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錄
洪武十一年七月初十日,天界善世禪寺住持(宗泐)、演福教寺住持(如[A1]玘),持奉新註《楞伽經》,同考功監令李永等官,於 西華樓進呈御覽。當日欽奉聖旨:這經好生註得停當,可即刊板印行,教天下眾僧每講習。欽此。
進新註楞伽經序
(臣)聞:法運之興,雖曰在人,亦必有其時焉。有其人而無其時、有其時而無其人,雖欲興之,其可得哉?是故必有聰明聖智之君、當天下又安之時,以興之也。至若《楞伽》一經,我大覺世尊說之於二千年之前,而今上皇帝行之於二千年之後,豈非有其人而有其時乎?不然,何此經東流中國千有餘載,前代帝王未曾有如我聖天子之留神注意,究其旨趣, 勅僧徒咸隷習之,有如此之盛也。然吾佛之所以說此經者,蓋欲除眾生之妄心,俾歸於真正之道。而皇上之心,欲天下後世之人皆捨妄歸真、去惡從善,以躋乎仁壽之域,其有契於佛之心乎!且此經之要,不出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而該乎真妄修性、聖凡因果,皆不外乎一心。能究此心者,則畏惡而遷善、捨妄而歸真,得至自覺正智之地。不能究此心者,則縱情肆欲,流而忘返,至于失其忠孝,敗俗亂常,甘蹈刑辟,如履水火。此吾佛所以興大悲心而拔濟之,亦猶帝王之仁育黎庶若保赤子者也。
(臣)僧(宗泐、如[A2]玘)昨於 內廷欽承聖諭,以為《心經》、《金剛》、《楞伽》三經,實治心法門,遣情離著,具在是矣,爾輩可不勉乎?(臣)等受命以來,夙夜兢惕,懼無以上副宸衷,於是竭誠殫慮,註釋《心經》、《金剛》二典,已於洪武十一年正月二十八日 奏準行世。而《楞伽》以今七月初[2]十日始克註成,謹熏沐繕寫,拜手稽首,詣 闕進呈。重念(臣)等才識庸陋,學術空疎,固不敢叨於註釋之列。然承 雨露之餘澤,依日月之清光,庶幾少裨流通之萬一云爾。
洪武十一年七月 日[3]序
楞伽阿跋多羅寶經註解卷第一[4](上)
此經凡四譯,今存者三:其一則鎦宋求那跋多羅譯成四卷,曰《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其二則元魏菩提流支譯成十卷,曰《入楞伽經》;其三則唐實[9]又難陀與復禮等譯成七卷,曰《大乘入楞伽經》。若論所譯文之難易,則唐之七卷文易義顯,始末具備。今釋從宋譯四卷者,以此本首行於世,習誦者眾,況達磨大師授二祖心法時,指《楞伽》四卷可以印心,而張方平嘗書此本,蘇子瞻為序其事,是知歷代多從此本也。然文辭簡古,至於句讀有不可讀,乃取七卷中文義顯者釋之,仍採古註善者併註之。
此經以法喻為名,第一義心為體,了妄顯性為宗,斥小[10]辯邪為用,方等大乘為教相。法喻為名者,楞伽是城名,華言不可往,其城在南海摩羅山頂,無神通者不可往,佛於此處說法即佛境界,以處表法也。阿跋多羅者,華言無上,亦云入。寶者,至貴之物,以喻此經尊貴,故云法喻為名也。經者,貫也,謂貫通諸義也。第一義心為體者,即如來藏自性清淨第一義心也。了妄顯性為宗者,謂達妄顯真,離性執也。斥小辯邪為用者,謂破小乘之偏執,摧外道之邪見也。方等大乘為教相者,謂經通三乘,義從圓頓也。此之五章皆經中所詮之旨,今預取而釋首題者,欲令學者知一經之大意也。
一切佛語心[11]品
佛語心者,即諸佛所說心法也。然經中所說法門,大約有四:謂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而獨言心者,蓋此四種法門是一經之綱目、究心之精要。如《[12]入楞伽》云:「五法自性等眾妙法門,是一切諸佛菩薩入自心境,離所行相,稱真實義,諸佛教心也。」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南海濱楞伽山頂,種種寶華以為莊嚴。與大比丘僧及大菩薩眾俱,從彼種種異佛剎來,是諸菩薩摩訶薩無量三昧自在之力神通遊戲。大慧菩薩摩訶薩而為上首,一切諸佛手灌其頂,自心現境界善解其義,種種眾生、種種心色、無量度門隨類普現,於五法、自性、識、二種無我究竟通達。
此通序分也。如是者,指所聞之法,亦信順之辭。我聞者,阿難從佛聞持是法也。一時者,教主徒眾嘉會之時也。佛者,覺也,謂覺道既成,乘機說法,導利群生也。住南海濱楞伽山頂者,說法之處也。寶華莊嚴者,是其處勝也。大比丘菩薩眾者,列同聞之眾也。從彼異佛剎來者,舉遠知近以顯眾多也。無量三昧等者,讚菩薩之德也。自大慧下,別讚大慧之德。諸佛手灌其頂者,明其位居等覺,當授佛位,故為灌頂。自心現境界者,一切善惡境界皆由自心發現,大慧善解,其智超勝也。種種眾生心色者,謂一切有情五蘊種種不同,大慧以無量度門而普應之,則法門深廣也。五法者,曰名、曰相、曰妄想、曰正智、曰如如也;三自性者,曰妄想、曰緣起、曰成也;識即八識也;二無我者,即人無我、法無我也。已上諸法大慧皆能究竟通達,為眾作發起之人,此佛所以深讚之也。
爾時,大慧菩薩與摩帝菩薩俱遊一切諸佛剎土,承佛神力,從座而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以偈讚佛:
此下別序分也。摩帝,華言慧也。自偏袒至恭敬,天竺之敬儀也。
一切世間眾生背覺合塵,流轉生死,而起妄想心識,復計斷、常二見,無由出離。如來以妙智觀察,了達生滅等一切諸法如空華、如幻、如夢,不有不無,故興大悲心而度脫之,使其皆得遠離也。
此離惑、智二障。煩惱,惑障也;爾焰乃梵語,智障也。智本破惑,惑即人法二執。無我者,無此二執也。若於智生著,智亦成障。如來了知人法惑智本空,故云「常清淨無相」。眾生在迷受苦,故起悲心而拔濟之。
一切者,一切眾生也。涅槃者,不生不滅之理也。佛與眾生同具此理,尚無生死可斷,焉有涅槃可證?故云「一切無涅槃」。然非證而證,證此涅槃,是則佛為能證之人,涅槃是所證之法,離法無人,故云「無有涅槃佛」;離人無法,故云「無有佛涅槃」。《[1]入楞伽》云:「佛不住涅槃,涅槃不住佛。」辭異而義同也。覺即佛、所覺即涅槃。人法俱泯,故云「遠離覺所覺」。然人法俱泯,是亡有而未亡無,故云「若有若無有,是二悉俱離」也。
牟尼是梵語,華言寂默,佛之名也。此言人能如是觀佛寂靜之體從遠離而生,是則於佛不生取著,故今世後世皆得清淨。《入楞伽》云:「若見於牟尼,寂靜遠離生,是人今後世,離著無所取。」辭義尤顯。已上諸偈讚佛,皆言離著者,蓋讚佛生善。若不離著,生善不深故也。
爾時,大慧菩薩偈讚佛已,自說姓名:
此下正宗分也。大慧自言是大乘機,為眾發起。
世間解者,如來十號之一也。大慧所問百八義,皆如來親證之法,故云「自覺之境界」。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承佛所聽,頂禮佛足,合掌恭敬以偈問曰:
寶臣註《入楞伽》云:「此後諸偈問百八句義,或一句為一問、或二句為一問、或三句為一問,乃至十句為一問,或一句為兩問。然此百八句,正問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度眾生對治法門。」是故大慧舉上與摩帝遊諸佛剎所見之事,故下問山海日月等,即五法中名相妄想;下問諸禪解脫等,即五法中正智如如也。
「云何淨其念?」
問淨其妄念,而生正念。
「云何念增長?」
問增淨念。
「云何見癡惑?」
問起見惑。
「云何惑增長?」
問增長見惑。
「何故剎土化相及諸外道?」
問如來於剎土中示現身相,化眾生及諸外道。
「云何無受次?」
《入楞伽》云:「及無影次第」,謂問無相法中因何有次第。
「何故名無受?」
承上[1]問,若有次第,何名無相法?無受,即無相義。
「何故名佛子?」
問菩薩何名佛子。
「解脫至何所?」
問行人既得解脫,復能[2]往至何所。
「誰縛誰解脫?」
問迷時誰縛,悟時誰解。
「何等禪境界?」
問諸禪定以何為境界。
「云何有三乘?惟願為解說。」
問何故有聲聞、緣覺、菩薩三乘。
「緣起何所生?云何作所作?」
問善惡緣起及所作業果。
「云何俱異說?」
問外道邪見何有俱異之說。
「云何為增長?」
《入楞伽》云:「云何諸有起」,謂起三有也。
「云何無色定?」
問無色界四空定。
「及與滅正受?」
問滅盡定之正受。
「云何為想滅?何因從定覺?」
問受想心滅為定,何得從定起覺。
「云何所作生?進去及持身?」
問從定起用,凡所作為,是身去住得大自在。
「云何現分別?」
問現身說法,分別諸法種相差別。
「云何生諸地?」
問得悟入諸地位,《入楞伽》云:「云何入諸地?」
「破三有者誰?何處身云何?」
問能破諸有,出三界,是何佛子。《入楞伽》云:「[3]云何有佛子,而能破三有?」
「往生何所[4]至?」
問既破三有,往生何處。
「云何最勝子?」
問弟子之中誰為第一。
「何因得神通,及自在三昧?」
問神通三昧修何行而得。
「云何三昧心?最勝為我說。」
問三昧之心何者為勝。
「云何名為藏?」
問第八藏識。
「云何意及識?」
問意根及諸識。
「云何生與滅?云何見已還?」
問意識起見生滅,已還亦滅也。《入楞伽》云:「云何起諸見?云何退諸見?」
「云何為種性、非種及心量?」
問三乘差別種性,外道非種及不定種心量。
「云何建立相,及與非我義?」
問有相及無我相。
「云何無眾生?云何世俗說?」
問真無俗有。
「云何為斷見,及常見不生?」
問斷常二見。
「云何佛、外道,其相不相違?」
問邪正無背。
「云何當來世,種種諸異部?」
問佛滅後,弟子所宗經部各異。
「云何空何因?云何剎那壞?」
問諸法性空,剎那念滅。剎那,極微細念也。
「云何胎藏生?」
問托胎受生。
「云何世不動?」
問世相遷流,性何不動。
「何因如幻夢,及揵闥婆城,世間熱時焰,及與水月光?」
問此五喻,喻世間生滅相皆無實義。揵闥婆,梵語也,此云尋香城。
「何因說覺支,及與菩提分?」
問七覺支及八正道。
「云何國土亂?」
問所依國土何因亂壞。
「云何作有見?」
問諸法無體,何作有見?有即三有。《入楞伽》云:「何故見諸有?」
「云何不生滅,世如虛空華?」
問世相如空華,何故言不生不滅。《入楞伽》云:「云何如空華?不生亦不滅?」
「云何覺世間?云何說離字?」
問眾生云何覺知世法,云何離文字相。
「離妄想者誰?云何虛空譬?」
問誰知諸法如虛空,離妄想分別。《入楞伽》云:「云何如虛空?云何離分別?」
「如實有幾種?」
問真如有[5]幾。
「幾波羅蜜心?」
諸度心有幾。
「何因度諸地?誰至無所受?」
問誰能超越十地,至於佛地。無所受,即佛境界。
「何等二無我?」
問誰能空人、法二執惑障。
「云何爾焰淨?」
問誰能淨智障。
「諸智有幾種?」
問諸正智。
「幾戒眾生性?」
問眾生性殊,禁戒有幾。
「誰生諸寶性,摩尼真珠等?」
問諸寶物何從而生。
「誰生諸語言,眾生種種性?」
問眾生語言差別種性不同,何因而起。
「明處及伎術,誰之所顯示?」
問五明法及伎術。五明者,一曰內論,謂一切佛法;[1]二曰外論,有四種,曰因、曰聲、曰醫方、曰工巧。此五各能生智,故云明處。
「伽陀有幾種,長頌及短句?」
伽陀,梵語也,此云孤起,亦曰諷誦,與重頌不同。問孤起頌及長行重頌。
「成為有幾種?」
問經中理趣。《入楞伽》云:「道理幾不同?」
「云何名為論?」
問釋經之論。《入楞伽》云:「解釋幾差別?」
「云何生飲食,及生諸愛欲?」
問飲食誰作,愛欲何起。
「云何名為王?轉輪及小王,云何守護國?」
問大小諸王及守國土之法。
「諸天有幾種?云何名為地、星宿及日月?」
[2]問欲界名相。
「解脫修行者,是各有幾種?」
問學、無學人。解脫是無學,修行是學。
「弟子有幾種?云何阿闍[3]黎?」
問師、弟子。阿闍黎,此云教師。
「佛復有幾種?復有幾種生?」
問佛三身及本生事。本生,謂宿世所行事。《入楞伽》云:「如來有幾種?本生事亦然。」
「魔及諸異學,彼各有幾種?」
問眾魔及諸外道。魔,梵語魔羅,此云能害,謂能害善法。
「自性及與心,彼復各幾種?」
問性與心幾種差別。
「云何施設量?惟願最勝說。」
問心量妄想施設。最勝者,稱佛也。
「云何空風雲?」
問欲界無情名相。
「云何念聰明?」
問欲界有情心念云何能生智慧。
「云何為林樹?云何為蔓草?[4]云何象馬鹿?云何而捕取?」
[5]問草木之生誰使之然,[6]象鹿誰使之生,[7]又復誰能捕取。
「[8]何因而卑陋?」
問卑陋賤人何業所致。
「云何六節攝?」
問一年云何分六節。西域以兩月為一節,一年分為六節。
「云何一闡提?」
一闡提是梵語,此云極惡,又云信不具。
「男、女及不男,斯皆云何生?」
問世間若男若女及五種不男之人,何因而生。
「云何修行退?云何修行生?」
問修行之人因何退墮,因何精進[9]而生。
「禪師以何法?建立何等人?」
問修禪定者用何法示人入道。
「眾生生諸趣,何相何像類?」
問六道生趣形像。
「云何為財富?何因致財富?」
問世間財富何因而致。
「云何為釋種?何因有釋種?云何甘蔗種?無上尊願說。」
問釋迦種族及甘蔗種。《本行[10]經》云:「大茅草王得成王仙,被獵師所射,滴血於地,生二甘蔗,日炙而開,出一男一女,男名善生,即甘蔗王,釋種乃其裔也。」
「云何長苦仙?彼云何教授?」
問苦行仙人意求長生,受教於誰。
「如來云何於,一切時剎現,種種名色類,最勝子圍[11]繞?」
問佛現身塵剎,隨類不同,眾所圍繞,何因如是[12]耶?
「云何不食肉?云何制斷肉?食肉諸種類?何因故食肉?」
問食肉及斷食肉因緣。
「云何日月形?須彌及蓮華,師子勝相剎,側住覆世界,如因陀羅網。」
此問世界形相。須彌者,妙高山也,統一四天下,一日月所繞。蓮華者,華藏世界也。師子世界於諸剎土最勝。世界如器,有側有覆、有仰有橫。因陀羅網即帝網,網有千珠,珠光交映,喻世界重重無盡。
「或悉諸珍寶,箜篌細腰鼓,狀種種諸華,或離日月光,如是等無量。」
此亦問世界形相不同,或諸寶所成,或狀如箜篌、如鼓、如華,或無日月所照,何因而致。
「云何為化佛?云何報生佛?云何如如佛?云何智慧佛?」
問佛身名不同者何。化佛,應身也,謂千百億化身。報生佛,他報身也,謂他機所見。如如佛,法身也,謂體性如如不異。智慧佛,自報身也,謂自己修因感[13]果,以始覺之智合於本覺,故曰智慧。
「云何於欲界,不成等正覺?何故色究竟,離欲得菩提?」
問盧舍那報身佛不於欲界得道,而於色究竟處得道者何耶。
「善逝般涅槃,誰當持正法?」
問佛滅後傳持正法者誰。
「天師住久如,正法幾時住?」
問佛住世及滅後,正法所住時分長短。天師,即天人師也。
「悉檀及與見,各復有幾種?」
問所化機緣及與見解。悉檀者,遍施也,有四種:一、世界悉檀,世界者,次第也,謂聞說法次第得歡喜益;二、對治悉檀,謂聞法修行,對破宿障,得滅惡益;三、為人悉檀,謂因聞法故,得生善益;四、第一義悉檀,謂因聞法故,得悟理益。
「毘尼比丘分,云何何因緣?」
毘尼者,律也。問因事制律,及持律之僧。《入楞伽》云:「何故立毘尼,及以諸比丘?」
「彼諸最勝子,緣覺及聲聞,何因百變易?云何百無受?」
問二乘生處。變易者,謂變易生死,居方便土,因移果易也。無受者,謂入無餘涅槃,不受後有也。
「云何世俗通?云何出世間?云何為七地?惟願為演說。」
問世間五通,得出世六通,及住第七地中。第七名已辦[1]也。
「僧伽有幾種?云何為壞僧?」
問三乘僧及破戒僧。梵語僧伽,此云眾,亦名和合。
「云何醫方論?是復何因緣?」
問世間及出世間醫方諸論為誰而說。《入楞伽》云:「云何為眾生,廣說醫方論?」
「何故大牟尼,唱說如是言:『迦葉、拘留孫、拘那含是我?』」
問何故如來說過去佛即是我耶。義見第三卷經文,四等中釋出。
「何故說斷常,及與我無我?何不一切時,演說真實義?而復為眾生,分別說心量?」
問如來何不但說大乘,而廣說諸法耶。
「何因男女林,訶梨、阿摩勒?」
問世間果木,男女林木也。訶梨、阿摩勒,二果名,皆西域所有。
「雞羅及鐵圍,金剛等諸山,無量寶莊嚴,仙闥婆充滿。」
問此諸山及眾寶莊嚴,仙人樂神充滿者何。乾闥婆,天帝之樂神也。此下是世尊領大慧所問亦釋也。
無上世間解,聞彼所說偈,大乘諸度門,諸佛心第一。「善哉善哉問,大慧善諦聽,我今當次第,如汝所問說。」
《入楞伽》云:「爾時,世尊聞其所謂大乘微妙諸佛之心最上法門,即告之[2]曰:『善哉!大慧,諦聽諦聽,如汝所問,當次第說。即說頌曰:』」
「生及與不生,涅槃空剎那,趣至無自性。」
此釋大慧所問有為生法、無為不生法,涅槃、虛空、剎那流轉等法,皆妄想所現,初無自性。
「佛諸波羅蜜,佛子與聲聞、緣覺、諸外道,及與無色行,如是種種事。」
領上所問人及所行法。無色行,外道所行法也。
「須彌、巨海、山,洲渚、剎土地。」
領上國土中無情名相。
「星宿及日月,外道天修羅。解脫自在通,力禪三摩提,滅及如意足,覺支及道品。」
領上所問諸法名相也。三摩提,即三昧。滅即無受。如意足,即欲、念、進、慧四如意足也。覺支,即念、擇、進、喜、輕安、定、捨,七覺支也。道品,總言即三十七道品也。
「諸禪定無量,諸陰身往來。正受滅盡定,三昧起心說,心意及與識,無我法有五,自性想所想,及與現二見。」
諸禪定,世出世間大小禪定也。諸陰身,六道生死身也。正受即三昧。滅盡定者,受想心滅,身證此定。三昧起心說者,從定而起,運心說法也。自心意及二見[3]者,總領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也。
「乘及諸種性,金、銀、摩尼等,一闡提、大種,荒亂及一佛,智、爾焰得向,眾生有無有。」
乘即三乘。一闡提,見前註。大種,即四大種。荒亂,即國土亂。一佛,即前迦葉等是我。得向,猶魔得便義。有無有,即空有。
「象馬諸禽獸,云何而捕取?譬因成悉檀,及與作所作。」
譬即譬喻。因成即相應。悉檀即四悉檀,如上註。作所作,即能作所作之業也。
「叢林迷惑通,心量不現有,諸地不相至,百變百無受。醫方工巧論,伎術諸明處。」
名相並如前註。此上皆領大慧所問。
「諸山須彌地,巨海日月量,下中上眾生,身各幾微塵?」
自此至毛孔眉毛幾,皆佛反詰大慧所問。不周量者,度數也。上中下眾生,總十界而言也。身幾塵,謂身量長短輕重也。
「一一剎幾塵?弓弓數有幾?肘步拘樓舍,半由延由延。」
剎即剎土,謂大千世界為一剎土。二尺為一肘,四肘為一弓,五百弓為一拘樓舍,十拘樓舍為一由延,由延即由旬也。
「兔毫窓塵蟣,羊毛𪍿麥塵。」
古註云:「七微塵成一窓塵,七窓塵成一兔毛頭塵,七兔毛頭塵成一羊毛頭塵,七羊毛頭塵成一牛毛頭塵,七牛毛頭塵成一蟣,七蟣成一虱,七虱成一芥,七芥成一大麥。」𪍿即大麥也。
「鉢他幾𪍿麥?」
鉢他是半斗。
「阿羅𪍿麥幾?」
阿羅是一斗。
「獨籠、那佉梨,」
獨籠是一斛,那佉梨是十斛。
「勒叉及舉利,」
十萬為勒叉,一億為舉利。
「乃至頻婆羅,是各有幾數?」
頻婆羅,一兆也。
「為有幾阿㝹,」
[1]塵也。
「名舍梨沙婆?」
芥子也。
「幾舍梨沙婆,名為一賴提?」
草子也。
「幾賴提摩沙,」
豆也。
「幾摩沙陀那,」
銖也。
「復幾陀那羅,為迦梨沙那?」
兩也。
「幾迦梨沙那,為成一波羅?」
斤也。
「此等積聚相,幾波羅彌樓?」
彌樓,須彌山也,謂幾斤之塵,能成彌樓之山。《入楞伽》云「幾斤成須彌」者是矣。
「是等所應請,何須問餘事?聲聞、辟支佛,佛及最勝子,身各有幾數?何故不問此?」
謂何不問佛及三乘身各幾塵。
「火焰幾阿㝹?風阿㝹復幾?」
言火、風二大各幾塵數。
「根根幾阿㝹?毛孔眉毛幾?」
根根,言六根。此下復領大慧所問。
「護財自在王,」
領何名為王。
「轉輪聖帝王,云何王守護?」
領云何護國。
「云何為解脫?」
領解脫修行者,此復有幾種。
「廣說及句說,如汝之所問。」
領伽陀有幾稱長頌及短句。《入楞伽》云:「云何長行句?」
「眾生種種欲,」
五欲也。
「種種諸飲食,」
領食肉不食肉。
「云何男女林,金剛堅固山?云何如幻夢?野鹿渴愛譬。云何山天仙?[2]揵闥婆莊嚴。」
領無量寶莊嚴,仙闥婆充滿。
「解脫至何所?誰縛誰解脫?」
此二句領問,語同。
「云何禪境界?」
領何等禪境界。
「變化及外道。」
領剎土化相及諸外道。
「云何無因作?云何有因作?有因無因作,及非有無因。」
此四句領云何俱異說。
「云何現已滅?」
領見已還。
「云何淨諸覺?云何諸覺轉,及轉諸所作?」
領云何淨其念,云何念增長。
「云何斷諸想?云何三昧起?破三有者誰?何處為何身?」
領破三有及何處身。
「云何無眾生,而說有吾我?云何世俗說?惟願廣分別。」
[3]此領無眾生及世俗說。
「所問相云何,及所問非我?」
領建立相及非我義。
「云何為胎藏,及種種異身?」
領胎藏生及名色類。
「云何斷常見?」
領何故說斷常。
「云何心得定?」
領云何三昧。
「言說及諸智,」
領諸語言及諸智。
「戒種性佛子?」
領幾戒眾生性。
「云何成及論?」
領成為幾種,何名為論。
「云何師弟子?」
領弟子幾種,及阿闍梨。
「種種諸眾生,斯等復云何?」
領男女及不男。
「云何為飲食?聰明魔施設。」
領念聰明魔及幾[4]種施設量。
「云何樹葛藤?」
領林樹蔓草。
「最勝子所問,云何種種剎?」
領云何日月形乃至如是等無量。
「仙人長苦行,云何為族姓?」
領釋種乃至甘蔗種。
「從何師受學?」
領建立何等人。
「云何為醜陋?」
領云何卑陋。
「云何人修行?」
領修行進退。
「欲界何不覺?阿迦膩吒成。」
領欲界不成正覺,及色究竟天離欲得菩提。阿迦膩[5]吒,即色究竟也。
「云何俗神通?」
領世俗通。
「云何為比丘?」
領毘尼比丘分。
「云何為化佛?云何為報佛?云何如如佛?平等智慧佛。」
領問佛身。
「云何為眾僧?佛子如是問。」
領三乘僧。
「箜篌、腰鼓、華,剎土離光明。」
領問剎土形相。
「心地者有七。」
領云何為七地。七地乃已辦地,謂思惑已盡,慧心顯著,故曰心地。
「所問皆如實,」
總結指大慧所問皆如實義。
「此及餘眾多,佛子所應問。」
總結指大慧所失問。
「一一相相應,遠離諸見過。悉檀離言說,我今當顯示,次第建立句。」
總結前生後,即總上問領皆契理離過,以四悉檀當作百八句顯示建[6]立。
「佛子善諦聽。」
戒令聽受。
「此上百八句,如諸佛所說。」
此百八句法,該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諸佛所說之法無出于此。自此以下,結指諸句,一一令人破情遣著,故皆言非句。《入楞伽》云:「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白佛言:『世尊!何者是一百八句?』佛言:『大慧!所謂生句、非生句』云云。
「不生句生句,常句無常句。」
合云生句非生句,此言不生句生句,語倒也。言眾生於真如無生境上,妄起生法之見,本自非生,故云非生句。若計生法,此則有常,以無有生故,曰非常。
「相句無相句,住異句非住異句。」
計常則有相,非常則無相。因生有住,因住有異。住謂住於世間;異謂從少至老,其相變異。住異二句前無問辭,蓋問雖略,答必詳悉[1]也。
「剎那句非剎那句,自性句離自性句。」
離即非也。
「空句不空句,斷句不斷句,邊句非邊句,中句非中句。」
此二句無問。
「常句非常句,」
前云常句,言凡夫於住計常。此言常句,言外道計四大性常。
「緣句非緣句,因句非因句,煩惱句非煩惱句,愛句非愛句,方便句非方便句。」
此句無問。
「巧句非巧句,淨句非淨句,成句非成句,譬句非譬句,弟子句非弟子句,師句非師句,種性句非種性句,三乘句非三乘句,所有句非所有句,願句非願句。」
此句無問。
「三輪句非三輪句。」
此句無問。三輪者,謂身輪現通、口輪說法、意輪鑒機。
「相句非相句,有品句非有品句,俱句非俱句,緣自聖智現法樂句非現法樂句。」
《入楞伽》云:「自證聖智句非自證聖智句,現法樂句非現法樂句。」
「剎土句非剎土句,阿㝹句非阿㝹句,水句非水句,弓句非弓句,實句非實句,數句非數句。」
數,微塵數也。
「數句非數句,」
數,上聲。
「明句非明句,虛空句非虛空句,雲句非雲句,工巧伎術明處句非工巧伎術明處句,風句非風句,地句非地句,心句非心句,施設句非施設句,自性句非自性句,陰句非陰句,眾生句非眾生句,慧句非慧句,涅槃句非涅槃句,爾焰句非爾焰句,外道句非外道句,荒亂句非荒亂句,幻句非幻句,夢句非夢句,焰句非焰句,像句非像句,輪句非輪句。」
《入楞伽》云:「火輪句。」
「揵闥婆句非揵闥婆句,天句非天句,飲食句非飲食句,婬欲句非婬欲句,見句非見句,波羅蜜句非波羅蜜句,戒句非戒句,日月星宿句非日月星宿句,諦句非諦句。」
牒上如實。
「果句非果句。」
此句無問。
「滅起句非滅起句。」
《入楞伽》云:「滅句非滅句,起句非起句。」
「治句非治句。」
《入楞伽》云:「醫方句非醫方句。」
「相句非相句。」
所答凡有三相:前則體相、次則標相、此則法相。
「支句非支句。」
《入楞伽》云「支分句。」謂支形分段。
「巧明處句非巧明處句,禪句非禪句,迷句非迷句,現句非現句,護句非護句,族句非族句,仙句非仙句,王句非王句,攝受句非攝受句。」
此一句無問。
「寶句非寶句,記句非記句。」
此一句無問。
「一闡提句非一闡提句,女男不男句非女男不男句,味句非味句。」
此一句無問。
「事句非事句。」
此一句無問。
「身句非身句,覺句非覺句,動句非動句,根句非根句,有為句非有為句,無為句非無為句,因果句非因果句。」
此三句無問。
「色究竟句非色究竟句,節句非節句,叢樹葛藤句非叢樹葛藤句,雜句非雜句。」
此一句無問。
「說句非說句,毘尼句非毘尼句,比丘句非比丘句,處句非處句,字句非字句。大慧!是百八句,先佛所說,汝及諸菩薩摩訶薩應當修學。」
按今宋本正文,止得百單四句,於中加唐本四句方足。如「有品句非有品句」下,唐本作「有句非有句,無句非無句。」又「緣自聖智現法樂句非現法樂句」,唐本開作兩句。又「起滅句非起滅句」亦分作兩句。又「說句非說句」下,唐本更有「決定句非決定句。」總加四句。此一百八義,文有三段:始則大慧請問;中則如來領釋,然所問所領皆無倫次,故不可以定數開合而論之;至後乃結指顯示一百八句,句句遣著。然而不多不少,數至此者,蓋表對百八煩惱,成百八法門也。其為法也,有事有理、有性有修、有真有妄、有迷有悟、有教有行、有因有果、有體有用、有即有離、有亡有照,一經大旨舉在是矣。此下別問別答。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復白佛言:「世尊!諸識有幾種生住滅?」佛告大慧:「諸識有二種生住滅,非思量所知。諸識有二種生,謂流注生及相生;有二種住,謂流注住及相住;有二種滅,謂流注滅及相滅。」
從此至盡文,別問答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也。首問諸識者,蓋識即是心,心為萬法之本故也。據常途所立諸識,謂第九菴摩羅識,即真常淨識,屬佛;第八阿黎耶識,即含藏識,屬菩薩;第七阿陀那識,即傳送識,屬二乘;第六分別事識,亦名波浪識,屬凡夫。或有譯師不立第九者,謂第九即第八異名。今經所明諸識,不同常途,據後經文,謂如來藏名識藏,及意根、意識、眼等五識,共為八識。以此諸識約生滅門說,故問有幾種生住滅。佛答有二種生住滅,非思量所知者,真如妙性本無生滅,隨無明緣而起諸識,故有生住異滅。生謂因緣所生、住謂住止、異謂變異、滅謂滅盡,此不言異者,文略耳。然此諸識生滅之相[1]唯佛智能明,故云非思量所知。言流注生住滅者,謂識蘊於內念念相續,如水流注未始暫停也。言相生住滅者,謂相顯於外,根境相對,起生住滅也。
「大慧!諸識有三種相,謂轉相、業相、真相。」
轉相者,無始熏變,覺成不覺也。業相者,以不覺故動,則成業也。真相者,隨緣不變,體性真淨也。依《起信論》云:「業相、轉相、現相,乃從真起妄,妄動成業,因動故轉,見有境界,次第發現也。」此不言現而言真者,蓋言[2]此識隨緣不變,故名真耳。
「大慧!略說有三種識,廣說有八相。何等為三?謂真識、現識及分別事識。大慧!譬如明鏡持諸色像,現識處現亦復如是。」
諸識略說有三種者,真識即如來藏識;現識即如來藏所轉,亦名識藏,名轉而體不轉;分別事識即意根、意識及五識身。此開藏識為二、合事識為一也。廣說有八相者,據後經文,即合上真識、現識為一藏識,開上分別事識為七識,謂意根、意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也。然此諸識廣略開合不同者,良以如來藏是善不善因,隨染淨緣熏變不同。眾生無始惡習所熏,唯逐染緣,故如來藏轉名識藏,次第轉生諸識,此全真成妄、全理成事也;若能隨於淨緣,了達諸識皆即真智,如來藏無復轉名,則即事而理、反妄歸真矣。鏡喻現識者,以現識是能生諸法之本,造因招果,如鏡之照物,妍醜不差也。
「大慧!現識及分別事識,此二壞不壞相展轉因。」
現識含藏善惡種子無失,故名不壞。事識以根對境,起憎愛心,念念生滅,故名為壞。然此二識雖壞不壞有異,而展轉相因,非異非不異也。
「大慧!不思議熏及不思議變,是現識因。」
熏[3]者,熏炙也。變者,轉變也。言不思議熏者,全真成妄也。言不思議變者,全理成事也。真妄不[4]一,事理體一,不熏而熏、不變而變,不可心思口議。如是熏變,成現識因。
「大慧!取種種塵及無始妄想熏,是分別事識因。」
種種塵者,六塵也。取者,六根取六塵而起愛見也。無始妄想熏者,無始以來起此愛見妄想,熏成事識,是為因也。
「大慧!若覆彼真識,種種不實諸虛妄滅,則一切根識滅,是名相滅。」
覆者,反復也,謂若能返照真識,則一切愛見妄想自然消滅,能熏妄想既滅,則所熏根識亦泯,是為相滅。
「大慧!相續滅者,相續所因滅則相續滅,所從滅及所緣滅則相續滅。大慧!所以者何?是其所依故。依者,謂無始妄想熏;緣者,謂自心見等識境妄想。」
相續滅者,即流注滅也。識之相續是有因緣,因緣若滅則相續滅。因謂無始妄想,緣謂自心所見分別境界,無始妄想即根本無明也。
「大慧!譬如泥團、微塵,非異非不異,金、莊嚴具亦復如是。大慧!若泥團、微塵異者,非彼所成,而實彼成,是故不異;若不異者,則泥團、微塵應無分別。」
此喻明轉識與藏識非異非不異,正顯藏識真相不滅,以為一經之要,所謂佛語心者,其在是歟!泥團喻轉識,微塵喻藏識,藏識是真,轉識是妄。泥團因微塵而成,其體是一,故不可言異;泥團、微塵若定是一,則無所分別,故不可言非異。乃喻從真起妄,妄滅真顯。金為莊嚴具,其喻亦然。然後合法。
「如是大慧!轉識、藏識真相若異者,藏識非因;若不異者,轉識滅藏識亦應滅,而自真相實不滅。」
此明法非一異,謂諸轉識與藏識若異者,彼無明風熏動之時,藏識之體應不隨緣,則墮常見;然藏識是善不善因,非不隨緣也。若不異者,轉識滅時藏識亦應滅,則墮斷見;然藏識真相終不可滅,蓋眾生自性清淨心因無明風動,心與無明俱無形相,不相捨離。而心非動性,若無明滅,相續則滅,而智性不壞也。
「是故大慧!非自真相識滅,但業相滅。若自真相識滅者,藏識則滅。大慧!藏識滅者,[1]若不異外道斷見論議。」
此明真妄滅不滅所以也。上言轉識滅、藏識不滅,已顯其非異非不異,猶恐大慧未達深意,故復告云「真相不滅,但業相滅。」蓋真是不變之性,本離生滅;業是無明虛妄之相,故有生滅。既反妄歸真,則妄滅而真不滅也。真若有滅,何異外道斷見論議?論議即戲論,謂外道不實言教也。
「大慧!彼諸外道作如是論,謂攝受境界滅,識流注亦滅。若識流注滅者,無始流注應斷。大慧!外道說流注生因,非眼、識、色、明集會而生,更有異因。大慧!彼因者,說言『若勝妙、若士夫、若自在、若時、若微塵。』」
外道之論不出斷常二見,所謂攝受境界滅,則識流注亦滅者,此計斷也。攝受境界者,謂心識所取之塵境也。內教謂流注滅者,蓋言其相滅耳,而性未嘗滅也。外道言滅是為斷滅,豈知流注識性出於無始藏識也哉!彼又言「流注生因非眼、識、色」,明四緣和合而生,以為別有異因。異因者,若勝妙,即勝性,是生梵天之天主也。若士夫,亦名丈夫,即十六知見之一,神我之別名也。自在,謂大自在天也。及計時節、微塵等為能生者,外道所計生因皆此類也。
「復次大慧!有七種性自性,所謂集性自性、性自性、相性自性、大種性自性、因性自性、緣性自性、成性自性。」
此七種自性名義,或約妄釋是凡非聖,恐非經意。如下文云:「此是三世如來性自性第一義心。」又曰:「凡夫無性自性,豈非性義是聖非凡耶?」故當約聖釋。於七中,前六不出因果,謂集性自性即萬善聚集因也,由集因故,有性有相,性內而相外也。大種自性者,謂四大種果也,大種本通凡聖,今約聖報,所謂色常等。常謂真常,即法性五陰果,故有因有緣,因親而緣疎也。因果所成者,成成自性也,即後文第一義心也。
「復次大慧!有七種第一義,所謂心境界、慧境界、智境界、見境界、超二見境界、超子地境界、如來自到境界。」
言境界者,《入楞伽》云「所行」,即所行境界,而有通別之異。前六種通於菩薩及佛自到境界,第七種唯屬於佛。心境界者,即心所造詣第一義處也。心能發慧,慧力既勝則成智用,智用既成則正見現前,正見現前則超斷常二見,乃至超越菩薩境界,至如來自到境界也。
「大慧!此是過去、未來、現在諸如來、應供、等正覺,性自性第一義心。」
此總結自性第一義心是佛所證。
「以性自性第一義心,成就如來世間、出世間、出世間上上法。」
自此以下,明如來依自性第一義成就自行化他德用也。成就世間者,示同人法而化他也;出世間者,通三乘也;出世間上上法者,惟佛與佛能究竟也。
「聖慧眼入自共相建立,如所建立,不與外道論惡見共。」
聖慧眼者,佛知佛見也。自相者,自證之法也。共相者,化他之法也。由自悟入佛之知見,建立種種法門,令諸眾生依法修行,亦皆悟入佛之知見。然所建立法門皆是全體起用,故不同外道戲論邪見也。
「大慧!云何外道論惡見共?所謂自境界妄想見,不覺識自心所現,分齊不通。」
外道修行亦發邪慧,所見境界不知惟心發現,妄自分別有無,故言妄想見也。言分齊不通者,謂所現境界之相不能通達也。
「大慧!愚癡凡夫性,無性自性第一義,作二見論。」
凡夫無性自性第一義者,迷而不知,非實無也。以其迷故,於此性義非有非無中,起有無二見戲論也。
「復次大慧!妄想三有苦滅,無知、愛、業緣滅,自心所現幻境隨見,今當說。」
三有者,欲界、色界、無色界。言有者,生死不亡也。苦即生死苦也。無知是無明,愛是思惑,業緣是善惡業緣,此生死煩惱業緣即苦、惑、業三道,皆是自心所現虛幻之境。若能了達如幻,則諸境自滅。如《入楞伽》云:「若了境如幻、自心所現,則滅妄相三有苦,及無知、愛、業緣。」
「大慧!若有沙門婆羅門欲令無種有種因果現及事時住,緣陰界入生住,或言生已滅。」
沙門,此云勤息,謂勤修眾善,止息諸惡。婆羅門,此云淨行。此段言二眾起有無見,過同外道。無種者,計自然性也。有種者,計此身從微塵生,從世性生也。以此為因,欲令成果,故云因果現也。及計依事物時節而住,或緣五陰、十八界、十二入等所生而住,此常見也;或言生已即滅,此斷見也。
「大慧!彼若相續、若事、若生、若有,若涅槃、若道、若業、若果、若諦,破壞斷滅論。所以者何?以此現前不可得,及見始非分故。」
若相續,謂因果相續。若事,謂事物。若生,謂陰界入等生。若有,謂如上諸法實是有者,則顯涅槃等四諦之法皆無也,乃成其破壞斷滅之論。且涅槃與道是出世間之法,若業緣、若苦果是世間之法,此云四諦,是佛所說真俗法門,彼以為無,成斷滅論,故復徵釋其義云:以此現前四諦之法,彼皆以為實無,於我見最初起處計有計無,皆是邪見,非解脫正因之分故也。
「大慧!譬如破瓶不作瓶事,亦如焦種不作牙事。」
設此二喻以明外道斷見。初喻無果,無果則無因也。次喻無因,無因則無果也。
「如是大慧!若陰界入性已滅、今滅、當滅,自心妄想見無因故,彼無次第生。」
若謂五陰、十八界、十二入已滅則是無因,今滅則是無果,當滅則復無因。以是推之,皆是自心妄想所見,彼因既無,則無次第相續生矣。
「大慧!若復說無種、有種、識三緣合生者,龜應生毛,沙應出油,汝宗則壞,違決定義。有種、無種說有如是過,所作事業悉空無義。」
此重複破外道轉計也。上惟計有計無為生法之因,既被斥矣,若復計有、無與識三緣和合而生者,亦無是理,故說喻以曉之。龜既不能生毛,沙既不能出油,則所計義墮,故云汝宗則壞,以其違背大乘決定之義故也。外計以有無二見為本,故總斥云有如是過。既無其本,則所作事業因果皆無實義也。
「大慧!彼諸外道說有三緣合生者,所作方便因果自相,過去未來現在有種、無種相,從本已來成事相承,覺想地轉,自見過習氣,作如是說。」
上止言彼說三緣為能生之因,未言其所作之事。所作者何?若方便、若因果、若自相通乎三世。方便者,外道教法也;因果者,依彼教所修因果也;自相者,自心所現之相也。此三世之事自其近者言之,若探其本,而有無二種之相相承,覺想地轉,所謂八萬劫前,冥初生覺、覺生性、性生地,次第轉生二十五諦,皆由自己邪見過患熏習餘氣,作如是說也。
「如是大慧!愚癡凡夫惡見所害,邪曲迷醉,無智妄稱一切智說。」
愚癡凡夫亦是外道,由著惡見邪見,迷無所知,自以為智,立教誨人,故妄稱一切智說也。
「大慧!若復諸餘沙門婆羅門見離自性浮雲、火輪、揵闥婆城,無生幻、焰、水月及夢,內外心現妄想,無始虛偽不離自心。妄想因緣滅盡,離妄想說所說、觀所觀,受用建立身之藏識,於識境界攝受及攝受者不相應無所有境界,離生、住、滅,自心起隨入分別。」
此明佛法正說,即廣前說所現幻境也。見離自性者,謂見一切法悉離自生性執,亦離他生、共生、無因生性執,今總略云自性。以離性執,故無生也。譬之如空中雲、如旋火輪、如尋香城、如幻、如焰、如水中月,如夢所見與幻境一也。若達此幻境本無內外,見有內外,然從無始妄想虛偽所成,是不離自心。自心性離,則妄想因緣滅盡,此即妄想三有苦果滅也,以及能說所說、能觀所觀,至於受用建立身之藏識,一切皆離。言於識境界攝受者,境界即六塵,攝受即六根。言及攝受者,即六識也。言不相應者,由了識境空寂,則無待對,豈復有生住滅?然後藏識自心得起,隨入一切境界以正智分別,無不可也。
「大慧!彼菩薩不久當得生死涅槃平等,大悲巧方便,無開發方便。大慧!彼於一切眾生界皆悉如幻,不勤因緣,遠離內外境界,心外無所見,次第隨入無相處,次第隨入從地至地三昧境界。」
法界平等,本無生滅,迷之為生死,悟之為涅槃。迷悟雖殊,理常平等,菩薩修行自淺至深,故云不久當得生死涅槃平等,此自證也。自證既理,起用化他,運大悲心施設善巧方便,誘接群生,使其修無作行,開發本性。言無開發方便者,即無功用行也。理雖人人本具,非此無功用行,則自行化他皆不成就。彼菩薩既詣此理,則了一切眾生皆如幻化,不勞作意,任運遠離內外境界諸相,唯一真心,更無所見,是為入無相處。無相處即初住破無明、顯法性處,次第入行、向、地。從地至地者,從一地至十地也。
「解三界如幻,分別觀察,當得如幻三昧。度自心現無所有,得住般若波羅蜜,捨離彼生所作方便。金剛喻三摩提,隨入如來身,隨入如如化,神通自在,慈悲方便,具足莊嚴,等入一切佛剎、外道入處,離心、意、意識,是菩薩漸次轉身,得如來身。」
上了眾生界如幻,則知心外無法。至此又了三界如幻,得如幻三昧,度越自心所現境界,不復有種種相,乃得安住智慧彼岸。言捨離彼生所作方便者,離於有生所作,乃得無生無作之方便也。金剛喻者,言等覺菩薩用佛智斷最後微細無明,能斷難斷,故以金剛至堅至利之物喻之。三摩提者,此云等持,即金剛後心所得之定,從此定轉入佛地。如如者,本覺之理也,恒住此理,起諸變化,故能神通自在,慈悲方便以為莊嚴。言入一切佛剎者,是入佛界也。言外道入處者,是入魔界也。由能究竟離心意識,得無分別智,普現色身三昧故也。言轉身得如來者,此總結菩薩所證之果也。
「大慧!是故欲得如來隨入身者,當遠離陰、界、入心因緣所作方便,生住滅妄想虛偽,唯心直進觀察無始虛偽過、妄想習氣因、三有,思惟無所有,佛地無生到自覺聖趣,自心自在到無開發行。如隨眾色摩尼,隨入眾生微細之心,而以化身隨心量度,諸地漸次相續建立。是故大慧!自悉檀善應當修學。」
言欲得如來身者,必依己證之果而修因行,應遠離五陰、十八界、十二入種種妄心,及因緣和合所作生住滅法虛妄分別。言唯心直進觀察者,謂觀諸法唯心,不涉餘途,直觀一念三道本無所有。言虛偽過者,煩惱道也。言習氣因者,業道也。言三有者,苦道也。於此思惟,了無一法,則契佛地無生,到自覺聖趣境界。既得自心無入而不自在,故曰到無開發行,即無功用行也。菩薩至此位中,隨機應現,如摩尼珠隨色而轉。以微細智入眾生微細之心,[1]隨彼心量說無量度門,令彼所度眾生亦由諸地漸次相續建立法門。菩薩度生莫善於四種悉檀,故總結勸云「應當修學」,悉檀之義已見前註。
爾時,大慧菩薩復白佛言:「世尊!所說心、意、意識、五法、自性相,一切諸佛菩薩所行,自心見等所緣境界不和合,顯示一切說成真實相,一切佛語心。為楞伽國摩羅耶山海中住處諸大菩薩,說如來所歎海浪藏識境界法身。」
自所說心意識至一切佛語心,是大慧述所聞之法,乃佛菩薩之所行者,然不離眾生自心境界。言不和合者,不與根塵和合也,蓋五法、三自性諸法,迷悟共由、真妄同出,而有和合不和合之異。和合者妄識也,不和合者真智也。既不和合,則顯一切所說皆真實相,即諸佛教心之大要也。既述已聞,復起後請,惟願為諸菩薩演說如來前所稱歎之法。言海浪藏識者,即第八識,此識含藏善惡諸法,隨染淨緣,如海起浪,如來究竟真理法身境界也。
爾時,世尊告大慧菩薩言:「四因緣故眼識轉。何等為四?謂自心現攝受不覺,無始虛偽過色習氣計著,識性自性,欲見種種色相。大慧!是名四種因緣水流處,藏識轉識浪生。」
此答上問。首言眼等四緣,明轉識依藏識生。所謂四緣者,根緣、色緣、識緣、欲見緣也。根緣者,根即眼根,眼所對境自心發現,由不覺故妄生執取;色緣者,色塵本空,無始時來執著為色,妄想熏習使之然也;識緣者,識以分別為性,根塵相對而起計著;欲見緣者,雖三緣和合,若不起心欲見,則諸色相猶不見也。由是四緣,眼識轉生,若推其本,起於藏識,故曰「水流處」。由藏識而生轉識,如水起浪也。
「大慧!如眼識,一切諸根、微塵、毛孔俱生,隨次境界生亦復如是。譬如明鏡現眾色像,猶如猛風吹大海水。」
心體如海,八識如水流注,七識如暴流,六識如波浪,今依八識流動,得有眼等轉識浪生。如眼識,餘五根,至於一微塵、一毛孔皆與識俱生,無不覺知。隨次境界生亦如是者,言外塵境界亦與識漸次而生,萬法唯識見於是矣。然識之所生有頓有漸,如明鏡現眾色像者,喻頓生也;如猛風吹大海水者,喻漸生也。鏡之現像無有前後,風吹海水則前波起而後波隨也。
「外境界風飄蕩心海,識浪不斷,因所作相異不異,合業生相,深入計著,不能了知色等自性故,五識身轉。大慧!即彼五識身俱,因差別分段相知,當知是意識因。」
心為外塵所動,如風吹海,諸識浪生,相續不斷。藏識為因,轉生諸識,作諸業相有同不同,合所作業及所生因,所以深入妄計執著,不知色等自性體空故,眼等五識次第轉生。言身者,聚集[2]為義,謂聚諸見塵為一眼識等。既生五識,則有意識與之俱緣,故曰「即彼五識身俱」,然彼五識因五塵差別分段之相而生知覺。意識因者,言五識是六識之因也。
「彼身轉,彼不作是念:我展轉相因,自心現妄想計著轉。而彼各各壞相俱轉,分別境界,分段差別,謂彼轉。」
彼身轉者,謂彼五識轉生六識,而識亦不自謂展轉相因而生,皆由自心所現妄計前境,境有生滅,轉亦隨之。或以彼境有變壞之相,識亦俱轉。又以彼識分別諸境而識轉,故曰「謂彼轉」也。
「如修行者入禪三昧,微細習氣轉而不覺知,而作是念:識滅,然後入禪正受。實不識滅而入正受,以習氣種子不滅故不滅,以境界轉,攝受不具故滅。」
此既二乘入滅盡定,以例微細藏識不滅之義。蓋二乘之人入此定,不能知是識轉,自謂我因滅諸識而入正受,而實未嘗滅也。不滅者,以識之習氣種子依藏識故也。彼滅盡定但伏六識,不取塵境以為滅耳。攝受不具者,即不取塵境也。
「大慧!如是微細藏識究竟邊際,除諸如來及住地菩薩,諸聲聞、緣覺、外道修行所得三昧智慧之力,一切不能測量決了。」
此言藏識微細行相,唯有諸佛及登地菩薩能知究竟邊際,一切二乘、外道所得三昧之力皆不能知。
「餘地相智慧巧便分別,決斷句義,最勝無邊善根成熟,離自心現妄想虛偽,宴坐山林,下中上修,能見自心妄想流注,無量剎土諸佛灌頂,得自在力神通三昧,諸善知識佛子眷屬,彼心意意識自心所現自性境界,虛妄之想,生死有海,業愛無知,如是等因悉已超度。是故大慧!諸修行者應當親近最勝知識。」
餘地相者,蓋言修習如實行者,以智慧力善巧方便分別諸地相也。決斷句義者,即善達諸句義也。善根成熟者,謂於無邊佛所廣集善根而最勝也。離自心現妄想虛偽者,謂不妄分別自心所現,能知之耳。山林乃修行之處,下中上修根器不等,悉皆能見自心妄想流注,所以無量剎土諸佛為之灌頂,乃得自在神通三昧。眾所知識,是諸菩薩眷屬。心意意識所行境界無不知之,則能超越業、愛、無明生死大海。故誡修者應當親近,如實修學。此段經文詞義隱晦,舊註多有不同,今依唐譯顯白處釋之。
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初八句頌上猶如猛風吹大海水也。青赤色等,此該六塵,追頌上外境界風飄蕩心海也。青赤是色,能起眼識;珂珮是聲,能起耳識;檀乳是香,能起鼻識;木羅石蜜是觸,能起身識;甘淡是味,能起舌識;現在之華、未來之果,種種法塵能起意識。是為境界風起心海識浪也。
此二喻,政謂八識心與六識和合俱生,非異非不異。而云七識者,以意根、意識兼五識身而言,非謂第七識。日月海水喻本,光明波浪喻末也。
此依上海浪之喻復開為二義:初喻言異,據《入楞伽》,多此「七識亦如是,心俱和合生」二句。蓋此本喻八識轉生諸識,如海水變起諸波浪。言以彼意識思惟諸相者,以意識思惟六塵等相,故曰異也。次喻言不異,偈云「不壞相有八」者,謂八識無壞相也。無相亦無相者,謂八識本無相可見,諸識同依藏識亦無相可見。如海浪雖異,同一濕性,則無差別,諸識唯[1]心亦不可得,[2]故曰異亦等也。
《釋論》云:「心、意、識三,一法異名,對數名心、能生為意、分別為識。」又云:「前起為心、次起為意、後了別為識。」言心名採集業者,根塵相對,一念心起而生取著,成善惡業。意名廣採集者,由前心轉入意根,起貪瞋癡,廣造諸業。諸識識所識者,謂第六識分別前之五識所受五塵,故云「現等境說五」,五即五識也。
爾時,大慧菩薩以偈問曰:
上云青赤等塵發生五識,如海、波浪皆非一異,又云「心能積集業」等,故致斯問。
爾時,世尊以偈答曰:
上二句頌法喻皆空,下頌心意採集成業,要令凡夫知造業之由而悟本性也。
此頌明所造之業及能造之心悉皆空寂,亦同波浪。攝即取也。
此頌明眾生依、正二報及所作業皆自心妄現,如水起波。然達妄即真,如波即是水,同一濕性,焉有差別之相?
爾時,大慧菩薩復說偈言:
此問言法喻是同,何故眾生有知不知。
爾時,世尊以偈答曰:
凡夫無智,不能覺知藏識如海而常住,業相似浪而轉生,舉喻引類,令彼通解。
爾時,大慧菩薩復說偈言:
此之問意,正由請說法身境界,當為說實,而如來但說藏識如海等諸部法相,是故設喻以問。既分諸部,何不說實也。
爾時,世尊以偈答曰:
如來之意正欲說實,而未說者,機未熟耳,故云「彼心無真實」。由無真實故,如來說藏識轉生諸識,如海起浪,及鏡中之像、夢中之事雖一時俱現,皆非真實,故曰「心境界亦然」也。
此明外塵境界非心本具,但隨業轉生。六識分別五識所取外塵,故云「識所識」也。意根對法塵而起意識,亦復然矣。五識隨五塵而顯現,豈定有次第而生耶?
此喻正顯言說文字無實之義。如來隨機說法,如畫師之隨形圖像,然圖像雖由彩色筆素而成,其實則非彩色筆素,但為取悅眾情,假之以繪諸像也。
言說別施行等者,謂對機施設言教,非實在於言教,以其真實本離名字,所以分別者為應初業,初業謂初發心人也。若有真實心者,則示真實之法,令其修行及其悟真實之處,則能覺所覺俱遣,況言說乎?
此再釋應初業句。雖為愚者廣以言教種種分別,其實非真,亦猶幻師現出諸相皆非真實,故種種言說隨機方便施設耳。言所說非所應者,謂小乘之人為說真實之法,則非所宜,彼翻以為非說,所謂說法不投機,翻成大妄語是也。
良醫隨病授藥不同,以況如來應量說法有異。然如來所說自覺真實境界,非外道小乘境界也。妄想即外道,《入楞伽》云:「外道非境界,聲聞亦復然。」[1]
楞伽阿跋多羅寶經註解卷第一(上)
楞伽阿跋多羅寶經註解卷第一(下)
「[1]復次大慧!若菩薩摩訶薩欲知自心現量,攝受及攝受者妄想境界,當離群聚、習俗、睡眠,初中後夜常自覺悟修行方便,當離惡見經論言說及諸聲聞、緣覺乘相,當通達自心現妄想之相。」
前明真實,固非外道小乘境界,然而心之本具法門若能修習,何憂不就?故茲結勸。現量塵境無不出於自心,迷而不覺,妄想取著。言攝受者,能取也;及攝受者,所取也。欲了虛妄而顯真實,當獨處遠俗,離諸昏散,於初中後夜覺悟,所謂修行方便法門。然惡見經論是外道之本,小乘空相是聲聞緣覺之病,若解遠離,則能[2]通達自心所現妄想之相,而造夫真實之境矣。
「復次大慧!菩薩摩訶薩建立智慧相住已,於上聖智三相當勤修學。何等為聖智三相當勤修學?所謂無所有相、一切諸佛自願處相、自覺聖智究竟之相。修行得此已,能捨跛驢心智慧相,得最勝子第八之地,則於彼上三相修生。大慧!無所有相者,謂聲聞、緣覺及外道相,彼修習生。大慧!自願處相者,謂諸先佛[3]自願處修生。大慧!自覺聖智究竟相者,一切法相無所計著,得如幻三昧身,諸佛地處進趣行生。大慧!是名聖智三相。若成就此聖智三相者,能到自覺聖智究竟境界,是故大慧!聖智三相當勤修學。」
上言法身境界是如來究竟之地,修行之人欲到此地,非智莫進,是故建立智慧之相,為修學者之所依[4]住。若不進功,何由成就?故誡勸云:「於上聖智三相當勤修學。」又恐大慧未達三相,復徵而釋之。然此三相,二乘所不能行,故喻如跛驢。最勝子者,即第八地菩薩。不共二乘,故云能捨。良以此經雖是大乘,亦兼通教也。言修生者,謂修行而生聖智也。無所有相者,無二乘外道之相也。自願處相者,諸佛從本立願修行也。聖智究竟相者,自證中道智相也。中道離空有二邊之相,故云無所計著也。三昧身即報身也。諸地處等者,謂化身遍諸佛剎,[5]示進修趣果,故云行生。結勸[6]同行者,可知。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知大菩薩眾心之所念,名聖智事分別自性經,承一切佛威神之力而白佛言:「世尊!惟願為說聖智事分別自性經百八句分別所依。」
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皆是此經所說聖智之事。諸菩薩已聞說八識竟,念欲聞三自性法,是故大慧[7]為再請。但言自性經者,舉總而攝[8]別。言百八句分別所依者,謂百八句以分別自性為所依也。
「如來、應供、等正覺依此分別,說菩薩摩訶薩入自相共相妄想自性,以分別說妄想自性故,則能善知周遍觀察人法無我,淨除妄想,照明諸地,超越一切聲聞、緣覺及諸外道諸禪定樂,觀察如來不可思議所行境界,畢定捨離五法、自性。諸佛如來法身智慧善自莊嚴,起幻境界,昇一切佛剎、兜率天宮,乃至色究竟天宮,逮得如來常住法身。」
如來閔諸菩薩,於生法自共相執,為說妄計自性差別義門。知是義已,周遍觀察,則離人法二我之執。執既離已,乃入諸地,所以度越凡小禪定,優入如來不思議境。其五法、三自性之妄執,不離而離也。法身智慧莊嚴者,自行之果圓也。起幻境界者,現土化他也。至於一切佛剎、天宮,凡有眾生可受化者,無不於中示現受生,成等正覺。兜率陀者,此云知足,謂於五欲知止足也。
佛告大慧:「有一種外道作無所有妄想計著,覺知因盡,兔無角想。如兔無角,一切法亦復如是。大慧!復有餘外道,見種、求那、極微、陀羅驃、形處橫法各各差別,見已計著無兔角,橫法作牛有角想。」
外道之見無出二種:一者計無,見一切法隨因而盡,更無有因,如兔無角,諸法亦爾,此斷見也。二者計有,見大種依微塵而生。大種者,四大種也。求那,翻依。陀羅驃,翻塵。於塵等諸物形量處橫計差別,作牛有角想,此常見也。
「大慧!彼墮二見,不解心量,自心境界妄想增長,身受用見立妄想根量。大慧!一切法性亦復如是,離有無,不應作想。大慧!若復離有無而作兔無角想,是名邪想。彼[9]應待觀故兔無角,不應作想,乃至微塵,分別自性悉不可得。大慧!聖境界離,不應作牛有角想。」
彼外道之起有無二見,因不了諸法[1]唯心,但於自心境界增長妄想分別。至於世間資身之具,無非妄想心量。根,猶心也。若能達此心量,所現境界皆是虛妄,其有無二見則可泯矣。復告大慧,非但心法本空,一切諸法之性亦本離有無之相,不應妄計。又復若謂有無俱離,作兔無角想,亦是邪計。言待觀者,待謂待對,謂牛角之有觀兔角之無,亦非真空,故云「不應作想」。至於微塵自性,求其體相皆不可得。良以聖智境界本離彼見,是故於此不應分別也。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白佛言:「世尊!得無妄想者,見不生相已,隨[2]彼思量觀察不生妄想言無耶?」
既斥外道有無皆非正因,故又問云:「今正教得無妄想者,唯見不生相而已,與彼外道觀察不生妄想言無者何異耶?」
佛告大慧:「非觀察不生妄想言無。所以者何?妄想者,因彼生故,依彼角生妄想。以依角生妄想,是故言依因故,離異不異故,非觀察不生妄想言無角。」
[3]答先正揀非,言非觀察等者,蓋了妄想無自性為無,不同彼分別對有言無。蓋彼以分別妄想為生法之因,如因角有無而起分別,故云「以依角生妄想」。言離異不異者,異謂依角而起有無分別,不異謂角無分別。離此見故,故云「非觀察不生妄想言無角也」。
「大慧!若復妄想異角者,則不應角生。若不異者,則因彼故,乃至微塵分析推求悉不可得,不異角故,彼亦非性。二俱無性者,何法何故而言無耶?大慧!若無故無角,觀有故言兔無角者,不應作想。大慧!不正因故,而說有無二俱不成。」
此復妄想異角等者,再釋上義。若謂分別與角異者,則角非所依之因。若不異者,因彼而起分別,若分析至於微塵悉不可得者,則有角無角二見俱泯,故曰「不異角故彼亦非性」。非性者,非實性也。若有無二法俱無性者,指何法而言無耶?言無故無角者,謂異於有角而言無角者,決無是理,故云不應作想。言不正因者,謂不得正因論有無者皆無實義,故云「二俱不成也」。
「大慧!復有餘外道見,計著色空事形處橫法,不能善知虛空分齊,言色離虛空,起分齊見妄想。」
重舉外計色空之義以[4]辯其非因,如《[5]入楞伽》云:「復有外道見色形狀虛空分齊而生執著,言色異虛空,起於分別。」
「大慧!虛空是色隨入色種。大慧!色是虛空持所持處所建立,性色空事分別當知。大慧!四大種生時自相各別,亦不住虛空,非彼無虛空。」
上言不善分別色空,此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持所持處者,謂色為虛空所持,於所持處建立諸色,則空外無色,互為能所。云何而言離虛空起分齊見也。言性色空事者,謂性色性空之事,當如是分別也。《入楞伽》云:「色空分齊應如是知。」四大種者,地水火風也。此四大生時,堅濕煖動自相各別,雖不住於虛空,未嘗離於虛空,故云「非彼無虛空也」。
「如是大慧!觀牛有角故,兔無角。大慧!又牛角者析為微塵,又分別微塵剎那不住,彼何所觀故而言無耶?若言觀餘物者,彼法亦然。」
觀牛有角等者,是對牛角之有,言兔角之無也。此牛角析為微塵,又分分析之至於隣虛,如是則覺無覺相,求剎那住相亦不可得。剎那者,微細念也。彼外道計無者,對牛角之有而言。牛角求之既無微塵可得,不知對何物而言無耶?《入楞伽》云:「若待餘物,彼亦如是。」待即對也。
爾時,世尊告大慧菩薩摩訶薩言:「當離兔角、牛角、虛空、形色異見妄想,汝等諸菩薩摩訶薩當思惟自心現妄想,隨入為一切剎土最勝子,以自心現方便而教授之。」
此結勸離二種見。又曰「當思惟自心現妄想」,欲知妄想有無之實,但當返觀自心是果有耶、果無耶?亦有亦無、非有非無?思之自得。亦當以此教導於他,故曰「隨入一切剎土」。最勝子,猶佛子也。
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色等及心無者,頌上妄想自性不出色等外塵及內識心。以理言之,本無所有。此一無字,斷妄利刀莫過乎此,承當得去,何想不除?但凡夫不了而起妄想,反取以長養自心,故身、受用等物由之建立。自本而言,藏識所現,故心、意、識次第而生。自性法有五者,約三自性立名相等五法及二無我也。廣說等者,頌上有無妄想及觀待等皆非正因也。微塵分別事不起色[1]等,頌上析角無角,邪計妄想也。心量安立處者,頌上思惟自心離有無計,即第一義安立之處,非外道、小乘惡見覺想所樂境界,乃佛所說自覺境界也。
爾時,大慧菩薩為淨除自心現流故,復請如來,白佛言:「世尊!云何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為頓、為漸[2]耶?」
自心現流者,謂八識自心現行流注煩惱,亦謂之自心現過患習氣。大慧為此請淨除之法,為頓耶、為漸耶?
佛告大慧:「漸淨非頓。如庵羅果漸熟非頓,如來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亦復如是,漸淨非頓。譬如陶家造作諸器,漸成非頓,如來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亦復如是,漸淨非頓。譬如大地漸生萬物,非頓生也,如來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亦復如是,漸淨非頓。譬如人學音樂書畫種種伎術,漸成非頓,如來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亦復如是,漸成非頓。譬如明鏡頓現一切無相色像,如來淨除一切眾生自心現流亦復如是,頓現無相,無有所有清淨境界。如日月輪頓照顯示一切色像,如來為離自心現習氣過患眾生亦復如是,頓為顯示不思議智最勝境界。譬如藏識頓分別知自心現,及身安立受用境界,彼諸依佛亦復如是,頓熟眾生所處境界,以修行者安處於彼色究竟天。譬如法佛所作依佛光明照耀,自覺聖趣亦復如是,彼於法相有性、無性惡見妄想照令除滅。」
此段示漸頓淨相。佛告大慧下,示漸淨相,文凡四喻,有法、有喻、有合,文皆可見。譬如明鏡下,示頓淨相,亦有四喻。初無相色像者,為即明之像,像體本空,以喻法中無相境界本無所有,故云「無有所有」。藏識喻云「頓分別知」者,非藏識分別,乃分別藏識所現境界。如鏡現像,此喻依佛頓熟大根眾生所居之境。言依佛者,報身佛也,以報身依法身故。言譬如法佛所作依佛者,《入楞伽》云「譬如法佛頓現報佛,及以化佛」是也。自覺聖趣者,即自證聖境。彼外道有無性執惡見,照了令滅也。
「大慧!法依佛說一切法入自相、共相,自心現習氣因,相續妄想自性計著因,種種不實如幻,種種計著不可得。」
法依佛者,法即法身體也,依佛即報佛用也,謂全體起用,說一切法,法即大乘法也。入自相共相等者,言眾生迷於本性,入於自相共相之執,是自心所現煩惱,名習氣因。由煩惱相續,妄計造諸結業,名計著因。由煩惱結業,受諸虛妄生死,故云「不實如幻」。此之三道該乎九界,故云「種種計著」。然此三道本是三德,眾生迷之流轉三道,佛說此法令其了達自性本空,即妄成真,真妄俱泯,故曰不可得也。
「復次大慧!計著緣起自性,生妄想自性相。大慧!如工幻師依草木瓦石作種種幻,起一切眾生若干形色,起種種妄想,彼諸妄想亦無真實。」
此言自共相等諸法不出二種自性,由緣[3]起自性而生妄想自性之相,故復以喻顯之。依草木等作種種幻,此喻緣起自性也。若于形[4]色等者,謂妄想自性也。彼諸妄想如幻師作諸幻相,故云「亦無真實」也。
「如是大慧!依緣起自性起妄想自性,種種妄想心、種種相行事妄想相,計著習氣妄想,是為妄想自性相生。大慧!是名依佛說法。」
上以幻法喻諸妄想,此合前喻。言種種妄想心等者,因有心則有想,有想則有行,有行則有事,無非妄想。即前三道之相,但開合異耳。《入楞伽》云:「由取著境界習氣力故,於緣起性中有妄計性種種相現,是名妄計性生。」文顯故引註于此,是名依佛說法[5]結也。
「大慧!法佛者,離心自性相,自覺聖所緣境界建立施作。」
法佛,修德法身也。言離心自性相者,離妄念也。且法身究竟,何所不離?而特言心者,以心為萬法之本,心若不亡,則一切法生。今言離相,則諸法寂滅。寂滅相者,法身之謂也。既言離相,則法身名相何自而立?故曰「自覺聖所緣境界建立施作」。所謂強指法性為法身,斯乃無名之名,非相之相也。
「大慧!化佛者,說施[6]界忍精進禪定及心智慧,離陰界入、解脫、識相分別、觀察建立,超外道見、無色見。」
化佛者,即應身佛也,說三乘法度諸眾生。所說六度者,菩薩法也,離五陰、十八界、十二入及解脫。識相分別者,二乘法也。觀察建立,即後文二種覺義,乃菩薩自行化他法也。超外道見者,離斷常二見也。無色見者,計無色定為涅槃定,即受想心滅也。
「大慧!又法佛者,離攀緣。攀緣離,一切所作根量相滅,非諸凡夫、聲聞、緣覺、外道計著我相所著境界,自覺聖究竟差別相建立。是故大慧!自覺聖究竟差別相當勤修學,自心現見應當除滅。」
又法佛者,重示所離。前言離心,自體離也。今復示離,所離之境離也。離攀緣則異於凡夫,離攀緣離則異於二乘。蓋二乘雖離前塵,又著於空,佛則不然也。一切所作根量相滅者,異於外道也,故曰「非諸凡夫乃至所著境界」。所離既極,則惟自覺聖境界而已。而言究竟差別相者,究竟乃極於果位,差別乃以無為法而有差別,無差之差也。結勸有二:勸修學,結當文;次除滅,結上自心現流也。
「復次大慧!有二種聲聞乘通分別相,謂得自覺聖差別相,及性妄想自性計著相。云何得自覺聖差別相聲聞?謂無常、苦、空、無我境界,真諦離欲寂滅,息陰界入自共相,外不壞相如實知,心得寂止。心寂止已,禪定、解脫、三昧、道果正受解脫,不離習氣、不思議變易死,得自覺聖樂住聲聞,是名得自覺聖差別相聲聞。」
上勉菩薩修自覺聖,智既有大小不同,故出聲聞所證之相,有二種異:自覺聖差別相者,所證之理也;性妄想自性計著相者,執教起見也。雖同是聲聞,得失永異。無常、苦、空、無我者,聲聞所修析空之觀也。境界者,所空之境也。真諦者,真理也。離欲寂滅者,離三界愛欲,入無餘涅槃也。息滅五陰,十八界,十二入自相、共相、自共相,即總別相也。外不壞相如實知者,謂聲聞不能如實了知生死相即涅槃相,故以為外也,以必得寂滅而後心止,心既止寂,故得禪定乃至正受解脫。不離習氣等者,所破煩惱有正有習,但能斷正,離分段生死;未能斷習,猶有變易生死。分段者,三界內支形分段生死也。變易者,方便土因移果易生死也。言不思議者,此變易生死非凡夫所能思議也。樂住者,謂聲聞樂住於真空涅槃也。
「大慧!得自覺聖差別樂住菩薩摩訶薩,非滅門樂、正受樂,顧憫眾生及本願不作證。大慧!是名聲聞得自覺聖差別相樂。菩薩摩訶薩於彼得自覺聖差別相樂不應修學。」
此言菩薩亦證真諦而不住著。言非滅門者,不同小乘住寂滅門,趣正受樂。言顧憫眾生等者,謂菩薩以悲願度生,不取著涅槃也。此重結指是聲聞所得三昧之樂,然菩薩於此三昧不應修學。
「大慧!云何[1]心妄想自性計著相聲聞?所謂大種青黃赤白、堅濕煖動非作生,自相共相先勝善說,見已,於彼起自性妄想。菩薩摩訶薩於彼應知應捨,隨入法無我相,滅人無我相見,漸次諸地相續建立,是名諸聲聞性妄想自性計著相。」
此段徵釋著相聲聞。初釋性妄想,謂四大種色各有自然之性,如地以堅為性、水以濕為性、火以煖為性、風以動為性。言非作生者,非造作而生也,仍於陰界入自共相而生執著。先勝是佛,謂佛善巧宣說,言執教聲聞不能了達自性本空,見彼境界諸相,起自性妄想。為菩薩者當知是過而捨離之,隨入法無我相[2]等。《入楞伽》云:「離人無我見,入法無我相,漸入諸地。」是名下,結。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白佛言:「世尊!世尊所說常不思議自覺聖趣境界,及第一義境界,世尊!非諸外道所說常不思議因緣耶?」
如來所談常不思議與外道所說名同,恐學者濫真墮妄,故舉以為問。名同義異,具見下文。所言常與不思議,無出二種境界:常即自覺聖趣,不思議即第一義。自覺,常智也;聖趣,常境也。由常智而契常境,故名為常。第一義體絕言思,故云不思議也。豈外道邪見所可同[3]也?
佛告大慧:「非諸外道因緣得常不思議。所以者何?諸外道常不思議,不因自相成。若常不思議不因自相成者,何因顯現常不思議?復次大慧!不思議若因自相成者,彼則應常。由作者因相故,常不思議不成。」
答言非諸外道因緣等者,蓋外道修證非正因緣,因非正因、果非正果,故徵釋而斥之。不因自相成者,謂非自覺相所成,則常不思議境界之果亦不成也。彼因若從自覺相成,則因常而果亦常也。言由作因相等者,由所作之因是邪計故,所以常不思議不成果也。
「大慧!我第一義常不思議第一義因相成,離性非性,得自覺相故有相,第一義智因故有因,離性非性故。譬如無作虛空,涅槃滅盡故常。如是大慧!不同外道常不思議論。如是大慧!此常不思議,諸如來自覺聖智所得如是,故常不思議自覺聖智所得應當修學。」
此對外道之非,而顯正教之是。言第一義因相成等者,此第一義即是中道實相,以是為因即是常因,以是為相即是常相,遠離有無之過,言離性則非有,離非性則非無,非有非無正顯中道,中道絕待故常,常故妙,妙故不可思議,此所以為如[1]是究竟常不思議,異彼外道無自相因,故復言有因有相。言譬如無作虛空等者,虛空以無為故常,涅槃以滅盡故常,此常不思議則與外道諍論自不侔矣。言諸如來等者,佛言「非但我法如是,諸佛所證常不思議無不然也。」故誡菩薩應當修學。
「復次大慧!外道常不思議無常性,異相因故,非自作因相力故常。復次大慧!諸外道常不思議,於所作性非性無常見已,思量計常。」
此斥外道無常性所以,難其無果,以其因非正因故,復對因反復斥之。言異相因者,非我自因之相也。彼言常者,非自作正因實相之力所成之常,乃非常計常之常,豈顯常性之果哉?又復外道所計常不思議,乃言「世間所作之法有已還無,悉是無常,性非性即有無也。」作是見已,妄計神我以為常不思議,故云「思量計常」。
「大慧!我亦以如是因緣,所作者性非性無常見已,自覺聖境界說彼常無因。大慧!若復諸外道因相成常不思議,因自相性非性同於兔角,此常不思議但言說妄想。諸外道輩有如是過。所以者何?謂但言說妄想同於兔角,自因相非分。」
又曰我亦如是因緣者,謂如來亦見彼性無常而修於常,顯自覺聖境界,而後乃知彼無常性,故說彼常無因。又若以外道邪因邪相成常不思議者,然彼因自相性,但有言說而無實義,故云「同於兔角」。諸外道輩下,結過,其略有四:言說妄想一也、自因相非分二也、非自覺得相三也、思量計常四也,故云「有如是過也」。
「大慧!我常不思議因自覺得相故,離所作性,非性故常,非外性非性無常,思量計常。大慧!若復外性非性無常,思量計常、不思議常,而彼不知常不思議自因之相,去得自覺聖智境界相遠,彼不應說。」
我常不思議等者,佛謂我之所得不思議以自證為因相,不同外道有已還無為無常、以神我思量計常。若復外性等者,復斥外計亦有四義:初斥思量計常、二[2]名不知常不思議自因之相、三斥去佛所得相遠、四彼不應說者斥其但有言說也。
「復次大慧!諸聲聞畏生死妄想苦而求涅槃,不知生死、涅槃差別一切性妄想非性。未來諸根境界休息作涅槃想,非自覺聖智趣藏識轉,是故凡愚說有三乘,說心量趣無所有。是故大慧!彼不知過去、未來、現在諸如來自心現境界,計著外心現境界,生死輪常轉。」
小乘畏懼生死,忻求涅槃,不知生死、涅槃差別之相皆是妄想,無有實性。此小乘智眼見未來根塵息滅,認為涅槃,豈真所謂自覺聖智所趣之境?亦非藏識所轉之涅槃也。言凡愚說有三乘者,謂生死即涅槃大乘之法非彼所知,為說小乘真空涅槃。心量無所有,即真空也。而又不知三世諸佛涅槃妙心,自心發現非別有也,妄計心外有法,起惑造業,輪轉生死也。
「復次大慧!一切法不生,是過去、未來、現在諸如來所說。所以者何?謂自心現性非性,離有非有生故。大慧!一切性不生,一切法如兔馬等角,是愚癡凡夫不覺妄想自性妄想故。大慧!一切法不生,自覺聖智趣境界者,一切性自性相不生,非彼愚夫妄想二境界,自性身財建立趣自性相。大慧!藏識攝、所攝相轉,愚夫墮生住滅二見,希望一切性生,有非有妄想生,非聖賢也。大慧!於彼應當修學。」
諸佛分上覓無生尚[3]叵得,況一切法乎?良由眾生無始著於諸法,是故諸佛破其昔計,故言不生。以一切法唯自心現,性無實性,豈但離乎有生?亦離無生。《涅槃經》所謂「不生不生」是也。一切性不生等者,復約迷悟以示得失,謂不能了生即無生,但言一切性不生,計著一切法如兔馬之無角,此愚夫不覺妄想,是自性之妄想故也,非今所謂不生。若言一切法不生,是佛自覺聖智趣境界者,則一切法性相俱不生,此真無生,非彼愚夫妄想分別有無二境也。言自性身財等者,如《入楞伽》云:「身及資生器世間等,一切皆是藏識影像,所取能取二種相現。愚夫不了,墮生住滅有無二見,取著一切性生,不出有無妄想,實非聖賢所得無生。」言於彼者,於諸佛所說無生,應當修學也。
「復次大慧!有五無間種性。云何為五?謂聲聞乘無間種性、緣覺乘無間種性、如來乘無間種性、不定種性、各別種性。」
論其種性本無差別,無始熏習,或內或外、或大或小、或定或不定。此經所以明夫種性有五言無間者,謂其種性純一無間雜也。
「云何知聲聞乘無間種性?若聞說得陰界入自共相斷知時,舉身毛孔熙怡欣悅,及樂修相智,不修緣起發悟之相,是名聲聞乘無間種性。聲聞無間見第八地,起煩惱斷、習煩惱不斷,不度不思議變易死,度分段死,正師子吼:『我生已盡,梵行已立,不受後有。』如實知修習人無我,乃至得般涅槃覺。」
聲聞厭苦心切,急於取證,故聞說四諦知苦、斷集、慕滅、修道之時,則身心悅豫。陰界入自共相雖開合不同,即是苦諦。相智者,四諦之總相智也。聲聞根鈍,樂修此智,不修緣起發悟之相者。緣即十二因緣,乃緣覺所修而發悟者,而聲聞不樂修也。聲聞以無間三昧見第八辟支佛地,斷現行見思煩惱,未斷無明別惑。言習煩惱者,即無明也。以故未能超越變易生死,但能超越分段生死苦海耳。師子吼,即無畏說也,謂至八地說言「我生已盡斷苦集也,梵行已立,不受後有,修道證滅也。」皆實不虛,故云如實知也。修習人無我乃至得涅槃覺,謂空人執而得涅槃,證真空也。
「大慧!各別無間者,我、人、眾生、壽命,長養,士夫,彼諸眾生作如是覺,求般涅槃。復[1]由異外道說,悉由作者見一切性已,言此是般涅槃。作如是覺,法無我見非分,彼無解脫。大慧!此諸聲聞乘無間外道種性,不出出覺,為轉彼惡見故,應當修學。」
各別無間者,此言著相聲聞,不異外道而言無間,於我、人知見等各各差別之法計為涅槃,而不知此是生死根本,反以為覺而取證也。復有一種計一切法悉由造作而有,非因計因,見一切性是為涅槃。如聲聞之樂滅修道,然於法無我解脫,實非其分,名為佛子,實是外道,故云無間外道。雖欲出離三界而不能出,故云不出出覺。亦勸令學者,當轉彼惡見,而趣如來種性也。
「大慧!緣覺乘無間種性者,若聞說各別緣無間,舉身毛竪,悲泣流淚,不相近緣所有不著,種種自身、種種神通,若離若合種種變化,聞說是時其心隨入。若知彼緣覺乘無間種性已,隨順為說緣覺之乘,是名緣覺乘無間種性相。」
緣覺者,從佛稟教,觀十二因緣,覺真諦理,名為緣覺。亦名獨覺者,出無佛世,覩緣自悟也。各別緣無間者,聞說十二因緣因果循環而悟無生,適其所願,悲感交集至於流淚。言不相近等者,謂樂獨善寂,修遠離行,凡所有相皆不能著,或時為說身通變化、或離一身為多、或合多身為一,聞如是說心有所入。菩薩知彼緣覺種性,當為說此緣覺乘法也。
「大慧!彼如來乘無間種性有四種,謂自性法無間種性、離自性法無間種性、得自覺聖無間種性、外剎殊勝無間種性。大慧!若聞此四事一一說時,及說自心現身財建立不思議境界時,心不驚怖者,是名如來乘無間種性相。」
如來種性無間者,謂其性圓融無礙也。言四種者,一、自性法即如來藏自性清淨心也。二、離自性法,謂此性離性執也。三、得自覺聖,即如來究竟覺智也。四、外剎殊勝,謂如來悲願,嚴土攝生種種殊勝也。《入楞伽》云:「所證法有三種者,合自性法、離自性法為一,此三種即法、報、應三身也。」及說自心現身財等者,《入楞伽》云:「聞自心所現身財建立阿賴耶識不思議境,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此是如來乘性。」
「大慧!不定種性者,謂說彼三種時,隨說而入,隨彼而成。大慧!此是初治地者,謂種性建立,為超入無所有地故作是建立。彼自覺藏者,自煩惱習淨,見法無我,得三昧樂住聲聞,當得如來最勝之身。」
不定種性者,聞說聲聞、緣覺、如來三種法時,隨生信解而順修學,從小入大,其性可移,故言不定。初治地者,即乾慧地人,為其說不定種[2]生,令彼超入無所有地,此地即第七已辦地。作是建立者,作是說也。彼自覺藏等者,《入楞伽》云:「彼住三昧樂聲聞,若能證知自所依識,見法無我,淨煩惱習,畢竟當得如來之身。」自所依識即自覺藏,第八識也。煩惱習即無明也。
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須陀槃那者,即須陀洹,此云預流,能斷三界見惑,預入聖人之流,此初果也。往來者,梵語斯陀含,能斷欲界前六品思惑,後三品未斷,於人天中更一往來,此二果也。不還者,梵語阿那含,斷欲界思盡,更不來欲界受生,此三果也。阿羅漢,四果也。是四果人雖斷見思,取證小果,而未能斷塵沙,無明二惑,是為惑亂也。
三乘者,聲聞、緣覺、不定三種性也。一乘,如來種性也。非乘,各別種性也。如來之意但說一乘,為機器不齊故,說三乘非乘,引權歸實。諸聖遠離寂,即樂入寂滅,四果聖人也。
第一義門是為寂理,豈有權實之殊?如來住此寂理,一法不立,況三乘乎?
諸禪者,四禪也。無量者,四無量心也。無色者,四無色定也。三摩提者,謂等持,即三昧也。受想寂滅者,小乘滅盡定也。此等諸法心量都盡也。
「大慧!彼一闡提非一闡提,世間解脫誰轉?大慧!一闡提有二種:一者捨一切善根,及於無始眾生發願。云何捨一切善根?謂謗菩薩藏及作惡言『此非隨順修多羅、毘尼解脫之說。』捨一切善根,故不般涅槃。」
一闡提是梵語,此翻信不具,亦云極惡。非一闡提者,非定是極惡,若定是極惡,則永無轉惡為善得解脫時也。然闡提現行雖惡,性不斷善,若能照性亦得成佛,故又告云「闡提有二種」。捨一切善根者,此真極惡人也。及於無始眾生發願者,此菩薩闡提也。云何捨一切等者,徵釋極惡之義也。謗菩薩藏及作惡言,此乃人法俱謗,安肯隨順經律解脫之法而入涅槃?所謂闡提,斷修善盡者是也。
「二者,菩薩本自願方便故,非不般涅槃,一切眾生而般涅槃。大慧!彼般涅槃是名不般涅槃法相,此亦到一闡提趣。」
此言大乘菩薩以本願方便,欲令一切眾生悉入涅槃而後涅槃。言不般涅槃法相者,菩薩了生死即是涅槃,涅槃本具,非別有涅槃可入,所謂清淨行者,不入涅槃者是也。言亦到一闡提趣者,蓋菩薩了惡即善,無善可修,趣同闡提,捨一切善及不入涅槃故也。
大慧白佛言:「世尊!此中云何畢竟不般涅槃?」佛告大慧:「菩薩一闡提者,知一切[1]善法本來般涅槃已,畢竟不般涅槃,而非捨一切善根一闡提也。大慧!捨一切善根一闡提者,復以如來神力故,或時善根生。所以者何?謂如來不捨一切眾生故。以是故,菩薩一闡提不般涅槃。」
此徵釋菩薩闡提不般涅槃之所以。言本來般涅槃等者,經云:「一切眾生即涅槃相,不可復滅。」然菩薩非終不般涅槃,蓋了修即性,離涅槃相也。或時善根生等,文顯可見。
「復次大慧!菩薩摩訶薩當善三自性。云何三自性?謂妄想自性、緣起自性、成自性。」
分別自性乃此經之要領,前已略明,今復詳說。
「大慧!妄想自性從相生。」大慧白佛言:「世尊!云何妄想自性從相生?」佛告大慧:「緣起自性事相相行,顯現事相相,計著有二種妄想自性,如來、應供、等正覺之所建立,謂名相計著相及事相計著相。名相計著相者,謂內外法計著;事相計著相者,謂即彼如是內外自共相計著。是名二種妄想自性相。若依若緣生,是名緣起。」
言妄想自性從相生者,正從緣起相生也。緣起者,謂從因緣起乎事相,事相顯現而生二種計著。言相相者,事相非一也。如來建立者,即如來為眾生演說妄想自性,以令了妄無妄也。名相計著相者,謂於根塵內外法中計著名相。事相計著相者,謂即於彼根塵法上不了性空,計著自相共相。若依若緣生,正明緣起自性。依即因也,謂諸法從因緣而生。因緣有根塵因緣、有業惑因緣,而業惑又從根塵而起,凡世出世間一切諸法無有不從因緣而生,龍樹所謂「因緣所生法」是也。
「云何成自性?謂離名相事相妄想,聖智所得及自覺聖智趣所行境界,是名成自性如來藏心。」
成即成就。言離名相事相妄想者,謂諸佛聖人觀因緣所生之法即空、即假、即中,離諸妄想,成就正智如如也。聖智所得即正智也,自覺聖智即如如也,合此二法成一自性,是為如來藏心。
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名相即緣起自性,覺想即妄想自性,正智如如即成自性,此攝五法為三自性,故知五法、三自性特開[1]合異耳。
「大慧!是名觀察五法自性相經,自覺聖智趣所行境界,汝等諸菩薩摩訶薩應當修學。」
一經所說雖通五法、三自性,勸修從要,乃為自覺聖智故,茲結勸也。
「復次大慧!菩薩摩訶薩善觀二種無我相。云何二種無我相?謂人無我及法無我。云何人無我?謂離我、我所陰界入聚,無知業愛生,眼色等攝受計著生識,一切諸根自心現器身藏,自妄想相施設顯示。」
言善觀人法無我相者,謂用二空妙觀破生法二執也。在他經則曰生法二空,此云人無我、法無我,無即空也。人乃眾生假名,法乃五陰實法,凡夫於此假實我見偏重,故以無我破之。若達無我,則一切離著,顯出本性妙人妙法矣。人無我中,言離我我所者,我即假名,我所即實法也。蓋假不自假,依實法而有假名,若推假必兼其實,故曰陰界入聚。無知即煩惱,謂實法從煩惱業愛所生。眼色等者,謂眼等諸識取於色等諸塵。器身藏者,器即依報,謂世間如器;身即正報,藏即藏識。《入楞伽》云:「又自心所見身器世間,皆是藏心之所顯現,此等諸法求其妄執皆不可得,是為人無我也。」
「如河流、如種子、如燈、如風、如雲,剎那展轉壞。躁動如猿猴,樂不淨處如飛蠅,無厭足如風火,無始虛偽習氣因如汲水輪,生死趣有輪。種種身色如幻術神呪機發像起。善彼相知,是名人無我智。」
河流等五喻剎那壞相,躁動等三乃虛妄識相,故以猿、蠅、風火喻之。然皆無始虛妄習因,墮於生死三有輪轉,故以汲井輪喻之。種種身色等者,此喻幻身。如幻術能使機發,神呪能使像起。《入楞伽》云:「譬如死屍,呪力故行,亦如木人,因機運動。」善彼相知,即善知如上喻相,是觀人無我妙智也。
「云何法無我智?謂覺陰界入妄想相自性,如陰界入離我我所,陰界入積聚,因業愛繩縛,展轉相緣生,無動搖。諸法亦爾,離自共相,不實妄想相妄想力,是凡夫生,非聖賢也,心意識、五法、自性離故。」
法無我智從實法直示,謂覺知陰界入相是妄計性。如陰界入等者,例前人無我觀,離我我所,但由陰等積聚、業愛纏縛互為緣起,推其自性了不可得,故曰「無動搖」。動搖,即造作也。《入楞伽》云:「無能作者,既無能作,安有所作諸法?故云離自共相。」然此虛妄之相是凡夫妄想分別,非諸聖賢。既了法法本空,尚何妄想之有哉?故曰「自性離」也。離非遠離,即達其性亡耳。
「大慧!菩薩摩訶薩當善分別一切法無我,善法無我菩薩摩訶薩,不久當得初地菩薩無所有觀地相,觀察開覺歡喜,次第漸進,超九地相,得法雲地,於彼建立無量寶莊嚴大寶蓮華王像、大寶宮殿,幻自性境界修習生,於彼而坐,同一像類諸最勝子眷屬圍繞,從一切佛剎來佛手灌頂,如轉輪聖王太子灌頂,超佛子地,到自覺聖智法趣,當得如來自在法身,見法無我故,是名法無我相。汝等諸菩薩摩訶薩應當修學。」
此結勸利益。文中言當得初地者,歡喜地也。無所有等者,謂菩薩用中道妙觀,了諸地相無有障礙,如是觀察故,開覺而生歡喜,或超、或漸至法雲地。住此地已,有無量寶莊嚴境界而現其前。幻自性者,由修習幻性法門,感如是報。同一像類等者,謂法身菩薩之類皆來圍繞。諸佛亦來手摩其頂灌頂以下,如文可見。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復白佛言:「世尊!建立、誹謗相,惟願說之,令我及諸菩薩摩訶薩離建立、誹謗二邊惡見,疾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覺已,離常建立、斷誹謗見,不謗正法。」
真如界中尚不當無,安得言有?非有說有,名建立常見也;非無說無,名誹謗斷見也。大慧設此以問:云何離此二見,當得菩提,不謗正法耶?
爾時,世尊受大慧菩薩請已而說偈言:
[2]言此建、謗皆由心量,然心量之實求不可得。如來如此直示,令彼凡迷了本無有,離諸邪見。言身受用建立者,身即色身正報也,受用即資財依報也。由愚癡無智,不知是自心妄現,墮於二見。
爾時,世尊於此偈義,復重顯示告大慧言:「有四種非有有建立。云何為四?謂非有相建立、非有見建立、非有因建立、非有性建立,是名四種建立。又誹謗者,謂於彼所立無所得,觀察非分而起誹謗,是名建立誹謗相。」
上言建立、誹謗是斷、常邪見,而未詳說名義,故列其名而後釋義。名相固多,其略有四:曰相、曰見、曰因、曰性。皆言非有建立者,謂其本無,強作有見。誹謗相不從他起,至於建立法中求不可得,以作空想,故云「於彼所立無所得」。言觀察非分者,《入楞伽》云:「不善觀察,蓋不能了真空不空,而起誹謗之見也。」
「復次大慧!云何非有相建立相?謂陰界入非有自共相而起計著,此如是、此不異,是名非有相建立相。此非有相建立妄想,無始虛偽過,種種習氣計著生。」
此釋建立初相中,言非有相建立者,謂於陰界入自相共相本無所有而生計著,云此如是、此不異。如是者,自相也;不異者,共相也。然此非有相建立相非始今世,故云無始虛偽習氣計著生也。
「大慧!非有見建立相者,若彼如是陰界入我、人、眾生、壽命、長養、士夫見建立,是名非有見建立相。」
非有見等者,此見亦從我所上起,謂於陰界入中,妄起我、人、眾生等見,故云非有見建立也。
「大慧!非有因建立相者,謂初識無因生,後不實如幻,本不生。眼、色、明、界念前生,生已實已還壞,是名非有因建立相。」
此因建立。言初識無因生者,謂最初識念無因而生,生後不實如幻。既然如幻,豈有生乎?眼、色、明、界等者,言初識本無,後因眼等四緣一念前生,生已實有,實已還壞,是為生滅,故皆非也。
「大慧!非有性建立相者,謂虛空、滅、般涅槃非作,計著性建立,此離性非性,一切法如兔馬等角,如垂髮現,離有非有,是名非有性建立相。」
性建立中,言虛空、滅、般涅槃者,即三無為也。虛空謂虛空,無為滅謂非擇滅,無為般涅槃謂擇滅無為,此三無為皆無作性,但邪計執著建立為有。言離性非性者,謂一切諸法本來非有非無,如兔馬等角是喻非有,如垂髮由翳目而生是喻非無。
「建立及誹謗,愚夫妄想,不善觀察自心現量,非聖賢也。是故離建立、誹謗惡見應當修學。」
此總結斥。由愚夫不善觀自心現量非有非無,而妄計有無,實非[1]聖賢,故勸菩薩離此二見當修學也。
「復次大慧!菩薩摩訶薩善知心、意、意識、五法、自性、二無我相,趣究竟。為安眾生故,作種種類像,如妄想自性處,依於緣起。譬如眾色如意寶珠,普現一切諸佛剎土一切如來大眾集會,悉於其中聽受佛法。所謂一切法如幻、如夢、光影、水月,於一切法離生滅、斷常,及離聲聞、緣覺之法。」
此言菩薩善知心、意、意識、五法、[2]二性、二無我相,可趣究竟之地。自行既成,當化眾生,隨類現形,故云作種種類像。言如妄想等者,況菩薩隨機設化,亦猶凡夫妄想從緣而起。又曰譬如眾色等者,喻菩薩以一身一切身普現一切諸佛剎土,與諸大眾聽受如來說法,其所說者如幻、如夢、如鏡中像、如水中月,遠離生滅及以斷常,不住二乘之地也。
「得百千三昧乃至百千億那由他三昧。得三昧已,遊諸佛剎,供養諸佛,生諸天宮,宣揚三寶,示現佛身,聲聞、菩薩大眾圍繞,以自心現量度脫眾生,分別演說外性無性,悉令遠離有無等見。」
既離二乘之地,即得諸佛無量三昧,乃至示現佛身。言自心現等,《入楞伽》云:「為諸大眾說外境界皆唯是心,悉令遠離有無等執。」
爾時,世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
言心量世間者,謂菩薩以自心現量觀諸世間,隨機普應。然皆出於無緣慈力,故離所作行,亦由得如幻三昧力等而成就也。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復請佛言:「惟願世尊為我等說一切法空、無生、無二、離自性相。我等及餘諸菩薩眾覺悟是空、無生、無二、離自性相已,離有無妄想,疾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爾時,世尊告大慧菩薩摩訶薩言:「諦聽諦聽!善思念之,今當為汝廣分別說。」大慧白佛言:「善哉世尊!唯然受教。」
大慧聞上諸法遠離斷、常二見,則已了達真空諸法無生無異、離性離相,而到於聖趣。為未了者復有此請,故如來條列而答之。
佛告大慧:「空空者,即是妄想自性處。大慧!妄想自性計著者,說空、無生、無二、離自性相。大慧!彼略說七種空:謂相空、性自性空、行空、無行空、一切法離言說空、第一義聖智大空、彼彼空。」
空空者,空之又空之謂也。空之又空,能空之觀也;妄想自性處,所空之境也。由凡夫於此執著妄想自性,故如來說空、無生、無二、離性離相之法也。空有廣略故,諸經教所說空義非一,此經但說七種,乃赴一時之機,如應病與藥也。具見下文。
「云何相空?謂一切性自共相空,觀展轉積聚故,分別無性,自共相不生,自他俱性無性,故相不住,是故說一切性相空,是名相空。」
此徵釋相空。而言一切性自共相空者,蓋一切法本無自、他、共、離四性,眾生妄執從四性生。四性即四句,四句求其生相了不可得,故云相空。展轉積聚者,即陰界入互相待對也。分別無性者,即分析推求皆無自性。無性亦無,故云相不生也。自他俱性無性者,此覆疎上義,自謂自生、他謂他生、俱謂共生、無謂無因生,無因生即離生也。相不住,即不住於相也。
「云何性自性空?謂自己性自性不生,是名一切法性自性空,是故說性自性空。」
自性空者,謂於當念觀一切所生之法無自生性,名自性空。前已空性,此復言性空者,前乃推檢入空,故性相俱相,約修說也。此則本自二空,故性相俱性,約性說也。
「云何行空?謂陰離我我所,因所成、所作業方便生,是名行空。」
行空言陰離我我所者,陰是我所,性本離執。從陰成我,從我起行。因所者,因我所也,謂因我所起業,方便和合而生妄執,順性推求皆不可得,名行空也。
「大慧!即此如是行空展轉緣起,自性無性,是名無行空。」
無行空者,不離前所作行,乃了達諸陰展轉緣起,無有自性,乃行無行矣,是為無行空。
「云何一切法離言說空?謂妄想自性無言說,故一切法離言說,是名一切法離言說空。」
一切法離言說空者,謂一切法妄計自性,自性叵得,豈容言說?是為離言說空[1]也。
「云何一切法第一義聖智大空?謂得自覺聖智,一切見過習氣空,是名一切法第一義聖智大空。」
自覺聖智本不當空,而能空彼見過習氣,所既空[2]已,能空亦空,即畢竟空也。
「云何彼彼空?謂於彼無彼空,是名彼彼空。大慧!譬如鹿子母舍,無象馬牛羊等,非無比丘眾,而說彼空,非舍舍性空,亦非比丘比丘性空,非餘處無象馬,是名一切法自相,彼於彼無彼,是名彼彼空。是名七種空。彼彼空者,是空最[3]麆,汝當遠離。」
彼彼空者,正謂外道所計之空,對此言之,但空於彼而不空此,故云於彼無彼空。譬如鹿子等者,鹿子,人名也,其母毘舍佉優婆夷深重三寶,造立精舍,安止比丘,於中不畜象馬等。言彼舍空者,但無象馬為空,非謂比丘眾亦空。非舍以下,總斥外道邪計之空,謂其縱能空舍比丘,而不能空其二者之性,縱以是處無象馬為空,而餘處非無,是則能所、彼此宛然,何空之有?是名一切法下,結斥之詞,初彼字指外道,但於彼無彼而不能無此。又言七種空內而彼彼空最麆者,是外道之邪計,故[4]誡學者深當遠離也。
「大慧!不自生,非不生,除住三昧,是名無生。」
此詶無生之問。不自生者,具言當如《大論》偈云:「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說無生。」非不生者,謂非一向不生,以理言之,無生無所不生。永嘉亦云:「若實無生無不生。」除住三昧者,除登初地、初住,破無明、顯法性,是真無生也。
「離自性即是無生。離自性、剎那相續流注及異性現,一切性離自性,是故一切性離自性。」
此詶離自性相之問。還約無生言之,故曰「離自性即是無生」。言剎那相續流注者,心也;及異性現等者,法也。謂心若變動,則有異性所現一切諸法。若了心空,則諸法自泯,故云離自性也。
「云何無二?謂一切法如陰熱、如長短、如黑白。大慧!一切法無二,非於涅槃彼生死,非於生死彼涅槃,異相因有性故,是名無二。如涅槃、生死,一切法亦如是。是故空、無生、無二、離自性相應當修學。」
此詶無二之問。先約事示其二相,陰熱、長短、黑白之相待對宛然,不得不二。又曰一切法無二者,約理言也,以其理一,融彼事異,則一切法無二也。言非於涅槃等者,生死、涅槃本來平等,非涅槃外別有生死,非生死外別有涅槃,彼即外也。然此二者不二而二、二而不二。若不了此而謂有異相因,則各有自性,故說無二以一之。既了此二無二,則一切法無不然也。是故下,總結勸。
爾時,世尊欲重此義而說偈言:
佛謂我說中道妙空,則有無俱遣,故云「遠離於斷常」,此總明也。生死[2]如幻夢下,次明生死、涅槃各離斷常,[3]則了生死如幻夢,故不常;彼業不壞,故不斷。虛空及涅槃,即三無為法,總是涅槃。此涅槃亦如幻故不常,非同小乘滅無故不斷,滅二無二也。謂生死涅槃無二,離乎斷常亦如是也。愚夫妄想故墮斷常,聖人已離有無,則無二法之異耳。
爾時,世尊復告大慧菩薩摩訶薩言:「大慧!空、無生、無二、離自性相,普入諸佛一切修多羅,凡所有經悉說此義。諸修多羅悉隨眾生希望心,故為分別說顯示其義,而非真實在於言說。如鹿渴想狂惑群鹿,鹿於彼相計著水性而彼無水。如是一切修多羅所說諸法,為令愚夫發歡喜故,非實聖智在於言說。是故當依於義,莫著言說。」
此總結空、無生等諸法,非但此經所說,乃一切大教所詮之旨。聖智境界本無言說,然如來善巧分別者,為令眾生離著顯性。苟或執之,則失於理,故誡云「莫著言說」。妙在得意忘言,如月指之喻,斯得之矣。
楞伽阿跋多羅寶經註解卷第一[4](下)
校注
[0343001] (欽錄…此)八十四字【大】,〔-〕【甲】,【原】明崇禎五年刊增上寺報恩藏本,【甲】正保五年刊宗教大學藏本 [0343002] 十【大】,二【甲】 [0343003] 序【大】,天界善世禪寺住持臣僧宗泐謹序演福天台教寺前住持臣僧如玘【甲】 [0343004] 上【大】,〔-〕【甲】 [0343005] 宋【大】,宋三藏法師天竺沙門【甲】 [0343006] 奉詔【大】,〔-〕【甲】 [0343007] 講寺【大】,天台教寺【甲】 [0343008] 住【大】,前住【甲】 [0343009] 又【大】,叉【甲】 [0343010] 辯【大】*,辨【甲】* [0343011] 品【大】,品第一【甲】 [0343012] 入楞伽【大】,唐譯【甲】 [0344001] 入楞伽【大】*,唐譯【甲】* [0345001] 問【大】,問謂【甲】 [0345002] 往【大】,〔-〕【甲】 [0345003] 云【大】*,〔-〕【甲】* [0345004] 至【大】,之【甲】 [0345005] 幾【大】,幾種【甲】 [0346001] 二【大】,一【甲】 [0346002] 問【大】,此問【甲】 [0346003] 黎【大】下同,梨【甲】下同 [0346004] 云何象馬鹿云何而捕取【大】∞問草木之生誰使之然【甲】 [0346005] 問草木之生誰使之然【大】∞云何象馬鹿云何而捕取【甲】 [0346006] 象【大】,問象【甲】 [0346007] 又復誰能【大】,誰復【甲】 [0346008] 何【大】,云何為卑陋何【甲】 [0346009] 而生【大】,〔-〕【甲】 [0346010] 經云【大】,〔-〕【甲】 [0346011] 繞【大】*,遶【甲】* [0346012] 耶【大】,〔-〕【甲】 [0346013] 果【大】,報【甲】 [0347001] 也【大】,謂功行已辨也【甲】 [0347002] 曰【大】*,言【甲】* [0347003] 者【大】,〔-〕【甲】 [0348001] 塵【大】,亦塵【甲】 [0348002] 揵【大】*,犍【甲】* [0348003] 此【大】,〔-〕【甲】 [0348004] 種【大】,種及【甲】 [0348005] 吒【大】,吒者【甲】 [0348006] 立【大】,立也【甲】 [0349001] 也【大】*,〔-〕【甲】* [0350001] 唯【大】*,惟【甲】* [0350002] 此識【大】,體性【甲】 [0350003] 者【大】*,謂【甲】* [0350004] 一【大】,二【甲】 [0351001] 若【大】,〔-〕【甲】 [0353001] 隨【大】,逐【甲】 [0353002] 為【大】,之【甲】 [0354001] 心【大】,心藏識可得故曰異【甲】 [0354002] 故曰異亦等【大】,〔-〕【甲】 [0355001] 次頁[01]不分卷【甲】 [0356001] 前頁[01]不分卷【甲】 [0356002] 通【大】,了【甲】 [0356003] 自【大】,〔-〕【甲】 [0356004] 住【大】,住雖住此相【甲】 [0356005] 示【大】,示同行者【甲】 [0356006] 同行者【大】,〔-〕【甲】 [0356007] 為【大】,為眾【甲】 [0356008] 別【大】,別也【甲】 [0356009] 應【大】,因【甲】 [0357001] 唯【大】*,惟【甲】* [0357002] 彼【大】,比【甲】 [0357003] 答【大】,答中【甲】 [0357004] 辯【大】,辨【甲】 [0357005] 入楞伽【大】*,唐譯【甲】* [0358001] 等【大】,妄想【甲】 [0358002] 耶【大】*,邪【甲】* [0358003] 起【大】*,〔-〕【甲】* [0358004] 色【大】*,〔-〕【甲】* [0358005] 結【大】,相【甲】 [0358006] 界【大】,戒【甲】 [0359001] 心【大】,〔-〕【甲】 [0359002] 等【大】,等者【甲】 [0359003] 也【大】,邪【甲】 [0360001] 是【大】,來【甲】 [0360002] 名【大】,斥【甲】 [0360003] 叵【大】,不可【甲】 [0361001] 由【大】,有【甲】 [0361002] 生【大】,性【甲】 [0362001] 善【大】,〔-〕【甲】 [0363001] 合【大】,合之【甲】 [0363002] 言此【大】,此言【甲】 [0364001] 聖賢【大】,賢聖【甲】 [0364002] 二【大】,自【甲】 [0365001] 也【大】,〔-〕【甲】 [0365002] 已【大】,矣【甲】 [0365003] 麆【CB】*,[塵-土+旦]【大】*,觕【甲】* [0365004] 誡【大】*,戒【甲】* [0366001] 幻夢【大】,夢幻【甲】 [0366002] (如幻…槃)十字【大】,下明【甲】 [0366003] 則【大】,〔-〕【甲】 [0366004] 下【大】,〔-〕【甲】【經文資訊】《大正新脩大藏經》第 39 冊 No. 1789 楞伽阿跋多羅寶經註解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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