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覺浪盛禪師語錄卷五
峨峰小參。師良久,策起眉毛云:「見麼?某甲曾親見峨峰和尚來,莫道今日始到此中也。秪如踏斷千峰轉身就父,更將個甚麼呈似諸公聻?」乃舉如意云:「噫!無影枝頭凝玉露,滴滴能開五葉花。」
小參:明夜虛空悟道,今朝萬象告報;驚起北斗南星,翻天撲地𨁝跳。幸有日月證盟,晝夜如常照耀無端,沒孔鐵鎚開口呵呵大笑!笑個甚麼?笑他過去毘婆尸佛早留心,直至如今不得玅,豈有頑空之徒能通向上一竅?新壽昌長老,本當夜明出生,爭奈聞之忍俊不禁,向孃肚皮裏大喝一聲:「咄!你這廝,你何知?不特虛空能悟道,虛空成佛[A1]已多時。」
小參:過去心[A2]已過去,電光石火杳難追;未來心又未來,兔角龜毛挑不出;現在心雖現在,水月鏡花爭摸捉。良以昏沉成國土、散亂作眾生,釋迦從無始劫,刻畫晦昧之空;彌勒盡未來際,鉤鎖色雜之妄。仔細簡點將來,大是開眼作夢。秪如今日壽昌又教人參究個甚麼?一語頓消千古恨,自教天下免干戈。
小參:「一性融通一切性,文殊莫出女子定;一法遍含一切法,罔明彈指便超脫;一身普現一切身,瞿曇弄假卻成真;一命永証一切命,坐斷聖凡行正令。性法身命曾無別,日可冷兮月可熱;不是死中得活人,誰能解此同心結?這箇結,甚奇絕!饒是德山托缽,與岩頭、雪峰這般毒口蛇心,畢竟三人證龜不成鱉。」便歸方丈。
蓮山小參:「昨夜得一夢,無人原得,若是溈山、仰山、香嚴一等糊塗人,互相鈍置不少,還有原得者麼?」僧纔出,師便打,僧云:「某甲未開口如何便打?」師云:「我原得你未夢見在。」
小參。展兩手云:「會麼?」復顧大眾云:「各展兩手看。」眾無對。師震聲云:「饒君掬盡千江水,難洗今朝一面羞。」
塔樓峰小參:雨打虛空濕,自愁無曬㫰;急敲石火烘,汗滴龜毛上。這一滴!西天東土真消息。
廣照寺小參。師擊案云:「我有一機,瞬目視伊;若人不會,別喚沙彌。此香嚴悟後句也。只今眾中還會麼?」眾無語。師復云:「山門前金剛為甚常努目?佛殿裏羅漢為甚常欣眉?圓通殿觀音為甚常自在?若會得我這三句,便會得香嚴悟後句。大眾!汝等終日山門前走、佛殿裏坐、圓通殿行,為甚麼不會這箇消息聻?」良久云:「智者聊聞猛提取,莫待須臾失卻頭。」
小參:秦時鍍鑠鑽頭新,拈起偏能殺活人;晴久也須加一劄,髑髏半夜發清吟。且道吟個甚麼?咦!一曲兩曲無人會,雨過夜塘秋水深。
小參:木人特地擊鐵鼓,大蟲吞卻石老虎;八角菱花北斗藏,驚短法身三尺五。若向此中會得來,打破虛空許誰補?你若不會,且待臘月三十日,參取雲門普。
冬至小參:「群陰剝盡,一陽復生;欲見天地之心,須識乘除之法;法無異法,妄自取著。」乃舉如意云:「看看!如意子吞卻乾坤去也,汝等向何處安身立命?」一跛僧出,問:「梅花未發時如何?」師云:「太早生。」進云:「梅花[A3]已發後如何?」師云:「太遲生。」進云:「恁麼則風霜都喫盡,獨占普天春?」師云:「切忌道著。」進云:「丹霞寒,燒箇木佛,某甲寒,燒箇甚麼?」師云:「拋卻拐子著。」進云:「全得他力?」師云:「好與三十棒。」僧禮拜而退。
小參:自入院來三閱月,貓兒趕鼠咬生鐵;東逃西竄轉茫然,何如捉箇直下囓?直下囓,無點血!惹得傍觀底叫道添鹽添醋,卻也料掉沒交涉。沒交涉,且歇歇!眼睛莫定動,自有好時節。
除夕小參:道頭便知尾,不如蘇州有。我在獨龍崗畔拾了一副剪鏡尺,至今無人折合得,若折合得,莫拋向炭堆裏去;更有臘月扇子一把,亦混在裏許,直須尋索出來還我,其有個犀牛兒在。何故?以彼解三十,日夜看圓月。
福山徒眾至小參。卓拄杖云:「這個杖子前年住壽昌,穿卻西竺鼻孔;去年住福山,擉瞎紹隆眼睛;今年住匡廬,敲出圓璣骨髓。且道這拄杖子三處主持,那一處最得力?」復卓拄杖云:「受恩深處親骨肉,不是冤家不聚頭。」
西方菴請小參:一棹輕舟泛碧流,小蓮花剎正當洲;江山繞檻機全勝,誰向其中不遠求?且道如何便得自肯去聻?偶因風便登沙岸,笑看波間數白鷗。
解制小參:鼓山結制[A4]已百日,也只是打得個草稿。且道這草稿還是山僧與諸人打底、還是汝諸人自家打底?若向這裏認得題目分明,不妨就裡歸家,大好一個落處;其或未然,縱你扭捏得成,爭奈東里子產拱身退後。
延平華藏室小參。卓拄杖云:古佛堂前誰共參?百城煙水有司南;杖頭到處風光好,指出門前大好山。且道大好山意旨作麼生會?若作大好山會,又蹉過長安道;若作長安道會,又蹉過大好山。畢竟作麼生始得不相違去?若向這裏會得,不惟親見先壽昌和尚,抑且不勞彈指華藏門開,與文殊、彌勒把手共行;其或未然,須學善財親著力,莫嫌腳瘦草鞋寬。
師誕日小參。良久云:「會麼?山僧在母腹,有一則公案,如今[A5]已分明舉似諸人了,汝等須親切記取,莫待㘞地一聲時又忘卻了。會麼?」眾無對。師云:「父母所生口,終不為君通。」
小參:「參學須先有個痛切心、傷感心,如雪恥報仇底人,始能斬截生死頓明心性。不見德山號『周金剛』,為蜀中義虎,聞南方有直指人心成佛之說,乃謂:『魔鬼子敢自妄言,吾當往摟其巢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這箇便是能與佛祖為生死冤家者也。及遇婆子買點心,被他問:『《金剛經》以三心不可得,上座要點那個心?』直下便打折了金剛擔子矣!若是如今弄虛頭禪客,便好劈面一掌,或推倒點心架子去,何肯輕放過他?此古人不親見得,決不肯自欺也。乃到龍潭,正以不見自[A6]己落處,問云:『久嚮龍潭,及乎到來,潭既不見,龍又不現。』龍潭不合為他下註腳,曰:『子親到龍潭。』若是今人便拍盲領會,曰:『不見處,便是我親見也。』即死在他語下瞎弄將去,又安肯必須親自見得乎?於是乃親依龍潭。一夜因接紙燭,驀被潭吹滅,乃大悟曰:『從今不被天下老和尚瞞也。』以故龍潭大稱之曰:『可中有個漢,牙如利劍口似血盆,於孤峰頂上呵佛罵祖去在。』使德山當時無摟人巢穴、滅人種類之痛心,到此焉能為婆子摟其巢穴,又為龍潭滅其種類,而立地如獅子之出窟、寶劍之揮空乎?此皆其痛心、傷心、不欺心之所致也,又豈別有參禪之法乎?又如臨濟亦無別參禪法,只是一個不肯自欺,當三遭痛棒不得㘞地痛快,終日不肯妄意領略,必須于大愚言下頓悟老婆心切,然後得大痛快,始能于黃檗面上捋虎鬚也。是彼何曾因參玄要、賓主、人境、照用,而後始頓悟哉?他大徹後人得座披衣自解作活,而生擒活捉天下英雄,全是這些子鋒鋩,彼又何曾以死語死法繫綴于人乎?今人皮下無血無為,生死心不去,本分上一口咬斷,卻如狂狗逐塊,咬他文字語言道理機鋒以為參禪,真個掩彩殺人,如何得到德山、臨濟底機用?不見古人頌他:『一拳拳倒黃鶴樓,一踢踢翻鸚鵡洲;有意氣時增意氣,不風流處亦風流。』蓋從上諸祖,只是與人助得發機,如放大鏡砲相似,你腹中無許多猛烈火藥,我雖有火引,如何點發其驚天動地之勢?你果有古人如此痛憤傷感,自能觸發得大徹大悟也。只此一個痛憤感傷,便是撥亂反正,定國安邦之真作略也。」乃喝一喝而起。
立春小參:春王秉令,萬物咸新;小往大來,地天交泰。拄杖子衝散三十六員天罡、撞倒七十二座地煞。剛剛太歲頭上打一棒,泥牛忍痛不禁,直得掀翻劫外拶斷命根,乃㘞地一聲曰:「恩大不能窮罔極,將此深心報太平。」
司禮高軔初居士普同塔前小參:內秘外現,東湧西沒;卸蟒玉榮,隱龍王窟。成祖剎之莊嚴,操梵行之嵂崒;鼻孔撩天雙箸垂,腳跟點地千峰突。生秉金剛心,滅純堅固骨;感神鴉之啣薪,入靈燄而超忽。三世相承願力深,千生不昧靈明揭;不同生死能普同,無縫塔中藏日月。
小參:人人腳下有一地步,為甚麼踏不著?人人眼前有段風光,為甚麼看不破?人人全身在這裏許,為甚麼無個入處?不是踏不著,秪為向外馳求;不是看不破,秪為妄生分別;不是無入處,秪為承當不下。雖然,也須是親自踏著、親自看破、親自承當一回始得。何則?不見道:「精金烹大冶,美玉出藍田。」
小參:「十五日,面前黑似漆,兩眼對兩眼,見見不能及。不能及!揭地掀天無處覓,忽然吹滅龍潭燈;萬仞峰頭揮楖栗,大地聖凡齊叫屈。」卓拄杖云:「還有為大地聖凡雪屈者麼?」眾無對。復云:「大地聖凡有甚麼屈聻?」
小參。拈拄杖云:「橫按莫邪傳正令,太平寰宇斬癡頑。正當恁麼時,還是太平?還是擾亂?試出來定當看。」眾無對。云:「東家人死,西家人助哀。」
小參:「坐久卻成勞,出門又是草;風吹瓊樹枝,紅日照杲杲。昔夾山與定山同行,言話次,定山曰:『生死中無佛,即無生死。』夾山曰:『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互相不肯,同上大梅山見常公。夾山便舉問:『未審二人見處那個較親?』梅曰:『一親一疏。』夾山復問:『那個親?』梅曰:『且去,明日來。』夾山明日再上問,梅曰:『親者不問,問者不親。』夾山住後自云:『當時失一隻眼。』雪竇云:『當時換得一隻眼。』」山僧云:「定山只見錐頭利,夾山不見鑿頭方,那堪更問誰親?所謂一字入公門,九牛拖不出。大梅雖似當斷不斷,不同德山、臨濟用事,然其陷虎之機殺活有在。秪如雪竇道他換得一隻眼,還有簡點得出者麼?若有,亦許他具一隻眼。」
小參:道是則觸,道非則背;觸背雙超,是誰自在?可笑野狐不落,百丈不昧,未免滯句迷宗,乘言逐塊。直饒他是個斬釘截鐵漢,也須能喫杖人痛棒得個轉身,始到佛祖不能安排超出聖凡格量之外。汝諸人會不會?大家共唱太平歌,乃知法施真個大。
小參:古德云:「我若一向舉宗門中事,直得法堂前草深丈二。何故?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學者勞形,如猿捉影。」徑山則不然:「我一向若不舉宗門中事,直得世界黑漫漫地,無有向明處。何故?宗門玅唱,如日麗天;凡有目者,無不皆見。」諸仁者!且道山僧恁麼舉,還與古人有同別也無?到者裏也須具眼始得。不然饒他古人不舉宗門中事,法堂前未免草深丈二;饒我[A7]已恁麼舉,世界亦未免黑漫漫地。
太平各菴請小參:「真獅子兒一撥便轉,大香象足截流而行,若是群小野狐則疑慮不濟,何堪作者之機用?昔有僧問古德云:『如何是佛?』德云:『我向汝道,恐汝不信。』僧云:『和尚誠言,安敢不信?』德云:『你即是佛。』僧云:『如何保任?』德云:『一翳在眼,空花亂墜。』此便是師資奇特之遇也。古德太煞狼手,如將一千二百斤擔子便教此僧擔,窺見他是個鐵骨漢,一肩即能荷負,乃引上萬仞懸崖極力一推。且喜此僧卻能撒手橫趨而去,豈不痛快?今太平諸禪人發勇銳心來親杖人,使諸禪人有出問:『如何是佛?』我則道:『問佛且止,如何是你?』果是有血性漢子,被者一拶即猛省曰:『便恁麼去時如何?』杖人不妨荅個:『錦上添花色愈鮮。』豈不更痛快哉?雖然,且道山僧與古人有同別也無?噫!也須你各各別具隻眼始得。」擊如意云:「珍重。」
諸善人為求慧壽嗣請小參:日南午!聖人作而萬物睹;水流溼而火就燥,雲從龍而風從虎;野老門前歌太平,三歲孩兒打花鼓。打花鼓!莫來攔我毬門路;紛紛齊跨玉麒麟,鳳凰山下參老古。老古摩頂稱善哉!信為道源功德母;智慧壽命從茲生,一切嗣子從此數。汝修善則得樂;汝作惡則得苦;汝能戒殺放生則有慈悲種子,可免輪迴冤報與刀兵之災危;汝能念佛參禪則有智慧種子,可超生死業識與開心性之奧府;汝能一一於此信受奉行,則不異靈山親授記於你汝。
諸居士請小參:信人不如信法;信法不如信心;信心不如透脫,則有機有用、有殺有活;能驅耕夫之牛,可奪饑人之食;攪長河為酥酪,變大地作黃金。其或未然,不免弄光影子,有甚交涉?昔大梅禪師嘗問馬祖:「如何是佛?」祖云:「即心是佛。」梅有省,即往四明山隱居。後馬祖遣人去驗他曰:「馬大師近日施設又別也。」梅曰:「如何?」僧曰:「非心非佛。」梅曰:「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即心是佛。」祖歎曰:「梅子熟也。」這個便是信法而能信心也。汝諸人皆是為法而來,還信得自心麼?若信得及,則心外無佛;若信不及,切忌向光影門頭自埋沒好!珍重。
小參:天不高,地不厚!俯仰之中誰永久?超然能悟此靈知,天上人間何表表?汝諸人,須自保!莫隨妄想空顛倒,斬釘截鐵出凡流,只今成佛未云早。既不早,急奮吼!我不輕於汝等,汝等皆當立地搆去,則一切功德智慧莊嚴曾無欠少。我不孤負你,你無自負好。
薦亡請小參。良久云:「會麼?此中有個定盤針,佛祖聖賢皆取正;有能覷破此幾微,生死海中超性命。諸仁者!針在何處?」以如意指云:「見麼?這裏見得,便見重陽九日菊花開,一句全提千古令,驚起石埭沈總戎,忙攜妻子道:『快走快走!』一拳打破陽臺鏡,拍手相將出鬧藍,繁興永處那伽定。且道誰為作證?不見似舅底外甥,親到靈山代皈命。」
非遠請小參:鼠咬頭巾破,火燒裙帶香;這些消息子,不待更商量。非遠昔來石耳峰前,正值猛虎當路;今到靈山堂上,方逢毒鼓驚天。到者裏直須拼得性命全機拶透,始知有急切相趨事,鞭起泥牛耕石田。
小參:有無偶欲結交,特地反成憎愛;更擬合避嫌疑,冤哉沒處躲背。露柱撞碎額頭,直得血濺梵天;虛空觸破肚子,卻乃皮如蛇蛻。德山、臨濟路見不平,一個棒如雨點,一個喝似雷轟;洞山、雲門傍觀最親,一個機外殺生,一個句中利害。轉使兩下,冤深流毒汝輩,杖人到此作麼生柰得彼何?乃為他擒出板齒生毛。老趙州問渠:「狗子有佛性也無?」向者個道:「有。」向那個道:「無。」成此兩邊隔礙,者老妖精卻道:「皆是出彼狗口問有問無。」爭怪得我杖人大笑曰:「勘破者老淆訛也。」到此鯨吞海水盡,露出珊瑚枝,凍殺者法身,風月難遮蓋。汝等諸人會也不會?你若果然不會,自有露柱當罪,虛空當罪,與你無干,各自請退。
小參。拈竹篦子云:「佛也!靴尖綻線;祖兮!腰帶生蟲。之乎勿左,者也地水豈右?火風塊石舂爛難碎,太虛打破易縫。白牯黧奴何所恃而貢高我慢?黃頭碧眼作麼的乃作啞粧聾?拄杖子決斷不下,自[A8]己[A9]已喫了三頓竹篦子,指點得透未免孟浪無所適從。今日潦倒,憐兒不覺醜,抖擻屎腸為汝盡底說破,他時大徹大悟之後,切忌逢人靠實脫空。如何不靠實脫空?」有僧出云:「石女彎弓射斗牛。」師云:「他為甚麼要射斗牛?」僧擬議,師喝云:「這脫空漫語漢。」以竹篦打散。
小參。拈如意示云:「會麼?知有者始解奉重,到者裏自作得主,始能于生殺法中逆順自在;不則自救不了,何能出生佛祖慧命哉?雖然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同門出入者,非冤即是親。不見鴦崛摩羅尊者是箇殺人不眨眼漢?六親不顧只圖快心,驀地被箇佛口蛇心的老瞿曇輕輕一句咬殺,乃命他托缽去,卻好撞著長者是個冤家,彼有婦產難求為救濟。者漢到此一毫鋒芒用不著,乃曰:『我是初學,待問世尊!』來著甚死急,為俗人討催生散。者瞿曇舌裏藏刀,且掇一鼠粘子毒似砒霜曰:『我從聖賢劫中來未曾殺生。』誰知正攻著殃崛負痛處,將謂代人傳語,不幾喪身失命哉!且喜彼[A10]母子不曾沾著毒氣兩得分娩,使沾著了些,豈得俱活?若恁麼則我此現前大眾與央崛等,誰不聞此未曾殺生之語?者箇淆訛在甚麼處?何不超然分娩去?」復拈如意云:「者箇便是杖人取底疏山曹家女,乃吾洞上血脈,服侍我久,懷得一胎未曾出生。還有道得一句,使此即分娩者麼?噫!驀能撞出頭來者,便是指天指地人。」
小參:「冷灶裏也有人能下火;熱鍋裏也有人能著水。秪如四壁蕭然一貧如洗時,還有奇男子、巧媳婦能不為無柴無米所苦困,而不餓殺凍殺,且能自作活計者麼?若有,許他生死海中迥出,魔佛界裏橫行。不則,如汝等終日穿衣喫飯,忽被一人拶著便無出身路也,豈不痛哉?且道是甚麼人,乃能于此施殺活聻?」喝一喝,下座。
冬至小參:向上一路,千聖不傳;正令全提,十方皈命。正恁麼時,直須識得主中主,始能為毘盧師法身父,與十方塵剎諸佛作藏心,與法界聖凡依正造慧命。所以不動心印,華藏全彰;主伴交參,古今無間。若向者裏透得去,則求其一毫潛見剝復與迷悟、終始之異同,了不可得也。雖然,若不親的覷破此個機關,又誰能向塵中作主,使化外來賓於類不齊、混不得處,傳此佛祖不傳之慧命,為世法出世法之宗本哉?會麼?各自儼然,好生尊重。
鈕天倪薦室請小參:「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還知現前這一念不生不滅底主人公麼?若知,得則天上人間隨意自在。」復云:「七賢女其入林游,覿面全提各展眸,谷響山中應作麼?春花春鳥十分幽。孰能幽?鐵牛不食欄邊草,直入孤峰最上頭。」
嘉禾歸居士薦子請小參:鏡光無異影,眼幻卻生迷;驚破玉人夢,黃鸝枝上啼。諸仁者!嬌花易謝誰憐弱?喪知歸嘉實晚成。自喜傳芳有在父子之恩親,不爽去來之義命靡常,就中撥轉機關,格外濬通法脈。只今當如何撥濬?心契可能形再合,春還應見樹重榮。嵩乳和尚訃音至小參:逝者果如斯夫!猶有不舍晝夜者在。花卸[卄/(衣-〦+二)/口]林,清浦渡頭;煙棹冷月沈東海,通玄嶺外夜猿哀。雖然,此是今時門中世諦流布邊事。秪如法乳相關別有親切一句作麼生?神其鑒諸,玅協斯在。
博山小參:賓頭盧尊者應阿育王齋,乃策起眉毛云:「大王會麼?我於阿耨達池龍王請佛齋亦預其數。」者箇臊鬍子,雖則冷面熱瞞,卻能撩人巴鼻。何如我博山座下有個老骨董,不學長汀子於十字街頭伸手乞人一文錢,偏於龍象蹴踏底腳跟下緊峭他底草鞋,也不曾放過一個。今當從心之年,卻做些饅頭䭔子,與一眾橫咬豎咬,忽然咬著舌頭,乃知老骨董有紅線穿人鼻孔在,杖人不免打個呵呵!且道笑個甚麼?一把柳絲收不得,和煙搭在玉欄杆。
小參:欲行奉馬,當食進鹽;王索僊陀婆,智乃在機先。鳳林關鍵太密,十字街多白拈;靈龜脫殼方堪占,不卜孫臏無飯錢。況乃久雨不晴,打濕眉毛,無處曬眼;只得橫眸讀梵字,彈舌念真言;爭柰吹火常尖嘴,柴生滿灶煙。
小參。卓拄杖云:「天晴日頭出,雨落地下溼,可憐見打失了許多人眉毛腳跟也。六祖問南嶽:『甚麼物,恁麼來?』當時便好打,何待八年後始道得箇『說似一物即不中』堪作何用?先博山逢人便道:『一口氣不來,畢竟向甚麼處去?』當時便好打,何待黑牛臥在死水裏,更不見出個蹄角踏殺天下人去?如今還有與六祖作主、與先博山出氣者麼?出來與拄杖子相見,放過即不可。」拈拄杖打散。
小參。召大眾:「腳跟下事作麼生?」眾無對。師云:「剔起眉毛看[A11]已蹉過也。」復擊如意云:「天不能蓋,地不能載;可笑韶國師,無錢做買賣。無端撞著把破木杓底老龍牙,兩個漆桶渾不快,直饒向曹源一滴水裏翻身,依舊赤土塗牛妳。分付汝等,橫三豎四中,切忌被那沒面目大王捉敗。」
壽昌使至小參,舉:「玄沙遣僧致書上雪峰,峰揭開緘,見三張白紙,乃拈示眾云:『不見道:「君子千里同風。」』沙聞之曰:『山頭老漢蹉過也不知。』」杖人云:「以尋常觀他父子,大似家富小兒嬌,殊不知雪峰慣撒漫天絲網,玄沙卻肯向明眼人前打失鼻孔。今日壽昌成長老,遣使到博山為杖人作供,乃有一牘,即以火焚之,不妨千里燒卻人眉毛,但汝等喫他油麵䭔子,切忌東屙西屙。」
小參,舉:「雪峰一日云:『此事如一片田地相似,一任眾人耕種,無有不承此恩力者。』玄沙云:『且作麼生是一片田地?』峰云:『看!』玄沙云:『是則是,某甲則不然。』峰云:『你又作麼生?』玄沙云:『秪是人人底。』師云:『一千五百人善知識!』父子親承作,恁麼舉止雖好,一片田地未免互相荒棄。若問博山作麼生是一片田地?便與一棒,教他知些痛癢,則種田博飯有餘力,鼓腹謳歌樂太平。」
小參,舉:「龍潭一日問天皇云:『某自到來,不蒙和尚指示心要?』皇云:『自汝到來,吾未嘗不指示汝心要。』潭曰:『何處是指示?』皇曰:『汝擎茶來,吾與汝接;汝行食來,吾與汝受;汝禮拜時,吾與汝合掌。汝更疑何處不是示汝心要?』潭忽然大悟。笑巖拈云:『龍潭恁麼問,天皇恁麼荅,若不悟去,幾成世諦。若實會得,凡聖秪有虛名,迷悟皆為剩法;若實未會,不可瞎驢趁大隊。』」師云:「大小天皇雖則一期點化,爭柰將石頭一宗打破狼藉,那堪笑巖又向糞埽堆頭添了許多臭穢薰人?博山恁麼道,汝等又向何處措手足?各自散去,切忌磕破瞎驢鼻孔。」
小參。卓拄杖云:「我有一句到你,不如拄杖子一句到你;拄杖子一句到你,不如你一句到拄杖子。如何得你一句到拄杖子?擬議即打折你驢腰。」
小參。舉:「紫湖禪師一夜大叫:『有賊!』大眾皆驚起,紫湖於法堂前捉住一僧曰:『賊在者裏。』僧云:『某甲不是。』湖曰:『是即是,你不肯承當。』」師云:「我聞紫湖有惡狗,善能咬人性命,原來也只是吠聲無能啀實。雖然,做賊人心虛,暗地裏咬死一個半個也不見得。我博山門庭廣大不養此物,只有一把吹毛利劍掛在冷處,有不識好惡者犯其鋒芒,教他自喪身命。我者裏不動聲色坐致太平,汝等大眾也須防慎始得。」
小參,舉:「長慶示眾云:『撞著道伴交肩過,一生參學事畢。』」杖人云:「撞著道伴交肩過,一生冤結不開。且道長慶與杖人撞著,是個甚麼道伴而利害如此?秪如汝等摩肩接踵在者裏又是個甚麼?試道看?」眾無對。師云:「也怪汝等不得。」
小參,舉:「巖頭見菴主拈一把斧云:『道得也一下,道不得也一下。』主不對。巖頭擲下斧云:『草賊大敗。』乃舉似德山云:『洞山門下不道全無,德山門下未夢見在。』」師云:「惜乎!德山放過。問他德山門下又作麼生?待擬對,便好痛棒打出。雖然,秪如巖頭拈斧問汝,大眾又作麼生對他?他道:『洞山門下,不道全無。』何處是洞山門下底事?若透得去,可以全機敵勝;不則,盡是立地死漢,要夢見古人也未得在。」
入堂小參,舉:「良遂法師參麻谷。谷見來即拈鋤入園,遂即隨入;谷見彼來即出園,入方丈閉卻門,遂乃敲門,谷云:『是誰?』遂於言下大悟曰:『和尚,我若不至,洎被者兩部經論誤殺。』便歸散卻眾曰:『汝等知處,良遂總知;良遂知處,汝等不知。』」師云:「麻谷未曾與一語,如何纔敲門便悟去?杖人亦敲門進堂,汝等面面相見如何不悟?又如何是良遂知處汝等不知?秪者些子便是古人急切處,觸著磕著便嚗地折、撲地碎。知此則亮座主之見馬祖;太原孚之聞鼓角,一等是此毒發也。汝等既不急切,何處得此毒發?可惜許!可惜許!」便歸方丈。
小參:「明鏡當臺,纖毫不隱;靈鋒出匣,凡聖不存。須知向上一機,如擊石火閃電光相似,還有轉得身吐得氣者麼?」良久云:「沒孔鎚。」
小參。卓拄杖云:「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博山今有最急切事,先要個能奪我拄杖者始分付他,眾中還有麼?」眾無對,師云:「勞而無功。」歸方丈問侍者:「適間為何不秪對?」者曰:「鷂子過新羅也。」師便打,侍者云:「和尚也是虛空著橛。」師云:「我橛破你頭也沒交涉?」者無對。師自代前問云:「和尚不能與拄杖子作主也。」代侍者云:「也是勾賊破家。」
小參:「解白玉大連環,開黃金無縫鎖,也須是個超絕佛祖底妙手。今日六月小盡,一年[A12]已瓜分半個去也。雞足山中飲光尊者作麼生思量?兜率天上逸多大士又如何計較?秪如壁上掛錢財;老鼠咬腰帶。者個消息也須透過,若透不過問取西樓笑長老。」師歸方丈,笑公隨進,師云:「如有人問長老:『壁上掛錢財;老鼠咬腰帶,是甚麼消息?』如何荅他?」笑曰:「直待禪床震動。」師云:「秪如天上無彌勒、地下無彌勒時,是誰禪床震動?」笑曰:「多煩和尚挂齒。」師云:「恁麼那?」笑曰:「誰敢擊雷門?」師微笑。
小參:「菴提遮女問文殊:『明知生是不生之義,死是不死之義,如何又被生死之所流轉?』文殊云:『其力未充。』」杖人云:「當時只合扣齒三下。」「進山主亦以此義問修山主,修云:『筍畢竟成竹去,如今作篾用得麼?』進云:『老兄欠悟在。』」杖人云:「我只將一把稻草與他。」「修云:『老兄又作麼生?』進以手指云:『者個是監院房;者個是典座房。』修即禮拜。」杖人云:「我只震聲一喝。大眾!汝等若於此三轉語薦得,許你與古人各有出身活路;汝若不薦,且一坑埋卻。」
天界覺浪盛禪師語錄卷五
校注
【經文資訊】《嘉興藏》第 25 冊 No. B174 天界覺浪盛禪師語錄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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