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聞法趣入
上來歸依三寶。歸依以後,應該『多聞正法』,這才能趣入佛道。有以為:佛法在乎修行,聽法有什麼用?豈不見楞嚴會上,阿難尊者『一向多聞,未全道力』[1],不能免脫摩登伽女之難嗎?不知道阿難尊者問題在『一向多聞』,而並不是聞。一切聖典,都說修學佛法,非聞法不可。如什麼都不聞,怎麼會知道了生脫死?怎麼知道有極樂世界、阿彌陀佛?怎麼知道有向上一著?怎麼知道這是佛教正法?如一切都不聽不聞,連歸依三寶也不會呢!
這是聖典中讚歎聞法功德頌[2],可說佛法中一切功德,都由聞法而來。說到『聞法』,龍樹菩薩說由三處聞:一、從佛聞法;二、從佛弟子聞法;三、從經典聞法[3]。從佛及弟子聞法,是親聞語言的開示,所以經上說:『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4]不過釋迦如來涅槃以後,我們只能從佛弟子聞法了。雖然十方諸佛——東方藥師、西方彌陀佛等現在說法,但對於此時此地的我們,除非已經聞法修行到相當程度,是不可能親聆佛說的。從經典聞法,就是自己『以古為師』,從閱讀經論中去了解佛法。所以,從佛弟子聞法,或者閱讀經教,都稱為聞法;學佛法,就從此下手。
多聞正法,略說有四類功德:一、「由」於聽「聞」正法,能「知」道「諸法」。什麼是諸法?如善法惡法、有漏法無漏法等。聽了,才知道這一切,知道應該修集,或者應該捨棄。又,法是合法的意義——善;聽了佛法,就知種種善法,可以依著去修學。二、「由」於聽「聞」正法,能「遮」止「眾惡」——或是內心的惡念,或是見於身、語的惡行。如聽聞了正法,知道什麼是惡的,有什麼惡果,就能將惡心息下來,遮止惡心的現起。三、「由」於聽「聞」正法,能制「斷」種種「無」意「義」事。有些外道,雖有求解脫心,卻誤入歧途,修種種苦行——不食、不臥、裸形等,以為修這些苦行,可以得道。他們自己修苦行,也以苦行來教導學眾。這些苦行,佛名之為無義,就是毫無意義的,自找苦吃的愚癡事。聽聞了佛說的正法,自然就遠離這些苦行,正道修行,不落外道窠臼了!四、「由」於聽「聞」正法,如法修行,能「得涅槃」解脫。這樣,佛法的一切功德,不是都由聽聞而能得到嗎?
佛在開示正法時,總是告誡聽眾說:『諦聽諦聽!善思,念之!』因為,如聽法而不能如法,那就不能得到聞法的功德了。現在舉兩個譬喻,來說明聽法時應離去的三種過失。
初喻,「如」在天下雨時,以應量「器」——鉢或杯盆等,承「受於」雨「水」,「應離」去「三種」過「失」。一、如將鉢或杯,倒覆在空地上,那雨水就不能進去。二、如鉢或杯中,有穢汁毒素,那即使受到了水,不但無用,而且還會害人。三、如鉢或杯有了裂縫,那即使清淨無毒,也還是漏得一無所有。這如聽法的人,一、如不注意、不專心(如倒覆),那聽了等於沒有聽。二、雖然專心聽,可是心有成見、有懷疑、有邪執(如有穢汁毒素),那對於聽受的正法,不能生起功德,反而會引發邪見毀法的罪惡。三、心中雖沒有成見疑惑,可是內心散亂,事務怱忙,不久還是忘得一乾二淨。像這樣的聽法——有了三種過失,那就不能得聞法所應得的功德,所以說應該「諦聽」,應該「善思」,應該善「念」。
第二喻,「如」在「地」上種「植」穀豆等「種」,也有三失:一、落在砂石上,那是不會發芽的。二、落在荊蔓叢生的土內,即使能發芽,也無法生長,不久就枯萎了。三、落在肥沃的土上,沒有莠草障礙,可是沒有深藏在土內,不久就被鳥雀啄去了。如播種而如此,有什麼收穫呢?聽聞佛法也如此,聞法——聞熏習,就是出世心法種。但如不注意領受;或領受而與雜染心相雜;或心雖清淨,而是不久又遺忘了——如這樣的聞法,是不會有結果的。所以聞法而求有利益,必須離去三種過失,好好的聽聞、思惟、憶念才得。
當聽法的時候,要用什麼態度來接受佛法呢?釋迦佛說:眾生身有三病——老、病、死,心有三病——貪、瞋、癡;如來為此而出世[5]。換言之,佛是大醫王,法是良藥,僧是護病者——三寶的出現世間,是為了救濟眾生身心重病的。所以聽聞佛法的,應該有這樣的觀想:一、「病想」:自己從無始以來,就為身心重病所纏繞,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死死生,苦痛無窮。自身有重病,所以有憂苦,這是必須確定認識的。如不覺得自己有病,或覺得有病而不肯求醫藥,那就與佛法無緣了。二、「醫」想:知道自身有重病,非一般人(外道)所能醫治;佛弟子——說法師,才是能治此重病的良醫。所以親近善知識,恭敬供養,如病人的信賴醫師、禮聘醫師一樣。三、「藥想」:醫生治病,不是讀讀藥方就有效,要使用治療的針藥。說法師也如此,開示教導修行方法,要依著法藥去服用,才能根治身心的重病。否則,如讀藥方而不服用,那有什麼用呢!如經上說:『我雖宣說極善法,汝若聞已不實行,如諸病者負藥囊,終不能療自體病。』[6]四、「殷重療治想」:生死大病,真是病入膏肓。幸遇良醫良藥,也要久服法藥,才能見效。可是有些學眾,希望立刻見效,少少修習,還不能解脫生死重病,就失望而懈怠下來。這樣的不能勵力進修,那還有什麼希望呢!
佛法,不是知識的傳授,更不是作為娛樂的消遣品。佛法是認清自己有病,而求良醫法藥的。所以「隨」所聽「聞」的正法,應痛下決心,「如」所「說」而努力修「行」。「佛」曾「說」過:我說的「法」,「如鏡」子一樣[7],是要你反照自己的。佛法這麼說,就得觀察自己,有沒有種種過失、種種功德?如有過失,就應該慚愧懺悔,遠離過失;如沒有過失,應生歡喜心。如觀見自己有功德,應該生歡喜心;如沒有功德,應努力去修習。總之,聽聞佛法,是作為自己修持的準繩;聽法而能見於實行,這是最重要的!
正法,雖可以從經典去了解,但主要還是要從說法師去聽聞。法師的開導,比起自己閱誦,到底迅速而容易得多。所以為了要「趣入正法」,進求佛道,「應」該「親近善士」——善知識,尤其是大乘善知識。佛曾以『親近善士,聽聞正法,如理作意,法隨法行』[8],說為預入聖流所必備的四大條件,這可見親近善知識的重要了。
怎樣才算是善知識呢?這不是因為他徒眾多、寺院大、相貌好,或者是世法場中多知多識。因為他有:一、「證」德:指三學修證——善戒清淨成就,定成就,觀慧成就。二、「教」德:深入經藏,成就多聞,能開示導引學眾,進修大乘正道。三、「達實性」:實性是正法的別名,這或者由現證慧通達,或是從聞思教理得通達。四、「悲愍」:有慈悲心,不是為了名聞利養,而是能清淨(為利益眾生)說法。五、「巧為說」:成就辯才,能善巧方便的為眾說法,所以容易了解,容易得益。如成就這些功德,那就是了不得的大善知識了!可是末法時代,全德的善知識,是難得遭遇的;而修學佛法,卻又不能沒有師友,所以不能不退求其次。經上說:如有八分之一的功德,也可以親近[9]。《涅槃經》說『四依』——四種可以為人依止的師長;初依人,雖沒有斷煩惱證實性,但已能通達佛性義十六分之一[10]。總之,末世善知識難逢,如於佛法的行解,有一分長處,勝過自己,也就不妨如法親近了。
無論是全德的善知識、少分功德的善知識,如不能如法親近,都不能得應得的功德。所以對於善知識,要「觀」察他的功「德」,「莫觀」察他的過「失」。如聽受善知識的教導,或從舉止動靜、待人接物處去學習,只要有一分長處,就注意他的長處而修學。這樣,雖然是少分功德的知識,也可以得到法益。反之,如不觀功德,專在善知識的缺點上著想,不是這樣不對,就是那樣不夠,那雖然逢到全德的大善知識,也毫無利益。因為全德善知識,也不能一切圓滿,沒有一些缺點的。所以親近善知識,應隨時提醒自己:來這裡做什麼?不是為了尋求知識的過失,而是想學習師長的長處。能這樣,就到處有師長可親近,隨處都能得益。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11],也就是這個意思。
親近善知識,扼要的說,要「隨順」師長的意旨,使師長歡喜,切「莫違逆」師命。就是師長有所呵責,也應受責,不可生嫌恨心、恚惱心。怎麼能使師長歡喜呢?一、要隨力供養種種財物;二、為師長服勞務;三、照著師長的開導教授去修行。佛法的恭敬親近善知識,完滿的表現『尊師重道』的精神。假使師長要你作種種非法呢?那是不應該隨順的,但應該婉轉的說明不能奉行的意思。修學佛法,如不能如法尊敬師長,想得到佛法的功德,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如經上說:『若彼於師,住嫌恨心,或堅惡心,或恚惱心,能得功德,無有是處。』[12]
某次,如來讚歎善知識的功德,阿難說:『半梵行者,所謂善知識。』「佛說」:『莫作是言。純一「滿」淨「梵行」清白,所謂善知識。』[13]阿難的意思,親近善知識,那清淨梵行,可說已完成一半了。可是佛的意思,親近善知識,可說圓滿清淨梵行,已經完成。佛是怎樣的重視善知識!所以「學者」,「應」該「尊敬」供養善知識。親近善知識的功德,《華嚴經》等都說得非常詳明。
古人說:『善知識難遇,佛法難聞。』[A1]遇到這難得的良好機緣,切莫看得太容易了!要知道得聞佛法,要離八難才得。一、二、三,要脫「離」地獄、傍生、餓鬼——「三途」的「苦」報。如生在這三惡道中,就沒有聽法的機緣了。雖然大力鬼王、龍王等,也有來聽法的,但是機緣太少,而且還不能出家受戒,隨佛修行。四、要「不生」在「長壽天」中。無色界有四天——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色界有無想天,壽命都極長;如非想非非想天的壽命,有八萬大劫。這些,都是沒有機緣聽法的。據《增一阿含經.八難品》說:凡是生天的,都稱長壽天,都是難得聞法修行的。所以上不生諸天,下不墮三途,唯有人身,才能逢此難逢的佛法。不過,生得人身,也還要五、生逢「佛世」——佛出世與佛法住世的時代。如生在佛出世以前、佛法衰滅以後,那人身也無緣聞法修行了。六、還要「生」於「中國」。中國,對邊地而說。凡有佛或僧眾弘揚佛法的地方,就是中國,反之便是邊地。如生長邊地,沒有佛法,那雖然與佛同時,也不能聞法修行。七、還要六「根具」足。如眼盲、耳聾、舌不能說話,心狂或闇鈍到不能明了事理,那雖然佛世生在中國,也是徒然了!八、雖沒有上來所說的障難,可是生長邪見家,或是生長外道教區、外道家庭,或是顛倒邪見,久習成性,那也還是與佛法無緣,所以說:「離邪見」。這八事,平常稱為八難,是學佛的障難。依梵語,應譯為『八無暇』,就是八種沒有修學佛法的時機。這樣,我們不落八難,是應該怎樣的歡喜呀!
有人把人生看得太無意義了,或是知能低,或是環境壞,於是自怨、自恨、自虐,不能發心來修學佛法。不知道在這「生死流轉」的五趣「中」,「人身」是「最」為「難得」的。這是希有難得的機會,如看輕自己而空過了,實在是太不值得。人身的難得,可從兩方面說:一、在生死流轉中,生惡趣的多如大地土,生善趣的,少得如爪上的灰塵。生善趣的,如生天上,就長期受樂;等到從天殞沒,又是墮落的多。所以人身的難得,譬如盲龜的浮沈大海中,海中飄著一塊木板,中間有一孔,盲龜伸出頭來,恰恰在木孔中,這是怎樣的難以遇到!流轉生死而得到人身,也是這樣的不容易!
還有,人身雖有種種苦痛、不如意事,但實是很難得的。據經上說:人的「憶」念、「梵行」、「勤勇」——「三事」,不但不是三惡道所及,還「勝」過「諸天」多多[14]。人能憶念過去,保存歷史的經驗,因而人類的思考力、推理力,特別發達,這叫做憶念勝。人能不計功利,克制自己,修習梵行——清淨行,使自己的身心,清淨合理,有利於人群等。為了這,克己犧牲都願意,人類的道德精神,非常偉大,叫做梵行勝。人類為了達成某一目的,能忍苦忍難,精勤勇猛的做去,非達到目的不止,這叫勤勇勝。儒家說智仁勇為人類的三達德,與佛說大體相同。所以,人為眾生中最可寶貴的,成賢成聖,成佛作祖,都是尊重此人類的偉大,而努力向上所作成的。經上說:如諸天命終,其他的天就說:『願得生於安樂趣中!』他們所仰望的樂土,就是人間。人身還是諸天所仰望的樂土,怎麼生而為人,反倒自怨自卑,空過此生呢?
人身「難得」,「今已得」到了,那應該怎樣的歡喜,把握這難得的時機,「精勤」的「修」習正「法行」呢!生命是無常的,經說『人命在呼吸之間』[15],切勿等待明日、明年,或者將來。趁此大好時光,在佛法門中,勇往直前的行去,才能於佛法有所得益。「莫使」悠悠忽忽,空過一生,等到一息不來,於佛法中還是一無所得。如「入寶山」,見種種奇珍異寶,卻不知急急的揀取受用。等到時間到了,離開寶山,這才「垂」著一雙「手」,徒然的懊悔慨「歎」,「空」空的「歸」去。生前不努力,臨死徒傷悲,這有什麼用呢?
親近善知識,聽「聞」正「法而發心」來修學。由於眾生的根性不同,一味的佛法,也就「隨機」差別而「成」為種種「差別」了。說到發心,就是立定志願,所作所行,以所願為目標而前進。發心,並不是偶然的起心動念,要發起信願,達到堅定。
如來或大菩薩說法時,如聽者為一人,那當然應機說法,適合聽者的根性,授以淺深不同的法門。如在大眾中,如來有不可思議的神力,所以在聽眾聽起來,都各以為佛說他能懂的語言、說他要聽的法門。所以說:『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16]在這種情形下,不妨說,聞到什麼法門,自己便是適應於這種法門的根機了。可是,一般說法師,不易有『一音說法』[A2]的能力,也不一定有識別根機的能力,那只有弘揚自己所解所行,或大多數能解能行的法門。聽眾聽到這樣法門,便不一定是適應這一法門的根性了。有的從經典去聞,無論是隨手取來,或是循序而讀,或是聽人說而選讀,都不能說遇到什麼就是什麼根機了。例如西藏密法盛行,南方小乘盛行,中國從前禪宗盛行,幾乎到處如此,你能說西藏都是密宗根性,南方都是小乘根性,中國從前都是頓悟的根性嗎?所以自己是什麼根性,主要依自己所發的心願而定。切不要讀誦受持某種法門,便自以為是什麼根機了。從前,西藏有一喇嘛,修習成佛的密法,結果卻證了聲聞果。有人以此事問善知識,善知識說:修密法而證小果,總算還好,還有修習密法而成天魔外道呢!所以,不要偏執什麼法門是大是妙,還是檢點自己的發心要緊。
關於向上的發心修學,真是萬別千差,說不能盡。但歸納起來,不外乎三類:增上生心、出離心、菩提心,這就是彌勒菩薩所說的下士、中士、上士[17]。
佛法中「下」品人(這是佛法中的下品,在一般世間,是上品)的發心,是「求增上生」心。什麼叫增上生?就是來生所得的果報,比起今生來,要增勝一些、上進一些。例如:相貌、壽命、名譽、財富、權位、眷屬、知識、能力、身體的健康、家庭的和樂、朋友的協助等,這一切,都希望來生比今生好得多。在佛法中,這是不徹底的,但卻是正當的,因為這確是以正當的方法,求向上的進步。這裡面,還分為二類:一、願生人間;二、願生天上。這種人天乘根性,求「現」生「樂」,更求「後」生「樂」。因為依佛法修持,能得現生安樂,來生也能得善報。不過,在某種情形下,但求後生福樂,就是現生刻苦一些、犧牲一些,也未嘗不可。所以現生樂而後生樂的,最為理想;不得已,現生苦而後生樂,也不要緊。至於現生享受而來生受苦;或者現生冤枉受苦,而來生苦痛無邊,那不屬於如來正法,而是顛倒邪行了。以人天的福樂為目標,因此發心,為此而修行,都屬於佛法的下士。凡發此增上生心,那縱然修持出世法,也不過人天福報。反之,如有此願而卻造作種種惡行,那是業力強大,下墮三途,想求增上而不可得了。
「中」品人士,「發」的是「出離心」。增上生心的人天果報,雖說不落惡道,而且是向上進步,但進步又進步,終究在三界以內流轉,並不能到達究竟地步。如生天的,從欲界而色界,從色界而無色界,一直生到非想非非想天,再也不能上進。一旦業力享盡,又開始墮落。由此深刻理解,感覺得『三界無安,猶如火宅』[A3],而發起出離三界生死的志願。能這樣發心,修集出世的法行,那就能了脫生死,得「涅槃」的「解脫樂」。解脫樂,是從離去煩惱而得到的,與世間樂的樂極生悲、樂去苦來,完全不同。這是徹底了脫生死,不再流轉,比起下士的人天善果,徹底究竟得多!這裡面,又分二類:一、聲聞乘,二、緣覺乘;合稱為『二乘』,發心與結果,大體相同。上面說過,發出離心的,雖修大乘勝法,而充其量也不過證得小果。反之,如發出離心而不修出離行,或者造作非法惡行,那又是業力勝過願力,連人天善報也不可能呢!
「最上」品人,發的是大「菩提心」。梵語菩提,是覺悟的意思。如來果位的一切功德,稱為『無上正等菩提』,是以大覺為中心而統攝一切功德的。發菩提心,就是上成佛道的大志願。中士的出離心,雖說是究竟的,但還不夠高尚。這猶如船舶在中途失了事,大家落在水裡。如有人不顧一切,盡力游登岸上,望著水中的難友們,無動於衷,自己舒適的躺下來休息。從脫險來說,那人是成功的;從人類的德性來說,這人是不圓滿的。所以,有人不願獨善其身,不願個己解脫,而發願來自救救人,自利利他,希望能與一切眾生,同登彼岸。但這要怎樣才有可能呢?唯有佛,能完成此一大志願;佛的大智、大悲、大願、大力,才能徹底的救度眾生。這樣,就以佛為榜樣,而發成佛的大志願,這就是菩提心。菩提心發起了,修菩薩行,自利利他;到究竟圓滿時——成佛,有大「悲」大「智」,能得最極「究竟」的大涅槃「樂」。本著這上成佛道、下化眾生的目標,而發心修行,才是佛法中的上上發心、上上品人。希望學佛同人,大家能以此為目標而修行!
佛法,雖有下、中、上法的分別,但從究竟的意義——一切無非成佛之道的立場來說,這不是獨立的、不相關的,而有著相依相攝的內在關係。如圖:
╭────╮ │一大乘法│ │ (上)│ ┌─┘----└─┐ │ 三乘共法 │ │ (中) │ ┌─┘--------└─┐ │ 五乘共法 │ │ (下) │ ┴────────────┴
這一三層的高塔,由底層到最高層,有著相依相攝的關係。從相依來說:依底層為基礎,才能建立中層;依(下)中層為基礎,才能建立上層。如一心想建最上層,而不從下、中建起,那一定是脫空妄想,永不成就。這樣,在佛法的三類中,也是「依下」士法「能起」中士法,依中士法能起「上」士法。這如龍樹菩薩說:『以得增上生,漸得決定勝。』[18]決定勝,就是中、上的究竟解脫法。這一次第,本是《阿含經》中所說的『諸佛常法』。提婆菩薩也說:『先遮止非福,中間破除我,後斷一切見,若知為善巧。』[19]遮非福,是離惡行善的下士法;破我,是無我解脫的中士法;斷一切見,是盡一切戲論的上士法。能知這一先後次第,才能於一切佛法而得善巧。所以提婆菩薩又說:『正等覺說此,方便如梯級。』[20]
從相攝來說:如三層塔的建立,有中層就有下層;有最上層就一定有中、下層。所以在佛法中,「依上」士法,「能攝」得中、下士法;依中士法,一定能攝得「下」士法。如《法華經》中說:二乘為三百由旬,大乘為五百由旬。然五百由旬中,就含攝得三百由旬;三百由旬,就是五百由旬的中站。這一相攝的見地,為貫攝一切佛法、善巧一切佛法所必須的。太虛大師稱下士法為五乘共法,中士法為三乘共法;宗喀巴大師的《菩提道次第廣論》,稱下士法為共下士道,中士法為共中士道。這一『共』字,就是漢藏智者不謀而合的正見,也就是相依相攝的標幟。
依上面的道理,所以從適應眾生來說,佛法是「隨機」方便,有「五」乘——人乘、天乘、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的不同;或著重出世法,佛說有「三」乘——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的別「異」。根機不同,法門當然也有不同了。然從如來出世本懷來說,一切法門無非成佛之道,「歸」宗究「極」,「唯」有「一」乘或「大」乘。這不是說一切眾生都要成佛,歸根結底,有一乘法就得了。這是說從佛法歸於究極的立場說,一切(上中下)佛法,都是成佛的一乘——大乘法。例如聲聞乘(中士)的修出離行、得涅槃果,而佛在法華會上,認為這是方便說,其實就是大乘法,所以說:『汝等所行,是菩薩道。』[21]《大智度論》也說:『二乘智斷,即是菩薩無生(法)忍。』[22]又如《法華經》說『一稱南無佛,皆已成佛道』[23]等,一香一華的供養,一舉手一低頭的敬禮,一稱佛名,這些人天善法(下),在同歸大乘的立場,都是成佛的一乘法。
一乘與大乘,有些人覺得不同,其實是一樣的。如《法華經》及《勝鬘經》,都說一乘法,有時也就稱為大乘。不過,大乘一名,多用在與二乘相對處;而一乘,多用在一切都要成佛的說明上。同樣的情形,如著重因位,就稱為菩薩乘;如著重果德,就名為佛乘。這只是隨義而立名不同,在修學佛道的全體歷程上,都先後貫攝而沒有勝劣的差別。
佛法的始終次第,上來已簡略說明。所以修學佛道,「不」應該「滯」留「於中」、「下」士的歷程上,如滯留於中士、下士法,就成為人天道、小乘道,而不能契合如來說法的本意了。如從新竹來福嚴精舍,停滯在半路上,雖說風景幽美,但不登觀音坪,不到福嚴精舍,怎能見山色湖光、海波塔影呢!發菩提心,以成佛為目標,也就「不」應該捨「棄中」士及「下」士法。因為這一切都是菩薩所行道,都是成佛的法門。有些人求高求妙,以為大乘不需要中、下士法,不知道棄捨了三百由旬,怎能到達五百由旬的寶所呢!因此,經歷菩提正道的修學者,要「圓」滿貫「攝」一切——中、下法,而同「向」於「佛乘」,切「不」可好高騖遠,談玄說妙,在一味的無邊法門中,橫生枝節,以致「謗於正法」。毀謗正法,有兩類人:一、以為某經某法不是佛法。這類謗法,可說人人都能發覺,知道遠離。二、有人以為,我是大根機,不需要中、下法。有以為,因果善惡等法門,為下愚人說,與我無關。有以為,大乘法中,只要某部經(甚至是其中的半部)、某佛、某咒就好了。有了某經、某佛、某咒,就等於一切佛法,再不用其他了。有以為,只要真實修行,不要聞思經教。這些人,可說是異途同歸,都是捨棄了無邊經典,捨棄了無邊行門,取一滴水而棄大海,卻自以為大海盡在於此。這在他們個人,愚癡錮蔽,似乎過失還小;而對於佛法的弘揚,卻成為大障礙。這一類的毀謗正法,由於不識佛法綱宗。論上說『無慧之信,增長愚癡』[A4],愚癡是怎樣可怕呀!
校注
[0055001] 《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卷一(大正一九.一〇六下)。 [0055002] 《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一引《聽聞集》頌(卷一.九頁上)。 [0055003] 《大智度論》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六上)。 [0056004] 《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卷一(大正一九.一三〇下)。 [0059005] 老、病、死,見《雜阿含經》卷四六(大正二.三三九下)。貪、恚、癡與老、病、死,見《雜阿含經》卷一四(大正二.九五下)。 [0059006] 《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一引經(一一頁上)。 [0060007] 《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一(一一頁下)。 [0061008] 《阿毘達磨法蘊足論》卷二(大正二六.四五八中)。 [0061009] 《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一所引《妙臂請問經》(一五頁下)。 [0062010] 《大般涅槃經》卷六(大正一二.六三九中)。 [0062011] 《論語.述而》。 [0063012] 《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二引經(二二頁上)。 [0063013] 《雜阿含經》卷二七(大正二.一九五中)。 [0066014]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七二引經(大正二七.八六七下)。 [0067015] 《四十二章經》(大正一七.七二四上)。 [0068016] 《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一四.五二八上)。 [0069017] 《瑜伽師地論》卷六一(大正三〇.六四三下)。 [0073018] 《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三(四〇頁下)。 [0074019] 《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三(四〇頁下)。 [0074020] 《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三(四〇頁下)。 [0075021] 《妙法蓮華經》卷三(大正九.二〇中)。 [0075022] 《大智度論》卷七一(大正二五.五五五上)。 [0075023] 《妙法蓮華經》卷一(大正九.九上)。【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42 冊 No. 40 成佛之道(增注本)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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