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談

臘月三十日上堂舉雪峰在德山作飯頭一日飯遲德山托鉢向法堂上從東過西從西過東雪峰云者老和尚鐘未鳴皷未響托鉢向什麼處去德山托鉢歸方丈雪峰舉似巖頭頭云大小德山不會末後句德山聞得令人喚巖頭至云你不肯老僧那巖頭密啟其意明日德山上堂果與尋常不同巖頭出撫掌呵呵云且喜者老漢會末後句天下人沒奈伊何雖然如是秪活得三年師頌云德嶠當時無侍者自持鉢去要渠知儂家自是無分曉猶向巖頭問是非末後句更休題密啟其意罕人知不是鰲山成道罷直至而今未解賾老僧今日正當年盡月盡亦有個末後句云歲事盡從今夜畢來春應屆歲朝知下座。

[A1]己酉朔旦上堂云三陽開泰萬物生輝天下太平人間樂業所謂道年新月新日又新現前佛法一時新竪起拂子云汝等各各直須認取者一着要緊遍地作金容易事百年難遇歲朝春良久咦一聲云新年頭佛法不可多說便下座。

新正七日上堂云老僧今日特陞此座葢謂芙蓉太毓禪師道塲諸善知識專為老僧設齋愧老僧出家礪行於他方三十有八年來別未成得些些事僅得個心地法門不免布施大眾此非我一人獨得者即今現前若有一人欠少些些老僧情愿管包補且如臨濟大師當時道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面門出入初心未證據者切須看看據老僧判若說是無位真人不用說出入但言無內無外原與太虛同體無大無小無方無圓無生無滅無短無長無高無下無欠無餘說到此但云老僧今日昏憒便下座。

次日上堂云有昨日底公案未完老僧昨者大似鄉裏一老婆子穿却三尺三寸一條大布裩通身水溼了一步也走不得大意老僧初心見大眾以佛法難會務要與大眾直說分明殊不知此本來礙口說不得第一恐成了實法第二恐成了冬𤓰印子以故難言未有割煞且如雲門大師道乾坤之內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此四句儘可穿鑿理會有形生於無形無形則托於有形者若曰拈燈籠來佛殿裡將山門來燈籠上又向那裡摸索去既說是個真人一真一切真無內無外無有冤親說箇無位即如東西南北四維上下何有向背且道者個真人坐在有上坐在無上坐在空上坐在色上坐在生上坐在死上坐在是上坐在非上坐在彼上坐在此上坐在好上坐在惡上坐在美上坐在醜上坐在香上坐在臭上坐在苦上坐在甜上坐在酸上坐在辣上坐在長上坐在短上坐在去上坐在來上坐在定上坐在不定上坐在大上坐在小上汝等切莫將者個無位真人認做了臨濟大師底亦莫看做了是老僧底臨濟大師分明向你說汝等人人有個無位真人我且問汝等各人者個赤肉團也還有一點點空竅也無若有一點點空竅時比如此太虛空還有兩樣也無汝等各各檢點看揣摸看果然與此個真人相應有個影響與老僧通個消息若一總無得不如各自歇去珍重。

上堂師云昨日有求授記成佛底上前來老僧想起你們要授記便不得滿你們底心須待彌勒佛出世時始得相應若彌勒佛[A2]已前無你們成佛處不如我老僧現今證據你們成佛恰易又不但為彼在家善信男女亦為現前大眾各各俱要證據成佛去權作個安樂小歇塲地汝等各各切心諦聽汝等暫把胷中種種妄想一齊放下檢點六根諸塵勞緣唯見聞二種為勝於日用二六時中眼見種種色相耳聞種種音聲切忌無生分別異念不起妄想執情時即見色聞聲之性當下便為無分別智此無分別智便是汝等真如自心此心即是佛是什麼佛是本源自性天真佛此天真佛外無別有佛亦無別有心所有者但分別心妄想心惟此二心最可忌者故華嚴經云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着而不證得者又但不生分別心纔生着便為外物所轉故楞嚴云若能轉物即同如來故云迷人被物轉智人能轉物唯證據此佛時如何是佛境界但在異時言下座。

上堂師云古人所謂道無方行者莫能至又中觀云觀方知彼去去者不至方信矣不其然哉葢吾人心一而[A3]已大端語方則不容以有道云道則不容以有方以道即方而方即道然其勢固不能兩容豈復並舉而兼得之耶試按時人妄計有東西南北四維上下如金剛經佛問須菩提云東方虛空可思量不須菩提言勿也世尊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亦復不可思量以其妄計非真故云不可思量以真實有故乃可思量其實無故不可思量然其實不可以有無必故若以為有無限際可得若以為無現見有東西南北四維上下若欲盡其限際如法華壽量品喻以三千大千世界磨以為墨過東方千佛國土乃下一點又過千佛國土復下一點又過千佛國土復下一點如是乃至下盡三千大千世界塵墨復將點過國土點着點不着者復盡磨為塵墨再過東方千佛國土乃下一點又過千佛國土復下一點如是乃至下盡如前國土塵墨還知其限際不然以東方限際如此乃至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亦復如是無有限際以虛空如是故至我此心亦復如是廣大無有限際以我此心如是故乃至如來法身亦復如是廣大無有限際彌滿清淨中不容他故華嚴經云佛身𠑽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羣生前隨緣赴感靡不週而恒處此菩提座昔日有箇座主引一行者入殿禮佛行者因唾佛身座主呵責云不可唾佛行者却曰將個無佛處與我唾來傍有俗士云怎麼底倒不怎麼不怎麼底恰怎麼師云我與伊做箇解交唵戌魯戌魯娑訶便下座。

上堂師舉昔日有一𦒿宿上堂云老僧三十年已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中間得個入處見山則不是山見水則不是水老僧今日休歇得見山依舊是山見水依舊是水師乃云我見金剛經云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於意云何是微塵眾寧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若是微塵眾實有者佛即不說是微塵眾所以者何佛說微塵眾即非微塵眾是名微塵眾世尊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何以故若世界實有者即是一合相如來說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須菩提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說但凡夫之人貪着其事若有未解者個因緣者但看向下底註脚意自分明珍重便下座。

上堂師舉起拂子云老僧今日借取者拂子一時說法直得三世諸佛立地聽汝等現前各各俱信得及麼倘你信得須知諸佛當初未嘗有眾生可度不聞般若云若有眾生為如來度者如來即有我人眾生壽者四相四相宛爾如何度得眾生如是始信眾生度盡恒沙佛諸佛何曾度一人老僧今日若不為汝等證明便成了虛語我此拂子說法即是華嚴云塵說剎說眾生說三世十方一切佛說熾然說無間說即塵說剎說眾生說三世十方一切佛說熾然說無間說便是拂子說如何是三世諸佛立地聽三世者三際時也若已併息萬緣迴光返照收視返聽回觀自性則得靈音屬耳迦陵仙音徧十方界即是過去佛若當下便得併息諸念萬緣放下迴光返照獲聞靈音屬耳迦陵仙音徧十方界便是現前佛若未得併息諸緣妄念未曾休歇得靈音屬耳迦陵仙音弗能相應者便是未來佛此豈不是眾生因緣度盡恒沙佛諸佛何曾度一人耶又老僧昔年指風搖竹子問匠人云為是風搖竹子竹子搖風匠人云還是風搖竹子豈竹子能搖風乎老僧云若無竹子你向何處又見風乎匠人云便是老僧曰不聞性空真風性風真空清淨本然周徧法界乎止止不須說我法妙難思珍重便下座。

上堂師云浮山遠錄公云夫天地間誠有易生之物使一日曝之而十日寒之亦未見有能生者然天地間易生物無如菖蒲草并蘆葦最易生易長者設當暄暖了一日倒陰寒却十日則亦不見有生機矣比今之無上妙道實昭昭在於心目之間何難見之有既在心目間則合觸處洞然現前明白自然頭頭上現物物上彰故云至道無難唯嫌揀擇而[A4]已要須知心目之外還有落地也無請大眾試檢點看若檢點不出須知還是黑曈曈地說甚坐立可待況有一日信而十日疑之者又則有朝勤夕怠者如此則豈獨目前難見余恐終身而不得見之矣惜乎汝等堂堂為出世丈夫反不如當初一在俗妓女不見東坡居士一日與琴操游西湖云我今日做個長老你作個禪和子試與你叅禪何如操云使得東坡乃問曰如何是湖中境操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又問如何是境中人操云裙拖六幅湘江水髻挽巫山一段雲又問如何是人中意操云隨他楊學士鱉殺鮑叅軍乃云如此究竟如何東坡因點曰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琴操歸遂削髮為尼若此一撥便轉可謂之丈夫否乎我見今時人儘力要會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猶不可得者師乃竪起拂子云汝等還見者個麼明朝更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下座。

上堂師云今日陞座為昨者公案未完既云無上妙道昭昭然在於心目間者即如東坡與琴操叅禪事又豈在心目之外耶且答東坡問湖中境境中人人中意之說豈是琴操分外事乎洎後東坡點琴操云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二句語老僧從南往北從北還南數年以來驗人多矣問着一百個有九十九個會不得昨日復拈起問眾中雖有一箇半箇似乎會得終未透徹不可老僧意老僧忍之不[A5]已不免今日與汝等說破去葢此兩句語不出褒貶二字點他而[A6]已遂使琴操慚惶無地以故削髮耳有甚難會處然在東坡分上既見伊有如此本領如此識見不得不褒獎伊道門前冷落車馬稀也難得人到者個所在此不為過褒也又既見伊但為貪戀了者兩件事割不斷捨不得以此貶他不為過貶也然而無上妙道既不出汝等諸人心目間又何用老僧重重開示一一指呈耶但要汝等試檢點心目之外更有落地處也無若真實檢點不出莫說要見無上妙道不難且老僧如今也有個末後句不免舉似大眾知道遂擲拂子不受禮拜竟趨方丈。

上堂師云老僧出家三十八年來不為別事祗要明得人人本有個個不無者一着子且如釋迦當時出世談經三百餘會說法四十九年將臨涅槃文殊請留住世再轉法輪世尊曰文殊將謂我四十九年曾說法耶你如何又請我再轉法輪也止為者一著子及拈花示眾時人天百萬中竟無會得者獨迦葉一人破顏微笑可見要領會者一着也難得其人繼後有二十八祖達磨從南天竺國特特航海來至此方只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但未見有指心見性成佛底說話若校他釋迦曾說法謂不曾說法可信即達磨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說也可信若言釋迦佛曾說謂不曾說信不及即達磨之說亦有信不及處因見永嘉云心不是有心不是無心不非有心不非無云云并僧問馬祖離四句絕百非請師指示西來意便見馬祖智藏懷海父子三人亦不易說并見金剛經云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信矣若如六祖解息風旛之爭云非風動非旛動乃仁者心動葢言佛祖出世總是一期應機之說原無實法與人故云但有言說俱無實義若言動既屬於吾心則不動處不屬吾心矣故楞嚴云若有一人發真歸源十方世界悉皆消殞并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便見此中無跡可指難道十方世界并大地土都從何處去了龐居士又云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是也葢言認得心性時可說不思議只是不見世間有餘物矣故龍樹偈云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為假名亦名中道義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若此看來如何又恠得達磨不說耶要信此心無跡可指無相可着既無指處則無有不是處信矣若要見性甚易在眼曰見性在耳曰聞性在鼻曰嗅性在舌曰嘗性在身曰觸性在意曰法性只在尋常日用間無內無外非近非遙不曾生不曾滅無減無增本來具足不動不搖只要合得他古德所謂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珍重下座二月一日上堂云開了年輕輕把正月一月過去又是二月一日矣汝等叅禪不得力無効驗何不看他前代古人五祖和尚一日云我這裏禪似個什麼如人家會作賊有一兒子一日云我爺老後我却如何養家須學個事業始得遂白其爺爺云好得一夜引至巨室穿窬入宅開櫃乃教兒子入其中取衣帛兒纔入櫃爺便閉却復鎻了故於廳上扣打令其家驚覺乃先尋穿窬而出其家人即時起來點火燭之知有賊但[A7]已去了其賊兒在櫃中私自語曰我爺何故如此正悶悶中却得一計作鼠嚙聲其家遣使婢點燈開櫃櫃纔開賊兒聳身吹滅燈推倒婢走出其家人趕至中路賊兒忽見一井乃推巨石投井中其人却於井中覓賊兒直走歸家問爺爺云你休說你怎生得出兒具說上件意爺云你恁麼儘做得者是一種做得去底伶俐禪尚有一種蠢蚠做不去底癡禪一總與你們說知去徃者齊之國氏大富宋之向氏大貧自宋之齊請其術國氏告之曰吾善為盜始吾為盜也一年而給二年而足三年大壤自此以往施及州閭向氏大喜喻其為盜之言而不喻其為盜之道遂踰垣鑿室手目所及亡不探也未及時以贓獲罪沒其先居之財向氏以國氏之謬[A8]已也往而怨之國氏曰若為盜若何向氏言其狀國氏曰嘻若失為盜之道至此乎今將告若矣吾聞天有時地有利吾盜天地之時利雲雨之滂潤山澤之產育以生吾禾殖吾稼築吾垣建吾舍陸盜禽獸水盜魚鱉亡非盜也夫禾稼土木禽獸魚鼈皆天之所生豈吾之所有然吾盜天而亡殃夫金玉珍寶穀帛財貨人之所聚豈天之所與若盜之而獲罪孰怨哉向氏大惑以為國氏之重罔[A9]己也過東郭先生問焉東郭先生曰若一身庸非盜乎盜陰陽之和以成若生載若形況外物而非盜哉誠然天地萬物不相離也認而有之皆惑也若把世間萬物果然識不破看不透不得不被其惑國氏之盜公道也故亡殃若之盜私心也故得罪有公私者亦盜也這是常常在繩墨上不犯規矩禮法底亡公私者亦盜也這是如白晝攖金底但見其金不見其人者公公私私天地之德知天地之德者孰為盜耶孰為不盜耶者僧恐以世間法與出世間法俱不免為盜并喻其為盜之言而不喻其為盜之道故併說之耳珍重。

上堂師云竭盡去也直得三世諸佛口挂壁上山僧今日于一毫端上現寶王剎乃至十方諸佛國土瓊樓寶閣金碧裝嚴交輝映徹以至法界崢嶸汝等為什麼都不見得山僧今日坐微塵裏轉大法輪以至塵說剎說眾主說三世十方一切佛說熾然說無間說汝等為什麼都不聞得汝等既都不見不聞者葢是汝等叅禪學道途路中未得力故乃竪起拂子云汝等若向者裏荐得悟得認得真了時即喚者個作拂子也得不喚作拂子也得即將一微塵現出十方佛國土也得攝十方佛國土於一微塵中也得正所謂把住放行全在我収來散去更由誰若未能荐得悟得見得不真時休說要將塵勞為佛事變大地作黃金即喚者個作拂子也不得不喚作拂子也不得如何老僧今日喚作拂子即得為我不作拂子用故如何不喚作拂子亦得為我却作拂子用故雖然我有時喚作拂子便作拂子用不喚作拂子便不作拂子用又有時喚作拂子也作拂子用不喚作拂子也作拂子用有時不喚作拂子也不作拂子用即喚作拂子也不作拂子用故又舉起拂子云且道正當恁麼時是作拂子用是不作拂子用咄一聲云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且截斷葛藤下座。

上堂師云汝等兄弟須信自心是佛佛是自心做除自心外別更無有成佛者且心無形相非青紅白黑朱紫玄黃除朱紫玄黃青紅黑白外別無有心心非音聲語言除音聲語言外別無有心心非馨香臭穢但馨香臭穢外無別有心心非酸甜苦辣但酸甜苦辣外無別有心心非細滑粗澁寒煖痛痒但寒煖痛痒細滑粗澁外無別有心心非是非好惡長短濶狹但長短濶狹是非好惡外無別有心但心若起一念惡殺人害人故殺一切有命之物者即此報身後定墮地獄道去況實犯者而不墮落耶若起一竊盜人財寶貨物念者即當墮餓鬼道若有起邪婬心不息者即當墮落畜生道中是不謬者此是六道中下三惡報也上三善報者若人歸依三寶受持五戒不殺不盜不邪婬不妄語不飲酒食肉者此報身後定獲如意人身不失若人不殺不盜不邪婬不誑不妄不兩舌不惡罵不貪不癡但嗔心所重不斷者則墮修羅道中若有不殺不盜不邪婬不誑不妄不兩舌不惡罵不貪不嗔不癡如此一類純行十善此報身後徑生天道所謂六道者也若有不起意念永絕貪嗔癡者如是一類則超出三界見苦斷集證滅修道則證聲聞四阿羅漢果若有修十二因緣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憂悲苦惱者則證辟支佛果若有修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兼之萬行者則證大乘菩薩十地等覺之果若有修四無量心大慈大悲大喜大捨者則證涅槃常樂我淨妙覺之果故華嚴經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惟心造所以此四聖六凡莫不皆由此耳故云現在眾生此世此生須自度西來大意即心即佛莫他求珍重下座。

上堂師云無上法王有大陀羅尼門名為圓覺師竪起拂子云汝等會得者個麼此即是幻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所以此中流出一切清淨真如菩提涅槃汝等欲得清淨真如菩提涅槃現前相應得力麼汝等各各但於日用間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時則得盡虛空徧法界微塵剎土彌滿清淨中不容他以一身清淨故則多身清淨多身清淨故乃至十方法界清淨故也於諸妄心亦不息滅者上來法界既爾清淨則頭頭爾法法爾無不總是真如之體況妄想情慮不鎔化為真如耶又何須息滅哉住妄想境不加了知者若起一了知之念於菩提覺體便不相應所言覺義者謂心體離念離念相者等虛空界無所不徧法界一相即是如來平等法身依此法身說名菩提本覺者又何假了知之念耶於無了知不辯真實者汝等於十二時中總是真常寂滅之樂又奚睱辨夫真實不真實耶當初大慧禪師於四節之下各綴一語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曰荷葉團團團似鏡師云咄於諸妄心亦不息滅曰菱角尖尖尖似錐師云咄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曰風吹柳絮毛毬走師云咄於無了知不辯真實曰雨打梨花蛺蝶飛師云咄以大慧若無斯語余亦不贅之以咄云汝等現前還見得圓覺之體麼鷂子[A10]已飛雲外去癡人猶向月邊尋久立珍重。

上堂師舉大慧一日云我平生好罵人因看玄沙語錄大喜他勘靈雲道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可謂壁立萬仞後來與靈雲說話了你恁麼方始是徹却恁麼撒屎撒尿却問圓悟如何悟笑云他後頭却恁麼地我也理會不得遂下來歸到寮方知玄沙大段作恠遂舉似圓悟悟笑云且喜你知晦堂云今時諸方多是無此藥頭大慧云切忌外人聞此麄言師云且道誰是外人又誰是裏頭人我已知[A11]已聞還算得是外邊人麼如老僧所判即削髮除鬚之儻持齋把素在繩墨上終日把本修行只是不解者一着子也算不得是家裏人今有人於此也不持齋不奉佛懷中抱子脚後縢妻却理會得者一着子便算伊不得是門外漢何也不聞古佛云若人生百歲不善諸佛機未若生一日而得決了之葢當初會佛法無分老幼正所謂有智不待年高無智百歲徒勞今時會佛法則不論內外故也別有所謂佛語者昔日阿難客於寺中聞童子誦此偈曰若人生百歲不善水潦鶴未若生一日而得決了之阿難恠而召童子乃正之曰是不善諸佛機童子因告本師師曰是阿難老昏矣當以我語為是師因慨曰如吾昨勸某道者汝往習舊本可棄當持佛經修行般若為正業不然即以此譬水潦鶴之類切至若某處有某例皆森然水潦鶴之類滿目縱橫矣可不太息凡在六十二見中者即為外道故也若能一念知非反邪歸正便是菩提覺岸所言我執不能無動輙是煩惱者殊未知煩惱屬客塵不是本有底種種境界現前但是自心所召然汝一身豈有兩個主人公哉何不如般若生清淨心耶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若果如此但見有清淨心則不見有煩惱心煩惱心生時則不見有清淨心矣果於十二時中見色聞聲之際不生分別心不作妄想見直下便是無分別智當處即是真如自性佛切莫謂不生分別念不作妄想心類他臥輪說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是個止病若恁麼會即六祖大師說慧能無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又成了任病矣須知佛祖聖賢說法總是應病與藥原無實法與人又華嚴云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着而不證得汝等果然信得及沒有執着時古人所謂恁麼也得不恁麼也得恁麼不恁麼總得若有一毫執着則信不及矣既信不及則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又豈不聞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法生則種種心生法滅則種種心滅耶且截斷葛藤下座。

二月十九日上堂師云今日是大悲菩薩成道日原知菩薩從聞思修入三摩地初於聞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者既於三慧觀中返聞自性時聲塵當下解脫根境不偶圓通本體洞貫十方廓徹無礙聖凡一體何曾分別故菩薩不起三摩地定發大悲心憐憫一切未脫苦輪眾生普門品云妙音觀世音梵音海潮音勝彼世間音是故須常念念念勿生疑觀世音淨聖於苦惱死厄能為作依怙具一切功德慈眼視眾生福聚海無量是故應頂禮然於諸苦所因貪欲為本即水火等七難是也若滅貪欲無所依止然捨此根塵不偶六根互用大悲圓通法門則一切生死苦厄又何由解脫哉師舉起拂子敲空云汝等還聞麼眾默然師云老僧如何却聞又將拂子柄擊案桌云汝等還聞麼眾亦默然師云老僧如何不聞乃曰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具足神通力廣修智方便下座。

二月二十九日上堂師云老僧一向以來與汝等說話秪說得個如來禪一名義理禪一名老婆禪但未嘗提起向上底一等說話今日與你們畧通一線去昔日溈山和尚一日示眾云老僧百年後往山前檀越家作一頭水牯牛去左脇下書五字溈山僧某甲當恁麼時若喚作溈山僧却又是水牯牛若喚作水牯牛却又是溈山僧且道汝等喚個什麼即得當時有僧出云和尚若恁麼某甲相隨去也山云汝若去切須啣取一莖草來在汝等且道是什麼意思也須要會得好在今日老僧則不然須知雲月是同溪山各異何用待至百年即今有人喚老僧是牛師即作牛鳴一聲若有人喚老僧作馬師即作馬鳴一聲正恁麼時喚牛是喚馬是喚老僧是即如牛馬事且置怎奈老僧何況又是華嚴道塲八十一卷經文畢在今日老僧亦當從頭敷演過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摩竭提國阿蘭若法菩提塲中乃至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着而不證得高聲曰前文竟下座。

臘月朔日上堂云古人道三世諸佛不知有黧奴白牯却知有三世諸佛不知有者以彼從來未曾噇酒黧奴白牯却知有者為伊啟首原無讀書眾兄弟汝等若恁麼會得須知老僧[A12]已兩手分付汝等了也若恁麼不會切忌他時異日不得胡綂亂綂去八十翁翁入塲屋不是小兒戲佛法不是細事知有不知有汝等珍重各各務要會取個分曉去下座臘盡日上堂曰老僧生年屬[A13]己酉從隔歲戊申巳過了六十花甲一轉矣今春啟首至此又是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分自初正月一日始日日起來只是着衣喫飯屙屎放尿過了竟無個事與眾兄弟商量得茲既到了年盡月盡夜頭亦想不起個說話可說止有兩句說話咦歲事盡從今夜畢明朝生意從新起擲拂子下座。

晚話

上堂師云不憶當初釋迦老子也知有這個時節一日在靈山會上於人天百萬眾前拈起一莖合歡梧桐花示眾時幸喜有迦葉尊者出來微笑了一笑做得個解交不然直饒是老釋迦也未免納敗缺有分今日在老僧則不然先納了敗缺然後舉似始得何也今時又不同那一時多矣試舉看遂竪起拂子云汝等眾中有會得這個麼若會得這個了須知還有那一個未會在若更會得那一個了遂擲下拂子竪起拳頭云老僧手何似驢蹄良久乃下座。

上堂師云若論這一着子今時難得其人若老僧一總不說如氷壺夜靜水洩不通更若老僧略通一線則有多門方便又成路布葛藤葢從上佛祖辜負處且置而不言只不欲辜負了達磨大師自南天竺國特特航海而來至此方當初只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若據二祖神光斷臂後乞安心時達磨云將心來為汝安二祖曰覓心了不可得磨云為汝安心竟若人於此領會得便休無事不畢更若未會須用傍通一線始得如古人云三界無別法唯是一心作于是即知目前山河大地明暗色空草木昆蟲人畜等物事事法法無非總屬吾心故云唯吾心外無一法可得是也何得如此以萬物非吾心則不可知以吾心非萬物則不可見于是當知吾心即是萬物萬物總屬吾心所以凡是見物即見吾心是也如金剛般若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謂何也馬祖云即心即佛又謂何也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又謂何也即如馬祖曰非心非佛又作麼生南泉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又作麼生南嶽大師云喚作一物即不中臨濟大師云汝等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在汝等面門出入初心未證據者切須看看六祖大師又云我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相又作麼生若論如此種種說話不同了不如向前道一個不會恰好且截斷葛藤下座。

上堂師云老僧從十八歲學道至此四十四年以來始會得達磨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底一着子今日特特挑在棒頭上賣與諸人要買底趂早買要會底趂早會過了此一時恐只要待彌勒下生始得且如何是心除我自知外無別有心除我自心外無別有知如此知不為不明且如何是性除我自性外無別有見除我自見外無別有性如此見不為不徹若要明心見性但會盡此兩轉語管保自得矣更有兩轉戒語一總說與汝等切不得以知為知知即無知又不得以無知為無知無知即知切不得以無見為無見無見即見又不得以見為見見即無見由楞嚴所忌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珍重會去。

上堂師云禹門院裏禪大似他鄉村中個太醫無多方藥頭止有一帖平胃散不管他瘋勞臌膈四百四病一切內外科雜症總與他這一味藥頭不管伊茶湯裏也着上些粥飯裏也着上些水裏也着上些米裏也着上些油鹽醬醋裏也着上些蔬菓麵食裏也着上些閒忙動靜處也着上些行住坐臥處也着上些但肯餐采底一任伊飡采但肯咬嚼底一任伊咬嚼直待伊年深日久了眉鬚墮落底自然長出眉鬚來髮毛脫掉底自然長出髮毛來破皮底自然收口肉爛底自然生膚黃胖底血色自然如舊骨瘦底肌膚自然潤澤跼攣者手足自然舒伸只要教他依還復初一如舊時人耳世間不肯服藥底止有兩種有一種最可憐生喻如老鼠入牛角要鑽也鑽不入要咬又咬不動只得殷忍而退果若是個獅子兒不免要奮其全威吒呀哮吼一聲時直得羣狐喪膽百獸魂飛獨行獨步隨方自在放曠遊行也恠伊不得喝一聲下座。

安千日華嚴禪期上堂祝香云此一瓣香不從天降豈逐地生用山僧信手拈來爇向爐中端為供養千花臺上百寶光中千百億化身釋迦牟尼佛大悲觀世音菩薩大智文殊師利菩薩大行普賢菩薩等次一瓣香端為供養笑巖堂上傳曹溪正脉三十二世月心寶大和尚用酬法乳以至荊山珂夢塘覺樂菴悅和尚次一瓣香端為報祝今辰當齋施主質齋湯老先生大檀越祿位榮遷官高極品上同許氏太老夫人福如東海滔滔壽比南山鬱鬱以及十方諸大檀越均為報祝就座云靈光獨耀迥脫根塵今古洞然聖凡靡間遂舉起拂子云汝等還知有這個事麼當恁麼時錯過也不知千日禪期始於今日華嚴法寶八十一卷經文總未提起一字且把目前事試檢點理論一理論看即往時靈雲道三十年來尋劒客幾迴葉落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而今更不疑當時有個玄沙備禪師聞云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後來會見靈雲說話了却云你恁麼方始是徹徹與未徹且置之勿論試問現前大眾道若靈雲當初果然見這桃花也未若真實未見這桃花時又何曾得悟道來更若謂畢竟眼裏見這桃花了又爭得悟道去山僧今日路見不平只得勉強為伊頌出曰堪[A14]羨靈雲初悟道徹未徹已見玄沙古今物我曾無間所以碧桃還放花這四句偈汝等直下便會去即今日便是古時若一總不理會得即古時依然還同今日既到了這個時節更說個什麼可謂啼得血流無用處不如緘口過殘春咦到了他時異日有個人夢見也未可知下座。

上堂師云所言法界性體其綿密如光之與音圓滿具足湛然常住周徹無礙淨徧滿故清淨不動平等如如含容廣大無欠無餘所以云淨法界身本無出沒大悲願力示有去來我如來所乘四洪誓願力故誓度一切有情雖同人生死去來其實不爾非似他世人無明未破於生死去來有礙而不自在故也然而去來無礙於彼有異唯所秉法界性體彼此無殊如法界性體圓具有十四聖六凡是也疏喻同十圓鏡子第一圓鏡中光音徧布於九圓鏡中九圓鏡中光音總攝在第一圓鏡中其鏡中光互相攝入大小相容一多無礙其圓融又如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是也思而可知矣以其四聖六凡同一根本無得無失故耳故華嚴首先倡云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着而不證得者於是知如來無分人我相有優劣見也故圓覺首又告文殊云一切如來本起因地皆依圓照清淨覺相永斷無明方成佛道葢知爾我既秉此父母色質以來為無明封固未破不得不起妄想不得不生執着要識無明麼且看如來告文殊曰善男子云何無明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猶如迷人四方易處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華及第二月善男子空實無華病者妄執由妄執故非唯惑此虛空自性亦復迷彼實華生處由此妄有輪轉生死故名無明又善男子此無明者非實有體如夢中人夢時非無及至於醒了無所得既識此無明[A15]已於生死事當下便了即識此法界性體莫不圓滿具足矣老僧今見汝等也正是個噇酒糟漢一般如我昨所說物不遷題旨中云世相本空俱無自性之說何曾理論一檢點來若世相有個自性於他本空則不合矣倘本空亦有個自性於他世相固亦有妨殊不體世相無自性故當體是個本空本空亦無自性故通身是個世相於是則知世相既不可得即本空亦何可存吾所謂十方無壁落四面亦無門但得安身處天空放白雲下座。

上堂師云老僧今日索性𢬵個肚裏痛徹底掀翻一總與你們說破了去罷上至十方三世一切諸如來中至過去現在未來一切諸菩薩羅漢聖僧等下至三世十方一切諸眾生軰所秉者總是這一個靈知唯這箇靈知從本[A16]已來原無自性無內無外無有中間見如不見聞如不聞覺如不覺知如不知所以云如夢如幻如泡如影盡十方世界都盧是一個靈知即這十方世界從本[A17]已來初亦原無自性亦無內外中間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即這靈知便是個十方世界所以云知即無知無知即知總是一個無別有第二個靈知也乃至中閒無針劄𦉑縫處不是這靈知流行運用底所在故肇法師云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即神汝等果然信得極認得這靈知是一個了且看我老僧今日若見東風來時老僧便向東邊倒若見西風來時老僧便向西邊倒若見從四方八面來時老僧但隨處倒總不見恁麼來時老僧且喚侍者點取一甌茶來我喫了歇去老僧今日沒有閒工夫只管與你們扯葛藤無有了時也若有人問為什麼見東風來却向東邊倒見西風來却向西邊倒耶老僧向云我為恐東風來吹閃我這邊腰不得不向東邊倒又為恐西風來吹閃我這邊腰不得不向西邊倒但恁麼說話了做個合煞退去下座。

上堂師云盡十方世界是一箇靈知這個說話但肯相信乃至上智下愚皆會得只是欠如老僧打初從琉璃燈下認得這個源頭何如當初水老和尚云自從一喫馬師踏直至如今笑不休是也便可隨機權變應用無方說有一物也得古人所謂有物先天地是也說無一物也得所謂無形本寂寥說不生者能生生所謂能為萬象主說不化者能化化所謂不逐四時凋是也只是認得這本體了於生死之際方可說得本來不曾生本來不曾滅始可說無得無失無去無來耳楞嚴所謂若能轉物即同如來又金剛般若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皆方便門又修多羅曰非離真別有立處立處即真所以古人擎义打地竪指竪拳吹布毛滾毬子拈椎舉拂栢樹子麻三斤須彌山乾屎橛昔人俱為死却偷心不起妄想分別無有執着始得悟入故華嚴云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着而不證得者此也以其盡十方世界總是一個靈知了無有個是與不是當下豁爾了悟擴而充之凝焉廓寂湛然不動寂滅現前清淨圓通了然無礙矣到此之際若要更起個念頭用知這個本體又如何起得來以其通身是這靈知了不聞永嘉大師云起知知於知後知若生時前知早[A18]已滅二知既不並但得前知滅滅處為知境能所皆非真所以云今言知者不須知知但知而[A19]已可見這個靈知止是一個耳余故所謂除自知外無別有心除自心外無別有知者亦止是要明這知體本來是一個無有第二個知體可指以其無可指故所以云無有不是者故謂盡十方世界總是一個靈知更沒有第二個靈知可指者此是無生旨唯其知境可指知體不可指所謂靈知者也且截斷葛藤下座。

上堂師云諸大德汝等世間人都將謂這靈明不昧之知錯認以為正見而不知正是汝等無明業識妄想顛倒之見為生死根本者此也豈識夫真知無知真見無見真聞無聞真覺無覺歟故我如來不得[A20]已將這世間見聞覺知事物喻之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電者以此故也即楞嚴謂陀那微細識習氣成瀑流真非真恐迷我常不開演亦為此故也汝等果信得極以此之故當下劃然了即現前更有什麼是之與非迷之與悟真與假智與愚得與失閒與忙動與靜去與來無善惡之可論量無生死之可安排只可隨緣着衣喫飯依分度時永嘉所謂了了見無一物亦無人亦無物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是也下座。

小叅師云要識這個靈知須有方便當知更有知與無知之分無知可指知不可指何也可指者為有色相故不可指者為無形影耳又知與無知雖異其實本來一體以俱無自性故所以云知即無知無知即知然亦無知可指知不可指何故以知即無知無知即知耳又知境可指靈知不可指何也不聞永嘉大師云起知知於知後知若生時前知早[A21]已滅但得前知滅滅處為知境於是知靈知止是一個無別有第二個靈知也所以謂知境可指靈知不可指矣若其靈知可指應有兩個又若靈知設可指亦不得謂之靈又靈知若可指善財當時叅德雲比丘何故不只在妙高峰頂見却要他日在別峰相見也法華何云言思不可示分別不能解耶老子尚云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且言之尚不得况可指乎所以云知境可指靈知不可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