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真諦三藏所傳的阿摩羅識[A1]
一 九識品與九識章
梁陳之間,真諦三藏來中國,譯傳無著、世親的唯識學,以《攝大乘論》為宗本,所以稱為攝論宗。真諦傳來的,與唐玄奘的唯識宗,同出一系,而多有不同。這雖不能一概而說,但大致為唯識初期的教學。在真諦所傳的教學中,如立「阿摩羅識為第九識」,與奘傳不同。現在,想試為論列。
有關真諦的第九識——阿摩羅識,本不是《攝大乘論》所說的。阿摩羅識的本義,似乎早已為地論師所修正而面目不清了。現在,先從圓測《解深密經疏》(卷三)所傳說起:
「真諦三藏依《決定藏論》,立九識義,如〈九識品〉說。……第九阿摩羅識,此云無垢識,真如為體。於一真如,有其二義:一所緣境,名為真如及實際等。二能緣義,名無垢識,亦名本覺。具如《九識章》引《決定藏論.九識品》中說。」[A2]
該文開端說:「真諦三藏依《決定藏論》,立九識義,如〈九識品〉說。」似乎以下的文句,如阿摩羅識「亦名本覺」等,都是真諦三藏的〈九識品〉所說。然據末了所說「具如《九識章》引《決定藏論.九識品》中說」,可見這些文句,是圓測的簡要敘述。而圓測所依據的「具說」,是《九識章》;《九識章》是引《決定藏論.九識品》的。所以,先應該肯定:《九識章》與〈九識品〉不同;圓測的傳說,是依據《九識章》的。
在真諦所譯的《轉識論》中,發見了〈九識品〉的名字,如說:「由事故,知有此(阿黎耶)識。……但由事故,知其有也。就此(阿黎耶)識中,具有八種異,謂依止處等,具如〈九識義品〉說。」[A3]依此,可推定真諦所傳的〈九識(義)品〉,就是《決定藏論》。真諦所譯的《決定藏論》三卷,為《瑜伽師地論.攝決擇分》的別譯;決定藏,就是攝決擇分的同語異譯。〈攝決擇分〉,是抉擇《[A4]瑜伽師地論.本地分》——十七地的。但真諦的《決定藏論》,僅是〈攝決擇分〉中「五識地」與「意地」的部分。現存的《決定藏論》,內題〈心地品〉,也就是「五識地與意地品」的意思。《決定藏論》的〈心地品〉,可斷為就是〈九識品〉,理由是:一、如測疏說「引《決定藏論.九識品》中說」[A5],可見「決定藏」為一論的總名,而〈九識品〉為一品的別目。真諦僅譯《決定藏論》的一品——〈心地品〉,當然就是〈九識品〉了。二、〈心地品〉中,以阿黎耶識為主,說到八識,又說到阿摩羅識,恰合九識的內容。三、最有力的理由,是《轉識論》說:「就此識中具有八種異,謂依止處等,具如〈九識義品〉說」[A6],這確為《決定藏論.心地品》的內容。《決定藏論》說「以此八種因緣知有阿羅耶識」[A7](奘譯作「由八種相,證阿賴耶識決定是有」)[A8],就是《轉識論》所說〈九識(義)品〉所說的「就此識中具有八種異」[A9]。而八異中的第一「依止處」,即《決定藏論》所說「若離此識,根有執持,實無此理」[A10](奘譯作「若離阿賴耶識,依止執受,不應道理」)[A11]。據此,以八種異(依止處等)來證成阿賴耶識的,稱為〈九識品〉的,顯然的就是《決定藏論》的〈心地品〉了。
真諦說第九阿摩羅識,是依《決定藏論.九識品》的。圓測所據的《九識章》,說阿摩羅識約能緣義名為本覺,實與《決定藏論》不合。以阿摩羅識為本覺,顯然有附合[A12]《大乘起信論》的痕跡。其後,定賓的《四分律疏飾宗義記》(卷三),竟直說「真諦三藏云:阿摩羅識有二種」[A13],全盤承受《九識章》的解說,而不知〈九識品〉的本義,並不如此。
論到《九識章》的作者,當然是弘揚[A14]《攝大乘論》的學者。真諦時代的[A15]《攝大乘論》,偏在嶺南。真諦死了以後,弟子們才還楊都、九江等。接著陳滅隋興,就傳入北方。適逢陳滅隋興的機運,造成了北方攝論學的隆盛。傳入北方的,以靖嵩、曇遷為大宗。一、靖嵩是(親承真諦的)法泰的弟子,弘化在徐淮一帶(《續高僧傳》卷一〇)。他的弟子法護,立義與玄奘的新譯「奄然符會」[A16](《續高僧傳》卷一三)。還有道因,參與玄奘的譯場,「奘師偏獎賞之。每有難文(義),同加參酌」(《宋高僧傳》卷二)[A17]。靖嵩門下,是近於奘傳,維持[A18]《攝大乘論》本義的學系。二、曇遷(見《續高僧傳》卷一八)本從地論學者(慧光的弟子)曇遵修學。在周武滅法時,避難來楊都,得到了《攝大乘論》,大加讚賞。等到周滅隋興,他就北上彭城,弘揚[A19]《攝大乘論》。他對《攝大乘論》,「全無師承」,是本於[A20]《十地經論》的思想來說[A21]《攝大乘論》,可說是[A22]《攝大乘論》為表而[A23]《十地經論》為底裡的學者。他應文帝的邀請,到達長安,弘揚[A24]《攝大乘論》,特別受到地論師——淨影寺慧遠(也有《起信論疏》)及曇延弟子們的歡迎。他的著作,除《攝論疏》外,還有《楞伽經疏》、《起信論疏》、《九識章》等[A25]。從現有的史料看來,《九識章》是曇遷的作品。這不但曇遷的作品中有《九識章》,而他與當時的地論師慧遠等重視[A26]《大乘起信論》(依《四論玄義》,「北地諸論師云:……昔日地論師造論,借菩薩名目之」),也與《九識章》的引用[A27]《大乘起信論》義,指阿摩羅識為本覺相通。總之,圓測所傳對阿摩羅識的解說,是《九識章》的。真諦依〈九識品〉而立阿摩羅識,應別為研考!
二 阿摩羅識是轉依
真諦所傳阿摩羅識的意義,試分別來論證。先從《決定藏論》的「轉依」說:傳說真諦的阿摩羅識,依《決定藏論.九識(心地)品》立,所以先引《決定藏論》文,又附以玄奘的新譯,以便比對觀察,易於明了阿摩羅識的本義。
《決定藏論》(上):「一切行種煩惱攝者,聚在阿羅耶識中。得真如境智增上行故,修習行故,斷阿羅耶識,即轉凡夫性,捨凡夫法,阿羅耶識滅。此識滅故,一切煩惱滅;阿羅耶識對治故,證阿摩羅識。」[A28](一)
「阿羅耶識是無常,是有漏法;阿摩羅識是常,是無漏法。得真如境(智)道故,證阿摩羅識。」[A29](二)
「阿羅耶識為麁惡苦果之所追逐;阿摩羅識無有一切麁惡苦果。」[A30](三)
「阿羅耶識而是一切煩惱根本,不為聖道而作根本;阿摩羅識亦復不為煩惱根本,但為聖道得道得作根本。阿摩羅識作聖道依因,不作生因。」[A31](四)
「阿羅耶識於善、無記不得自在。阿羅耶識滅時,有異相貌,謂來世煩惱不善因滅;以因滅故,則於來世五盛陰苦不得復生。現在世中一切煩惱惡因滅故,則凡夫陰滅。此身自在,即便如化。捨離一切麁惡果報,得阿摩羅識之因緣故,此身壽命便得自在。壽命因緣能滅於身,亦能斷命;盡滅無餘,一切諸受皆得清淨。」[A32](五)
[A33]《瑜伽師地論》(卷五一):「修觀行者,以阿賴耶識是一切戲論所攝諸行界故,略彼諸行,於阿賴耶識中,總為一團一積一聚;為一聚已,由緣真如境智修習多修習故,而得轉依。轉依無間,當言已斷阿賴耶識。由此斷故,當言已斷一切雜染。當知轉依由相違故,能永對治阿賴耶識。」[A34](一)
「又阿賴耶識體是無常,有取受性;轉依是常,無取受性,緣真如境聖道方能轉依故。」[A35](二)
「又阿賴耶識,恒為一切麁重所隨;轉依究竟遠離一切所有麁重。」[A36](三)
「又阿賴耶識是煩惱轉因,聖道不轉因;轉依是煩惱不轉因,聖道轉因。應知但是建立因性,非生因性。」[A37](四)
「又阿賴耶識,令於善淨、無記法中不得自在;轉依令於一切善淨、無記法中得大自在。又阿賴耶識斷滅相者,謂由此識正斷滅故,捨二種取,其身雖住,猶如變化。所以者何?當來後有苦因斷故,便捨當來後有之取;於現法中一切煩惱因永斷故,便捨現法一切雜染所依之取。一切麁重永遠離故,唯有命緣暫時得住。……即於現法一切所受究竟滅盡。」[A38](五)
從二譯比對看來,真諦所譯的阿摩羅識,即是奘譯的轉依。轉依,是否可以譯為阿摩羅識?為什麼譯作阿摩羅識?這裡暫且不論。總之,真諦是譯轉依為阿摩羅識的。真諦譯轉依為阿摩羅識,所以阿摩羅識與阿黎耶識([A39]《攝大乘論》譯為阿黎耶,《決定藏論》譯作阿羅耶,即奘譯的阿賴耶識),性質恰好相反。如黎耶有漏、無常,而阿摩羅是無漏,是常(二)。黎耶是煩惱根本,阿摩羅是聖道根本(依止)(四)。黎耶是麤重所隨,阿摩羅離一切麤重(三)。阿黎耶識是「一切雜染根本」[A40],是「一切戲論所攝諸行界」[A41](種子),是一切有漏雜染種子的總匯(或稱之為「過患聚」),所以必須轉滅這阿黎耶識,才能證得轉依——阿摩羅識(一、五)。這樣,阿黎耶是有漏雜染識,阿摩羅是(譯義為)無垢識,白淨識。依奘傳唯識學,有漏的妄識有八識,轉成無漏也還是八識,所以在八識以上,別立第九阿摩羅識,是不妥當的。而真諦於八識上,立第九阿摩羅識,應有他不同的看法吧!
還有,依《決定藏論》而立的阿摩羅識——轉依,是通於三乘的。《決定藏論》,與[A42]《瑜伽師地論》同樣說到「阿羅漢及辟支佛、不退菩薩、如來世尊,此四種人,以有心處,有於六識,無阿羅耶識」[A43];「阿羅漢及辟支佛、菩薩、世尊入滅盡定,又世尊入無餘涅槃,無阿羅耶,亦無六識」[A44](並見《決定藏論》上)。所以《決定藏論》轉滅阿黎耶證得的阿摩羅識,是與《唯識三十論》所說的阿賴耶識「阿羅漢位捨」[A45],完全一致。阿黎耶識的捨滅,是現生的苦因永盡,來生的苦因永盡,如梁[A46]《攝大乘論釋》(卷四)所說:「轉依是解脫(身,約二乘說)及法身(約大乘說),即是滅諦,故應以種子滅為轉依。」[A47]一切戲論所攝的種子永滅,即轉虛妄而顯現真實,如梁[A48]《攝大乘論》(下)所說:「於凡夫覆真,於彼顯虛妄;於菩薩一向,捨虛顯真實。不顯現顯現,虛妄及真實,是菩薩轉依,解脫如意故。」[A49]
《決定藏論》的阿摩羅識——轉依,是與阿黎耶識性質相反的,二乘、八地以上菩薩所證得的。然據真諦的譯籍來說,由於轉依的地位高下不等,阿摩羅識也可通於前後,實為如如智證的別名。今列[A50]《攝大乘論》(下),《成唯識論》(卷一〇)的六轉依,《三無性論》(下)的五轉依於下:
《[A51]攝大乘論》(《成唯識論》名同) 《三無性論》 1損力益能轉 2通達轉…………………………………………3有動轉依 3修習轉…………………………………………4有用轉依 4果圓滿轉………………………………………5究竟轉依 5下劣轉…………………………………………1一分轉依 6廣大轉…………………………………………2具分轉依
損力益能轉,僅是阿黎耶識中的染種力減,淨種力勝,與智證如如、捨滅二障種子的轉依不合。這可說是「相似轉依」,不能稱為阿摩羅識,所以《三無性論》略而不說。下劣轉與廣大轉([A52]《三無性論》略異),即是二乘轉依與大乘轉依。果圓滿轉,為究竟的佛果。此外,通達轉與修習轉,三說不同。《成唯識論》約見、修二道說:初地見道位,名通達轉;初地到十地的修道位,名修習轉。[A53]《攝大乘論》約有相無相說:初地到六地,是有相的,名通達轉;七地以上無相,名修習轉。《三無性論》約有動有用說:七地以前,有入觀出觀的轉動,名有動轉依;八地以上有功用行,名有用轉依。而大乘的具分轉依,《三無性論》約見道位說。雖三說不同,總之,大乘初地以上,可稱為轉依,而究竟轉依,在佛地。
三 阿摩羅識(轉依)的意義
說到阿摩羅識的,還有《轉識論》、《三無性論》、《十八空論》。除《十八空論》的一則外,都明顯地說明了阿摩羅識就是轉依、就是無漏界,是境智無差別的如如智證。關於這,還得先從轉依說起。在聲聞乘法中,但說涅槃;大乘唯識學,特說轉依,這有非常的意義。轉依體,是滅諦——真如離染的現證,如梁[A54]《攝大乘論》(卷四)說:「對治是道諦;轉依是解脫及法身,即是滅諦,故應以種子滅為轉依。」[A55]《成唯識論》(卷九),釋「便證得轉依」[A56]時說「頌意但顯轉唯識性,二乘滿位名解脫身,在大牟尼名法身故」[A57],大體一致。但由於攝論宗及唯識宗的看法不同,達到不同的結論。這問題在:對有漏與無漏,如與智,性與相,唯識宗始終取著差別論的說明;而攝論宗是在一般的說明上,也作差別說明,而在無漏智證的顯現上,卻重於轉有漏成無漏、如智無差別、泯相即性的說明。所以性相、如智,儘管可以作差別說明,而決非對立物。如轉依,《成唯識論》說「此(轉依)即無漏界,不思議善常,安樂解脫身,大牟尼名法」[A58];《轉識論》也說:「是名無流界……是名解脫身,於三身中即法身」[A59]。這決不但是如如,而是如如、如如智的平等平等,無漏德行的一切。真諦譯中,以如智無差別為轉依,為阿摩羅識,應從這點去了解。
再來分別的說明。一、阿摩羅識是境識並泯、境智無別的實性,如說:
「第五(非執著)相唯為真實性所攝者,此不執著名義二相,即是境智無差別阿摩羅識。」(《三無性論》下)[A60]
「此境識俱泯,即是實性,實性即是阿摩羅識。」(《轉識論》)[A61]
「由修觀熟,亂執(識)盡,是名無所得,非心非境,是智名出世無分別智,即是境智無差別,名如如智,亦名轉依。」(《轉識論》)[A62]
「二、明正觀唯識,遣蕩生死虛妄識心及以境界,一切皆淨盡,唯有阿摩羅清淨心也。」(《十八空論》)[A63]
「先以唯一亂識遣於外境,次阿摩羅識遣於亂識,故究竟唯一淨識也。」(《三無性論》上)[A64]
從上面所引的論文來考察,可見阿摩羅識是:約有漏的心境來說,這不但離於「亂相」的「似塵」,也遣於「亂識」。阿摩羅識——轉依是心境俱泯的,沒有能取所取的。約無漏現證來說,這是「境智無差別」的。境是無分別法性,是無二無別的。智是無分別智,與法性也不可說有差別相。雖方便安立而稱之為智、為如,而實如智不二(不要想像為一體)。所以《華嚴經》說:「無有如外智,能證於如;亦無智外如,為智所入。」[A65]
二、阿摩羅識是分別性與依他性並泯的實性,如說:
「此亂識,即是分別、依他似塵識所顯。由分別性永無故,依他性亦不有;此二無所有,即是阿摩羅識。唯有此識,獨無變異,故稱如如。……唯阿摩羅識是無顛倒,是無變異,是真如如。」(《三無性論》上)[A66]
這裡所說的分別性與依他性並遣,與上面所說的境識並泯有關。真諦所說的三性,主要是依[A67]《攝大乘論》及[A68]《中邊分別論》,說分別性(遍計所執性)是似塵,是外境;依他起性是亂識,是妄分別心——根本是一切種子阿黎耶識。所以,如約三性說,沒有分別性,依他性也不得生(境無故識無);二性不現,就是真實性(圓成實性)的顯現。如約心境說,境沒有了,識也沒有,心境都不可得,那就是無分別智現前。對於這,唯識學者始終從能所、性相差別論的立場說:遣遍計執性、泯依他起性而顯的圓成實性,是「唯識性」——是唯識的性,並不就是識。但在真諦的譯典看來,佛說唯識,無非為了使我們由解悟到證入。如隋譯[A69]《攝大乘論》說:「信解行地中,見道中,修道中,究竟道中,一切法唯識,隨聞信解故,如理通達故,對治一切障故,無障礙故。」[A70]佛說的一切法唯有識,學者是這樣的去信解、去通達,到究竟圓滿。這一切法唯有識的聖教,魏譯、梁譯都相同,而奘譯卻說「唯有識性」[A71],這就是差別的所在。依真諦的論意,佛說唯識,為了悟證;那到了無漏智證,才是真正的唯識了。這如《轉識論》說:
「立唯識義,意本為遣境遣心。今境界既無,唯識又泯,即是說唯識義成也。……問:遣境存識,乃可稱唯識義;既境識俱遣,何識可成?答:立唯識乃一往遣境留心,卒終為論,遣境為欲空心,是其正意。是故境識俱泯,是其(唯識)義成。此境識俱泯,即是實性,實性即是阿摩羅識。亦可卒終為論,是阿摩羅識也。」[A72]
三、阿摩羅識是究竟的淨心:真諦在《決定藏論》,說轉依為阿摩羅識;這與阿黎耶識相對的,指無學聲聞、緣覺、八地菩薩以上的如智無差別而說。但阿摩羅識,並不局限於阿羅漢位的,智證如如的轉依,徹始(初地見道位)、徹終(佛果)。如上文所引的,都適用於初地見道位(通達轉)。見道以上的證入唯識——無分別智現證如如,當真實性顯現時,雖遠離一般(七識)的亂識、亂相,而約妄識的根本說,一切種子阿黎耶識還是照樣的存在。就是到了阿羅漢位,約煩惱障的種習淨盡說,已捨阿黎耶識,而有漏雜染種習,如所知障種習等,也還是沒有清淨。所以,智證如如的究竟清淨,一切雜染種子究竟滅盡,那只有佛地;佛地才被稱為「最清淨法界」、「無垢識」——阿摩羅識。如《十八空論》說:
「明唯識真實,辨一切諸法唯有淨識。……唯識義有兩:一者方便,謂先觀唯有阿梨耶識,無餘境界,現得境智(識?)兩空,除妄識已盡,名為方便唯識也。二、明正觀唯識,遣蕩生死虛妄識心及以境界,一切皆淨盡,唯有阿摩羅清淨心也。」[A73]
論文的分辨兩類唯識,主意在說明「一切諸法唯有淨識」。所以可這樣去理解本文:一、方便唯識,是以阿黎耶識為種子性(雜染),為一切法依止而成立一切唯識的。一切依阿黎耶識種子而現起,修唯識觀,達到境空、心空,也就是妄分別識不起(無分別智顯現)。這登地以前(賢位)的唯識教觀,是方便唯識。二、無分別智現證如如(轉識成智),也就是以阿摩羅識為依而成立唯識,名正觀唯識。如梁[A74]《攝大乘論》(卷三)說:「捨凡夫依,作聖人依。聖人依者,聞熏習與解性和合,以此為依,一切聖道皆依此生。」[A75]《決定藏論》(上)也說:「斷阿羅耶識,即轉凡夫性,捨凡夫法……證阿摩羅識……為聖道得道得作根本。」[A76]依此進修到究竟清淨,圓成佛果,也就是從聞熏習,依法界性,而到達出障圓明的「無漏界」,一切惟一阿摩羅識的真實唯識。如經說:「如來無垢識,是淨無漏界。」[A77]
總之,真諦重視了凡夫性與聖人性,凡夫依與聖人依。境智無差別,即是聖性;依此攝持清淨聞熏習,而為聖依,依此現起一切無漏。這聖性與聖依,如凡夫的雜染性、雜染依的阿黎耶識一樣。轉阿黎耶識,得阿摩羅識,即無分別智證境智無差別性,這在八地、捨阿黎耶識的阿羅漢位,充分的顯現出來;究竟圓滿,在佛位。唯識學者,專依佛位說阿摩羅識;然約轉阿黎耶證阿摩羅識說,不但八地,初地見道就可以說的。初地以上稱為阿羅漢,捨阿黎耶識,這本為西方的舊義,如《成唯識論》(卷三)說:「有義:初地以上菩薩,已證二空所顯理故,已得二種殊勝智故,已斷分別二重障故,……由斯亦捨阿賴耶名,故說不成阿賴耶識,此亦說彼名阿羅漢。」[A78]這雖不是玄奘所傳護法一系的唯識學所贊同,但真諦所傳的唯識學,卻就是這樣。
四 阿摩羅識是自性清淨心
真諦所傳的阿摩羅識,依《決定藏論》九識義,是轉阿賴耶識所得的,位在八地。如依《三無性論》及《轉識論》等,下通初地,上通佛果,而指如智現證無差別性。這如上文所說,都是約修行所證說的。但《十八空論》,別有一文,約法界本淨說。這樣,阿摩羅識就是自性清淨心,也就是如來藏的別名。《十八空論》是這樣說的:
「阿摩羅識,是自性清淨心。但為客塵所污,故名不淨。為客塵盡,故立為淨。問:何故不說定淨定不淨,而言或淨或不淨耶?答:為顯法界(即阿摩羅識)與五入及禪定等義異。」[A79]
《十八空論》,是《中邊分別論》注釋的一部分。一分釋〈相品〉的空義,一分釋〈真實品〉的分破真實(七真如)及勝智真實。上面所引述的文句,是釋《中邊分別論》頌:「不染非不染,非淨非不淨;心本清淨故,煩惱客塵故。」[A80]《中邊分別論》以五門分別空義,在第五「成立義」中,說此一頌。意思說:空(心性)本清淨,所以無所謂染與不染。由於客塵煩惱,所以又非淨非不淨。這是說:在客塵煩惱覆染時,空性的淨相不現,可以說非淨。到了客塵除盡,又顯現了空性清淨,那又是非不淨了。論文本是說明空性,說空性有真如、實際、無相、勝義、法界等別名;但在說非淨不淨、非染不染時,不說「空性本淨」、「法性本淨」,而說「心本清淨」。這裡的心本清淨,就是一切經所說的「心性本淨」[A81];真諦的《中邊分別論》也說:「心本自性清淨故。」[A82]對於「心性本淨」或「心本性淨」,奘傳的唯識學解說為心的法性本淨,並非說心本清淨。因為心是有為的心識,或染或淨,或有漏或無漏,怎可說本來清淨呢?這是站在「性相差別論」的立場。真諦所傳的,指「空本性淨」為「心本自性清淨」,而解說空性本淨為「阿摩羅識是自性清淨心」,顯然是從「真如無差別」,心與空性無二的立場而說。
彌勒《中邊分別論》頌的「心本清淨」,在《十八空論》中,解說為「自性清淨心」[A83],這應該與《勝鬘經》的如來藏說有關。如經說:
「如來藏者,是法界藏、法身藏、出世間上上藏、自性清淨藏。此自性清淨如來藏,而客塵煩惱、上煩惱所染,不思議如來境界。」[A84]
「自性清淨心而有染污,難可了知。有二法難可了知:謂自性清淨心難可了知;彼心為煩惱所染,亦難可了知。」[A85]
如來藏說的成立,著重在眾生的因位中點出本具如來的德相。依《如來藏經》的「一切眾生貪欲恚癡諸煩惱中,有如來智、如來眼、如來身,結加趺坐,儼然不動。……德相備足,如我無異」[A86],及[A87]《楞伽經》所引經——「如來藏自性清淨,轉三十二相,入於一切眾生身中」[A88],使人易於想像為神我型的存在。然依《勝鬘經》、《楞伽經》的抉擇開示,如來藏,不外乎真如、法界、法性、空性、實際等別名。無著的[A89]《大乘莊嚴經論》也說:「一切無別故,得如清淨故,故說諸眾生,名為如來藏。」[A90]堅慧的《寶性論》(或說世親造)也說「佛法身遍滿,真如無差別,皆實有佛性;是故說(眾生)常有(如來藏)」[A91];「見實者說言:凡夫聖人佛,眾生如來藏,真如無差別」[A92]。原來,無邊德相莊嚴的佛法身,只是真如(法界等)離垢所顯。真如是絕諸戲論的,無二無別的(所以不容擬議),所以在見實者——現證法性者的證境來說,這是沒有凡夫、菩薩、佛的差別。在真如遍滿無差別中,可說眾生有如來藏了。
如來藏,在眾生身中,或說在蘊處界(「陰界六入」)中,或說不即六法(五蘊與假我)、不離六法。這本是一切法的勝義空性,並非局限在眾生的心中。但一切法性本淨,當然心也本性清淨;法性淨與心性淨,是無二無別的,那就是說在心中,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特別是在緣起法(依他起性)中,心為迷悟的樞紐,心為一切法的依止,當被稱為「所知依」的阿賴耶識,成立萬法唯識(心)時,如來藏也就從一切法性、一切心性,而為阿賴耶識的本淨性了。如來藏與藏識,就這樣的結合起來。《勝鬘經》揭開了這一要義,如說「六識及心法智(依《楞伽經》,就是前七識),此七法剎那不住」[A93],所以不能依此而成立生死與涅槃。作生死、涅槃依止的,是如來藏;如來藏被稱為「自性清淨心」。這還是七妄一真說,到《楞伽經》,處處說到「如來藏藏識心、意、意識」。這是在意與意識等七識而外,有「如來藏藏識心」。如來藏與藏識的關係,大概的說:阿賴耶識為真相(心性淨)、業相(種子習氣)的和合。阿賴耶識的自真相,就是如來藏的別名。從妄染的心識而探究到心性清淨,是賴耶的自真相;心性本淨而為客塵所染,名如來藏。阿賴耶識著重於妄染,但與本淨心性並非截然差別。所以一般所說的阿賴耶識緣起、如來藏緣起,在真諦譯中統一起來。這本是同一意義,只是說明的重點(阿賴耶緣起,以生滅妄心為所依;如來藏緣起,以不生滅的自性清淨為所依)不同而已。
《阿毘達磨大乘經》中,有這麼一頌:
「無始時來界,一切法等依。由此有諸趣,及涅槃證得。」[A94]
《阿毘達磨大乘經》,是以「界」為一切法依止,成立生死與涅槃。但「界」是什麼呢?無著的《攝大乘論》,引證此頌,證有阿賴耶識。隋笈多等譯的世親釋論,唐玄奘譯的世親釋論、無性釋論,都把「界」解說為雜染種子。傳說為堅慧(或說世親)所造的《究竟一乘寶性論》,也引用此頌,但說「界」為如來藏,如說「無始世界性(即是「界」的異譯)者,如經說言:諸佛如來依如來藏,說諸眾生無始本際不可得知」[A95];此下,即引《勝鬘經》的如來藏說——依如來藏而有生死,依如來藏而有涅槃。同樣的經頌,同一「界」字,而或依阿賴耶識說,或依如來藏說,都有印度大論師的權威說明,而立說卻似乎不同。這點,在真諦譯的《攝大乘論(世親)釋論》,綜合這兩種說明而為一,如說:
「此,即此阿黎耶識界,以解為性;此界有五義:(約《勝鬘經》五藏義釋)……。約此界,佛世尊說:比丘!眾生初際不可了達,無明為蓋(依此而有生死)……。如經言:若如來藏非有,於苦無厭惡,於涅槃無欲樂願,故言及有得涅槃(依此而有涅槃)。」[A96]
「復次,此界無始時者,即是顯因。」[A97]
梁[A98]《攝大乘論》對於經頌的「界」字,有兩番解說。第二說,與玄奘、笈多等一樣,是解說為阿賴耶識界——雜染種子的。第一說,是玄奘、笈多譯所沒有的,但與《寶性論釋》一致。論說「界,以解為性」,接著引《勝鬘經》的如來藏五藏說,那無疑是法界、如來界了。這是把二種所依說——依阿賴耶說,依如來藏說,統合於同一的「界」。這可說是真諦譯的特色,也許就是《阿毘達磨大乘經》的特色!因為在真諦譯傳看來:雜染種子,是阿賴耶識界(第二說);而如來藏,也還是「即此阿黎耶識界」,不過是自性清淨心——法界而已。
無論是真諦的譯傳,玄奘、笈多的譯傳,《攝大乘論》的阿賴耶識說,是著重於雜染種子識的。但無論是真諦譯,玄奘、笈多譯,《攝大乘論》的本義,都與玄奘唯識學有距離的(當然《成唯識論》自有解說)。所以,不妨依《攝大乘論》的本義,去理解真諦所譯——在同一「界」字中含容二說的是否合理。阿賴耶識,是以虛妄分別為自性的;種子,是熏習所成的。賴耶識與雜染種習,混融為一——這樣的種子阿賴耶識,為生死雜染法的所依止,由此而生死相續(依如來藏說,依如來藏才能說有生死)。說到出世無漏心,以「最清淨法界等流正聞熏習為種子」[A99]的。在眾生有漏位,聞熏習雖與阿賴耶識水乳般和合,卻不屬於阿賴耶識性,反而是能對治阿賴耶識的。所以聞熏習非阿賴耶所攝,而屬於法身或解脫身攝。這些,都是眾譯一致的解說。
法身所攝的聞熏習,在唯識學中,該是不易理解的問題。唯識,是以識為所依而成立一切法的。有漏雜染法,以阿賴耶識為種子而成立一切。種子依識,種子也是虛妄分別為性的。以此為依而起一切有漏法,是名符其實的唯識論。無漏清淨法呢?修證到出障圓明的佛果,阿賴耶識轉,名阿摩羅識,為一切清淨法所依止,如有漏法依阿賴耶一樣。這樣的依無漏識而立一切,也符合於唯識的原則。但有漏沒有盡淨,無漏的種現(聖位),依於什麼?或有了聞熏習,還沒有現起無漏種現以前(凡位),那有漏的聞熏習種,又依於什麼?《攝大乘論》說:雖與阿賴耶識和合俱轉,而實是法身所攝,也可說依於法身。究竟法身在佛地,約識說,名阿摩羅識;約界說,是無漏界(或說「淨無漏界」[A100],或說「究竟無漏界」[A101]);是究竟的圓滿轉依。地上菩薩,無漏智現證,是分證法身,可以稱為「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也可說得轉依(通達轉等),也就是分證阿摩羅識(經說如來無垢識);這等於說如來法身何必局限於佛地。《決定藏論》稱此如如智證無差別性為阿摩羅識,「作聖道依因」[A102];也就是法界為一切聖道依止因。在沒有現證以前呢?聞熏習也還是法身所攝,也可說依於法界。彌勒《中邊分別論》頌,說空性、法界時,說心本清淨。真諦在所譯《十八空論》,即稱之為「阿摩羅識是自性清淨心」[A103]。這樣,倒是貫徹一切依心識的唯識論立場。如在奘傳的唯識學中,把法身、法界,作無漏無為性去解說,那有漏聞熏依法身,不等於有漏有為依無漏無為嗎?嚴密的唯識學,在這個問題上,顯得矛盾而混亂!
《攝大乘論》說:聞熏習是法身所攝,這是攝屬於法界、法性的。梁[A104]《攝大乘論》已說:「由本識功能漸減,聞熏習等次第漸增,捨凡夫依,作聖人依。聖人依者,聞熏習與解性和合,以此為依,一切聖道皆依此生。」[A105]上面曾說到,梁[A106]《攝大乘論》在解說《阿毘達磨大乘經》頌時,說「即此阿黎耶識界,以解為性」[A107]。這可見解性即是法界(如來藏,法身藏),是含攝得聞熏習而為聖道作依止的,一切清淨法由此而現起。此界是阿黎耶識淨界——自性清淨心,阿摩羅識。這樣,清淨法也以心為所依,才是思想一貫的唯識學。
這樣,圓測所引的,誤傳為真諦而可能為曇遷所作的《九識章》,依真諦學來說,有著很大的錯誤。一、《九識章》斷定阿摩羅識為本覺,並非真諦論意。真諦譯傳的阿摩羅識,是自性清淨心,也是初地以上直到佛果,所有智證如如的無差別性。說眾生有如來藏——自性清淨心,也是見實者約真如無差別說。二、如來藏——淨界,就是聞熏習與解性和合,這也是「阿黎耶識界」。所以,如別立「解性黎耶」,就不應別立看作本覺的阿摩羅識。立第九識,就不應立阿黎耶識有解性。說黎耶有「解性」,又立第九阿摩羅識,不免重複!
五 心界通二分說
真諦的阿摩羅識說,從究竟佛地的淨識,而說到眾生的心性清淨,與如來藏說同一意趣。對同一「界」字,而作雜染識種、清淨心界二說,把二說統一於阿賴耶識,是真諦學的獨到立場!這應該是《阿毘達磨大乘經》的深義。於同一依他起性,而作染淨兩方的說明,[A108]《攝大乘論》是引述《阿毘達磨大乘經》而普遍應用的。主要的教證,如說:
「阿毘達磨修多羅中,佛世尊說法有三種:一染污分,二清淨分,三染污清淨分。依何義說此三分?於依他性中,分別性為染污分,真實性為清淨分,依他性為染污清淨分。」[A109]
「譬如於金藏(礦,也就是界)土中,見有三法:一、地界,二、金,三、土。於地界中,土非有而顯現,金實有不顯現。此土若以火燒鍊,土則不現,金相自現,……是故地界有二分。如此本識,未為無分別智火所燒鍊時,此識由虛妄分別性顯現,不由真實性顯現。若為無分別智火所燒鍊時,此識由成就真實性顯現,不由虛妄分別性顯現。是故虛妄分別性識,即依他性有二分,譬如金藏土中所有地界。」[A110]
金土藏的譬喻,說明了礦物的實質是地界(地極微,就是堅性的物質因素)。土一樣的礦物,是地界所成的現實形態,如加以冶鍊,就不再像泥土,而現為純金了。這如一切法——依他起性,依他起的根本,是阿賴耶識界(這是唯心論的立場),如地界一樣;現在,無始以來就現為生死雜染的分別性。如以般若熏修,賴耶識界,不再是妄染,而是清淨圓成實性了。地界有二分,依他起性識也一樣的有二分。這樣的三性說,是攝論宗的立場,與奘傳唯識學的三性說不同。說到通二分,從顯現的事實來說,是不能說同時有二分的;或可推論為含有二種成分。這是不妨如此說,而並非《阿毘達磨大乘經》與[A111]《攝大乘論》的本意。[A112]《攝大乘論》解說三性時,曾說:
「依他性有幾種?若略說有二種:一繫屬熏習種子,二繫屬淨品不淨品性不成就。」[A113]
「依他熏習種子而生起」[A114],所以叫做依他起,這是一般的意義,也就是奘傳唯識學的依他起說。「依他雜染清淨性不成」[A115],所以叫依他起,就是《阿毘達磨大乘經》依他有二分的見解。「不成就」,是說他沒有一成不變性,所以可隨緣而如此如彼的。這二項解說,並不矛盾。無論是雜染的、清淨的,都是從因緣而生起的(第一說)。都是沒有一成不變的定性,所以不是性自成就(第二說)。沒有定性,所以從緣起;從緣起的,當然自性不成就。這與中觀者的緣起無自性、由於無自性所以從緣起的意義一樣。從依他起識的有二分,說無始時來的識界有二分,是毫無不合的。「界」的通二分,不妨看作雜染識界、清淨心界的同時存在;清淨心界,就是解性——阿摩羅識。但從「雜染清淨性不成」來說,這是「非染非不染,非淨非不淨」[A116],不可以定說為是染是淨的。如地界是地極微,可土可金,而不定是土是金,那麼心界也隨緣而可染可淨,而不就是染是淨的。此「心界」,寧可看作緣起無性的中容性。然而,他是順於清淨性,而又一向是雜染性的。從心說,這是心無心相,而畢竟清淨的;如《般若經》說「是心非心,本性淨故」[A117]。淨,是空寂的同義詞。從空性說,這是性本空寂而心相宛然的;心空不二的無差別性,是沒有一切相可說的。無始以來,就為客塵所覆染,形成雜染識種——阿賴耶識界;如虛空本淨,而一向為雲霧所蒙昧一樣。但儘管隨染而成生死、雜染、分別性,而平等不二的心界,還是那樣的畢竟空寂(或對染而稱為清淨),這就是四清淨法中的「自性清淨」[A118]。如有聞熏習,般若熏修,隨淨緣而成涅槃、清淨、真實性;平等心界,還是那樣的平等空寂,但已離染,這就是四清淨中的「離垢清淨」[A119],是「淨無漏界」[A120],是阿摩羅識。但這決不是說佛果一切功德什麼都早已成就,而只是隨順這平等心性的是善、是淨,能轉雜染而成為無邊功德所莊嚴的法界。那順於法性的法界等流的正聞熏習,以及定慧等清淨功德,就是四清淨中的「生此境清淨」[A121]、「得此道清淨」[A122]。雖在平等法界的體證中,一切無二無別,然在凡位而點出如來藏性,或點出解性、阿摩羅識,都只能約「自性清淨」說。如梁《攝大乘論釋》說:
「一此法本來自性清淨,謂如如、空、實際、無相、真實、法界。釋曰:由是法自性本來清淨,此清淨名如如,於一切眾生平等有,以是通相故。由此法是有故,說一切法名如來藏。」[A123]
在佛法中,為了攝「計我外道」、「畏無我」的眾生,說有如來藏;似乎神我一樣,其實是約空、如、法界說。如把這看作覺體的本來成就,不但非奘傳唯識學所能認可,也非真諦[A124]《攝大乘論》宗意所認可的。所以,真諦的阿摩羅識,《九識章》率直的解說為「本覺」[A125],不但與真諦如智無差別性(現證聖者所得的)不合;就是說為「自性清淨心」,也與本覺義不合。《九識章》的解說,只是[A126]《大乘起信論》師的見地,與真諦[A127]《攝大乘論》宗義無關。
校注
【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16 冊 No. 16 以佛法研究佛法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中華電子佛典協會(CBETA)依《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所編輯
【原始資料】印順文教基金會提供
【其他事項】詳細說明請參閱【中華電子佛典協會資料庫版權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