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溪一滴卷之三古庭禪師語錄
論
知見證性
此論獨以見性為閫要,可即知即見,不可離知離見,離知見是謂捨[A1]己投塵,即知見是謂認賊為子,當知真見真知,知無知知,見無見見,了知見無即無離是真知見也。知非知,則知知無知,不知知亦知知矣。見非見,則見見無見,不見見亦見見矣。人為知見所迷,子為知見所悟,人迷知見而失知見,不知知見之所以;予悟知見而頓證知見,能知知見之所以。人以知見為別,知見見則迷矣;子以知見而悟,知見見則悟矣。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般若經》云:「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此理非出常情、非不出常情卜度,大難摩索。蓋知之者謂見性,見之者謂知性,非見性而知性則無以為知見一、見性一。佛祖相承以來,不為別事,以心印心,心外無知,以法印法,法外無見。見知心見、知見知心,如鏡照空,似空涵鏡,無變易、無隱顯、無暗明、無色空,不可滯知于寂,滯寂則知見見知而著偏斷;不可任知于情,任情則見知知見而恣物欲;不可求之于有,求有則有諍論;不可取之于無,取無則落因果。可以實悟,可以真參。未見性者,被知見所縈,[A2]已見性者,以知見為用,如鳥搏空,卷舒自在。乃佛乃祖,未嘗見一人以文字知見而續慧命者,大凡明見[A3]己性者,絕情妄,捐利名,甘心于寂寞,苦志于精進,舉一話頭,念茲在茲,至此徹見性原,心空法泯,知見無餘。到此始知佛祖所教,誠不虛也。經云:「知見立知,則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今我所著知見論,乃正知見,非別知見。靈兮昭兮,道在文字之前;寂兮默兮,性著知見之外。巍巍乎運騰三界,任佛祖之崢嶸;蕩蕩乎順逆十方,超龍象之蹴踏。道名亦非立,何為見性?實虛無不屬,真有是知。執知見者不明[A4]己性,被地水火風之所拘管,愛欲不除,隨他遷變,或若氣散魂飄,決無下落。子云:「見性以性,知見則一,無二無三,親達原底。」不然,論于口耳,卒不能了。蓋性乃太虛之空,了無涯際;性猶湛海之澄,實乃淵廣。迦葉一笑,世尊付旨于機前;神光作禮,達麼繼命于言外。古今諸老獨以見性為宗,遞相傳證,或豎指,或伸拳,或揚眉瞬目,或輥毬擲杖,或舉拂拈槌,或掌拓相呈,或棒喝點示,打鼓吹毛,搬泥拽石,以至張弓持杈,語默呵叱,作多種神變。蓋諸祖婆心太切,故以真見真知,覿面當機交付學者,不許佇思,一肩擔荷。學者果見性于機緣動靜之外,了心于文字語默之前,方知諸祖盡力處,恩大難酬。其或不然,千劫萬劫。且若緣見知性,性無性所,因何立見?若緣性知見,見無見所,因何立性?若言不見,即同生盲;若言有見,是為他妄。去此二途,性何所知?這裏縱佛祖舒廣長舌、放大光明,確難下口。何故?以我知見而知見亦無,無亦無,亦無無矣。
書
拜母
子出家,行腳,失孝養,背慈育,倏忽二十餘年,為罪多矣。雖然百年幻影,無過一期。苟奉如來教、登佛祖位、出生死輪,將無量劫來冤親平等,況父母邪?母既捨子為僧,依佛所言,出家功德莫可涯量。此之功德皆歸於母。勸母從今以後,返觀自身四大本空因情故有,以致生死相續。母但觀我,我我如空,妙相渾然,當體即佛。母以真際為子,子以無見侍母,母子既空,心情智寂。惟我老母妙性真常,性者即子即母,性等虛空,廓無邊際。虛空性中,別起一念,母子情愛之見,早自繫心于輪迴生滅之根本也。若就見中著倒,念念不忘,至于六道四生,從劫至劫,了無出期矣。望母一切處、一切時、一切念,但舉一佛號,這一聲佛,實從我母心地流出。母不必多念,惟看這一句佛出處,無起絲毫想于之心,若起此心則錯過這一句佛也。母于這裏但記著,念頭也莫作佛想,也莫作子想,及一切妄想,一切頓除。只此頓除之念,亦莫在念。當念處即得身心頓融如虛空相似,母與麼見則為十方諸佛佛心之所見也。子即母心,母心即子。世出世間不捨諸佛,同為眷屬。蓋諸佛菩薩,亦皆從凡證聖,知一切空而不住著,于不住著而非厭離,心得自在,永超生死。蓋子為十方諸佛之子,母為十方諸佛之母,以母之一念,總持十方諸佛之威德。故以子之一心,具足十方諸佛之真智。故母之念,與子之心無差,子之心與母之念無別。母與諸佛同坐一光,子與眾生實無二見,無彼無此、無我無人,智齊一切,一切即智,智智恒智,了無間斷,心超諸法,永絕生死。法以心明,智以法遍,法智一空,一空空空。了見如斯,則佛見也,其餘情妄親愛,子久忘矣!老母高萬福。
通壽兄古松和尚書
別來[A5]已久,形流四散,寂寞甘懷,補敵遮寒,潛心密用,掃跡煙嵐,大休人世。奉先德念念在定之遺誡,拼盡命根,死其心地,生滅幻妄,委具寂然者也。若道眼弗明,祖關弗透,擔生死于顛危,終無他念矣。蓋為僧者,非枯生死海、釋空有心,佛祖大恩莫由可報。故灰頭土面,如大死人,日夕孜孜,惟一無二,不知不覺,地轉天翻,而見而明,珠回玉變。是以人法雙泯、非是兩空,佛祖位中不存朕兆,拄杖子任其拈放,栗棘蓬從其吐吞。山川草木,同發一光,通塞晦明,絕無二見。掀翻佛祖,玅在一毫,捏碎虛空,無勞餘力。不拘真諦俗諦,總一切聲即廣長舌相,豈論這邊那邊;盡一切色,是無見法身。傷叢林秋季去聖時遙,人人爭蝸角之利名,懷鶻臭骨董,不務真實、鼓弄虛頭,問口處多冊子上之鑽研,舉念間盡情塵中之知見,縱其攢花簇錦,合四六以成文,題實對虛,聯四五而為句,空持心所,總失正因。縱然覺發本明,未免認賊為子。似此之輩,以當宗乘如來正法眼藏,未有如今日者矣。子數于方外,歷遍諸老宿門庭,正統甲子春到金臺,次年二丑過西山隆恩,遇箇老作家,他以盡大地作爐鞴,▆煉佛祖,手拖拄杖,直去掀翻。如此一場,方得大事了異。自茲復返雲間,安然靜處,每于木人夜語、石女朝歌,不打諸方葛藤,亦任鼾鼾自在,山光溪色,足[A6]己生涯,月轉雲騰。舊時公案,和盤托出供養吾兄,煩兄鑑諸煨灰幸也。
跋
雪谷師所書《普賢行願品》跋
子以佛眼觀我雪谷和尚,從首至踵,及彼盡虛空遍法界山河大地,森羅萬像,總華嚴一佛剎,極微塵不可思議之法界也。非空非色,亦非內外中間,有種種不可說佛剎世界,而一切佛、一切眾生,未嘗與雪谷斯須相背,且無彼此人法境界。雪谷即一切佛,謂之人空;一切佛即雪谷,謂之法空。其或雪谷與佛念念現前,心心無間,謂之一切智智三昧也。雪谷八萬四千毛孔,皆具八萬四千光明之藏海,化為八萬四千之寶幢,一一幢各具八萬四千之香水海,一一香水海各具八萬四千佛剎世界,為八萬四千摩尼寶莊嚴佛剎世界,謂之諸佛法界。其諸佛法界,皆以極微塵數而數之,猶不可思議而為其說也。是則雪谷之身心性情,至于日用一切事、一切為,有無根塵,幻化空色,見聞知覺一一轉妙法輪,一一語言文字俱謂華嚴佛剎。一體一用與一切諸佛、一切眾生體用平等。而又一切諸佛、一切眾生,六根、六塵、六識,一一根、一一塵、一一識,與其人物境界一一交六根、六分則皆我毘盧受用。普賢行門所貴當處發明,一一無礙,一一現前,轉物為[A7]己,始知目前了無一法,十方世界則是雪谷和尚。無內無外,亦無中間,縱一念生滅,昏沉散亂,一一皆乘普賢行願。毘盧華藏,其一一莊嚴、一一供養、一一變現、一一幻化妙用,皆若太虛之之無量,雲雨之無窮,以此為智智三昧也。蓋「大方廣」乃普賢三昧之行門,「佛華嚴」乃毘盧一真之根本,無生滅、無去來,絕語言、絕文字,一真實際無量無邊,不可以智知識識。忽然一念返本,則知諸佛三昧正受,內外如一生佛平等,以根本行願隨處放光,人事往來,施為動止,喫飯著衣,經行坐臥,聞聲見色,觸境遇緣,一一理事無礙無遺。以及空空有有之異,物物欲欲之殊,猶鏡照鏡。遍涉行門,通行大智,孜孜無為,亦無住著。無為而為,無住而住,應化隨機,不拘善惡。故華嚴謂一真之宗教,佛所受用,願行宛然、悲智增廣。語其動也,波澄覺海;語其靜也,日麗萬方。因結方成、果圓諸品,若帝珠寶網,上下影聯,誠德備、行嚴、遍周。
拈頌
靈山有萬人天,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世尊云:「吾正法眼藏、涅盤妙心,付囑迦葉,無令斷絕。」
師拈云:「釋迦老人,臨行不得命根斷,迦葉雖然發一笑,大似落湯螃蟹。尋常勘則得,衲僧分上二俱當眨。還有知他二老受貶的落處麼?相識滿天下,知心有幾人。」
頌曰:
維摩詰問文殊:「何等見菩薩入不二法門?」文殊曰:「如我意者,無言無說,離諸問答,是入不二法門。」文殊問維摩詰:「我等各說,仁者當說何等入不二法門。」維摩默然。
師拈云:「舌未動而[A8]已動,機未萌而[A9]已萌,賓主參差,語言矛盾,二俱弄巧成拙,將謂大有不肯。文殊見維摩眼目定動,不然性命在甚麼處?」師拈拄杖云:「莫錯過麼!」
頌曰:
思禪師問六祖:「當何所務,不落階級?」祖云:「汝從作什麼來?」思云:「聖諦亦不為。」祖云:「落甚階級?」思云:「聖諦尚不為,落何階級。」祖云:「如是如是,汝善護持。」
師拈云:「桶底脫,缽盂跳,衲僧家,常茶飯。雖然,摩尼藏裏失卻摩尼,生死海中且非生死。祖師道如是護持,不是好心。山僧點破,聖諦不為,正是落階級處。」
頌曰:
初祖西來,神光乞安心。祖云:「將心來與汝安。」光云:「覓心了不可得。」祖云:「為汝安心竟。」祖回,光禮三拜。祖云:「汝得吾髓。」
師拈云:「一處不成,兩處不就,正眼勘來,不出窠臼。初祖似將軍出塞,犯者不存;神光不顧性命,勇而無退,所以萬古聲光不磨。即今有向前的麼?縱向前得,臂不完全。何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頌曰:
石頭到思禪師。思問:「從什麼處來。」頭云:「曹溪來。」思豎起拂子云:「曹溪還有這箇麼?」頭云:「非但曹溪,西天亦無。」思云:「子莫到西天來麼?」頭云:「若到則有也。」思云:「未在,更道。」頭云:「莫全靠某甲,和尚也須道一半。」思云:「不辭向汝道,恐後無人承當。」
師拈云:「西天東[A10]土,不出拄杖子,拄杖子總在西天東土。思問是則是,頭答是未是。莫全靠某甲,要圓話頭,處處溪山,家家明月。」擊拄杖云:「還有承當處麼?有何交涉?」
頌曰:
武帝問達磨:「如何是聖諦第一義?」磨云:「廓然無聖。」帝云:「對朕者誰?」磨云:「不識。」帝不契。磨渡江至少林。帝問志公,志公云:「陛下還識此人否。」帝云:「不識。」志公云:「觀音大士傳佛心印。」
師拈云:「祖師見武帝,猶夜夢人正夢花落鳥空飛。武帝不契,又不契箇什麼?淆訛不少。武帝只知漢語,不識胡言,所以不契也。」
頌曰:
臨濟將示滅,囑三聖云:「吾遷化後,不得滅正法眼藏。」聖云:「爭敢滅。」濟云:「有人問,作麼對?」聖便喝,濟云:「誰知正法眼藏,向瞎驢滅卻!」
師拈云:「手眼明白、父子親授即不無,要且不會正法眼藏。」舉拄杖云:「是臨濟不會?三聖不會?也不消得。」
頌曰:
雲巖初參藥山,山問:「什麼處來?」巖云:「百丈來。」山云:「百丈有何言句?」巖云:「有時云一句子,百味具足。」山云:「鹹即鹹味,淡即淡味,不鹹不淡即常味,作麼生是百味具足底句?」巖無對。山云:「爭奈目前生死何?」巖云:「目前無生死。」山云:「二十年在百丈,俗氣不除。」又問:「海兄更說何法?」巖云:「有時道三句外省去,六句外會取。」山云:「三千里外,喜沒交涉。」山又問:「更說什麼法?」巖云:「有時上堂了,大眾下堂次,復召大眾,大眾回首,乃云:『是什麼?』」山云:「何不早恁麼道?」巖于言下有省。
師拈云:「作家師範,語默天然,減一絲肉上剜瘡,添一絲眼中著屑,不如不添不減,鬼家活計。雲巖言下有省,見箇什麼道理?藥山總是按牛頭喫草,雲巖亦且俗氣不除。」
頌曰:
夾山參船子,船子問:「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鉤三寸,子何不道?」山擬開口,子便打山落水。纔出,子又云:「道道。」山擬開口,子又打。山豁然大悟,點頭三下。子云:「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山進問:「拋綸擲釣,師意如何?」子云:「絲懸綠水,浮定有無之意,速道速道。」山云:「語帶玄而無路,舌頭談而不談。」山云:「釣盡江波,金鱗始得。」山乃掩耳。子云:「如是如是。」
師拈云:「折拄杖善能伏虎,破砂盆惟得降龍。輸他久歷江湖,到底不虛聲價。落水處心跳眼花,點額時顢頇儱伺。夾山雖然會去,要且只得八成,檢點將來全無巴鼻。三番四次,好不唧溜。百拶千錐,受用不盡。古人與麼用意,未審圖箇什麼?還會麼?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
頌曰:
藥山問高沙彌云:「我聞長安甚鬧。」彌云:「我國晏然。」山忻然曰:「子看經得?請益得?」彌云:「不看經,不請益。」山云:「大有人不看經,不請益,為什麼不得?」彌云:「不道不得,自是不肯承當。」
師拈云:「此事向明眼人前舉起面目無放處,高沙彌道我國晏然,藥山轉身依例回向,縱是明眼人也索檢點,若不檢點,打失鼻孔。」
頌曰:
雲蓋問石霜:「萬戶俱開即不問,萬戶俱閉時如何?」霜云:「堂中事作麼生?」蓋無對。經半年,乃曰:「無人接得渠。」霜云:「道則大煞道,只得八成。」蓋云:「和尚又如何?」霜云:「無人識得渠。」
師拈云:「諸佛不出世,祖師不西來,這些子作麼生道?縱是什迦達磨,經三祗劫修來,亦只嘴醭醭地,若開口則禍事生也。雲蓋經半年道得一句,尚是八成,若是十成,縱是石霜未敢相許。宗門確無一法繫綴,古人一機一境,借路經過,豈許上人門戶。」
頌曰:
肅宗皇帝問忠國師:「百年後所須何物?」師云:「與老僧作箇無縫塔。」帝云請塔樣。國師良久曰:「陛下會麼?」帝云:「不會。」師云:「吾有法付弟子耽原。請召問之。」
師拈云:「國師膽大心麤,不懼生死,向尊貴位前大開爐韝,星火燒天,高舉鉗鎚,電光掣地。雖然,末免墮在窠臼,難以轉身。帝云請師塔樣,無理可伸。召耽源,露布不少。」
頌曰:
僧問馬大師:「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某甲西來意。」大師云:「我今日勞倦,不能為汝說,問取智藏。」僧問藏。藏云:「何不問和尚?」僧云:「和尚教來問。」藏云:「我今日頭痛,不能為汝說,問取海兄去。」僧問海,海云:「我這裏卻不會。」僧舉似大師。大師云:「藏頭白,海頭黑。」
師拈云:「佛祖出世,你無星事、他無星事,你支吾、他支吾。要知他父子話頭落處麼?」拈拄杖云:「黑白分明,勿勞擬議,走殺衲僧,所以如此。」
頌曰:
藥山久不陞座,院主白云:「大眾久思示誨,請和尚為眾說法。」山令打鍾,眾方集。山陞座良久,便下座歸方丈。主隨後問云:「和尚適來許為眾說法,云何不垂一言?」山云:「經有經師,論有論師,爭怪得老僧。」
師拈云:「一不作,二不休,蒲團禪板鬧啾啾。一不休,二不作,佛殿三門空落落。經有經師,論有論師,爭怪得老僧。是則是,令人疑著。藥山將此等茶飯搭在面前,且不問你喫得喫不得。座中有喫得的衲僧麼?不知葛藤遍地。」
頌曰:
百丈上堂,常有一老人聽法。一日不去,丈乃問何人。老人云:「某甲于過去迦葉佛時,曾住此山。有學人問:『大修行人還落因果也無?』對他道:『不落因果。』墮野狐身五百生。今請和尚代一轉語。」丈云:「不昧因果。」老人于言下大悟。
師拈云:「圓阤阤,光爍爍,活潑潑,轉轆轆,落也古殿寒蟾,昧也天高地闊。這一念子,他因甚五百生作野狐身,正好著眼。學者往往將不昧,謂其明也。不知涅槃心易曉,差別智難明。」
頌曰:
雲門大師云:「光不透脫,有兩般病:一切處不明,面前有物,是一;透得一切法,隱隱地似有箇物相似,亦是光不透脫。又法身亦有兩般病:得到法身,為法執不忘、[A11]己見猶存,墮在法身邊,是一;直饒透得,放過即不可,仔細檢點將來,有什麼氣息,亦是病。」
師拈云:「良騎追風兮夫子讀文,大鵬搏雲兮魯班輪斧。通身枷鎖,太郎當劫外,如今口打鼓,大眾雲門。要且不識法身,膿滴滴,血瀝瀝,檢點將來,幾合消得。何故?脫體潰爛,向什麼處下手。好淆訛,爭怪得法身病在。」
頌曰:
地藏問修山主:「甚處來?」修云:「南方來。」藏云:「南方近日佛法如何?」修云:「商量浩浩地。」藏云:「爭如我這裏種田博飯喫。」修云:「爭(奈三)界何?」藏云:「你喚什麼作三界?」
師拈云:「村歌社舞,馬大師不少鹽醬。諸方只知飽食高眠,敢保不會祖師意在。且祖師意畢竟作麼生會?三日一風,五日一雨,秋來稻上場,歲歲要如此。地藏與修山主道,未審也曾端的來麼?一人似喫飯未飽,一人飲水著噎。雖然,二俱失利。」
頌曰:
廓侍者問德山:「從上諸聖向什麼處去也?」山云:「作麼作麼?」廓云:「敕點飛龍馬,跛鱉出頭來。」山便休去。來日山欲出,廓過茶與山。山撫廓一下,廓云:「這老漢方始瞥地。」山又休去。
師拈云:「一處通,千處萬處通。一處會,千處會,萬處會。無量無邊香(水海),三千大千華藏界。德山老人嘴盧都,大似腳根未點地。雖然,據我勘,也是囫圇吞棗,廓侍者不識用處,[A12]已自百拶碎了。諸方持諭,謂之蝦跳不出斗。」
頌曰:
僧問趙州:「狗子有佛性也無?」州云:「有。」僧云:「既有,為什麼卻撞入這箇皮袋?」州云:「為他知而故犯。」又有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僧云:「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狗子為什麼卻無?」州云:「為伊有業識在。」
師拈云:「左眼半斤,右眼八兩。千山萬山春色濃,萬山千山秋氣爽。趙州古佛落有無,大似抓頭不是癢。只如達磨面壁、神光斷臂,此豈不是狗子有佛性;及乎返西天,禮三拜,汝得吾髓,此豈不是狗子無佛性?西來祖意無別說。」
頌曰:
雪峰示眾云:「南山有一條鱉鼻蛇,汝等諸人切須好看。」長慶云:「今日堂中,大有人喪身失命。」僧舉似玄沙。沙云:「須是稜兄始得。雖然如是,我即不與麼。」僧云:「和尚作麼生?」沙云:「用南山作麼?」雲門以拄杖攛向前作怕勢。
師拈云:「八面狂風,五湖波浪。飄飄落落兮也是不著便。只如上不見諸佛、下不見眾生,長慶、玄沙門被雪峰惑亂,當下有得手的衲僧,痛與掀翻,一場慶快。」拈拄杖云:「照顧腳下。」
頌曰:
風穴在郢州衙內上堂云:「祖師心印,狀似鐵牛之機,去即印住,住即印破。只如不去不住,印即是?不印即是?」有盧陂長老出問云:「某甲有鐵牛之機,請師不搭印。」穴云:「慣釣鯨鯢沉巨浸,卻嗟駐步輾泥沙。」陂佇思,穴喝云:「長老何不進語?」陂擬議,穴打一拂子云:「還記得話頭麼?試舉看。」陂擬開口,穴又打一拂子。牧主云:「佛法與王法一般。」穴云:「見箇什麼?」牧云:「當斷不斷,返招其亂。」穴便下座。
師拈云:「嫩筍細茶,松風石枕,也索是家裏人方知滋味。風穴權衡太過,不能決斷。牧主饒舌,俗氣未除。凡謂鐵牛之機將示,盧陂出陣當鋒,可惜龍頭蛇尾。大眾會麼?彼彼此此,囉囉哩哩,疑出囚人口,花開石碓嘴。」
頌曰:
洛浦初參夾山,山云:「雞棲鳳窠,非其同類,出去!」浦云:「自遠趨風,乞師一接。」山云:「目前無闍黎,此間無老僧。」浦便喝。山云:「住住,且莫草草匆匆,須知雲月是同,溪山各異,截斷天下人舌頭即不無,爭奈無舌人解語。」浦無語,山便打。
師拈云:「柳綠花紅,鶯啼鴈語,有牛皮,搖牛尾,總不出這些子見解。若向無巴鼻處摸著巴鼻,虛空中擊碎虛空,敢保夾山老人亦且望崖而退。洛浦當時,待他道『且莫草草匆匆』,連加兩喝,山亦未免手忙腳亂。大眾!洛浦當時一喝就死,聽其取斷;若不如此,豈有今日?」
頌曰。
太陽明安察和尚問梁山:「如何是無相道場?」山指觀音:「此是吳處士畫。」陽擬進語,山急索云:「這箇有相的。」陽言下有省,禮拜歸位立。山云:「何不道取一句子。」陽云:「道則不辭,恐上紙墨。」山呵呵云:「此上石去。」在後果上碑。
師拈云:「塵說剎說,微細說,橫說豎說,一切說。與麼說,總不如隨例度日。且明安言下有省,禮拜歸位,這些子,恰似高高峰頂立,深深海底行。梁山知伊安手腳處,不覺失笑。美則美矣,爭奈死馬作活馬醫。」
頌曰:
雪峰在洞山會下作典座,淘米次,山問云:「淘米去沙?淘沙去米?」峰云:「沙米一時去。」山云:「大眾喫箇什麼?」峰乃覆卻盆。山云:「得即得,須別見人始得。」後果嗣德山。
師拈云:「佛法無你造作安排處,要首尾見得透徹,不然情生智隔。且雪峰與道麼,畢竟是會洞山意?不會洞山意?洞山不妨作家,也不分訴,只道箇『別見人』,只此便見得雪峰被洞山徹頭徹尾勘破也。後果嗣德山,可謂『珊瑚枕上兩行淚,半是思君半恨君。』」
頌曰:
洞山到北巖禪師處,巖問:「甚處來?」山云:「湖南來。」巖云:「觀察使姓什麼。」山云:「不得姓。」巖云:「名什麼?」山云:「不得名。」巖云:「還有事理也無?」山云:「自有即幕在。」巖云:「還出入否?」山云:「不出入。」巖云:「豈不出入?」山拂袖出去。巖來日侵早入堂召洞山,山近前,巖云:「昨日祗對上座話,不稱老僧意,一夜不安。今請上座別下一轉語,若愜老僧意,便開粥相伴過夏。」山云:「卻請和尚問。」巖云:「不出入事如何?」山云:「太尊貴生。」巖乃開粥同過夏。
師拈云:「語言文字,見聞知覺,用則一切總用,不用則一切總不用。所以我為法王,于法自在。與麼有一法即得,無一法即得,有無無有,總然即得。大眾!北巖鼓粥飯氣,昨日公案八字不成,今日眼睛洞山有眚,是則許他,爭奈死水不藏龍。衲僧家到與麼田地,切不可坐成大病,須是興波作浪攫霧拏雲始得。」
頌曰:
雲巖、道吾自南泉回藥山,巖問藥山:「如何是異類中行?」山云:「吾今日困倦,且待別時來。」巖云:「某甲特為此事來。」山云:「且去。」巖便出。道吾在方丈外,聞雲巖不薦,不覺咬得指頭血出。吾卻下來問巖兄:「和尚那因緣作麼生?」巖云:「不為某甲說。」吾便低頭。
師拈云:「喝佛罵祖,[A13]鍛聖鎔凡,卻不是你胡笳曲調。趙璧燕金,珠回玉轉,要且向孤峰頂上、大洋海底,坐臥經行,出入自在。不然,藥山道『今日困倦,待別時來』,此等之談使人忘家失業。這箇死漢,[A14]已被埋卻。只如道吾咬指出血,正謂東家人死,西家助哀。即今還有當機得活的漢麼?有則不負古人。」拈拄杖云:「大眾看!」
頌曰:
夾山上堂云:「明不越戶,穴不棲巢。目不顧他位,腳不踏他位裏,六戶不掩,四衢無[A15]蹤。學不停午,意不立玄。千劫眼不惜舌頭底,萬劫舌頭不顧眼中明。峻機不假鋒芒事,到這裏有箇甚麼事?闍黎,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
師拈云:「打虎之機,拏雲之手,八面威風,十方坐斷。大悲千臂,趨向無門。摩醯三眸,顧鑑無所。只須向佛祖行不到處薦得,方始不受羈絆,要坐便坐,要行便行。且謂夾山上堂無端傾出這一落索葛藤遍地,端的勘來,未免有損有益,有利有害。殊不知『將軍氣宇憑王劍,縱坐清平肯陸沉。』」
頌曰:
僧問夾山:「撥塵見佛時如何?」山云:「只須揮劍。若不揮劍,漁父棲巢。」后僧問石霜:「撥塵見佛時如何?」霜云:「渠無國土,何處逢渠?」僧后舉似夾山,山乃上堂舉了云:「門庭施設,不如老僧;入理深談,猶較石霜百步。」
師拈云:「兵隨印轉,將逐符行。耀古洞今,珠輝玉振。金剛玉劍,孰敢當鋒?摩尼寶輪,誰能酬價?只此當機不當機,還他言言說到;見諦非見諦,須是步步行來。且如石霜與麼酬唱,夾山與麼披離,果然較百步不較百步?據山僧見,爭之不足,讓之有餘。諸方試檢點看。」
頌曰:
[A16]漸源興禪師一日持鍬上石霜法堂,東顧西顧。霜見乃云:「作麼?」源云:「覓先師靈骨。」霜云:「洪波浩渺,白浪滔天,覓什麼先師靈骨?」源云:「正好著力。」霜云:「一物也無,著什麼力?」(源持)鍬便行。太原孚云:「先師靈骨猶在。」
師拈云:「工夫不到,句不方圓;語默不同,終非眷屬。所以一切法,不礙一切事,物物[A17]上明,頭頭上顯。此箇道理,一動一靜,見得明白,不妨終日言而未嘗言,自然明暗相通,遐邇一至。漸源、石霜,一人似平地骨堆,一人似因風吹火。孚上座云:『先師靈骨猶在。』畢竟在甚麼處?只是草莽無人。」
頌曰:
洞山价禪師解夏上堂云:「秋初夏末,兄弟或東或西,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良久云:「袛如萬里無寸草處又作麼生?」顧視左右云:「欲知此事,直須枯木上生花,始與他合。」石霜云:「出門便是草。」後明安云:「不出門亦是草漫漫地。」
師拈云:「從上佛祖有甚麼大奇特處,他只是箇了事凡夫,尋常行履,如紅爐點雪。到與麼田地,語言機境自然合轍,卻不是計較思惟中出。摩尼珠,如意寶,要用信手拈來,皆是精金美玉。如今學者,不究此等之妙,知知覺覺上著道。且价禪師與石霜道則且置,明安謂不出門亦是草漫漫地,這裏大好著些精彩,不可放過。」
頌曰:
僧問洞山:「尋常令學人行鳥道,如何是鳥道?」山云:「不逢一人。」僧云:「如何行?」山云:「直須足下無私去。」僧云:「袛如鳥道,莫便是本來面目?」山云:「闍黎為什麼卻顛倒?」僧云:「什麼是學人顛倒?」山云:「若不顛倒,為什麼卻認奴作郎?」僧云:「如何是本來面目?」山云:「不行鳥道。」
師拈云:「向上一路,千聖不傳。擬議之間,一失永失。所以千聖不傳之妙,即諸佛莫盡之玄,一言之下,心地開通,一軸之中,義天朗耀。學者果能向語言知見上勘得破,無泥滯,深造奧室,一一無二無三,卻與三大阿僧祗所悟更無兩樣。其或不然,三乘五教,皆是障道之因緣,障自心地。學者聞說,切忌認奴作郎。且洞山與麼不放一絲之罅,未審明甚麼邊事?」
頌曰:
蛤溪道者相看洛浦,浦問云:「自從梨溪相別,今得幾載?」溪云:「和尚猶記得昔時事。」浦云:「見說道者總忘卻年月也。」溪云:「和尚住持事繁,且容仔細看。」浦云:「打即打會禪漢。」溪云:「也不消得。」浦云:「道者住山事繁。」
師拈云:「作家手眼決不尋常,語脈貫通天然自在。爾恁麼道,我不恁麼道;爾不恁麼道,我卻恁麼道。雖不恁麼,卻恁麼的恰好。蛤溪、洛浦,語言返復酬酢,賓主上勘來,主中有賓,賓中有主,賓主歷然。只如主中主一著,二老未夢見在。此事且置。畢竟是住持事繁邪?住山事繁邪?具眼禪和,試徵別勘。」
頌曰:
黃山輪參夾山。山問:「甚麼處來?」輪云:「閩中來。」山云:「還識老僧麼?」輪云:「和尚還識學人麼?」山云:「不然。子且還老僧草鞋錢了,然後老僧還▆▆▆▆▆▆▆▆▆則不識和尚,未審廬陵米作麼生價。」山云:「真獅子兒,善能哮吼。」
師拈云:「機輪轉處,彼此相吞。正令當頭,死活未放。珠走盤,盤走珠。劫外風光,目前茶飯。井覷驢,驢覷井,不妨箭中紅心。要且君臣道合,父子相投。真獅子兒,善能哮吼。雖然,爭奈只具一隻眼。」再拈拄杖云:「觸之則瞎,背之則喪,不觸不背,夾山與黃牛,畢竟向甚麼處相見?」
頌曰:
九峰虔在石霜作侍者。石霜遷化,眾欲請堂中第一座接續,峰不肯,乃云:「待某甲問過。若會先師意,某甲當如先師侍奉。」遂問首座云:「先師道:休去,歇去,一念萬年去,寒灰死火去,古廟香爐去,一條白練去。且道明什麼邊事?」座云:「明一色邊事。」峰云:「恁麼則未會先師意。」座云:「你不肯我邪,裝香來。」座乃焚香云:「我若不會先師意,香煙起處,脫去不得。」言訖便坐脫。峰乃撫其背云:「坐脫立亡則不無,先師意未會在。」
師拈云:「眼橫鼻直,頂圓足方,耳朵連腮,兩片頑皮,嘴唇搭舌,一張臭口,通身儱侗,脫體顢頇。有時南嶽天台,有時西乾竺國,三更日午,來去自由,什迦達磨,綽然不識。這裏還有識得的麼?只如九峰道『首座坐脫立亡則不無,先師意未會在。』大眾!九峰與麼不肯首座,果有什麼意在?若無則生陷首座;若有則埋沒石霜。檢點將來,九峰合貶。且石霜道此六箇去字,畢竟明什麼邊事?大眾!若是老僧,再加幾箇去字不妨;若是學者,一箇也多了。」
頌曰:
湧泉欣禪師騎牛于路,值強、德二上座。強云:「蹄角甚分明,爭奈騎者不鑑。」泉拍牛,避路。二上座至樹下憩息,煎茶。泉出,乃問二上座:「近離甚處?」強云:「那邊。」泉云:「那邊事作麼生。」強提起茶盞子。泉云:「此箇猶是這邊事,那邊事作麼生?」強無語。泉云:「莫道騎牛不鑑。」
師拈云:「日上曉,山色青,金鎚擊碎玉崑崙。花影濃,鳥聲切,三乘五教無邊說。七尺烏藤顛倒用,拈來打破維摩默。看來此事如馬前相撲,如石火如電光,豈許立機境、作知解,擬議之間喪身失命。強上座好箇問頭,自家不曾通變,有頭無尾。泉亦老婆心切轉身回位,向他道莫道騎牛者不鑑。雖然,總不如拍牛處最玅。」
頌曰:
鳳翔石柱禪師到洞山。山垂語云:「有四種人,一人說過佛祖、一步行不得;一人行過佛祖、一句說不得;一人說得、行得;一人說不得、行不得。那箇是其人?」柱出眾云:「一人說過佛祖、一步行不得者,祗是無舌不許行。一人行過佛祖、一句說不得者,祗是無足不許說。一人說得、行得,袛是函蓋相稱。一人說不得、行不得者,斷命求活,如石女兒披枷帶鎖。」洞山云:「闍黎分上又作麼生?」柱云:「皆通分上卓卓寧彰。」洞山云:「袛如海上▆▆秀士又作麼生?」柱云:「幻人相逢,撫掌呵呵。」
師拈云:「一代時教詮註不著,一機之境意自無窮,火熱水冷,風清月白,唯許道人受用。會則[A18]已過新羅,未會途中生受。石柱、洞山,一唱一和,按拍相應。中間空隙,難為具眼。二老有許多說話,畢竟在那一句是他空隙處?衲僧家,到這裏若放過,行腳事黑漫漫地。試具眼勘。」
頌曰:
雲居膺禪師上堂云:「得者不輕微,明者不賤用,識者不咨嗟,解者不厭惡。從天降下則貧寒,從地湧出則富貴。門裏出身易,身裏出門難。動則埋身千丈,不動則當處生苗。一言迥脫,獨拔當時。言語不要多,多則無用處。」
師拈云:「萬機俱罷,一句當天。一語相函,諸方易識。宗通說通,說至宗至,除他大死甦來,自然貼體全妙。佛法不落語言文字,不執知覺見聞,不減喫飯著衣,不拘施為動靜。且如雲居上堂發多種之語誨人,是他知有衲僧本分事。衲僧家直須眼底空空、胸間落落,許爾逢場作戲,竿木隨身,柳巷花街,挨排任運。門裏出身,則且置。身裏出門,畢竟如何?雲居也只說得,其後恐具眼人檢點,急急收拾,卻謂語多無用。以此看來,實未夢在。諸方還有檢點的麼?㘞!老僧也(未夢)在。」
頌曰:
青林虔禪師,僧問:「學人徑往時如何?」林云:「死蛇當大路,勸子莫當頭。」僧云:「當頭者如何?」林云:「亦無迴避處。」僧云:「正當恁麼時如何?」林云:「失卻也。」僧云:「未審向什麼處去?」林云:「草深無覓處。」僧云:「和尚也須隄防始得。」林撫掌云:「一等是箇毒氣。」
師拈云:「雙明雙鑑,雙用雙行;物物全彰,頭頭顯露;真機獨脫,異類中行;語默全超,不存矩則。這僧謂『和尚也須隄防始得』,林撫掌云『一等是個毒氣』。且道這僧毒邪?青林毒邪?又畢竟喚什麼作毒?在三乘十二分教,謂之語言文字經論毒,在達磨西來不立文字,謂之直指成佛毒,在衲僧分上,謂之絕佛絕祖毒。其如不與麼,謂『學者別道看。』師亦撫掌云:『莫與麼毒好。』」
頌曰:
曹山寂禪師。僧問:「五位對賓時如何?」山云:「汝今問那箇位?」僧云:「某甲從偏位中來,請師正位中接。」山云:「不接。」僧云:「為什麼不接?」山云:「恐落偏位中去。」復問僧:「祗如不接,是對賓不是對賓?」僧云:「早是對賓了也。」山云:「如是如是。」
師拈云:「衲僧用處,如石火電光,萬仞崖頭,放身捨命,聞底見底,如栗棘蓬吞,來底去底,似金剛圈透,豈可癡呆落魄。雖終日飯,未嘗咬一粒米。終日眠,未嘗睡一隻眼。賓主互換,偏正不拘,至位融和,所謂無礙。山不接意,當面埋沒。這僧惑亂,雖然忘失家業,如是如是,豈是好心。座上還有知得的衲僧麼?」
頌曰:
白水仁禪師上堂云:「老僧尋常不欲向聲前句後鼓弄人家男女。何故?聲且不是聲,色且不是色。」時有僧問:「如何是聲不是聲?」水云:「喚作色得麼?」僧云:「如何是色不是色?」水云:「喚作聲得麼。」水復云:「且道對闍黎話為闍黎說,若向這裏會得,許你有箇入路。」
師拈云:「青山白雲,鳥噪猿啼。衲僧摩摩娑娑拄杖,烏烏律律隨身,必用觸物洞明,善能入理深談,那容絲毫間礙。白水與麼道,似與聲色之有遺害,所以云喚聲得麼。不然,白水莫別有長處?可謂菩提涅槃真如般若,盡是外邊事,不涉機境,絕知見,離意識,卻較些子。還會麼?色聲轉身易,身轉聲色難。」
頌曰:
臨濟和尚示眾云:「有一無位真人,常在汝等面門出入,初心未證據者看看。」時有僧出問:「如何是無位真人?」濟下禪床扭住,僧擬議。濟托開云:「無位真人是甚麼乾屎撅。」
師拈云:「迷悟親疏,聖[A20]凡差別。一得永得,一了百了。承當得去,人間天上,任意消遙,虎穴魔宮,隨情放曠。」拈拄杖云:「此是無位真人,非無位真人?且如濟下禪床,費許多心力,道『無位真人是甚麼乾屎橛』,殺活體用,一時發露。大眾!這裏釋迦老子四十九年,橫說豎說,一切說總說不著。若要明白,試勘上文。」
頌曰:
洛浦臨終示眾云:「今有一事問你諸人,這箇若是,頭上安頭。若道不是,即斬頭覓活。」時首座云:「青山常舉足,日下不挑燈。」浦云:「是甚麼時節,作這箇說話。」有彥從上座出云:「去此二途,請師不問。」浦云:「未在更道。」從云:「某甲道不盡。」浦云:「不管你道盡道不盡。」從云:「某甲無侍者,祗對和尚。」浦便休。至晚喚從上座問:「你今日祗對甚有來由,合體得先師意?先師道『目前無法,意在目前。他不是目前法,非耳目所到。』且道那句是賓、那句是主?若檢點得出,付缽袋子。」從云:「不會。」云:「汝何不會。」從云:「實不會。」浦喝[A21]出云:「苦哉!苦哉!」僧問:「和尚尊意若何?」浦云:「慈舟不棹清波上,劍峽徒勞放木鵝。」
師拈云:「殺人刀,活人劍,死者死,活者活。風落落,水潺潺,雲片片,日杲杲。到底是他威令重,倚天長劍偪人寒。言前句後,獨脫縱橫,這畔那邊,勿勞擬議。與麼則缽袋子也不消得。賓主主賓,有甚交涉。且如洛浦臨終示眾,除言語心意識外。畢竟為甚麼邊事,再三再四。可憐撲碎珊瑚枕,夢破教人離恨多。」
頌曰:
南陽忠國師。僧問:「如何是本身盧舍那?」國師云:「與我過淨瓶來。」僧將淨瓶到。國師云:「卻安舊處著。」僧復問:「如何是本身盧舍那?」國師云:「古佛過去久矣。」
師拈云:「光明寂照,處處逢渠,事出尋常,頭頭撞著。冰河發燄,不拘死火寒灰;枯木間花,那論春前秋後。羅龍之句,切切親親;陷虎之機,來來往往。老國師亦自退身有分,進步無門。大眾!這僧若是作家,將淨瓶向國師擊碎,國師只得懡㦬。且道國師,果然會這僧問,不會這僧問?據正眼勘國師,也只知量邊事,要且不識這僧。問頭師云:『國師在這裏,本身在甚麼處。』」
頌曰:
大隨和尚。僧問:「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箇壞不壞?」隨云:「壞。」僧云:「恁麼則隨他去也。」隨云:「隨他去。」僧問龍濟:「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箇壞不壞?」濟云:「不壞。」僧云:「為甚麼不壞?」濟云:「為同大千。」
師拈云:「一句了然,通身明白,那得東倚西靠?任是你南我北,一一合轍,不廢工夫。爍迦羅心,金剛正眼,無處不遍,無處不明。且如大隨、龍濟,答這僧問處語言雖異,緇素相同,見處分明,翻為不是。壞也隨他去,不壞同大千,灼然古佛放光明,爭奈當機多錯過。」
頌曰:
仰山問僧:「甚處人?」僧云:「幽州人。」山云:「汝還思彼中麼?」僧云:「常思。」山云:「能思是心,所思是境。彼中山河大地、樓臺殿閣、人畜等類,反思思底心,還有許多麼?」僧云:「某甲到這裏,總不見有。」山云:「信位即是,人位未是。」僧云:「和尚莫別有指示否?」山云:「別有別無即不中。據汝是處,只得一半,得坐披衣,向后自看。」
師拈云:「啗啄莫入,密不通氣,耀古耀今,鑑天鑑地。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山前雲片片,澗下水洽洽。花放鳥啣來,果熟猿摘去。舊時公案,一一現成,不隔絲毫。且仰山道『反思思底心,還有許多麼』,這裏正是陷坑埋沒太甚。將正眼看,漏逗不少。大眾!仰山變砒霜鴆毒為甘露法[A23]幢,只是無人服得。何故?服之疾死。」
頌曰:
三聖問雪峰:「透網金鱗,未審以何為食?」峰云:「待汝出網來向汝道。」聖云:「一千七百人善知識,話頭也不識。」峰云:「老僧任持事繁。」
師拈云:「大藏小藏,全提半提。一切祖意、一切教意、一切語言、一切聲色,瓦解水消。既是與麼,且雪峰三聖知此事麼?不知此事麼?若知,爭解與麼道?不知,又爭解與麼道?一人大似錦上簇花,一人還似花間簇錦。是則也是,話頭未圓。大眾!畢竟什麼處是他二老未圓話頭處?洪波浩渺,宇宙荒茫,打破虛空,方與你說。」
頌曰:
中際能禪師示眾云:「萬古長空,一朝風月。不可一朝風月昧卻萬古長空,不可以萬古長空不明一朝風月。且道如何是一朝風月?人皆苦炎熱,我愛夏日長,熏風自南來,殿角生微涼。會與不會?切忌承當。」
師拈云:「露柱燈籠、三門佛殿,終日轉大法輪;缽盂拄杖、蒲團禪板,終日聚頭寂聽。且道露柱燈籠、三門佛殿畢竟說箇什麼?缽盂拄杖、蒲團禪板,畢竟向甚麼處聽?諸方禪德向這裏若有箇入處,則長空風月,萬古一朝。明則任他明,昧則任他昧,與麼則佛句祖句、賓句主句,總與麼阿轆轆地,更有什麼如之若何?大眾!中際不免打失鼻孔,山僧亦且舌頭拖地。」
頌曰:
古庭祖師語錄輯略卷之三終
校注
【經文資訊】《嘉興藏》第 25 冊 No. B163 古庭禪師語錄輯略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1-11
【編輯說明】本資料庫由中華電子佛典協會(CBETA)依《嘉興藏》所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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