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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雨集(三)

論提婆達多之「破僧」[A1]

釋尊晚年遭遇到好些不愉快事件而提婆達多的「破僧」不僅威脅釋尊的安全而且幾乎動搖了佛教的法幢可說是最嚴重的事件這到底是什麼事為了什麼《阿含經》與各部廣律都有提婆達多破僧的記載提婆達多破僧成了佛教公敵當然毀多於譽晚起(重編)的經律不免有些不盡不實的傳說但傳說儘管撲朔迷離而事實還可以明白的發現出來本文就是以抉發這一事件的真實意義為目的

「破僧」是什麼意義是梵語僧伽的簡稱釋尊成佛說法很多人隨佛出家出家的弟子們過著團體生活這個出家的集團名為僧伽破僧就是一定範圍(「界」)內的僧眾凡有關全體或重要事項要一致參加同一羯磨(會議辦事)同一說戒如因故而未能出席也要向僧伽「與欲」「與清淨」僧眾是過著這樣的團體生活這樣的和合僧團如引起諍執互不相讓發展到各自為政分裂為兩個僧團不同一羯磨不同一說戒就是破僧這樣的破僧名為「破羯磨僧」如拘舍彌比丘的諍執分裂(《五分律》二四)就是典型的事例這一類破僧當然是不理想的但並不是最嚴重的因為各自集會各自修行各自弘法不一定嚴重的危害佛教這一類破僧最好是復歸於和合在未能和合以前佛說「敬待供養悉應平等所以者何譬如真金斷為二段不得有異(《五分律》二四)不同的集團都不失其為僧伽所以都應受世間的供養可是提婆達多的「破僧」意義可完全不同了以現代的話來說應該稱之為「叛教」不只是自己失去信仰改信別的宗教而是在佛教僧團裡搞小組織爭領導權終於引導一部分僧眾從佛教中脫離出去成立新的宗教新的僧團這稱為「破法輪僧」不但破壞僧伽的和合而更破壞了正法輪這種叛教的破僧罪是最嚴重不過的五逆之一在佛教史上惟有提婆達多才犯過破法輪僧的惡行所以現在的破僧研究實在是提婆達多叛教事件的研究

提婆達多是一位怎樣的人物對他的身世行為以及在佛教中的地位作一番了解這對於叛教事件的研究來說是必要的提婆達多異譯作「調達」「提婆達兜」譯義為「天授」他出身於釋迦王族是「多聞第一」阿難的兄長他與釋迦牟尼佛是叔伯弟兄(《五分律》一五)如從世俗來說他與釋尊是有著親密關係的提婆達多出身貴族「身長一丈五尺四寸」[A2](傳說佛長一丈六尺)(《十二遊經》)[A3]有「顏貌端正」(《四分律》)的儀表釋尊成佛第六年回故國迦毘羅衛城為父王及宗族說法傳說此後有五百位釋族青年出家與提婆達多一起出家的盡是佛門的知名之士如拔提王阿那律陀阿難優波離等(《五分律》《根有律破僧事》)當時釋迦族有這麼多人出家顯然是受了釋迦王子成佛的激發釋尊在廣大比丘群的翼從中受到王公以及庶民的禮敬每一釋種子弟莫不享受了與佛同族的一分光榮加上淨飯王的鼓勵提婆達多也就敝屣尊榮度著出家的生活

出家以後的修學生活如《十誦律》(三六)「調達於佛法中信敬心清淨出家作比丘十二年中善心修行讀經誦經問疑受法坐禪爾時佛所說法皆悉讀誦[A4]《出曜經》(一四)也說「調達聰明廣學十二年中坐禪入定心不移易誦佛經六萬[A5]從三學的熏修來說提婆達多是著實難得的他的戒律精嚴是不消說的了廣博聞持一切教法實與阿難的風格相同特別是專修禪定引發神通他的學習神通諸部廣律一致記載可能意樂不怎麼純淨懷有競勝與誇揚自己的動機但禪定與神通雖不能徹底也並不容易神通要在禪定的基礎上加以方便修發所以提婆達多初夜後夜精勤不息經常度著禪定的生活《西域記》(九)還記有「大石室提婆達多於此入定」[A6]可惜他不曾能以真實智證入法性不曾能位登不退所以會以一念之差而全盤失敗佛所以說「戒律之法者世俗常數三昧成就者亦是世俗常數神足飛行者亦是世俗常數智慧成就者此是第一之義(《增一阿含經》四三四)

以提婆達多的尊貴身分(世俗的見解總是特別受到尊敬的)加上精嚴的戒行禪定神通博聞一切佛法當然會受到在家出家眾的尊敬在家信眾方面他得到了摩竭陀國王子阿闍世的尊敬是諸部廣律的一致記載如《四分律》(四)「阿闍世日日將從五百乘車朝暮問訊(提婆達多)並供五百釜飲食(因為提婆達多與五百比丘共住)[A7]在當時阿闍世王子的尊敬可說無以復加竟以為「比佛大師其德殊勝」[A8](《根有律》一四)在帝國時代得到了太子的崇敬一般信眾的觀感也就可以想見了出家眾方面尊者舍利弗就曾真心實意的「稱讚調達」(《五分律》)[A9]說他「大神通大威力」(《銅鍱部律破僧犍度》)「大姓出家聰明有大神力顏貌端正」(《四分律》)所以當釋尊常在西部——舍衛與拘舍彌而提婆達多以王舍城為中心而展開教化時成為佛教的一時標領受到了在家出家眾的崇仰

《四分律》《五分律》以及《銅鍱部律》都說當提婆達多弘化王舍城得到阿闍世王子尊敬時釋尊在跋蹉國的拘舍彌城等到釋尊沿恆河東下回到王舍城來不久就引起了「破僧」事件據各部廣律的一致傳說提婆達多不滿釋尊而引起怨望最初是為了向釋尊「索眾」受到了釋尊的訶斥「索眾」的情形是這樣「(調達)白佛言世尊年已老耄可以眾僧付我佛但獨受現法樂令僧屬我我當將導佛言舍利弗目犍連有大智慧神通佛尚不以眾僧付之況汝噉唾癡人(《十誦律》三六)[A10]就文義來說提婆達多的意思是世尊太衰老了「為諸四眾教授勞倦」(《根有律》一四)[A11]不如將統攝化導眾僧的責任交給他釋尊也可以安心禪悅怡養天年但釋尊堅決的拒絕了他舍利弗目犍連那樣的大智慧大神通還沒有交託他何況你這食唾的癡人換句話說要付託也輪不到你呢「癡人」是佛常用的訶責語「食唾」《銅鍱律》作「六年食唾」意義不明這樣不但沒有滿足提婆達多的請求反而讚歎舍利弗目犍連使他感到難堪「此為提婆達多於世尊所初生嫌恨」(《銅鍱部律破僧犍度》)種下了破僧的惡因提婆達多的向佛索眾釋尊應該清楚地了解他的用心這才會毫不猶豫的嚴厲訶責對於這要從多方面去了解

佛法並無教權在一般人看來隨佛出家的比丘僧受佛的攝導佛說的話總是無條件的服從可說佛是無上的權威者但真懂得佛法的就知道並不如此大家為真理與自由的現證而精進是本來如此的真理佛只是體現了法適應人類的智能而巧為引導(或稱為佛不說法)人多了不能不順應解脫目標適合時地情況制定一些戒律但這是僧團發生了問題比丘或信眾將意見反映上來這才集合大眾制定戒條而且還在隨事隨時的修正中大家為了解脫自願修習正法遵行律制所以在僧團中有自己遵行的義務也有為佛教而護持這法與律的責任這是應盡的義務根本說不上權利僧伽實在不能說是權力的組織就是對於犯戒者的處分也出於他的自願否則只有全體不理他(「擯」)或者逐出僧團了事在僧團中上座知僧事的都是承擔義務奉獻身心而不是權力佔有所以沒有領袖為佛教僧團的惟一特色《中阿含經瞿默目揵連經》裡阿難充分闡明了這一意義佛在《長阿含經遊行經》中說得更為明白「如來不言我持於眾我攝於眾豈當於眾有教令乎[A12]所以如提婆達多為了釋尊年老而發心承擔攝化教導的責任這應該基於比丘們的尊仰而不能以個己的意思來移讓如誤解釋尊有統攝教導的教權而有所企圖那是權力欲迷蒙了慧目根本錯誤了向佛索眾怎麼說也是荒謬的

助佛揚化的上座釋尊晚年攝導眾僧的情形究竟怎樣呢釋尊是老了如阿難說「世尊今者膚色不復明淨手足弛緩身體前傾(《S》四八四一)腰酸背痛不時需要休息釋尊的攝導僧團事實上有賴於上座長老的助理從經律看來奉佛的教命而為眾說法或奉命執行某項任務主要是阿那律陀阿難舍利弗目犍連阿那律陀也是佛的堂弟大阿羅漢天眼第一可惜他的肉眼有病不能多承擔為法的義務釋尊晚年也可說從阿難出任侍者(釋尊五十六歲)以後佛教就在內有阿難外有舍利弗與目犍連的助理下推行教化阿難重於內務而一般的教化遊行攝導都是舍利弗與目犍連同心協助這裡且引幾節經文來證明佛說「此二人者當於我弟子中為最上首智慧無量神足第一(《五分律》一六)[A13]又說「舍梨子比丘能以正見為導御也目乾連比丘能令立於最上真際謂究竟漏盡舍梨子比丘生諸梵行猶如生母目連比丘長養諸梵行猶如養母是以諸梵行者應奉事供養恭敬禮拜(《M》一四一《中阿含經》三一)[A14]釋尊對於舍利弗與目犍連的功德對二人的教導學眾陶賢鑄聖讚譽為如生母與養母一樣那是怎樣的器重呢經上又說「若彼方有舍利弗住者於彼方我則無事」(《雜阿含經》二四六三八)[A15]「我觀大眾見已虛空以舍利弗大目揵連般涅槃故我聲聞唯此二人善能說法教誡教授」(《S》四七一七《雜阿含經》二四六三九)[A16]這是二大弟子涅槃以後釋尊所有的感歎僧團中沒有他們顯然有(空虛)僧伽無人之慨有了舍利弗釋尊就可以無事(放心)沒有了他又非釋尊自己來處理不可這可見二人生前在僧伽中所有的地位了某次舍利弗與目犍連與五百比丘來見佛聲音吵鬧了一點釋尊叫他們不必來見到別處去後來釋尊又慈愍他們讓他們來見佛釋尊問他們我不要你們來你們的感想怎樣舍利弗說我想「如來好遊閑靜獨處無為不樂在鬧是故遣諸聖眾耳我亦當在閑靜獨遊不處市鬧」[A17]釋尊立即糾正他「莫生此念如今聖眾之累豈非依舍利弗目乾連比丘乎[A18]目犍連說我想「然今如來遣諸聖眾我等宜還收集之令不分散」[A19]釋尊聽了讚歎說「善哉目連如汝所說眾中之標首唯吾與汝二人耳(《增一阿含經》四五二)[A20]從這一對話中看出了釋尊是器重二人而將教誨聖眾(僧)的責任囑累他們內有阿難外有舍利弗(目犍連)覺音的《善見律》也透露這一消息「時長老阿難言除佛世尊餘聲聞弟子悉無及舍利弗者是故阿難若得(衣藥)好者先奉舍利弗(舍利弗說)我今應供養世尊阿難悉作我今得無為而住是故舍利弗恒敬重阿難[A21]彼此相敬內外合作在釋尊衰老而不勝繁勞的情形下使僧眾清淨佛法得迅速的發展開來所以從表面看來釋尊統攝的僧團部分責任在阿難與舍利弗目犍連的身上為眾說法是他們有什麼事也要他們去(如去黑山驅逐馬師與滿宿)

上座長老本來還有不少摩訶迦旃延遊化到阿槃提國去了摩訶迦葉不大顧問僧事總是與一類頭陀行者自己去精進修行

提婆達多與舍利弗目犍連釋尊晚年攝理僧伽的實際情形如上面所說得力於舍利弗與目犍連——二大上首弟子的攝理助化二人也就成為佛的「脇侍」「雙賢弟子」後起之秀的提婆達多舍利弗也曾予以讚揚但在提婆達多的聲望不斷提高時從經律看來對於舍利弗與目犍連早就存有深刻的意見了提婆達多的向佛「索眾」並無反佛叛教的意義他承認「世尊是諸法之主」(《四分律》)[A22]只是希望在僧團中獲得教授攝理的地位初步是企圖得到舍利弗與目犍連的地位釋尊不答應他又讚揚舍利弗與目犍連問題就這樣的惡化起來

舍利弗目犍連與提婆達多彼此存有歧見有幾點可為證明提婆達多的弟子月子比丘來見舍利弗舍利弗問起提婆達多怎樣的說法教化月子說「提婆達多如是說法言比丘心法修心是比丘能自記說我已離欲解脫五欲功德[A23]舍利弗批評說「何以不說法言比丘心法善修心離欲心離瞋恚心離愚癡心自記說言我生已盡(《雜阿含經》一八四九九)[A24]同樣是「修心」但彼此的著重不同也就不免成為不同的派別這如神秀的「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A25]被慧能修改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A26]就流為北禪與南禪的對立一樣提婆達多的見地與他的「五法是道」[A27]有關到下面再為說明提婆達多的上首弟子也是最忠實的四大弟子之一——瞿迦梨(或作瞿婆利等)對舍利弗與目犍連曾有過嚴重的譏毀事情是這樣舍利弗與目犍連逢到暴雨進入一石室中避雨石室中先有一位牧牛的女人在裡面這位牧女胡思亂想欲意纏綿以致流失不淨雨停了舍利弗與目犍連離去恰巧為瞿迦梨所見他知道了二人與牧女同住石室又看出了牧女的曾有欲情所以斷定為舍利弗與目犍連行不淨行他向諸比丘說「諸君常言舍利弗目揵連污清淨行我向者具見此事[A28]他見了釋尊舉發舍利弗與目犍連為「惡欲者」釋尊一再告訴他「汝宜及時悔心何以故此等梵行全[A29]瞿迦梨也再三的說「知如來信彼人意淨但為眼見舍利弗目揵連為惡(《鼻奈耶》)[A30]瞿迦梨謗舍利弗等而墮地獄為多種經律所說到這顯然是由於一向存有敵意所以藉此來打擊二大上首的道譽提婆達多的另一大弟子——迦留盧提舍對這事也與瞿迦梨一樣(《S》六八)一次「舍利弗患風有一(作藥用的)呵梨勒果著床脚邊瞿伽離來語諸比丘世尊讚歎舍利弗少欲知足而今藏積我等所無」(《五分律》二六)[A31]這麼大的小事也要拿來對舍利弗誹毀一番可以想見情形的嚴重了據這幾點來說舍利弗與提婆達多的見地不相同而提婆達多系的比丘早在不斷的誹毀舍利弗與目犍連這為了什麼不外乎想取得僧眾的同意而獲得僧伽中的領導地位而已

揭發破僧的序幕釋尊六十歲以後大部分時間常在舍衛城(《僧伽羅剎所集佛行經》)大概年事漸高所以減少了長途遊化的生活各方比丘眾每年安居前後盡可能來禮見釋尊此外就是舍利弗等大弟子遊化攝導以保持僧伽的和合該是那個時候吧提婆達多弘化於王舍城得到了輝煌的成就竟取得阿闍世王子的信敬大有釋尊初來王舍城得到頻婆娑羅王信奉的那種情況提婆達多開始懷有統攝僧眾的雄心他的野心目犍連最先報告了釋尊那時釋尊在拘舍彌(《五分律》)等到釋尊回王舍城來比丘與信眾們當然會集中而歸向於釋尊就是釋尊的上首弟子——舍利弗與目犍連論智慧神通論(出家)年齡論德望都遠遠的超過了提婆達多在這種情形下提婆達多得到了三大力量的支持開始走入歧途向佛索眾索眾的話說來似乎好聽而其實是嫉視舍利弗與目犍連進而要求釋尊不要再顧問僧事領導權的爭取與出家的初意——為法教化意義相離得太遠了也難怪釋尊的訶斥

提婆達多向佛「索眾」沒有達成目的他在三大力量的誘惑與鼓舞下更向破僧的逆行前進三大力量是王家尊敬釋種擁戴苦行風尚

王家尊敬起初提婆達多得到王子阿闍世的尊敬供養後來父王頻婆娑羅的政權漸落入阿闍世手中終於篡奪王位父王也就被囚禁而死那時提婆達多受摩竭陀國阿闍世王的尊敬供養當然也受到王家民眾部分出家眾的尊敬在佛教中的優越地位是可以想見的但這只能造成他的有利情勢誘發他統攝佛教的野心而不能以政治權力來干預宗教取得統攝僧伽的資格古代宗教的成立與發展是憑藉自身的感召大眾的信仰而不是取決於政治的支持所以王家的尊敬不可以政治權力來解說事實上阿闍世王也沒有以政治權力來干預宗教造成提婆達多統攝僧眾的地位

經律一致記載提婆達多的破僧是受了利養恭敬的損害如佛在拘舍彌時最初發覺提婆達多的用心就告訴比丘們「芭蕉竹蘆以實而死駏驉懷妊亦喪其身今調達貪求利養亦復如是(《五分律》)[A32]「利養恭敬」或說「名聞利養」「名利」是引發提婆達多破僧的因素說到貪求名利的過失約可分三類出家後一切為了名利那是「形服沙門」這種人的罪行昭彰是不可能造成破僧罪的有些出家人多聞持戒精進修行不失為清淨比丘但德望一高利養不求而自來名利一來逐漸腐蝕了精進的道念有的變得生活糜爛甚至墮落不堪對這類比丘佛每以「利養瘡深」[A33]來警策提婆達多與上二類不同是屬於另一類的他受到利養恭敬受到讚歎不免得意忘形不再認識自己而自視越來越高於是更精嚴更刻苦的修行更能將自己所得的施散給同學而追求更大的尊敬根源於我見的主宰意識(慢權力欲)越來越強覺得自己最偉大僧眾的統攝非自己不可這是領袖欲是從王家尊敬——利養恭敬所引發的

釋種擁戴釋種指釋迦族出家的比丘比丘尼眾釋尊出身於釋迦王族從佛出家的弟子不問他的種族如何一律平等為了與其他外道出家不同稱為「釋沙門」所以說「四姓出家同稱為釋」釋尊攝化的出家弟子確是不分種族階級一律平等的但出身於釋迦族的比丘比丘尼與佛同族多少有些優越感對於僧伽的統攝在釋尊晚年或預想到涅槃以後極可能認為應由釋族比丘來統攝來繼承釋尊攝化四眾的事業從世間來說這些也是人情之常但與佛法卻並不相合從經律看來擁戴提婆達多的恰好就是釋族的出家眾這一問題似乎還少有人說到所以要多多引述來證成這一論題

提婆達多有四伴黨也就是提婆達多集團中的核心人物名三聞達多騫荼達婆拘婆(迦)離迦留羅提舍(人名譯音經律中每譯得多少不同這是依《四分律》說的)其中三聞達多與拘迦離是這一系的傑出人士據《根有律破僧事》(九)四人都是「釋種出家」《眾許摩訶帝經》(一三)說到釋種出家有名「海授」的即三聞達多的義譯又如迦留羅提舍《根有部苾芻尼律》(五)義譯為「根本」吐羅難陀尼說他「是釋迦種」這可見提婆達多系的主要人物都是釋種了此外律中有名的六群比丘是難陀跋難陀迦留陀夷闡那阿溼鞞不那婆娑《僧祇律》(二六)說「六群比丘共破僧」[A34]而《五分律》(二五)所說的調達眷屬也列有額鞞(即阿溼鞞)分那婆藪(即不那婆娑)在內比丘犯戒釋尊因而制定學處(戒)在律師們說起來幾乎都是這六位初犯的這姑且不作深論要說的是助提婆達多破僧的六群比丘不是釋種就與釋種有密切關係如《薩婆多毘尼毘婆沙》(四)「五人是釋種子王種難途跋難陀馬宿滿宿闡那一是婆羅門種迦留陀夷[A35]其中難陀釋子跋難陀釋子是弟兄在律中是被說為貪求無厭的比丘阿溼鞞與不那婆娑(義譯為馬宿滿宿)「事事皆能亦巧說法論議亦解阿毘曇」(《薩婆多毘尼毘婆沙》)[A36]在律中是「污他家行惡行」(依中國佛教說是富有人情味)的比丘闡那(或譯車匿)是釋尊王子時代的侍從有部說他是釋種但從《僧祇律》(七及二四)看來是釋族的奴僕在律中是一位「惡口」比丘迦留陀夷是「淨飯王師婆羅門子」(《十誦律》一七)[A37]是釋尊王子時代的侍友(《佛本行集經》一六)在律中是被說為淫欲深重的比丘這六位釋族或與釋尊有關係的比丘都曾是提婆達多的擁護者再說到比丘尼佛世的比丘尼以釋迦族及釋迦近族——拘梨摩羅梨車族女為多(《僧祇律》三九《四分律》四八)女眾更重視親族及鄉土的情誼當然是提婆達多的擁護者了被律師們看作犯戒不護威儀的惡比丘尼《四分律》與《僧祇律》作「六群比丘尼」《根本一切有部律》作「十二眾苾芻尼」而《十誦律》索性稱之為「助調達比丘尼」例如提婆達多伴黨迦留羅提舍「是釋迦種」他有姐妹七人都出家為比丘尼偷羅難陀就是其中的一人(《十誦律》四一四七)偷尼自稱「我生釋種族姓尊高」(《根有部苾芻尼律》一九)[A38]他是十二眾比丘尼的首領(《根有律雜事》三二)偷羅難陀尼曾讚歎「提婆達三聞陀羅達騫駄羅達婆瞿婆離迦留羅提舍」[A39]為「龍(象)中之龍」[A40]說「舍利弗目犍連大迦葉」為「小小比丘」[A41]律說「偷羅難陀尼為提婆達部黨比丘尼」(《四分律》一三《十誦律》一二)總之釋種的比丘比丘尼多數擁護提婆達多極為明顯

再舉二事來說明六群比丘的「惡口」闡那到底是怎樣的呢他說「大德汝等不應教我我應教汝何以故聖師法王是我之主法出於我無豫大德譬如大風吹諸草穢并聚一處諸大德等種種姓種種家種種國出家亦復如是云何而欲教誡於我(《五分律》)[A42]《善見律》(一三)譯為「佛是我家佛法亦是我家法是故我應教諸長老長老不應反教我[A43]他不能接受比丘們的教誡顯然是由於「貢高」由於自己是釋種曾事奉釋迦太子而起的優越感他的理由是說佛出於釋迦族法是釋迦佛說的所以應由我們釋種比丘來攝化教導你們(僧眾)這種想法不正是釋種比丘比丘尼擁戴提婆達多來向佛「索眾」的意趣嗎六群中的迦留陀夷雖在律師們看來極不如法但應該是非常傑出的比丘他出家不久就證阿羅漢果(《善見律》一七)是波斯匿王夫人末利的門師(近於中國的歸依師)(《四分律》一八《十誦律》一八《僧祇律》二〇)曾教化舍衛城近千家的夫婦證果(《十誦律》一七)讚佛的《龍相應頌》(《中阿含經》二九一一八)為《發智論雜蘊》所引用(「那伽常在定」就是出於此頌)某次迦留陀夷對於舍利弗所說的三學成就「若於現法不得究竟智身壞命終過摶食天生餘意生天於彼出入想知滅定」(《中阿含經》二二)[A44]曾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他的見解從僧中論諍到佛前這是思想上的不合末了由釋尊呵責迦留陀夷才停止辯論那一次釋尊也同時呵責阿難「上尊名德長老比丘為他所詰汝何以故縱而不撿汝愚癡人無有慈心捨背上尊名德長老[A45]在律中比丘們辯論詰責阿難從來也沒有不曾使用判決勝負中止辯論的權力釋尊為什麼要呵責呢不免有「是他所作而我得責」[A46]的感慨了其實是釋尊見到他在釋族比丘系十方比丘系的爭辯中他「捨背上尊名德長老」舍利弗而採取了中立觀望的態度說到阿難與舍利弗目犍連本來非常友善他的慈心重溫和謙順雖有學不厭教不倦的特德但沒有目犍連提婆達多大迦葉那樣的強毅果決他作佛的侍者忠於職務沒有私心在釋族比丘與十方比丘的對立中提婆達多向佛索眾進而破僧的過程中阿難始終是以佛的意見為意見只有在迦留陀夷與舍利弗的辯詰中採取了中立立場也僅此一次受到了釋尊的呵責

釋迦比丘與十方比丘早就有些不協調作為十方比丘上首的舍利弗與目犍連從經律看來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誹毀責難等到提婆達多的德望高起來向佛「索眾」(引起破僧)三聞達多等四伴黨是絕對支持的六群比丘六群比丘尼是附和的其他的釋族出家者也多少有些同情吧

苦行風尚印度恆河流域的苦行精神特別發達與釋尊同時而多少早一些的尼犍親子出於毘舍離王族立耆那教特重苦行一直到現在印度還有不少的耆那教徒釋尊出家修學時也曾苦行了六年在當時苦行主義確是非常風行的如《五分律》(二五)「此摩竭鴦伽二國人皆信樂苦行[A47]破(法輪)僧是從佛教中分出一部分比丘而自成僧伽自立新宗教這不但要僧中有人附和更要適合時代趨勢(契機)而得信眾的歸依時代是苦行主義風行而提婆達多正是一位頭陀苦行者他向釋尊索眾而不得內有釋種出家的擁戴外應時代苦行的風尚這才索性標揭苦行教條起來破僧

提婆達多所標榜的主要是「五法」廣律中都有說到《四分律》敘述得最明白提婆達多以為「如來常稱說頭陀少欲知足樂出離者我今有五法亦是頭陀勝法少欲知足樂出離者盡形壽乞食盡形壽著糞掃衣盡形壽露坐盡形壽不食酥鹽盡形壽不食魚及肉(《四分律》)[A48]這是與頭陀行相近的頭陀行值得稱讚這五法可說更精嚴些於佛法缺少正見的會迷迷糊糊的跟著走還自以為了不起呢但所說的五法各律傳說也略有不同惟《毘尼母經》(四)與《四分律》一致茲列表如下

   《四分律》  《十誦律》  《銅鍱律》  《五分律》    常乞食────受乞食────常乞食────常乞食    糞掃衣────受衲衣────糞掃衣    常露坐────受露坐────樹下坐────八月露坐四月住草庵                       ┌─不食酥乳    不食酥鹽───────────────┤                       └─不食鹽    不食魚肉───斷魚肉────不食魚肉───不食魚肉           受一食                  常住阿蘭若

此外還有《根有律》的《破僧事》前後三說——卷十十一(《律攝》同此說)二十多不盡相同綜合的看來衣服方面主張盡形壽糞掃衣不受施主施衣住處方面主張盡形壽住阿蘭若露地坐樹下坐不受住房屋飲食方面主張盡形壽乞食不受請食特別主張不食酥肉等這些與頭陀行相近也與受比丘戒時所受的四依法相近四依法是盡形壽依糞掃衣住依乞食住依樹下住依陳棄藥住那麼提婆達多的五法為什麼成為反佛法的標幟呢

提婆達多標榜「五法」造成了破僧的惡行五法與佛法的不同何在有些律師也有點邪正不分如《毘尼母經》(四)「提婆達多五法不違佛說但欲依此法壞佛法也[A49]這是不對的如五法不違佛法那唱道五法怎麼會壞佛法呢要知提婆達多的五法與佛法完全不同試以兩點來說明

提婆達多的五法是絕對的苦行主義盡形壽奉行而毫無通變自以為「出家求道宜應精進瞿曇沙門亦有此法不盡形壽我今盡形壽受持此法(《善見律》一三)[A50]釋尊是中道主義鹿野苑最初說法即揭示了不苦不樂的中道行這不是偏激的一邊而是有通變性寬容性多方適應性的如佛說四依(四聖種)是出家者立下決心作最艱苦的準備出家依信眾而生活不一定能四事具足如遇到生活艱苦的時候那是意料中事能忍受艱苦身心安定而不失道念(否則就退心了)實際上出家受四依法並不是一定非苦不可所以不一定乞食也可以受請不一定糞掃衣也可以受施衣不一定樹下坐也可以住房舍重閣不一定陳棄藥也可以食酥等又如十二頭陀行佛也曾讚歎那因為有些苦行根性愛好這些苦行其實修解脫行的不一定要修頭陀行如修八正道頭陀行者可以解脫人間比丘也可以解脫在家弟子享受豐富也可以解脫以釋尊自身來說沒有修頭陀行有時受百味飲食價值百千兩金的金縷衣高樓重閣百千人共住豈不也還是少欲知足樂獨住嗎眾生根性不等如一定受五法或持十二頭陀行那只能適應少數人而反障礙了多數人出家修學所以釋尊不同意提婆達多的五法如《善見律》(一三)「若許調達五法者多有善男子出家若受持此法則於道有(障礙)難[A51]又如《薩婆多毘尼毘婆沙》(三)「此五法佛常自讚歎所以讚歎者云四聖種能得八聖道成沙門四果今調達倒說云八聖道趣向泥洹反更遲難修行五法以求解脫其道甚速是故說為非法[A52]這是說佛制四聖種(四依)只是為了比丘依信眾而生活得來不易所以不可不得少為足隨緣修行修八聖道而證聖果而調達卻重於苦行以為八聖道不夠精進修精苦的五法才容易得道這是落入苦行主義所以是「非法」苦行主義是學道非盡形壽修苦行不可修苦行才容易解脫這種偏激的苦行主義與佛的中道主義不合所以提婆達多以五法為教造成了破僧的局面

釋尊的中道行我曾解說為「以智化情」[A53]換言之中道的佛法不重於事相的物欲的壓制而重於離煩惱顯發心清淨性解脫自在而提婆達多的五法卻是重於物欲的壓制越著重這方面就越流於苦行上面曾說到提婆達多說法的要點是「心法修心是比丘能自記說我已離欲解脫五欲功德(《雜阿含經》一八四九九)[A54]可見提婆達多的修心決要是壓制物欲不受五欲(微妙的色聲香味觸)功德專精苦行養成厭惡五欲不再愛好五欲的習性稱之為離欲解脫以為是真解脫了這樣的修心法淺些的是戒行深些的是定行(定是離欲的喻為「如石壓草」)不知道煩惱絲毫未動只是暫時潛伏而已一遇因緣貪瞋癡全部發動定也退了神通也失了戒也會犯了所以佛說惟有「智慧成就者此是第一之義」[A55]提婆達多重於精苦的戒行定行重在外在物欲的克制而不修內心智證的淨化所以舍利弗批評他「何以不說法言比丘心法善修心離欲心離瞋恚心離愚癡心」[A56]而得心解脫呢

這樣佛說的中道行是寬容而多樣性的不是偏激的兩邊修心方面是以智證法性而銷融情欲而不是專在物欲的壓制上做工夫而提婆達多的五法偏於苦行修心偏於壓制物欲在一般看來也許覺得他精苦卓越比釋尊的正法更高妙呢提婆達多不也自以為「瞿曇沙門亦有此法不盡形壽我今盡形壽受持此法」[A57]自以為「頭陀勝法」[A58]提婆達多標榜這五法以為勝於釋尊的中道這當然會因此而破僧了

提婆達多以五法為教而破僧經過如下提婆達多等議決再向釋尊提出希望釋尊能採取五法制為比丘必學的戒法釋尊當然否定了認為常乞食是好的但也不妨受請食不食魚肉是可以的但也不妨食三淨肉(《善見律》一三)提婆達多這一著是相當利害的因為如釋尊採用而制為必學的戒法那是提婆達多的苦行主義勝利了他在僧伽中也自然提高到領導地位如釋尊不採用那就可以標榜苦行自以為精進「瞿曇(釋尊)不盡形壽持我能盡形壽持」超佛一等提婆達多與他的伴黨不斷宣傳五法以為這才能迅速而容易解脫恰好逢到那年饑饉比丘們在安居期中的生活相當艱苦提婆達多獲得王家的護持所以隨從他的部分比丘生活過得比較好這是個有利的時機提婆達多就在大眾中提出五法來進行表決(「行籌」)結果有五百位初學比丘贊同他的意見這樣他就率領這一群比丘到伽耶山住下而在同一界內自行布薩說戒(《十誦律》四六《鼻奈耶》五等)對佛說的經教比丘僧的制度服裝也多少修改(《十誦律》三六《薩婆多律攝》四等)成立新的僧伽就這樣達成了破僧的目的

再說破僧的結果及其影響提婆達多真的破僧了作新佛立新教了但並不如預期的理想因為在釋尊授意經舍利弗等採取對策後提婆達多就完全失敗提婆達多既宣揚五法是道佛就命僧伽推舉舍利弗(或說阿難)到王舍城向信眾們宣告「若受調達五法教者彼為不見佛法僧(《五分律》《十誦律》等大同)[A59]這是說提婆達多的五法與佛法不合要佛教信眾不受他的誘惑而削弱他的力量在出家眾中對於提婆達多及其伴黨先由與他們親密友善的去勸說再由多數比丘去勸告再由全體僧眾來一勸再勸「汝莫為破和合僧勤方便當與僧和合(《五分律》三等)[A60]這樣的極盡人事展開一致的反分裂運動對提婆達多來說仁至義盡對僧眾來說也從一致行動中加深了團結眾律一致記載提婆達多率領五百比丘實行破僧舍利弗與目犍連立刻採取對策也到提婆達多那邊去提婆達多正在歡喜以為舍利弗等也來附從他而不知舍利弗暗暗的向五百比丘勸告說服目犍連以神通感召馬上又把五百比丘帶回釋尊這邊來這麼一來提婆達多的破僧僅剩他自己與伴黨四人了這可能不止僅剩五人但多數比丘確乎都在釋尊這一邊提婆達多破僧沒有能成立強大的新宗教不如預期的理想而阿闍世王的信敬也淡薄了提婆達多的新教夢一旦破滅晚年挫折不久也就死了

提婆達多破僧的失敗原是必然的只是提婆達多醉心於權威妄自誇大不自量力罷了如王家尊敬僅能造成有利情勢但並不能以政權干預來統攝僧伽創立新教釋種比丘的擁戴可能支持他索眾卻不能支持他破僧從索眾而發展到破僧已變質為叛棄佛教與釋尊為敵傳說有推石壓佛縱象害佛的故事敵害釋尊釋種比丘怎能支持他呢而且釋種六群比丘比丘尼多數根性是近於「樂行」的佛弟難陀侍者阿難也還是一樣那麼提婆達多的標榜苦行也就等於取消了支持自己的力量苦行誠然是時代風尚但比丘的頭陀苦行者如大迦葉優波斯那等集團都是十方比丘對於釋種中心運動早就不表同情焉能因標榜苦行而就改變他們的立場何況這些苦行頭陀從佛已三四十年提婆達多又憑什麼使他們追隨自己執弟子禮呢所以轟轟烈烈的破僧運動一經舍利弗目犍連傳達釋尊意旨展開反分裂運動提婆達多就立刻失敗下來

破僧的結果是失敗了但對佛教的影響是廣泛的深遠的在社會信眾方面引起不良反應當舍利弗傳達釋尊的意旨到王舍城宣告提婆達多的非法時引起了社會的疑難與譏嫌如說「時彼眾會皆悉唱言沙門釋子更相憎嫉見調達多得供養便作是語(《五分律》參《十誦律》三六《四分律》)[A61]提婆達多素為朝野所景仰突然而來的評斥是會使人驚疑的有人以為「是上人調達身口可作惡耶(《十誦律》三六)[A62]就是比丘有些也會不信的(《增一阿含經》一一一〇四三四)從傳記看來阿闍世王於釋尊缺乏信心所以破僧事一告段落釋尊就回舍衛城後因王舍城多疫闍王才心悔禮請釋尊還王舍(《根有律藥事》)經耆婆的引導阿闍世王又歸依釋尊(《D》二《長阿含經》二七)不久釋尊就東去毘舍離作涅槃前的最後遊行這可見釋尊晚年王舍城的法化是不免受到影響的在出家眾方面影響更大提婆達多是釋種伴黨也是釋種提婆達多失敗了釋種比丘不免受到十方比丘的嫉忌誹毀六群比丘被看作毀犯的象徵眾惡歸之甚至釋族而新求出家也不免受到留難或者拒絕釋族比丘與十方比丘間的不和諧為後來佛教分化的一大因素餘波蕩漾一直延續到七百結集的時代

有些是可以不必說的但不妨附帶的敘述一下以說明廣律有些是律師們的口頭傳說治律者應有所抉擇提婆達多破僧罪大惡極這是不消說的但有些也不免是造口業如提婆達多修定而發神通因神通而化阿闍世王子這才受到利養恭敬引起索眾破僧依《銅鍱律》《四分律》(四)《五分律》(三)修定發通是從釋尊學習的有些人覺得如不教他發神通那不是不會破僧嗎釋尊怎麼會教他為了說明與釋尊無關有的說釋尊不教他五百大羅漢也不教他阿難以親屬愛而教了他(《十誦律》三六)有的說是從阿難的和尚——十力迦葉學習的(《根有部苾芻律》一四《根有律破僧事》一三)照這種想法如不讓提婆達多出家不是更好嗎因此有的說釋尊不許他出家後來他自剃鬚髮(「賊住」)從破戒比丘修羅陀學習的(《增一阿含經》四九九)傳說不同只是為了滿足那種淺薄的想法其實從佛學習而得定發通有甚麼過失呢

提婆達多破僧就是想作新佛作新佛就非處處模倣釋尊不可故事就這樣的多起來釋尊體格極強所以耆婆為釋尊治病用酥一斤提婆達多有病也就非服酥一斤不可可是體力差消化不了病苦反而增加了釋尊可憐他以神力治了他的病提婆達多反而說釋尊有這樣高明的醫術可以依此為生(邪命)這故事已有點不近情了還有釋尊有三十二相身作金色提婆達多為了身作金色以沸油灑身然後塗上金箔痛苦不堪(《根有律破僧事》一八)釋尊腳下有千輻輪相提婆達多就叫鐵匠來用熱鐵烙足以造成千輻輪相(《根有律破僧事》一八)這二則故事我覺得不一定刻畫出提婆達多的愚癡只表示了故事編造者的過於幼稚

這還不過幼稚可笑而已還有荒謬的呢提婆達多破僧失敗又想回故國作王他求見耶輸陀羅想與他結婚以便登上王位耶輸陀羅與他握手耶輸陀羅力大使提婆達多的五指出血提婆達多還不死心又去見「舍迦」(即釋迦)種要求讓他作王大家要他取得耶輸陀羅的同意結婚才公推他作王他再進宮去見耶輸陀羅耶輸陀羅執住他的雙手十指流血狼狽而逃(《根有律破僧事》一〇)前年日本攝製釋迦傳影片有提婆達多入宮強佔耶輸陀羅事引起了佛教界的公憤其實這是根據古代律師的荒謬捏造而改編的考釋尊八十歲入涅槃為阿闍世王八年提婆達多的索眾破僧在阿闍世王登位前後所以這是釋尊晚年約在釋尊七十到七十五歲間的事提婆達多與釋尊的年齡相近也是七十高齡的耆年了耶輸陀羅比釋尊小不了幾歲那時已出家近二十年了故事的編造者毫無時間觀念只顧說來好聽這到底是醜詆提婆達多呢還是誣辱耶輸陀羅呢


校注

[A1] 民國五三年撰
[A2] 《釋迦譜》卷1(CBETA, T50, no. 2040, p. 10, a20-21)
[A3] 《佛說十二遊經》卷1「調達身長丈五四寸佛身長丈六尺」(CBETA, T04, no. 195, p. 146, c16-17)
[A4] 《十誦律》卷36「調達於佛法中信敬心清淨著三十萬金錢直莊嚴具出家乘調善象直十萬金錢是象以金網等莊嚴亦直十萬金錢調達所著衣服復直十萬金錢是調達出家作比丘十二年中善心修行讀經誦經問疑受法坐禪爾時佛所說法皆悉讀誦」(CBETA, T23, no. 1435, p. 257, a7-12)
[A5] 《出曜經》卷14〈14 利養品〉「調達聰明廣學十二年中坐禪入定心不移易十二頭陀初不缺減起不淨觀了出入息世間第一法乃至頂法一一分別[10]所誦佛經六萬」(CBETA, T04, no. 212, p. 687, b8-11)[10]〔所〕-【明】
[A6] 《大唐西域記》卷9「大石室昔提婆達多[于>於]此入定」(CBETA, T51, no. 2087, p. 922, a2-3)
[A7] 《四分律》卷4(CBETA, T22, no. 1428, p. 592, a19-20)
[A8]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14(CBETA, T23, no. 1442, p. 701, a11-12)
[A9]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3「舍利弗言我昔已曾讚歎調達今日云何復得毀[4]訾佛言汝昔讚歎為是實不答言是實」(CBETA, T22, no. 1421, p. 19, a7-9)[4]訾=呰【宋】【元】【明】【宮】
[A10] 《十誦律》卷36(CBETA, T23, no. 1435, p. 258, b4-7)
[A11]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14「為諸四眾苾芻苾芻尼鄔波索迦鄔波斯迦教授勞倦」(CBETA, T23, no. 1442, p. 701, c16-17)
[A12] 《長阿含經》卷2(CBETA, T01, no. 1, p. 15, a28-b1)
[A13]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16(CBETA, T22, no. 1421, p. 110, b29-c1)
[A14] 《中阿含經》卷7〈3 舍梨子相應品〉(CBETA, T01, no. 26, p. 467, b17-21)
[A15] 《雜阿含經》卷24(CBETA, T02, no. 99, p. 177, a1-2)
[A16] 《雜阿含經》卷24(CBETA, T02, no. 99, p. 177, a19-21)
[A17] 《增壹阿含經》卷41〈45 馬王品〉(CBETA, T02, no. 125, p. 771, b1-5)
[A18] 《增壹阿含經》卷41〈45 馬王品〉「勿作是語亦莫生[18]此念云我當在[*]閑靜之處也如今聖眾之累豈非依舍利弗目[*]乾連比丘乎」(CBETA, T02, no. 125, p. 771, b6-8)[18]此=是【宋】【元】【明】[*33-3]閑=間【明】*[*36-7]乾=揵【宋】【元】【明】【聖】*
[A19] 《增壹阿含經》卷41〈45 馬王品〉(CBETA, T02, no. 125, p. 771, b12-13)
[A20] 《增壹阿含經》卷41〈45 馬王品〉(CBETA, T02, no. 125, p. 771, b14-15)
[A21] 《善見律毘婆沙》卷14〈舍利弗品〉「時長老阿難言『除佛世尊餘聲聞弟子悉無及舍利弗者』是故阿難若得袈裟染治[17]帖淨好者奉舍利弗若得時食有好者先奉舍利弗若得非時漿七日藥盡形壽藥於中好者亦奉舍利弗若有諸長者子欲出家來求阿難阿難教往舍利弗所求作和[18]上或作阿闍[19]梨夫為長者子應供養父母是故我今應供養世尊阿難悉作我今得無為而住是故舍利弗恒敬重阿難」(CBETA, T24, no. 1462, p. 771, b13-22)[17]帖=點【宋】【元】【明】【宮】*[18]上=尚【宋】【元】【明】【宮】[19]梨=黎【明】
[A22] 《四分律》卷4(CBETA, T22, no. 1428, p. 592, b10)
[A23] 《雜阿含經》卷18(CBETA, T02, no. 99, p. 131, b3-5)
[A24] 《雜阿含經》卷18「何以不說法言『比丘心法善修心離欲心離瞋恚心離愚癡心得無貪法無恚法無癡法不轉還欲有色有無色有法彼比丘能自記說言「我生已盡」』」(CBETA, T02, no. 99, p. 131, b6-9)
[A25] 《釋氏稽古略》卷3(CBETA, T49, no. 2037, p. 819, a16)
[A26] 《釋氏稽古略》卷3(CBETA, T49, no. 2037, p. 819, a20)
[A27] 《雜阿毘曇心論》卷3〈3 業品〉(CBETA, T28, no. 1552, p. 899, a10)
[A28] 《鼻奈耶》卷4(CBETA, T24, no. 1464, p. 868, b7-8)
[A29] 《鼻奈耶》卷4「汝宜及時悔心向舍利弗目揵連何以故此等梵行全」(CBETA, T24, no. 1464, p. 868, b13-14)
[A30] 《鼻奈耶》卷4(CBETA, T24, no. 1464, p. 868, b14-15)
[A31]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26「舍利弗患風有一呵梨勒果著床脚邊瞿伽離來以是上座驅舍利弗舍利弗即避之忘呵梨勒瞿伽離見語諸比丘世尊讚歎舍利弗少欲知足而今藏積我等所無」(CBETA, T22, no. 1421, p. 173, c5-9)
[A32]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3(CBETA, T22, no. 1421, p. 18, b7-8)
[A33] 《大智度論》卷14〈1 序品〉(CBETA, T25, no. 1509, p. 164, b27)
[A34] 《摩訶僧祇律》卷26(CBETA, T22, no. 1425, p. 443, a13)
[A35] 《薩婆多毘尼毘婆沙》卷4(CBETA, T23, no. 1440, p. 526, a17-19)
[A36] 《薩婆多毘尼毘婆沙》卷4(CBETA, T23, no. 1440, p. 526, a10-11)
[A37] 《十誦律》卷17(CBETA, T23, no. 1435, p. 123, a11)
[A38] 《根本說一切有部苾芻尼毘奈耶》卷19(CBETA, T23, no. 1443, p. 1009, b20)
[A39] 《四分律》卷13(CBETA, T22, no. 1428, p. 653, b12-13)
[A40] 《四分律》卷13(CBETA, T22, no. 1428, p. 653, b10)
[A41] 《十誦律》卷12(CBETA, T23, no. 1435, p. 85, b19)
[A42]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3(CBETA, T22, no. 1421, p. 21, b10-14)
[A43] 《善見律毘婆沙》卷13〈舍利弗品〉(CBETA, T24, no. 1462, p. 769, c12-14)
[A44] 《中阿含經》卷5〈3 舍梨子相應品〉(CBETA, T01, no. 26, p. 449, c11-13)
[A45] 《中阿含經》卷5〈3 舍梨子相應品〉(CBETA, T01, no. 26, p. 450, a21-23)
[A46] 《中阿含經》卷5〈3 舍梨子相應品〉(CBETA, T01, no. 26, p. 450, b2)
[A47]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25(CBETA, T22, no. 1421, p. 164, b1)
[A48] 《四分律》卷4(CBETA, T22, no. 1428, p. 594, a29-b4)
[A49] 《毘尼母經》卷4(CBETA, T24, no. 1463, p. 823, a25-26)
[A50] 《善見律毘婆沙》卷13〈舍利弗品〉(CBETA, T24, no. 1462, p. 769, a16-18)
[A51] 《善見律毘婆沙》卷13〈舍利弗品〉(CBETA, T24, no. 1462, p. 768, c8-9)
[A52] 《薩婆多毘尼毘婆沙》卷3「此五法佛常自讚歎何故名為非法答曰佛所以讚歎者云四聖種能得八聖道成沙門四果今調達倒說云八聖道趣向泥洹反更遲難修行五法以求解脫其道甚速是故說為非法」(CBETA, T23, no. 1440, p. 524, a14-18)
[A53] (ref yinshun::vol:8;page:p178)
[A54] 《雜阿含經》卷18(CBETA, T02, no. 99, p. 131, b4-5)
[A55] 《增壹阿含經》卷38〈43 馬血天子問八政品〉(CBETA, T02, no. 125, p. 759, c9)
[A56] 《雜阿含經》卷18(CBETA, T02, no. 99, p. 131, b6-7)
[A57] 《善見律毘婆沙》卷13〈舍利弗品〉(CBETA, T24, no. 1462, p. 769, a17-18)
[A58] 《四分律》卷4(CBETA, T22, no. 1428, p. 594, b1)
[A59]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3(CBETA, T22, no. 1421, p. 19, a6-7)
[A60]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3(CBETA, T22, no. 1421, p. 20, c1-2)
[A61] 《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3(CBETA, T22, no. 1421, p. 19, a19-21)
[A62] 《十誦律》卷36(CBETA, T23, no. 1435, p. 260, c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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