刺客張行昌在慧能生前為北宗所使來行刺「行昌揮刃者三都無所損」一事而化為二事刀砍不傷傳說得更離奇了傳說就是這樣的

《壇經》燉煌本但說「韶州刺史韋據立碑至今供養」神會及其門下才有磨改碑文的傳說如《神會語錄》說

「至開元七年被人磨改別造文報鐫略除六代師資授受及傳袈裟所由其碑今在曹溪」

《神會語錄》(及《曆代法寶記》)所說可補《南宗定是非論》的缺文《語錄》只說被人磨改將六代師資傳授及傳袈裟事除去雖說「別造文報鐫」而碑還是韋據碑仍在曹溪與《壇經》說相合這是神會的原始說指北宗磨改碑文而說得空泛但晚年改定的《南宗定是非論》卻不同圭峯《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續一四二七七[A96](卍新續九五三二下))

「傳授碑文兩遇磨換據碑文中所敘荷澤親承付囑」

《南宗定是非論》的「盛續碑文」依圭峯說「盛續」應為「傳授」二字的訛寫依《神會語錄》只說被磨改被略除六代相承及傳衣而《南宗定是非論》在「經磨兩遍」以外又說武平一磨碑不但除去六代相承而別立神秀為第六代圭峯進一步說原碑還說到「荷澤親承付囑」磨碑的傳說應是韋據所立碑文沒有說到「付法傳衣」為了避免北宗的反詰而有北宗人磨碑別鐫的話荷澤的原始說還簡單到晚年門下的傳說更具體的說是武平一磨改但更顯得不可信了

還有盜衣的傳說如《南宗定是非論》說景龍三年(七〇九)普寂禪師的同學西京清禪寺廣濟到韶州來夜半進六祖房想偷傳法袈裟被慧能喝了出去大家追問怕有所損害含糊了事(《神會集》二九二)《圓覺經大疏鈔》也說「法信衣服數被潛謀」那又不止一次了慧能生前有關偷取傳法袈裟的事《壇經》沒有說《神會語錄》也沒有說這是荷澤門下的傳說


校注

[A1] 跡【CB】迹【印順】
[A2] 跡【CB】迹【印順】
[A3] (卍新續八六五二下)【CB】[-]【印順】
[A4] 跡【CB】迹【印順】
[A5] 那麼【CB】那末【印順】
[A6] 跡【CB】迹【印順】
[A7] (卍新續九五三二中)【CB】[-]【印順】
[A8] 跡【CB】迹【印順】
[A9] (卍新續八六四九中)【CB】[-]【印順】
[A10] 跡【CB】迹【印順】
[A11] 那麼【CB】那末【印順】
[A12] 跡【CB】迹【印順】
[A13] 裡【CB】裏【印順】
[A14] 跡【CB】迹【印順】
[A15] 跡【CB】迹【印順】
[A16] 揚【CB】弘【印順】(cf. 《宋高僧傳》卷4(CBETA, T50, no. 2061, p. 731, b14-26))
[A17] 勅【CB】勑【印順】
[A18] 勅【CB】勑【印順】
[A19] 《宋高僧傳》卷4「咸亨元年在京都盛揚道化上元中勅入大愛敬寺居辭不赴請於蘄春東山忍大師諮受禪法復於番禺遇慧能禪師問答之間深詣玄理還鄉地刺史王胄禮重殊倫請置戒壇命宗度人可數千百續勅召入內乃造慈氏大像所著心要集起梁至唐天下諸達者語言總錄焉又奉勅江東諸寺院天柱報恩各置戒壇度人又纂百家諸儒士三教文意表明佛法者重結集之手筆逾高著述流布至先天二年二月二十一日示終囑循輪王法葬之年八十七會稽王師乾立塔銘焉」(CBETA, T50, no. 2061, p. 731, b14-26)
[A20] 跡【CB】迹【印順】
[A21] 跡【CB】迹【印順】
[A22] 跡【CB】迹【印順】
[A23] 跡【CB】迹【印順】
[A24] 瑫【CB】滔【印順】(cf. 《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卷1(CBETA, T48, no. 2008, p. 362, b26))
[A25] 裡【CB】裏【印順】
[A26] 裡【CB】裏【印順】
[A27] 裡【CB】裏【印順】
[A28] 裡【CB】裏【印順】
[A29] 裡【CB】裏【印順】
[A30] 裡【CB】裏【印順】
[A31] 裡【CB】裏【印順】
[A32] 跡【CB】迹【印順】
[A33] 啟【CB】啓【印順】
[A34] 注【CB】[-]【印順】
[A35] 蜜【CB】密【印順】
[A36] [-]【CB】注【印順】
[A37] 稟【CB】禀【印順】
[A38] 敕【CB】勅【印順】
[A39] 紀【CB】記【印順】(cf. 《傳法寶紀》卷1(CBETA, T85, no. 2838, p. 1291, a3))
[A40] 稟【CB】禀【印順】(cf. 《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37, b12-13))
[A41] 《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37, b12-13)
[A42] 蜜【CB】密【印順】
[A43] 摩【CB】磨【印順】(cf. 《宋高僧傳》卷8(CBETA, T50, no. 2061, p. 755, a27))
[A44] 《宋高僧傳》卷8(CBETA, T50, no. 2061, p. 755, a27)
[A45] 七〇八【CB】七〇七【印順】
[A46] (卍新續八六五三上下)【CB】[-]【印順】
[A47] 《曹溪大師別傳》卷1(CBETA, X86, no. 1598, p. 53, b23-c3 // Z 2B:19, p. 487, c5-9 // R146, p. 974, a5-9)
[A48] 跡【CB】迹【印順】
[A49] 捏【CB】揑【印順】
[A50] 蜜【CB】密【印順】(cf. 《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40, a16-17))
[A51] 《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40, a16-17)
[A52] 此岸【CB】三界【印順】(cf. 《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40, a9-11))
[A53] 故【CB】[-]【印順】
[A54] 《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40, a9-11)
[A55] 分【CB】份【印順】
[A56] 新余【CB】新喻縣【印順】
[A57] (卍新續八六六三下)【CB】[-]【印順】
[A58] 麁【CB】麤【印順】(cf. 《續高僧傳》卷17(CBETA, T50, no. 2060, p. 563, a17-24))
[A59] 嫉【CB】愱【印順】
[A60] 逝【CB】遊【印順】
[A61] 《續高僧傳》卷17「眾雜精麁是非由起怨嫉鴆毒毒所不傷異道興謀謀不為害乃顧徒屬曰大聖在世不免流言況吾無德豈逃此責責是宿作時來須受此私事也然我佛法不久應滅當往何方以避此難時冥空有聲曰若欲修定可往武當南岳[2]此入道山也以齊武平之初背此嵩陽領徒南逝」(CBETA, T50, no. 2060, p. 563, a17-24)[2]此=是【宋】【元】【明】【宮】
[A62] 跡【CB】迹【印順】
[A63] (卍新續八六六三二中)【CB】[-]【印順】
[A64] 敕【CB】勑【印順】(cf. 《曹溪大師別傳》卷1(CBETA, X86, no. 1598, p. 52, b3-5 // Z 2B:19, p. 486, b3-5 // R146, p. 971, b3-5))
[A65] 《曹溪大師別傳》卷1(CBETA, X86, no. 1598, p. 52, b3-5 // Z 2B:19, p. 486, b3-5 // R146, p. 971, b3-5)
[A66] 敕【CB】勑【印順】
[A67] 請【CB】將【印順】(cf. 《智證大師請來目錄》卷1(CBETA, T55, no. 2173, p. 1102, a4-7))
[A68] 上【CB】尚【印順】(cf. 《遊方記抄》卷1(CBETA, T51, no. 2089, p. 975, a17))
[A69] 床【CB】牀【印順】
[A70] 跡【CB】迹【印順】
[A71] 啟【CB】啓【印順】
[A72] 迪【CB】廸【印順】
[A73] 勅【CB】勑【印順】(cf. 《曆代法寶記》卷1(CBETA, T51, no. 2075, p. 184, a8-9))
[A74] 漕【CB】曹【印順】
[A75] 《曆代法寶記》卷1(CBETA, T51, no. 2075, p. 184, a8-9)
[A76] 敕【CB】勑【印順】
[A77] (卍新續八六五一下)【CB】[-]【印順】
[A78] 敕【CB】勑【印順】
[A79] 跡【CB】迹【印順】
[A80] 敕【CB】勑【印順】
[A81] (卍新續八六六三二中)【CB】[-]【印順】
[A82] 敕【CB】勅【印順】
[A83] 啟【CB】啓【印順】
[A84] 慧【CB】神【印順】
[A85] 能【CB】會【印順】
[A86] (卍新續九五三二中)【CB】[-]【印順】
[A87] 啟【CB】啓【印順】
[A88] 強【CB】强【印順】
[A89] 敕【CB】勑【印順】
[A90] 跡【CB】迹【印順】
[A91] 敕【CB】勑【印順】
[A92] 伸【CB】申【印順】
[A93] 《景德傳燈錄》卷5「并州自在禪師」(CBETA, T51, no. 2076, p. 235, b2)
[A94] 跡【CB】迹【印順】
[A95] 跡【CB】迹【印順】
[A96] (卍新續九五三二下)【CB】[-]【印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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