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覺浪盛禪師語錄序
余下根鈍器,衰老失學,每見世間文字及諸方語錄堆床積案,便眼昏頭運不能開卷;每拈懶贊語「那有閒工夫,替俗人拭鼻涕邪?」然每於燈殘月落夢回寂醒,先佛古師一二染神剋骨語句影略逗漏,時時落齒牙喉吻中,如小兒弄語時婆婆和和。有人詰之,茫然不能置荅,有掩口一笑耳!
與覺浪和尚相聞十餘年始得把臂,不交一語頓覺心腑清涼,輒伸筆為文以贈。頃,又見其《天界初會語》,是四十年前與焦弱侯諸先生聚首提唱者,迄今藏去篋笥,未有人著語。而公之上首鶴谿,猥以見屬,每欲下筆輒作婆婆和和然,是又可一笑也。常聞長者言:「本朝禪門自琦楚石、泐季潭後一燈迢然,而憨山大師盛稱壽昌無明以為法眼圓明振起末俗。」今浪師實壽昌的骨子孫,建大法幢獅絃繼響。讀斯語者,有以洞見其提挈綱要照用縱奪之機,無以斯世顢頇儱侗冬瓜瓠子之禪同類而舉揚之,庶不為延津刻舟之人所竊笑也。
昔吾憨師贊壽昌之像曰:「突出大好山,千里遙相見。」博山見之,以為知壽昌之深無如憨師也。今吾幸於暮年得見浪師,相與敲空作響,無舌而談。善財童子登妙峰頂不見德雲比丘,及見德雲乃在別峰之上,蓋余與浪師所謂千里遙相見者如此,鶴谿以為然否?
歲在戊戌夏五望日海印弟子虞山錢謙益和南書於杭城之報恩院
天界覺浪盛禪師語錄目錄
- 卷第一
- 上堂
- 卷第二
- 上堂
- 卷第三
- 上堂
- 卷第四
- 上堂
- 卷第五
- 小參
- 卷第六
- 小參
- 晚參
- 卷第七
- 示眾
- 卷第八
- 普說
- 機緣
- 卷第九
- 法語
- 卷第十
- 頌古
- 偈
- 卷第十一
- 贊
- 卷第十二
- 佛事
- 雜著
- 塔銘
天界覺浪盛禪師語錄卷一
師於萬曆[A1]己未,住福州蓮山國懽寺,受林宗伯請開堂。陞座拈香云:「此一瓣香,諸佛頂𩕳上透出,正眼法藏中拈來,祝延今上皇帝,一人有慶,天下太平;此一瓣香,同胞共乳灶裏生蓮,一氣連枝各自橫出,今特拈來供養堂上曹山本寂、國歡文矩二老祖,藉此穿過天下人鼻孔,撩出大地人眼睛;此一瓣香,烈如鴆毒、猛似靈丹,劫火光中奪得、黃龍頷下探來,供養中興洞宗壽昌先祖無明老和尚、東苑本師晦臺大和尚,用酬法乳之恩。」
上首白椎竟,僧問:「少室二株分五派,逆流意旨事如何?」師云:「妙高峰上飛雲度,逗出鐘聲徹九天。」進云:「莫是突出大好山,千里遙相見麼?」師云:「行人更在千峰外。」進云:「東苑獨出一枝,與少林分披五葉,還有同別也無?」師云:「解笑還他碧眼兒。」進云:「恁麼則心心相印,無差互也?」師云:「直須親透此消息始得。」問:「昔年灶裏,如何解生兩朵蓮花?」師云:「雷部主青山。」曰:「恁麼聲震古今也?」師云:「惱亂水火神。」進云:「曹山、文矩一[A2]母所生,皆證祖位,是何願力?」師云:「烏碗飛,白碟走。」進云:「莫是各顯神通麼?」師云:「山門無口,石磉咬人。」進云:「今日重主法席,則又徹見洞水逆流也。」師云:「線穿紅葉奉雙親。」進云:「恁麼則千古兒孫皆得力也?」師云:「誰撫梧桐思鳳皇?」進云:「今日開堂祝聖一句作麼生?」師云:「闔國歡呼無量壽,普天樂唱太平年。」乃震聲唱云:「會麼千聖齊拜下風,未為分外;十方同時鼓舞,乃見希奇。到此還有領略承當處也無?」復笑云:「可惜許當年老達磨初遇梁武帝,不曾推上此高座子,看他將西來的的意作麼生舉似人?若只是『廓然無聖,對朕不識』,可謂面皮厚三尺,不被明眼人掀翻座子,亦當自打退鼓,折蘆渡江而去,那復出乖遺醜以累及後世哉?秪如今日蓮山新長老出世為人,莫是特為初祖雪屈麼?兒孫各有超群志,豈肯區區較是非?然則斬新條令特地乾坤,端為祝聖一句當作麼生?謳歌不識羲皇德,海闊天空日月高。」結椎下座。
海澄諸居士請上堂:今朝十月十五,手提貫珠慢數;高聲只念彌陀,不敢呵罵佛祖。活冤家恰值順風耳聾,生魔障剛遭千里眼瞽,決定今日蓮山又是呵罵佛祖;翻身急報閻羅,忿氣衝冠大怒,撞幽冥鐘、擊陰司鼓,會同十殿閻君,要使刑罰。得所商量,重鑄油鍋,計較新栽劍圃,必須活捉蓮山,親身受此極苦。牛頭阿旁奉命而來,爭奈先聲奪其氣主;近前卻要近前,觸忤不敢觸忤。苦啞苦!蓮山見之不覺大笑一聲,直得十方法界與地獄天堂一時化為水乳。正當恁麼時如何?天涯何處覓靈雲,桃花亂落如紅雨。
羅山碧天請上堂:羅山拈頭不便,蓮嶼捉尾誰能?三人證龜成鱉,木蛇笑倒枯藤;曹家女切莫作怪,蜘蛛絲咬殺蜻蜓。石倉居士且披禪衣,作李夫人叫救的夢;碧天長老好提數珠,敲葉相國底棋枰,歸去來兮!聊寄三十拄杖,莫教我擯出首座。只因差一著,賺卻古傳燈。
佛誕日上堂。問:「纔出生時[A3]已自指天指地,如何又到雪山六年,然後乃觀星悟道,還是真實,還是方便?」師云:「燒羹易喫,冷債難還。」進云:「畢竟如何?」師云:「嚼破舌頭不是肉。」乃云:「拄杖子忍饑耐渴不過,坐地喫了須彌山曾不見謝土;吸了大海水亦不見酬源,夜來創出箇奇論,謂:『世尊生時原不曾指天指地,後來亦不曾悟道觀星。此皆是捏怪,所以雲門欲一棒打殺。』又諸祖皆呵為打失眼睛,今特來告訴和尚:『明日上堂舉出此意,便見斬新公案也。』蓮山大喝曰:『這妖怪便乃拗折拋在大火聚中燒去了。』今乃拈得這條新拄杖子,頭正尾正不敢妄生節目。若有問:『世尊初生意旨如何?』但打云:『恭喜你!好彩頭。』又有問:『雪夜觀星時如何?』但打云:『恭喜你!好結款。』更有問:『中間與出世為人事作麼生?』但打云:『恭喜你!千古春風常在手,但教隨處有生涯。』」喝一喝!下座。
小年,諸莊夫請上堂。問:「南泉不出方丈,到莊上喫油餈,是何作用?」師云:「邪言不入正人耳。」進云:「秪如莊主親到方丈謝和尚降重,是如何?」師云:「何似時衰鬼弄人?」進云:「和尚尊重不受請,今日諸莊送供養時如何?」師云:「好好與他一痛棒。」進云:「還有過也無?」師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進云:「恁麼則感恩不淺?」師云:「打鼓為三軍。」乃云:「風俗作小年,灶神送上天;天帝有何說?更不與人傳。果是箇泥瓦合成,靈從何起?昔曾驀地卻生出兩朵蓮,只今誰能向我杖頭討箇壓年錢?」
除日上堂:南泉提起貓兒,刀前誰能救得?洞山收卻果桌,句下孰能轉身?子湖捉住賊僧,如何承當不下?大隨隨劫火去,直下無能知歸?汝等這裏一一道得箇出身句,我與你分歲尚且大有事在,若不透過銀山鐵壁,如何得倒嶽傾湫?不見洞山老祖云:「三途地獄未是苦,衲衣下不明此事最是苦。」諸兄弟!好言語抖擻眉毛[A4]已是墮坑落塹,誰能平日不急得急整理手腳?如獅子游行哮吼返擲而去,虎狼野干聞之遺尿失魂,誰敢當前與之作敵哉?奇男子須是如此氣概始可與佛祖撐門拄戶,受天人供養、消世間凶危;不然暫時失念瞥起偷心,打在那軟洋海子底掙命不起來,他時後日莫怪蓮山不曾痛為汝等道破。珍重。
乙亥秋住麻城龍湖寺,李太宰請于寶筏開堂。拈香祝聖白椎竟,乃畫一○云:「見麼?大鏡中天,物物自照,若更待揚眉瞬目,[A5]已是增金之黃、添玉之白也。雖然今日山僧陞此寶華王座,還有向上全提也無?其中有得此先聲者,正好對眾酬唱,庶不負本分風光。有麼,有麼?人人頂上有金輪,萬古威靈光聖代。」
邑宰請上堂:「向上一路千聖不傳,本分風光須自領悟。山僧恁麼下座,還有親切為人處也無?大眾便恁麼禮拜而退,還有不相孤負處也無?雖然官不容針、私通車馬,正好錦上添花、水中擇乳。石女夜拋梭,文彩煥然滿目;木人朝唱曲,音聲杳爾難聞。其中還有正偏兼帶不落是非者,出來唱和看?如無,山僧倒騎露地白牛,游戲十方剎土去也。」以如意畫○云:「見麼?自古輪王全意氣,不彰寶印自然尊。」
大雄庵上堂。擊香臺云:「聞麼?」良久朗聲云:「巍巍獨坐大雄峰,一喝曾教三日聾;今日當陽明舉似,西江吸盡有龐公。大眾!山僧今日為太宰公一門親屬陞座,秪如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聻?」一僧出眾云:「閣靜不須重借月,三更自有夜明簾。」師顧視云:「乾闥婆王親托出,摩尼光影照三千,更有於光影門頭出身者?」太宰出云:「近日有提婆達多一頌呈上大師,頌云:『平地孤堆最誤人,枉將法座賺冤親;瞿曇自有金針度,認影迷頭又隔津。』」師云:「何不道:『提婆別有金針度聻?』」太宰撫手云:「此又是老婆勘破有來繇也。」師震威一喝,便下座。
六安齊頭山水晶寺上堂。脩竹彬公禮拜請云:「今日某甲母難之辰,伏乞和尚法施,使先親速獲超往,并示某甲末後大事。」師良久云:「會麼?午夜日頭紅,石女臨盆急;㘞地叫一聲,生箇鐵棘栗。性猛利,情奇崛,假龍舒陳氏裔苗,託齊頭獅子躅躑。吒吒呀呀翻破巢敵,五十年來虎蹤狼跡,不覺逗遛至今。且道承誰恩力?」乃畫一圓相云:「若於此薦得,不惟頓破生死牢關,至於彼此冤親,總向這裏七花八裂。還會麼?五色彩霞籠玉像,分明一點座中圓。」
丙子冬住新城壽昌寺,受鄧太史、涂冢宰、黃司理請上堂。拈香祝聖畢,白椎竟。問:「法窟當年獅子吼,今朝據座又嚬呻,一聲震動乾坤句,請師分明舉示人。」師云:「纔望剎竿影,擺手出章江。」進云:「初機未會玄微意,請向從前話一周?」師云:「兩手分付與阿誰?」進云:「擎出滿盤皆具足,當機領略事如何?」師云:「退身三步。」乃云:「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明,時候無私序;帝王無私德,臣民無私功;聖賢無私心,善惡無私報。所以靈山拈無私之花,少林面無私之壁;二祖安無私之心,曹溪傳無私之法;青原、南嶽開無私之二宗,馬祖、石頭列無私之五派;百丈撥無私之火,溈山直下知歸;黃蘗揮無私之棒,臨濟頓徹婆心;雲巖示無私之鏡,洞山錦縫重開;雪峰陞無私之堂,雲門當機獨領;地藏豎無私之指,法眼妙契天然,乃至千七百沒巴鼻漢一味無私,心心相印法法相傳。至我壽昌先師翁,觸發大好無私之山,重興曹洞之旨;洎我東苑先和尚,勘破臺山無私之路,透過趙州之關;迄我道盛偶入東父無私之室,勒回鞭影之駒,親承壽祖無私之宗,振起簫韶之鳳,是故二十年來縱橫方外,無私任運到處稱尊。今日歸家,幸逢法屬推上法王無私之座,重揚先祖無私之風,何異削雪為銀火不銷,白戰未曾持寸銕?雖然如是,今日開堂祝聖一句作麼生道?」良久云:「高提祖印當空照,一道無私謝太平。」結椎下座。
寶方上堂:「竺土大僊心,東西密相付。且道如何是密付的意旨?昔青原老祖命石頭遷禪師往南嶽通個書信,大似撥開一條衝天大路,自非足下生雲的,也不容易進這一步。你看他石頭,如獅子游行一蹴便到那南嶽,見讓和尚即問:『不慕諸聖,不重[A6]己靈時如何?』讓公眼似電光舌如利劍,何曾放過天下一人?即道:『子問太高生。』頭云:『寧可永劫墮沉淪,不向諸聖求解脫。』即拂袖便行,不啻鯤鵬奮怒,水激三千扶搖九萬。自此石頭一宗傳至雲巖、曹洞,至我寶方,燈燈相傳而不絕,全因此青原一足之真風也。後世人徒知馬祖一喝,百丈三日耳聾;殊不知青原垂足,石頭萬劫心死。秪如山僧今日紹登我祖法座,既為承嗣子孫,畢竟密傳個甚麼?玉璽不離天子手,金箱那許外臣知。」
師誕日上堂:特特陞堂為證據,要人透我秘密句。一句父母未生前;一句纔生便㘞地;一句四十五年的。若人一句中薦得,堪與佛祖為師,切忌靜沉死水;二句中薦得,堪作人天之主,切忌動落今時;三句中薦得,堪與隨流入妙,切忌自救不了。若能三句一齊薦得,方能情見不偏,始終超脫不縱不橫,如摩醯天眼相似,此猶是門庭施設邊事。須知向上一路,尊貴自別;但能相續,名主中主。
結制上堂:木人採空花,持歸誇石婆;盈盈插高髻,風流果更多。阿呵呵!會也麼?參得透,莫昧滅我正法眼藏;參不透,莫孤負我金襴袈裟。諸禪哥!自家消息自家摩;況此生涯隨分足,莫嫌伎倆不如他。
上堂:十道不通風,啞子來傳信;夜半漆崑崙,皎然雪萬仞。若向這裏會得,可與洞山老祖把手並行;其或未然,壽昌為汝說破。噫!鋸𨮂秤錘易,決擇生死難;石上栽花易,安立性命難。難不難,心上看!黑豆未生芽去處,善財童子未曾參;易不易,境上覷!阿難欲速成寶王,五濁惡世誓先入。如何入?無位真人乾屎橛。釋迦調達暗承當,賺殺文殊與彌勒。
黃司理海岸居士請上堂。師陞座,士拈香云:「這一炷香特為新壽昌拈出。」師震聲云:「速道!」士便喝,師云:「且莫詐明頭。」士云:「卻是和尚顢頇。」乃禮拜歸位。白椎竟,師喝一喝云:「大眾見麼?黃海岸居士穿一雙沒鼻草鞋,向南方諸知識肚皮裏踏過一遭,今日特歸壽昌,且作麼生為他證據聻?」良久云:「請君吸盡西江水,看取馬駒踏殺人。」士云:「半滴不留。」師云:「[A7]已蹉過也。」士從西過東立,師豎起如意,士云:「張牙露爪即不無,和尚且無轉身句?」師云:「你且向腳跟下透出著。」士從東過西立,師云:「東走西走即不無,本分底事尚未在。」士云:「且道居士立在那裏?」師云:「脫卻草鞋著。」士云:「如何是途路中事?」師云:「莫向三千覓大千。」士云:「如何是入門句?」師云:「泥牛踞地笑呵呵!」士云:「如何是出門句?」師云:「南山起雲,北山下雨。」士云:「如何是不出不入句?」師云:「露柱向你道。」士遂禮拜云:「須是這老漢始得。」白椎將下座,士復問云:「朗月當空時如何?」師作女人拜云:「深深拜到月兒高。」進云:「月落時如何?」師云:「相隨來也。」
廣照上堂:「覺城東際會同參,古佛堂前孰指南?薦得文殊垂手處,百城煙水逼人寒。大眾還見文殊垂手處麼?」良久云:「彈指頓開彌勒閣,慈門何處不皈依?」
東湖上堂:孤峰迥秀,不掛煙蘿;丹鳳沖霄,略舒風彩。這裏薦得,始知壽昌拄杖子未離廣照[A8]已到東湖。白雲鎖斷去來機,紅日印開高下意。雖然如是,更須知有金針未露、玉線不彰底事,始透向上玄關。塵中雖有隱身術,爭似全身入帝鄉。
報恩寺上堂:一家有事百家忙,杓柄誰能較短長?壁上葫蘆偷眼覷,塔頭鈴子舌根長。且道鈴子吐舌作個甚麼?莫謂鯤鯨無羽翼,紛紛金翅海中飛。
淨居寺上堂。師以如意畫○云:「會麼?寶鏡三昧,明暗交參;洞上宗風,正偏妙協。如何大通智勝佛,佛法不現前?正以根根塵塵周遍法界,本是如來藏心,若是一法不現前,則不名為佛法也。所以外紹十八界梵王、帝釋乘光而來請轉法輪,佛雖默許只能開人之天;至于內紹十六王子親承血脈請轉法輪,佛乃許可為說三轉十二行微妙大法,於是佛法乃得現前。諸法王子與諸聞法,個個分散十方立地成佛,始是開天之天。且道如何是全提向上底主中主聻?」良久云:「自古輪王全意氣,不彰寶印自然尊。」
藻林菴上堂:「城中多佛法,爛賤沒人要;我今輕舉時,卻恐大家笑。且道有甚麼佛法沒人要聻?只是未深參,所以不得妙。不見古人問:『如何是小乘錢貫?如何是大乘井索?如何是有漏笊籬?如何是無漏木杓?如何是教外別傳的事?』分付典座:『咄!切莫動著磕著。』咦!若不動著磕著,千年故紙爭堪合藥。」
上堂。司理黃公問:「萬佛臨筵時如何?」師云:「鬧藍且喜得抽頭。」進云:「阿誰作主?」師云:「五鳳樓前籠彩氣。」進云:「爭奈傍觀者哂?」師云:「對管好凝眸。」公禮拜。乃云:「滔滔起別峰,誰是釣龍翁?前頭風浪惡,淹沒幾船蓬。若向其中作得主,何如一鏃便遼空?會得底,三關透出親相見;不會底,當央迷殺主人翁。眾中還有劈開胸襟相見者麼?」僧纔出,師震聲喝云:「敗將不斬。」復以如意打一○云:「大眾還透得這箇麼?一二三四八九十,無限奇兒數不及。數不及!兩眼星星黑如漆。金烏戴雪夜間飛,玉兔披星天曉出。」
福山上堂,乃畫○云:「常啼菩薩賣心肝求般若;壽昌杖人賣般若求心肝。看看!雙林佛殿,騎簫曲峰,入諸人鼻孔去也。紹隆大師合掌云:『唵 嘛呢叭𠺗吽!家有白澤之圖,必無如是妖怪。』會麼?欲將我語同他語,須是他心似我心。」
丁丑住新城福山寺上堂。司理黃公問:「紹隆出世七佛證盟,和尚出世甚麼人證盟?」師云:「星池重建幢幡影。」進云:「瓊樓寶殿甚麼人居住?」師云:「簫曲猶聞鸞鳳音。」進云:「滿堂龍象,師還辨別得也無?」師云:「空王嚼碎赤波斯。」乃喝云:「覆船和尚無生可度,撒手太孤危;紹隆大師面目多端,惑亂人不少;西竺老子靈龜曳尾,狼藉幾叢林。更有許多藏頭露尾老古錐,仔細簡點將來,不免一齊斷案。且道今日新福山出世為人當作麼生聻?」良久云:「寶杖指開千聖眼,普天之下共傳心。」
臘月八日上堂:山僧昨夜正熟睡,五更鐘響方瞥地;醒來猶自眼眯𥊚,拈得口時失卻鼻。低頭吃粥乃思量,不勝令人太慚愧。愧個甚麼?愧彼雪山徹骨寒,半夜星兒獨自覷。獨自覷,叫蒼天!說向人前不值錢。
師誕日上堂。擊如意云:「去年四十五,大擂壽昌鼓;今年四十六,重撾福山毒。福山壽山相對高,紅日光生白玉毫;迦葉頭陀不忍俊,橫披倒舞金襴袍。且道迦葉意作麼生?也是家富小兒嬌。」
除日上堂:崑崙奴著鐵褲,打一棒行一步;打發根本無明,撞翻從上佛祖。逗到臘月三十日來折合不下,依舊甜瓜徹蒂甜,苦瓜連根苦。
祈嗣上堂,良久云:「佛未出世,曹山不如,金烏抱子歸青漢;佛[A9]已出世,不如曹山,玉兔懷胎入紫薇。正當出未出時,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一句作麼生道?」黃公出云:「雲從龍,風從虎。」師云:「春風開竹戶,夜雨滴花心。」公云:「且喜曹山猶在。」師云:「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並兩峰寒。」公云:「威音王千佛為子,轉輪王千子成佛。且道還有同別也無?」師云:「金冠頂上玉麒麟。」公云:「露柱生兒也。」師云:「看取五花今復開。」公云:「三千諸佛只有一子,且道認那個作父親?」師豎一指,公云:「作家作家!」師遂下座。
豎造上堂:「實際理地,不捨一塵;應化門中,不取一法。若向這裏薦得,始知福山入林不動草,梵剎[A10]已成;入水不驚波,覆船重泛。雖然如是,秪如世尊指地,帝釋插標,又作麼生?」擊如意云:「夜半金烏生海底,日中玉兔照天門。」
解制上堂:「福山於四月十五日,也無生擒活捉底手段,與諸子結生死冤家;正當九十日,也無烹凡煆聖底爐鎚,與諸子敲骨打髓;如今七月十五日,也無殺人活人底刀劍,與諸子作性命開交。所以結制也,燈籠攙露柱懷胎;解制也,木人倩石女原夢。無端陷殺平民,不妨笑倒作者。雖然如是,汝等諸子於三個月中,特地喫了福山底金蚕蠱毒,他時後日毒藥發作,卻大有事在。」便下座。
戊寅住匡山圓通寺上堂。拈香祝聖白椎畢,乃云:「靈山花發,親示別傳;少室雪寒,全提正令。坐斷十方,無間石筍橫空;洞明一道,無殊泥牛出海。所以八萬四千非鳳毛,獨許三十三人入虎穴,繇來此事奇特非常,數百年來紹續不易。今日壽昌杖人特登匡嶽,入圓通禪院[A11]已全身披露,與十方塵剎諸沒巴鼻老古錐,及一切黧奴白牯覿面相見了也。且道開堂祝聖一句作麼生道?」良久云:「天開瑞色光河嶽,萬國謳歌賀太平。」
上堂:牛頭北,馬頭南!三腳驢兒上剎竿;㘞地一聲驚石耳,森羅萬象作同參。露柱笑,燈籠歡!善財腳瘦草鞋寬;回首百城煙水渺,觀音仍在洛伽山。
黃元公主監院上堂:「道濟塔紅,[A12]已應再來之記;圓機碑白,方符同日之刊。折半破三,海岸道人今承斯讖;拈一開五,壽昌杖者正主其盟。信是天緣有在,神理自交;啄啐逢時,芥針協妙。所以心空及第,選官選佛即圓通;學契無為,監世監家真自在。秪如頂門具眼,肘後懸符,寶印當空,全提向上,一句作麼生道?」居士禮拜云:「專為流通。」師乃授拄杖云:「恁麼則圓通新拄杖分付居士去也。」士云:「謝大眾證盟。」師云:「大好山中枯木秀,少林室內祖燈新。」士禮拜,師下座。
黃元公設合山齋請上堂:「達磨不來東土,二祖不去西天;震旦更無別路,兒孫腳下親傳。既然如是,匡山諸祖法席列剎可以相望,如何數百年來卻成土曠人稀相逢者少聻?今日新圓通特提得壽昌一把沒柄钁頭,湧向匡山峰頂著力一掘,直得十方國土六種震動,歷代祖師靈塔舍利各各踴躍放光,猶如出窟獅子一箇箇翻身返躑,使大地山河草木叢林皆作獅子返躑,圍遶寶華王座作大哮吼去也。」師召海岸居士云:「前日分付底拄杖子,今在何處?」士豎一指,師云:「信手拈來無別物,頭頭用得始全真。」便下座,歸方丈。士問:「歸宗以钁頭斬毒蛇,圓通用钁頭斬甚麼?」師舉手云:「撚土定千鈞。」士云:「親見歸宗了也?」師云:「為山成九仞。」
元旦荊國主請上堂。師陞座,拈香竟,乃云:「元正啟祚,泰運維新,恭遇荊藩國主聞圓通之風,特使進香匡嶽,命臣僧陞座,祝延今上皇帝聖躬萬壽,此正國主真能,與普天之下萬國臣民,同奉主中之主、共尊天中之天也。所以瑯琊云掃除狂寇,蕩滌攙搶,此是功勳邊事;君臣道合,海晏河清,此是法身邊事。臣謂功勳邊事,撥亂反正少不得;法身邊事,居安思危放不過。至於功位雙超,猶須橫按莫邪傳正令,太平寰宇斬癡頑始得。雖然如是,向上尊貴一路又作麼生?」乃畫○云:「欲識誕生王子父,九重深處御飛龍。」
到龍湖新建法堂。上堂,卓拄杖云:「會麼?三世諸佛於此安身立命;歷代祖師於此返魂奪魄;一切魔外於此換骨脫胎;六道有情於此出生入死。秪如山僧拄杖子,縱橫顛倒時又作麼生?」復卓一卓云:「盡大地是一棋盤,有能於黑白未分[A13]已前,占得敵手全勝一著,我許你著著有眼自能結成一大局面;盡大地是一戲場,有能於開臺時,唱得超絕古今一齣,我許你齣齣自能演出一大傳奇。是事且劃斷,秪如此一坐具地,當年周柳塘於此釣魚臺清損漁父;李卓吾於此芝佛院刻削化身;黃檗念於此龍潭湖浸殺瓜茄,這三老雖則同床打眠,未免各自作夢。今日浪杖人將從前事一齊據款結案,至於杖人本分受用一句又作麼生?坐斷十方傳正令,點開大地看飛龍。」
師歸圓通上堂。拈如意云:「異類分披作戲場,縱橫殺活絕鋒芒;仰山久不見臨濟,瘦卻法身三寸長。誰云秤尺平,直中還有曲;誰云物理齊,種麻還得粟。直須倒吊虛空考出本來面目。你不見大鵬奮翅絕侶孤風;擘開千聖綱羅光,啄出頂門真舍利。」擊如意,下座。
上堂:偶向江頭採白蘋,閒隨女伴賽江神;眾中不敢分明說,暗擲金錢卜遠人。既對眾不敢明說,則是心上底人;既是心上底人,即鬼神有所不知,何更向外卜度乎?噫!無限相思空自委,尋常觸著最難禁。
結制上堂:「烏入一,白開三,丫角姝兒解玉環;且喜且疑猶且恨,俄然撲落破愁顏。驚起文殊仗劍、迦葉作舞、空生流涕;傅大士東山水上行;十字街頭廖鬍子,騎牛背面著靴衫。」復云:「放過即不可。」喝一喝,下座。
解制上堂。師陞座,良久云:「風冷雪寒,特特向這三片板上坐,有甚麼意趣?」便下座。
師過歸宗寺,履雲上座請上堂:「靈光不昧,迥脫古今;妙用無私,超絕凡聖。所以馬駒踏殺天下人,獨有歸宗較些子,且道歸宗有甚麼長處?」擊如意云:「當場放出斬蛇手,千聖從教立下風。」黃公便問:「歸宗斬蛇,蛇在甚麼處?」師云:「居士謾出頭。」
艾千子居士請上堂:「大地是沙門眼,大地是法王身,且道趙州寄一把鍬子與雪峰,當安在何處?」良久云:「是事且置,山僧作得《匡山誌略》一冊,欲請諸公作一序文,今將真本呈似諸公,幸一言弁之。」乃展兩手云:「便請。」黃公出云:「臨川一筆,光照山河,大師還拈得起麼?」師云:「則文不加點也。」進云:「右軍墨本還曾臨得也無?」師云:「僧繇別有丹青筆,一點龍睛破壁飛。」
庚辰住書林一枝山上堂。擊如意云:「會麼?空王殿上未捲珠簾;僊苑林中[A14]已騰瑞氣。紫微轉處玉輪輝,彩鳳歸來金闕啟。還鄉一曲,韻出丹霄;特地知音,同人拍掌。秪如不涉正偏一句又作麼生?夢回夜月依稀曉,丹桂香飄天下秋。」
魏玉台薦妻請上堂:秋江清淺時,白露和煙島;良哉觀世音!無端落荒草。荒草忙忙何處尋?此有心,彼有心!山不高兮水不深;金針閒把鴛鴦繡,不犯鋒芒用得親;倒[A15]刺橫拈都泄盡,何嘗不肯度諸人?
九日上堂。問:「桂花[A16]已發菊方開,請師指示不遷義。」師云:「鐵牛不喫欄邊草,直向須彌頂上行。」進云:「古人一言說盡山河界,如何是一言?」師云:「舌頭拖地。」進云:「恁麼則一枝獨出東籬外,不許時人著眼看也?」師云:「須是時人眼始得。」乃云:「重陽九日菊花新,一句明明玄要親;昔日汾州曾指出,今朝得意許誰人?知有者,特地登高閒笑傲;不知有者,風吹帽落惹塵埃。秪如今日圓通與建山諸公作麼生舉唱?」良久云:「忽見南山秋色好,風光豈獨讓陶君。」
祈嗣上堂:從佛口生,從法化生;得佛法分,是法王子。如何是得佛法分聻?卯生日,戌生月,芙蓉點燈來,投子喜不徹。喜不徹!若樸劉公太奇崛;春色秋光兩袖生,丹桂枝枝撐著月。
上堂:碧落淨無雲,秋空明有月;許多閨閣中,商量作話說。何如透出海藏人,兩手呈來光洞徹?不見大智文殊,密移一步看飛龍;可笑小慧鶖子,睜著雙眸如跛鱉。
葉爾亮慶母誕請上堂:昨夜夢吾親父母,恨無一物奉尊堂;醒來始覺身心幻,獨有靈衷不可忘。不可忘!男兒莫昧此恩光;不見葉君能具慶,椿萱舉案喜雙雙。斑衣可舞,菽水堪將;清機妙密,空劫全彰。滿庭玉樹臨風皎,繞砌金蘭凝露香。秪如山僧作麼生慶讚,翡翠簾前還合伴,兩眉珍重白毫長。
甌寧黃巖上堂。拈拄杖云:「燈心刺著石人腳,驚得拄杖鳴剝剝。大索天下,了無形蹤;直得大海翻波,須彌倒卓。法身化作燈籠,輝今耀古而文彩不彰;古佛變作露柱,撐天拄地而針劄不著。忽然有個芭蕉老大叫曰:『你有拄杖,我與你拄杖;你無拄杖,我奪你拄杖。』又作麼生?」復卓拄杖云:「歷劫鳥棲無影樹,少林花發不萌枝。」
上堂:「拈一放一,未是作家;拿三道三,亦非好手。機緣合處,針芥密投;大法現前,天機自協。所以有忌諱無巴鼻,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蚊子上鐵牛,無你下嘴處。無忌諱有巴鼻,恁麼也得,不恁麼也得,恁麼不恁麼總得,拔劍攪龍門,風雷天上起。諸仁者!還知今日時節機緣麼?楊道熙求授金剛寶戒,為世出世法故。」
辛巳春住福州鼓山湧泉寺上堂。拈香竟,乃擊如意云:「一擊響玲瓏,轟喧宇宙通;丹山飛彩鳳,碧海起神龍。若向這裏薦得,更須知屴崱峰前有古今不墜之意,且如何是不墜之意聻?鼓山一枝聖箭子,射入九重城裏去;超然有路自通霄,所以稱尊於處處。直饒倔強太原孚,莫能把斷於中路;心折歸來捋虎鬚,雪峰牙爪猶可怖。興聖風高天下驚,共詫不跨石門句;從斯法語如湧泉,獅吼象迴迨武步。至我博山父與兄,先覺後覺相承續;杖人於此笑軒渠,東土西天齊露布;無非打鼓弄琵琶,莫若會歸於一處。且道會歸在那一處?」復以如意畫圓相云:「一花五葉此中開,奕奕傳芳照天地。」
南禪碧池初度請上堂:蚌含明月兔懷胎,一點光生莫浪猜;殃崛漫勞傳佛語,聖賢不向殺中來。諸仁者!今日是甚麼時節?南禪碧池公初度,特於鼓山請杖人喧此石鼓舉揚第一義,以報母難之恩。且第一義作麼生舉?有條攀條,有例攀例。
上堂。師拈起如意云:「文殊仗劍逼佛,為甚麼靈山五百比丘一時悟無生忍?涅槃會上廣額屠兒,為甚擲下屠刀便道:『我是千佛一數。』且道他提起底是?放下底是?直饒這裏透得過,猶在圓通門外,若要入圓通門。」乃揮如意作那吒展八臂勢云:「也須恁麼恁麼始得。」
上堂:六陰剝盡一陽旋,夜半泥牛耕石田;天曉細看何所似?新婦騎驢阿家牽。阿家牽,不肯前!手舉珊瑚鞭,笑看鬧喧天;善財龍女齊打鼓,觀音大士打鞦韆。且道是甚麼時節?天長地久獨斯先。
東苑老行者請上堂。喝一喝云:「這箇白拈,凡宗門舉唱,道箇甚麼?一句須具三玄,張三有錢不會使;一玄須具三要,李四會使又無錢。有權有實,瞞人瞞不識;有照有用,欺人欺到底。」復喝云:「且道圓通恁麼判斷,臨濟大士還有出身路也無?臨濟不是小廝兒,浪公豈是閒和尚?」
地藏院上堂。師擊如意云:「這一鎚會得,大千法界百雜碎。」又擊云:「這一鎚會得,大千法界圓陀陀。且道會與不會意作麼生?看看!地藏菩薩來也。手持金錫掌明珠,惜死憐生入水泥;何事忍心幽暗坐?不令地獄即空虛。咄!是何言與?不見一切眾生於無住法起諸生死,而生死本無;一切菩薩於無住法立諸誓願,而誓願如幻?所謂:『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還夙債。』秪如誓願與業障如何得如明珠透悟去聻?」復擊如意云:「罔象過時光燦爛,離婁行處浪滔天。」
天界覺浪盛禪師語錄卷一
校注
【經文資訊】《嘉興藏》第 25 冊 No. B174 天界覺浪盛禪師語錄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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