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品第二十四

其修行者，何謂為觀？若至閑居獨處樹下，察五陰本見如審諦。苦、空、無常、非身之[10]定，色、痛、想、行、識身則本無，五十五事無可貪者亦無處所。於是頌曰：

何謂五十五事？是身如聚沫不可手捉，是身如海不厭五欲，是身如江歸於淵海趣老病死，是身如糞明智所捐，是身如沙城疾就磨滅，是身如邊土多覩怨賊，是身如鬼國無有將護，是身如骨[13]牆肉塗血澆，是身如髓筋纏而立，是身如窮[14]士淫怒癡處，是身如曠野愚者為惑，是身如嶮道常失善法，是身如[15]㙛冢百八愛所立，是身如裂器常而穿漏，是身如畫瓶中滿不淨，是身如溷九孔常流，是身如水瀆悉為瑕穢，是身如幻以惑愚人不識正諦，是身如[16]蒜燒毒身心，是身如朽屋敗壞飲食，是身如大舍中多蟲種，是身如孔淨穢出入，是身如萎華疾至老耄，是[17]身如車與無常俱，是身如露不得久立，是身如瘡不淨流出，是身如盲不見色本，是身如宅四百四病之所居止，是身如注漏諸瑕穢眾垢所趣，是身如篋毒蛇所處，是身如空拳以欺小兒，是身如[18]塚人見恐畏，是身如[19]蛇瞋火常燃，是身如[20]癲國十八結所由，是身如故殿死魅所牽，是身如銅錢外現金塗皮革所裹，是身如空聚六情所居，是身如餓鬼常求飲食，是身如野象[21]懷老病死，是身如死狗常覆蓋之，是身如敵心常懷怨，是身如芭蕉樹而不堅固，是身如破船六十二見為之所惑，是身如婬蕩舍不擇善惡，是身如朽閣傾壞善[22]想，是身如喉痺穢[23]濁在內，是身無益中外有患，是身如[24]家而無有主為婬怒癡所害，是身無救常遭危敗，是身無護眾病所趣，是身無歸死命所逼，是身如琴因絃有聲，是身如鼓皮木裹覆計之本空，是身如坏無有堅固，是身如灰城風雨所壞歸老病死。以是五十五事觀身瑕穢，是身欺詐懷無[25]反覆，不信親厚哀之[26]反捨無有親踈；譬如夢、幻、影、[27]嚮、野馬忽然化現；若如怨家常恭敬之，奉事供給而求可意，沐浴、櫛[28]梳、飲食、衣被、安床、臥具隨所便宜，牽人向窮、老、病、死患。於是頌曰：

人死[29]已後，皆當爛[A1]壞，犬獸所食，或有見燒枯骨散地。因無數法，當觀斯身，譬如癰瘡，若如箭鏃在體不拔，猶若死罪都市之處。察[30]體眾惱，生在終[31]沒；有所貪著，名曰為色；觀身為軟，所遭安危，名曰痛痒；有所了知，名曰為想；心念為行；分別諸趣，名曰為識。於是頌曰：

譬如江河邊有潢池，眾象入中澡浴飲水，食噉池中青蓮芙蓉莖華，則復退還。其時跡現在於泥沙大小廣長，有射獵人、牧牛羊者、擔薪負草道路行者，見其足跡言：「大群象經過此地。」雖不見象但[33]覩其跡，則知群象經歷是間。無想之陰、痛[34]痒、行、識，所更為軟，想、行、識然。於是頌曰：

如是無色眾想之念，皆依倚色，然後有色法；譬如兩束葦相倚立。於是頌曰：

其無色法依有色分別，有色則亦[38]無倚無色之著。如先有鼓然後[1]出聲，聲之與鼓各異不同，鼓不在聲聲不在鼓；名色如是各異不合，轉相依倚乃有所成。其無色陰不得自在，非己力興。譬如二人，一人[2]生盲，一人生跛，欲詣他國。盲者目冥，永無所見，不知所趣；跛無兩足，不能遊行。盲者謂[3]跛：「吾目無見，有足能行，而目甚冥不識東西；卿又跛[4]掘不能行來，既有眼明，見其進退，行步所趣。今我二人，轉共相依欲詣他國。」跛騎盲肩則而發去，非跛威力，非盲之德。色法如是，非[5]獨能立；無色亦然，展轉相依。於是頌曰：

其名色者轉相依倚，譬如鼓音，如弓絃箭，而相恃怙不合不別。萬物如是，從因緣成，無有力勢不得自在，悉從緣起見事乃興。修行若斯，而察法本[A2]知有起滅，本無所有忽自然現，則復滅沒；無生則生，無起則起，皆歸無常。於是頌曰：

其修行者，[9]常以四事觀其無常：一曰所生一切萬物皆歸無常，二曰其所興者無有積聚，三曰萬物滅盡亦不耗減，四曰人物悉歸敗壞亦不盡滅。以是之故，不生者生，不盡者盡。見諸萬物，當作是察起滅存亡；以斯觀者無所不知，悉能覩見靡所不了。於是頌曰：

假使修行專自[10]思念：「東西南北所有萬物皆歸無常，擾動不安，適起便滅莫不趣空；始生已來，無常之事，老、病、死患常逐隨身。」作是觀者，[11]不著三處，不樂[12]四生，無住五識。其心不入[13]九神所居，設使更生則除三結：一曰貪婬，二曰犯戒，三曰狐疑。則成道跡趣於無為，譬如流江會歸于海。於是頌曰：

其修行者所觀如是，自察其身則是毒蛇。假引譬言：若城失火，中有富者為眾導師，見舍燒壞甚大愁憒，心自念言：「作何方計出中要物？」則退思之：「吾有一篋，中有眾寶，在[16]某屋藏，好明月珠、上妙珍物而皆盛滿，價數無極，其餘無計。」心懷恐懼適欲前行畏火見燒，貪於寶物不顧身命，突前入火至寶藏篋，邊有[17]蚖篋。爾時導師既畏盛火烟[18]熏其目，心中憒憒不自覺知，不諦省察，[A3]誤取蚖篋挾之走出，賊隨[19]其後追欲[20]奪之。適見賊追[21]則而馳走，賊逐不置遙[22]咄呼言：「如是及卿傷[23]害殺汝，設使捨篋便有活望，假令不捨命在不測。」導師見賊逼之欲近，念失財寶又不濟命，則更思之：「我當解篋取中要者，以著懷中，置餘退去，爾乃安隱。」則開篋視唯見毒蛇，乃知非寶是蛇蚖耳！修行如是，已逮道諦，見一切形皆猶毒蛇，以是之故得至于觀；欲求觀者當作是察。於是頌曰：

修行道地經學地品第二十五

其修行者已得道跡，[33]見諸五樂皆歸無常，不能盡除。所以者何？用見色、聲、香、味、細滑之念。於是頌曰：

譬如梵志子淨潔自喜，詣於舍後卒污其指，行[1]語金師：「指污不淨，以火燒之！」金師諫曰：「勿發是心，有餘方便除此不淨，灰土拭之，以水洗之，設吾火燒卿不能忍，火之毒痛自觸其身更甚于前。」梵志子聞即懷瞋恚，便罵金師：「莫以己心量度他人，自不能忍謂人不堪。吾無所欲，用手有垢不敢行路，畏人觸我。吾儻近人，而身有學三經之本及知六藝，學於談[2]語了知所應，能相萬物，分別其義次第章句；識於三光天文地理；學六十四相，知人祿命、貧富、貴賤、[3]安處、田宅；曉百鳥之語，預知災變，覩彼他國多有怨賊欲危此土；當時日災、風雨失度有變星出，美人青絳，別于男女、牛馬、雞羊之相；預知五穀旱澇貴賤，識其星宿進止舉動，別其水旱衰耗多少，占有大水若所破壞；見日月[4]蝕出入之變，若有懷軀別其男女；曉知軍法戰鬪之事，深知古今；覩了五星熒惑所處，十二之時晝夜百刻；能曉醫道，風寒、熱病、瘡痍、少小以何療之；知日月道所從由行，其色所變皆為何應；山崩、地動、星隕之怪，諸宿所屬而奉天神。古人學術[5]皆能[6]別之無不開通，占[7]彗星出當計何[8]瑞！曷因不淨著吾手指，勿得停久，當隨我言除其指穢也！」金師聞之，燒鉗正赤以鑷彼指，年少得熱痛不能忍，掣指著口。金師大笑，謂年少言：「卿自稱譽聰明博學，[9]採古知今無不開通，清淨無瑕，於今云何持不淨指含著口中？」年少報曰：「不遭痛時見指不淨，適遇火毒即忘指穢。」道跡如是，本長夜習在愛欲瑕，須臾之間離於情欲，適見好色婬意為動。所以者何？諸根小制未得盡定。於是頌曰：

道跡自念：「我身不宜習于婬欲如餘凡夫。」說情欲穢樂於無欲，滅盡[10]然熾，習[11]污露觀晝夜不捨。習如是者，婬、怒、癡尠，得往來道，一返還世，[12]斷勤苦原。已得往還，於諸愛欲無起清淨，婬怒癡薄，心尚未斷[13]因有惱患。譬如男子有婦端正面貌無瑕，以諸瓔珞莊嚴其身，夫甚愛敬，雖有是色，婬鬼非人也！唯人血肉以為飲食。有人語夫：「卿婦羅剎，[14]肉血為食。」夫不[15]信，人數數語之，夫心遂疑意欲試之。夜[16]佯臥出鼾聲如眠，婦謂[17]定寐，竊起出城詣於塚間，夫尋逐後，見婦脫衣及諸寶飾却著一面，面色變惡口出長牙，頭上焰[18]燒眼赤如火，甚為可畏，前近死人，手摑其肉口齧食之。夫見如是，爾乃知之非人是鬼，便還其家臥於床上，婦[19]便尋還來趣夫床，復臥如故。其夫見婦莊嚴瓔珞面色端正，爾乃親近；假使[20]念之在於塚間噉死人肉，心即穢厭；又懷恐怖，得往還道。若見外形端正[21]殊好，婬意為動；設說[22]惡露瑕穢不淨，婬意為滅。於是頌曰：

得往還道者，心自念言：「吾於欲界三結已薄，其餘尠耳！逮望聖諦見愛欲之瑕，多苦少安不宜習欲。如凡眾庶志在情欲，若如蒼蠅著於死屍。吾何方便除婬、怒、癡，令滅無餘，得盡漏禪，然後安隱如淨居天？」於是頌曰：

譬如有人在於盛暑，不能堪熱，求扇自扇，慕水洗浴。往來如是，見婬、怒、癡以為甚熱，念求不還道。於是頌曰：

爾時修行作惡露觀，永脫色欲及諸怒癡，諦見五陰所從起滅，[29]滅盡為定。知見如是，便斷五結而無陰蓋，得不還道。不退還世，以脫愛欲，無有諸礙婬鬼之患。於是頌曰：

即獲清涼無有眾熱，若覩色欲常見不淨，則知瑕穢。譬如遠方有[32]估客來，若當疲極；二十九日冥無月光夜半來到，城門復閉繞至南牆，下有[33]汪水天雨之[34]潦也！解裝住邊，[35]死屍人形、鷄、狗、象、畜、蛇、蟲之屬，悉在水中或沈或浮，百千萬蟲跳[36]𨄈身中，髮毛浮出，城內掃除及漏穢水悉歸此汪。於是頌曰：

時眾人中或有遠客，初未曾至於此國土，不識是非，疲極[37]既渴，脫衣入洗，恣意飲水飽滿[38]臥出。於是頌曰：

明日早起天向欲曉，疲解覺已，見於水中惡露不淨，或有捨走閉目不視，或自覆[1]鼻又欲強吐，爾乃知水垢穢不淨。於是頌曰：

爾時修行樂於禪定省于愛欲，如彼估客惡不淨水。譬如嬰兒自取屎弄，年[2]小長大捨前所[3]戲，更樂餘事；年適向老悉捨諸樂，以法自樂。修行已得不還之道，亦復如是，見諸生死五道所樂，猶小兒戲也，轉更精進欲脫終始，不樂求生。於是頌曰：

譬如遠國有眾估人，從東方來止城[4]外園。時彼城中有一諂人多端無信，詐作飲食、華香、異服，往詣導師前[5]問起居，多賀遠至，道路無他，飢渴日久，始乃奉面，今與小食垂哀見受。導師即納，又有更啟：「寧可入城，吾有大舍，中有好殿具足細[6]滑，舍有井泉，溷廁別異，諸樹行列器物備有，願屈威光[7]抂德入城。」說此[8]欺竟，即捨之去。於是頌曰：

爾時城中有大長者，悉聞彼人[11]詐欺導師，即自出迎謂導師言：「莫信彼人居止其堂。穢濁澇水在其堂後，屎尿惡露普流趣前，以是之故不可止頓。」導師聞之答長者曰：「堂雖有臭可設方便，燒香散華以除其穢。」於是頌曰：

爾時長者[12]謂導師曰：「當復有難，諸弊惡蟲皆在其中，以肉血脈而為飲食，假使飢者穿卿囊裏齧壞裝物。」導師答曰：「吾當給之，隨其所食令不穿物。」於是頌曰：

長者報導師：「其堂四角有四毒蚖，[15]兇害喜[16]諍不可近附，以何方便而安此蚖？」導師答曰：「吾能[17]曉之，施藥神呪令無所犯。」於是頌曰：

於是長者復謂導師：「又有大難，牆之故基如是當崩，壁垣傾危不可依怙。」導師答曰：「設有此難吾不能處，亦無方便令不崩危。所以者何？儻[A4]有危敗，[A5]有失命之難。」於是頌曰：

彼時導師具聞[18]說堂諸難之瑕，[19]又自目覩，心[20]即遠離不肯居之也！不還如是，聞世尊教[21]審知聖諦，不樂生死終始之患。於是頌曰：

解喻：堂者，謂人身也。穢濁水者，謂九瘡孔常出不淨。蟲滿水者，謂身中八十種蟲，常食[23]軀中肉血骨髓者也。平地治牆者，謂供養身給以飲食。其四蚖者，謂身四大地、水、火、風。堂朽故危晝夜欲崩者，謂老、病、死。其修行者，晝夜方便欲免眾難。其導師者，謂不還道。修行專精聽世尊教，覩於三界皆見[24]熾然，目所察形悉歸無常不離朽敗，譬如導師見大堂危。於是頌曰：

[31]當求一心[32]至無學地，諦見無著。於是頌曰：

修行道地經無學地品第二十六

其修行者已在學地不樂終始，已無所樂[2]不貪三界，超色、無色，斷一切結；志念、根、力及諸覺意，見滅為寂是謂永定。覩觀如是，離色、無色，遠戲、自大。於是頌曰：

修行自念：「當知今時已成羅漢得無所著，諸漏永盡修潔梵行，所作已辦棄捐重擔，逮得己利生死則斷，獲平等慧超出溝塹，鋤去穢草無有穿漏，成[5]聖賢幢已度彼此。」於是頌曰：

已斷五品為人中上。於是頌曰：

斯謂阿羅漢得無所著，應服天衣處于神宮，遊居紫殿飲食自然，百種音樂常以樂之，歡喜踊躍便從坐起，口宣揚言：「今者吾身為十力子，逮得是者，天上、世間一切眾祐；其奉敬者，增益天種損阿須倫。」於是頌曰：

修行道地經無學品第二十七

其修行者住於有餘泥洹之界，畢故不造[13]不復受身，而心專一未曾放逸，在諸色、聲、香、味、細滑，離一切著無復取捨，窮盡[14]苦根。於是頌曰：

譬如燒鐵令[16]其正赤，以[17]鎚鍛之，其上垢除稍稍還冷，不知其火熱之所湊也！修行如是，設至無餘泥洹之界而滅度者，漸漸免苦，是故此經名曰修行。於是頌曰：

其有奉行是道地教，漸得解脫至於無為。於是頌曰：

學如是者便得究竟，修行道地心如虛空，五通自然不[24]懼終始，永若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