眀州阿育王寺志序

余生平事佛，率以名理取勝，多採諸最上乗門，與吾靈臺有所發明者而雅尚之；至於一切報應因果等說，皆置而弗問。中年宦轍四方，多更事故，凢有所求，屢著肹蠁。時雖或問，問而未加詳焉。殆萬曆𢈏子，奉命討播酋，以孤軍冐重圍，舉家百口入於萬死一生之地，恐畏百至。雖委身於國，聴命於天，而未嘗不有禱於三寳。禱即應，應即審事，非影響加之與？關侯通於夢寐，播酋授首，多頼神助。余於是不惟於報應之道加詳，而於生平所尚名理益著。近奉㫖歸養，乃捨宅建忠孝寺，皆所以報國恩、荅神貺，以彰至理之不誣也。吾兒孔延、孔太、孔陵，皆與余同茹荼甘，昭格見聞，故於此道頗遵庭訓。陵兒以今歳壬子，當天王網羅多士之秋，將試鉛槧於留都。乃先渡錢塘，踰鄮嶺，覲阿育王寺真身舍利。一入殿堂，如善財之升彌勒樓閣，無着之登竹林精舍。已禮舍利，獲覩種種祥瑞。宿種既萌，法雨復潤；未𤼲者𤼲，已𤼲者長。即於塔前發種種誓願，施寳龕一座，製以旃檀，餙以七寳，鏤刻精緻，巧奪人目。復施種種供具，兼為勸募修葺塔殿，重新先朝御製扁額。當是時，有祕藏理法師為住持。理公通名理，諳教相，勗徒眾，精焚脩，莊嚴淨土於是焉頼。理公嘗有意於山志，乃持是編以示吾兒。吾兒歸，復持是編以進余。余念育王寺為天下第一叢林，盖借重於如来舍利光眀。自晋太康，厯六朝、唐、五代、宋、元，至我皇明萬暦壬子，千有三百四十九年，其間靈異事蹟、國朝典故、士庶投誠、文人翰墨，使如國之有史、家之有乗，日錄而年編之，不啻汗牛充棟已也！乃今觀其所集，不過錄之碑碣、抄之藏典，僅得數萬餘言；至於名公唱和，又皆取實於小師、考信於野錄，不無亥豕魚魯之訛。余每閱斯文，未嘗不置卷太息。因倣侯開府、屠儀部《普陀山志》，條以義類，立以十門。門說四偈，門門各為一卷，譌者正之，缺者補之。𠰥高僧，則尋《傳燈錄》，補之以傳，刪取機緣為宗門提唱，使後之作者随類而編入，無續集之勞。盖將舍利為如来，眾製為說法，余偈為注脚；如《華嚴》塵說剎說、依說正說，主伴重重，無非華藏莊嚴，不亦四眀三佛地之一盛事乎！因為之序。賜進士第．資政大夫．兵部尚書．前廵撫貴州．兼督理湖北川東等處地方軍務．都察院右都御史．泰和郭子章撰

叙阿育王山志

西昌郭大司馬精忠純孝，𣗳闢土之勳，世拜璽書無虗歲，公獨歸功於佛佑。帥其家茹澹忍苦，內外竭施；慮不克報慈恩，則又嚴餙鄮山舍利塔，志聖始末，𡸁之永久。其𠦑子太、季子陵，及育王理公，皆蓮域再来人也。每向予述舍利靈光，恍如親見如来。即一相好備知三十二相，即一光眀備知百千億光；而一一相好、一一光眀，曲𥁞自性不思議之變化。要以人人具有靈光，患在自作二見耳！佛雖放光，寔乃開眼眾生；眾生雖不放光，寔乃不開眼佛也。同一法身，而眾生各自有百千億見；則同一佛光，而眾生各自有百千億見，何疑哉？予▆觀舍利之光，常觀自▆之光▆▆之光，時時靈變不可測，▆信舍利之光時時靈變不可測，與如来原無二性，𡩬有二光？原無二光，寜有二見？二見𥁞去，無法可執；不疑無作融通，不厭有為功徳，則塵塵剎剎，誰非舍利光哉？予獨喜郭氏父子兄弟，不珍多寳而珍慧識，不珍慧識而珍靈光；借此霛光撥彼迷雲，而司馬深遠矣！諸偈塵說剎說，放如来未放之光，開眾生不開之眼，試問隨喜者還無疑否？

萬曆丙辰仲冬吉，

太子洗馬．安成覺海居士鄒徳溥拜手識

眀州阿育王山志序

今震旦獨眀州有舍利塔；自余少覽圖記，不無詫于其說，亦自咲夏蟲之難語氷，未敢以窣堵湧地為荒唐矣。己遊其處，諸靈異蹟具在。塔質青瑩古怪，鐫鏤生動，非人巧所得摹；不必俟暗發光，為世神物，可無思議矣！云舍利是如来靈骨；又有髪舍利、肉舍利，未必象質可數，有此殊相。佛成正果，棄捐六根，知有相之不存乎世也；獨其神奇融結，茶毗不燬，則為舍利。要亦不必盡然，如洞師歸誠於文潞，一祝滿瓶，則直取之懐矣。文捷行遶，軍持速緩，去住神變無方，則惟其人之名矣。咸平佛牙似汗湧身，飛空墮地，即汗即珠，又無幻之不真題。諦諸普門舍利不盡於此，而舍利靈変可略睹於此。余所得睹，一磬懸塔中，不盈三寸，舍利懸磬中。歷代崇奉示現，所稱如芡實，已如彈丸，已如瓜，最後如車輪。種種現相，道費而隱，俗之讋懾或在于此。而余所敬奉，則以其永保法輪長無災害，非他道院經藏得與較隆替以為神耳。自佛入中國，其遭時廢興，亦似與元運相乗。始或傾王公、奔九州，而既則頺垣廢圃，灌莾亍鼠鴞狐狢之塲。又其甚而為夙力頑悍所攘削，雖金剛迦聖亦不能以其力士神通為佛訶護。阿育古剎，何以得至今千三百年無恙哉？自晋而梁天監、普通，注嚮無論。迨唐而武宗汰天下沙門、毀梵宮，塔止越州府庫，毋敢以渺易有損也。宋元賜額施帑，恭迎大內，備極香火供養之隆。入眀宣宗十年，遣禮官諭祭自學和尚，尤為異數。恢拓自今，堂殿煥巍，碧甍雲擁，緇流戒潔，旦昏儼顒。住持正理，慈定無瑕，慧通三乗；又能以其暇纂集《育王山志》，宇內名流咸為讃善。脫非神靈長護不遷，有此耶？吾之獨崇舍利塔以此。或曰：「塔自薩訶拜祈湧地，到今千三百年乃有志，何曠也？」當為善知識化身有待耳！且佛存寂，千載一瞬，正亦不謂遠矣。余為志序，不叙因果報應，而因果報應自在。或又清曰：「塔無毀與？」曰：「佛亦滅度，何有於塔？有滅、有長不滅，而佛自在。」宣律師云：「沉冥之相，以理括之；未曾持觀，不可以語。」噫嘻！即余得觀，當復何語？余所爽然。昨宵清話，舍利在空中，塔是空中影，吾與理師相視嘆，共證此題。

萬暦戊午五月，甬上知白居士徐時進拜首譔

玄仗居士沈泰藩書

眀州鄮山阿育王舍利塔記

梵語「舍利羅」，此云「身骨」。惟我世尊，於曠大劫，以金剛心薰修金剛三昧，直至成佛，曾無異念。故變緣生五蘊幻身成金剛體，即如來法身，常住不壞、永無生滅。佛十身中有力持身，此其一也。是以如來應現娑婆，示生迦維，說法四十九年。化緣已畢，於拘尸羅城娑羅林雙𣗳間，入大涅槃。時彼國王如法茶毘，得舍利八斛，分為三分，天上、人間、龍宮各起塔供養。而人間八國分之，摩伽陁國阿闍世王得其一分，有八萬四千顆。至阿育王，有大神力能役鬼神，乃碎七寳末，造八萬四千塔，遍散四洲；而南𨶒浮提為身教地，故塔居多。其來震旦者一十有九，唯金陵長干與眀州鄮山顯赫最著。予幼出家長干，屢覩光瑞，種種不可名言。雖未至眀州，蚤聞感應之徵。今見理公所寄《育王山志》，讀之，感而嘆曰：「此我本師現在世間說法處也！」夫舍利者何？乃一真法界常住真心廣大光眀之體也。諸佛證之為清淨法身，菩薩修之為金剛心地，眾生迷之為阿賴耶識。其不壞者為佛性種子，名佛知見。以其眾生本具，故佛出世特為開示，使其悟入。祖師西來，指之為心印。是知眾生與佛無二無別，苐染淨熏變之不同耳。以眾生無眀業力念念薰蒸，故感四大五蘊腥臊臭穢不淨無常敗壞之身。其不壞者，為輪廻業果，厯劫不忘。菩薩以之為定慧薰習，得意生身，調伏眾生，淨佛國土；其不壞者，微妙功徳，成就莊嚴。唯佛證之為清淨法身，常住寂光，身土不二。其現大身，則無量光眀相好，居華蔵莊嚴，名實報身。其現小化，則丈六金身，示生人間，與民同患。而眾生見者，但見緣生之佛，不見法身真體。将顯法化無二，無常即常，故入般涅槃，而留舍利攝受眾生，名力持身，以示金剛不壞。法身常住世間，本無生滅去来之相，故所現光相種種瑞應不可思議，随眾生心感而應現者，即法身應機說法，以離言三昧直指眾生本有佛性，欲令見者當下了悟自心，頓見法身不生滅性。此與靈山踞座，末後拈花，有何異哉？故佛出世說法四十九年，無非指示此一大事。而於法華一會開示眾生佛之知見，以此知見即法身慧命。故云「此經在𠁅，應以七寳起塔」。况佛知見又為文字所障。至𠰥諸祖直捷示人，而形於棒喝譏呵怒罵之間，而人又以機鋒目之，将謂別有玄妙，故悟之者希。今者親見法身如來覿面為說不生滅法，而人不悟諸己，槩以光明瑞相視之。誠謂當面錯過矣！可不哀哉？且而人也沉淪多劫，流轉生𣦸；今者何幸何緣，一遇希有難遭之事，猶自迷頭認影，豈不有負真慈、自昧本有？可不為之大哀歟？昔佛於法華會上，自說法身壽量常住不滅，比但托之空言，未有𠰥此見諸行事之深切著眀者也！惟普賢以十大願顯示法身，乃曰「請佛住世，勸轉法輪，常随佛學」之三者義昭於此。初僧會至長干，吴主孫權命求舍利，期以七日；不應，展三七日；中夜猶不應，會稽首而哀請曰：「佛以慈悲為心，苟不應，則使此方眾生斷滅佛種矣！」於是痛舉佛號三稱，遍身毛孔血汗迸灑，即聴瓶中鏗然有聲，光燭天地，啟之則舍利宛在瓶中矣。劉薩訶身陷地獄，将無出期；乃聴梵僧指求舍利為懴罪地，故感寳塔從地湧出。是知康為人，劉為己，均皆普賢勸請之意也。𠰥夫種種莊嚴供養、守護讃歎者，豈非常随佛學者歟？且也佛性之在眾生，固其迷矣；𠰥夫般𠰥光明常然而不昧者，𤼲於行事，𠰥世之忠臣孝子、志士仁人，凡所施作致君澤民而為不朽之事業者，豈非法身所𣴑衍乎？其厯代帝王崇奉興隆者，詎非法王之利見乎？緫之，無一眾生而不具有此性，故見聞随喜禮拜供養者，無異親承接足，即布身命、罄所有、竭內外施而為莊嚴，特為自性受用地耳。𠰥夫一覩舍利，頓破無眀、了悟法身、長揖生死、永出迷途者，是在上根利智、夙具聞薰、緣熟於當下者，不無其人也。由是觀之，累代王臣興建於前，太宰陸公、相國沈公重興於昔，司馬郭公及諸公子再振于今，且托法身於毛端三昧，以見不朽，是又皆普賢願輪所持也。鄮山住持理公，豈佛稱空生、身子為長老乎？予自信靈山一會儼在目前，說法音聲熾然無間者也。故特書此，以告見聞随喜禮拜供養者，不得以色相求之也。

明萬曆四十七年歳次己未佛降生日，

匡山五乳法雲寺憨山沙門釋徳清撰

(伏讀憨大師所撰舍利記，合掌讃歎，誠為第一希有！𠰥非文字般𠰥從三昧流出，安得具大辯才、善說法要如此？余謂住持理公曰：「此記住處即舍利塔，普願法界一切眾生皆以香花供養而敬禮之。」理公，字秘蔵，余同叅兄，宛陵人也。今梓而布之，為作随喜功德。)

(四眀山僧圓復跋)

阿育王志䟦

余不及覩阿育王寳塔舍利，相傳終涉影響，迨其詳載郭大司馬志中，壹𠰥勗余聞思修者。而其住持秘藏，顧強余圓滿末後一句，又作何見解乎？大約舍利者，釋迦文定力所証。佛不愛骨，故涅槃施焉；王不愛寳，故窣堵波布焉。能究斯㫖，悲度一切，即忠可盡瘁，孝可竭蹷；身外長物，庸何愛哉？而司馬氏之愛河且蚤清矣！當播酋[A2]未平，百口深入荒徼，從兠劒中磨鍊一過，卒能底定，以奏無前。此其中，壹惟報君顯親，先已樹基得定，而後乃歸為方外。適也舉室茹素，相為勤施，甚至大忠孝寺不靳重貲新之。其于世不屑屑然，光明種子直自性了之耳。矧類相感應，其子𠰥孫不親覿靈光也哉？于是公子孔太、孔陵軰，續阿育王之舉，各捐修塔殿，俾鎮海邦、祝萬年。代父捨者子也，為君祈者臣也，又非自利福田而已也。然則編述斯志，無非忠孝剩㫖，雖謂公筆端三昧可矣！

萬暦丁巳歲季冬月吉旦，吉水鄒元標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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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王山志》者，總載于大司馬郭公，校正于少宰周公，而贊成於海內諸縉紳、名公、居士者也。卷凡若干，與夫撰碑、立傳、文辭、詩疏，犁然具載。前朝殿燬，簡籍煨燼。古未有志，先師在日，㥬蒐愽采，獲比隣胡隱士家藏本。考索讀之，若登山之有梯、浮海之有筏焉。時先師承太宰陸公之命，及禮部給劄住持，羈于殿事，未竟厥志而隻履西歸矣！理以顓蒙，謬承衣盋，綿力是懼。旦夕拮據，幸免墜緒。至傳天台教觀，實得于有門大師而已。濫登講席，適之逢大司馬郭公重建宋高宗御製佛頂光明之墖，即以《育王山志》為請。公欣然命筆，浹旬而成，遂為一代鉅典。鄮峯玉几，如增而高，豈特舍利輝煌而已哉？誠為佛法金湯，不可淂而思議者也。理謂如來演說如筏喻者，法尚應捨，何況非法？則此《山志》殊覺贅疣！不知文以載道，道由文顯。淂魚兎而執筌蹄固非；捨筌蹄而求魚兎，亦非也。故曰：渡河須用筏，到岸不須舟。敢以告夫文字性離者。住山沙門正理和南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