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講記[A1]
懸論
一 敘緣起
《藥師經》,民國二十三年,太虛大師在寧波阿育王寺,曾講過一次,法緣極盛,當時還記下一部很好的講記。
我們的國家,多災多難,特別是今年,大陸鬧著空前未有的大水災。我們來弘揚藥師法門,是顯得最有意義的。因為種種災難,是由眾生業力所招感,佛教本著解救眾生苦難的慈悲立場,設有消災法門,使眾生消除業障,脫離災難。本寺九月將啟建藥師法會,為上至元首下及軍民人等祈禱,大家能消災延壽,免難得福。所以在法會之前,先講本經,了解得其中意義,將來大家參預法會,一方面仗三寶威力加被,一方面自己依法進修,才能真正達成消災免難的目的——此是講說本經的近因緣。
虛大師講說本經時,說有三大因緣:一、近代人類重視現生安樂。現代人類所重視的是現實的人生,要求現實生活得理想、安樂。佛法所說的樂,有三種:(一)、現法樂,(二)、後世樂,(三)、究竟解脫樂。世間眾生有種種苦痛的煎迫,所以要求出苦,傾向安樂;而一般所希求的安樂,總不外乎現生樂、後世樂、或是究竟解脫樂。這因為,眾生的根性各異,生活於不同的時空裡,其所企求的安樂境界,也就有所不同。有的眾生傾向後有樂,有的眾生要求究竟解脫樂,而現代人類,則特別重視現法樂。釋尊開創佛教,其基本精神,是導致眾生同證究竟解脫樂,所以說佛法是出世的。然眾生的要求不同,若但說究竟解脫樂,便不能普應那樂求不同的廣大眾生,因此釋迦佛又開示東方淨土的藥師法門,與西方淨土的彌陀法門。一般以為藥師佛是延生的,阿彌陀佛是度亡的,其實這是通俗的說法。若根據佛法的正義來說,東方藥師琉璃光如來的淨土法門,是適應一類眾生希求的現生樂;西方阿彌陀佛的淨土法門,則是適應另一類眾生所希求的後世樂。但這二者,都同以此為方便,引導趣入大乘,得究竟解脫為終極。
本來,無論西方極樂世界,或是東方淨琉璃世界,我們誰也不曉得,都是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才知道的,所以這都是釋尊大悲救世的善巧方便。為了引導要求現法樂的眾生,即示以東方藥師的淨土法門;為了引導要求後世樂的眾生,即示以阿彌陀佛的淨土法門,兩者同為圓滿究竟法門所流出的妙用。大師所以要特別倡導這藥師法門,因一般佛教徒多偏重於西方的念佛法門,著重於死後的往生安樂土,每引起社會人士的誤解。其實佛法是本於釋尊的解脫樂,雙開東西二淨土,同弘現生後世樂。重現生樂的法門,事實上更適應於現代人類的根性,所以大師特為倡導,以適應現代人類,發揮佛法的大用。
二、東方淨土與中國:佛說「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A2];同時又說從「東方去此過十殑伽沙等佛土,有世界名曰淨琉璃」[A3]。釋尊開示了二大法門,固然東方西方的淨土,都有著真實意義,但釋尊出生於印度,即就我們這小小的世界來看,也是異常適合,富有深長意義的。如印度以西的人,多傾向類似彌陀淨土的思想;印度以東的人,又多類似藥師淨土的精神。這是說,從印度向西去,人民的宗教思想,無論回教或基督教,總是信仰一神,死後求生於天國,重於信仰及後法樂。故佛說西方淨土,不但十萬億土外的極樂,印度以西的國家,如轉穢為淨,也是極樂淨土式的,重視後生樂。自印度向東,如中國則不然,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東方的文化思想,特別著重現生樂,實與藥師佛的淨土相近。所以此經最能適應中國人心。
三、依藥師淨土創建人間淨土:我們對於藥師法門,平時只著重消災延壽,而不知藥師如來在過去生中,曾發菩提心,發廣大願,行大悲行,而後才成就無上佛果,成就清淨光明的琉璃世界。關於這,經裡說得極其詳細,我們參加藥師法會,應該一面祈求藥師如來恩德的加被,一面依佛因地所發的大願,所行的悲行,照著去躬行實踐,以資自淨化他,完成人間淨土。民國二十二年,戴季陶院長,於寶華山啟建藥師法會,領導大眾如藥師佛那樣發十二大願。如能依此大願去實行,不但個己小小災難可以消除,就是整個國家社會甚至整個世界,也可轉為莊嚴淨土。因藥師的東方淨土,即是依其本願功德而實現的。我們若能實踐此一法門,那麼,我們這個充滿無邊苦難的惡濁世界,面臨危難的中華民國,不就可轉成清淨的淨琉璃世界嗎?所以我們聽講此經,應如此理解與實行,而祈求人間淨土的建立。
二 釋經題
本經的經題,據佛說有三個名稱:一、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二、十二神將饒益有情結願神咒;三、拔除一切業障。現在流通的本經,是以第一名稱為經題。因為拔一切業障,就是藥師如來本願功德的力量;十二神將的饒益有情,也只是護持藥師如來的功德法,而令有情獲得此功德的法益。所以以本攝末,立名為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
「藥師」:現代談到藥師,只是配藥的人,而古代卻不然,藥師與醫生的含義一樣。佛法中常稱佛陀為無上醫王或大藥師,因佛能治療一切眾生的種種疾病。經裡說:人的生理上有三種病——老、病、死;心理上也有三種病——貪、瞋、癡。大覺佛陀出世救濟眾生,即是為了拔除眾生身心的種種病患,故讚歎佛為大醫王、大藥師。我們不可把含有崇高意義的藥師一名,視為普通的配藥人。
什麼是病?什麼是藥?病,即是由於不調和所起的現象,如經說:「一大不調,百一病生。」[A4]人的身體,某一部分不調和,即會有病,更會影響到全身的不調和。心的不調也是這樣,我們心理若是有點反常現象,或是有了某種煩惱,便會牽連及全部精神的不安。如此說來,世間的病患就多了,從各個眾生的身心,而擴大到家國、社會乃至整個世界,莫不病患重重。如一個家庭,若父子夫妻兄弟姊妹不調和,此一家庭就是有病;一個團體中的組織分子不調和,此一團體也即有病;再擴大言之,政治不上軌道,是國家病;人類不相調協,是世界病。有病即有苦,所以種種災難,種種苦痛,無一不是導致於衝突不和而產生的病態。在個己方面,我們平常也許會自以為沒有病,其實依佛法說,「人生無有不病時」[A5],不過微而不覺罷了。人生從來離不了病。我們既生而為人,則必定有身有心,有五臟六腑等生理組織,而這些組織因素,時時發生矛盾,時時都在病中。不過若能使它傾向於調和,調和的成分多,身體就稱為健康。從這個意義去看,世間的一切,有痛苦,有災難,即無非是病。
眾生有病,便需治之以藥。世間的醫藥以及政治法律等,都可說是藥;但在佛法中,藥就是佛法——法藥。唯有佛法方能療治一切疾病。剛才說,病有身心、家庭、團體、國家、世界等不同病態;凡能夠減除苦痛,使苦痛變成安樂的,都是藥,因此可說世間什麼都是藥,處處都有藥,不過我們不知,若懂得了就什麼皆可治病。過去有位學醫的,將要畢業的時候,醫師為欲考驗他的學力如何,便命他上山採藥,要他見了藥都採了來。結果他去了一天,仍然空手回來。醫師問他何故空手而歸?他說滿山的樹木花草,土石沙礫,樣樣是藥;藥太多了,叫我從何採起!這是說,世間一切都是藥,都可以治病,問題在用藥的人是否理解藥性,會不會應病與藥。佛法是不定法,眾生有種種病,佛就用種種法藥去對治,因為佛法是依眾生的病而施設的,所以說眾生有八萬四千煩惱,佛說八萬四千法門。有了什麼病,就治以什麼藥,若拘執為這是藥那不是藥,那就離佛法遠了。
關於藥與病,已如上所說,現在再談能知病源能應用藥的人——藥師。佛法說有兩種藥師:一為小藥師,一為大藥師。小藥師的醫術不太高明,藥箱裡也只有一兩樣藥,只能治療一兩種病;大藥師就不同,他的藥箱裡具備了種種藥,應有盡有,而且醫術高明,能深察病情,精用藥物。這喻諸佛菩薩,圓具精深的智慧,宏偉的願力,廣大的悲行,有種種法門,種種的妙藥,眾生有什麼病即能治以什麼藥,千變萬化奇形怪狀的病患,配以千差萬殊的藥方,皆能運用自如,從無差錯;決非偏執一方一法的小藥師可比。
藥師治病,有標治與本治的不同,頭痛治頭,腳患醫腳,是標治;探究病源以徹底根除病患,是本治。頂好的醫治,是一面培養元氣,一面預防足以致病的因素,也即是治於未然,這才是上等治法。在心理方面,如教以正當知見,信因果,信三寶;在生理健康方面,教以重視衛生,勤於運動,善自調攝。身心若預先調好,根本不會生病。如果不預先防備,而待病發之後才用藥治好,已是下等治法。這雖是必須的,但到底不及前者。俗語說:「刀傷藥雖好,不割更妙。」講究治本的,是培養身心的健康,使各部平衡發展,消除疾病的因素。治家病、治國病,也如此。如病發生以後才去醫治,實已遲了一著。上等藥師無不標本兼治,問題還是在病人本身,如醫生教他注重衛生,預防病素,他不聽,結果才病倒下來。
佛給眾生治病,也有治標治本二法。歸依三寶之後,能依教法而按步進修,從願行中慢慢地體驗。種種煩惱,種種苦痛,自然就會由減少而終至完全根絕,以達最高理想的實現。但普通人不能如此,不知平時進修,善的不保留,不擴充;壞的不減除,反而與日俱增。身心不知調攝,家事不善處置,國事不善治理,弄得毛病發作,痛苦無邊!佛法為救治眾生身心的種種病苦,故有消災免難的標治法門。在病人,雖不免被譏為:「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然能猛自回頭,急求三寶加被,還不失消災得樂的時機。只怕不認病,不求醫,那才死而後已。所以,能切實依教奉行,苦難不消而自消,福慧不增而自增。欲求免難延壽消災障,大家要奉行本標兼治。
依照佛陀治病的方便,還可分為二:一正治,二奇治。正治,是一般的治療法;奇治,是特殊的治療法。毒藥是害人的,但真正的名醫,砒石也可當藥,這是特殊的奇治。但奇治不易,每會發生危險,而一般的治法則較為穩當、安全,不致引生意外。佛的治法也有正常道和特殊辦法,如佛說無我,是根本正治;但有些眾生不能了解,心生恐怖,或是曲解佛意,抹煞因果,向惡拒善,佛於是不得不又說有我,以正其偏弊。這類正用反用,種種慈濟眾生的方便,不勝枚舉。總之,全視眾生患何種病,即治以何種藥。正路雖遠而平坦易行,曲道雖近而崎嶇危險。這點,修學佛法的人,非首先了解不可。
藥師,本可為一切佛的通稱,佛都能善治眾生病的。佛體察眾生的種種病情,能施設運用種種法藥——八萬四千法門,即是八萬四千法藥。如作大類的分別:有人天法藥,小乘法藥,以及自利利他的菩薩法藥等。約此意義,一切諸佛都是無上醫王,都是大藥師。不過東方淨土的如來,特別重視消災免難,特重於治理眾生身病,所以特以藥師為名。究竟的無上的藥師,唯是佛陀,而佛弟子依佛教法修學,或自學,或講說以利化,多少學習了佛陀的法藥,多少救治眾生的病苦,也可以稱為藥師。
「琉璃光」:也是東方佛的名字。此中所說的琉璃,不是琉璃燈、琉璃瓦等琉璃,而是梵語薜琉璃的略譯,是一種寶物。顏色如萬里無雲的碧空,又如澄清深徹的海水;體質堅固,如金剛石,為極希有的珍寶。這是以琉璃寶的光輝、明淨,而比喻佛德,所以東方藥師佛,又以琉璃光為名。
琉璃寶,或釋作遠山寶。依佛教說,我們的這一世界,當中是須彌山,山的週圍有四大部洲,須彌山的四峰皆是寶類所成。南贍部洲所對的山峰,即琉璃寶積聚而成。此寶山光輝映入空際,遂呈青色,故琉璃義譯為遠山寶。現代科學家,對於天空何以會呈現青色,當然有他的解說。而佛出印度,取印度當時的見解,解說為由於琉璃寶光的反映。
佛與菩薩,皆是依德立名。但佛德崇高,沒有完美適當的,所以只能從佛(自利或利他)德的某特性,或用譬喻來勉強詮示。如須彌山王佛,是以巍峨高大的山王,比擬佛德的偉大崇高;如栴檀香佛,因佛的德香遠聞,故以栴檀香立名;又如雷音王佛,形容佛的法音遠震,如空中的雷音一樣,震撼世界。佛的名號,以德或從譬喻安立,這裡的琉璃光,也是從比類來讚佛的德性。
琉璃光的含義,現在略說兩點:一、依眾生的心境說:本經以東方佛土為淨琉璃世界,佛名琉璃光如來;輔佛宣揚正法的,是日光遍照和月光遍照二菩薩。前面說過,琉璃寶即是遠山寶,琉璃光係由遠山寶映現於空際的光彩;而今此二菩薩,以名喻德,當然如日月行空,普照一切。眾生——人類在生死輪迴的過程中,都有一種向上向光明的趣向和要求;佛陀隨應眾生的心境,也就以明淨的青天與日月,表徵如來的德性。向上向光明的趣求,是人類普遍而本能的共同希望;佛教,固然是傾向於真理與光明,即一般的低級宗教,也同樣向上向光明的。多神教中,崇拜太陽、月亮;基督教的上帝,雖說無形無像,而見上帝的也是赫赫的光明;又如印度宗教有天的崇拜,天(梵語提婆)的意義,也就是光明。所以人類對於日月光輝或明淨空界的景仰,只是渴求光明與明淨的內心表現。人類的本性便是向光明的,不過如知識幼稚的,信(太陽月亮)神,信鬼,而不能自覺景仰光明的真實意義——歸向於佛陀,引發而實現佛性的明淨。所以藥師法門,即以青天與日月的光明,表徵佛菩薩的功德,顯示人類最高的理想界。
世間的光明,無過於日光和月光。此二種光明,同是清淨的,象徵希望與幸福的。然多少也有些不同,大致說來,日光是溫暖的,富有熱力的,一切的一切,在日光朗照下,都能明顯地發露出來。這喻如智慧的光明,能給予世間以熱力,能透過蒙昧,灼照一切,通達世出世法的真相。月光呢,它是清涼的,安寧的,幽靜的;它在黑夜中放出皎潔清輝,引導人們走上正路,避諸險難,具有大悲慈濟的意義。太陽光給人以熱力、光明、幸福和希望;月亮給人以清涼、安寧、幽靜的境界。光和熱,能夠激發我們奮發向上;而清涼與寧靜,足以陶冶我們的性靈,獲得自在與安定——這都為人生所必須的。
現實世界,人人都有傾向光明的意欲,人生要有光明的人生,社會也要有光明的社會。中國古有「光天化日」四字,形容光明的社會。現在中華民國,以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標幟為國旗,象徵著我們的國家民族,將在青天白日之下自由平等地過著光明幸福的生活。唐朝武則天皇帝,有以佛教思想導入政治的抱負;她想使政治走上正軌,人民得以過著幸福康樂的生活,所以她特別造了「曌」字,作為自己的名號;「曌」讀為照,便是日月臨空的意思。由此可見她是怎樣地憧憬著光明幸福的遠景!然而,以上所列舉的是一般人類的光明傾向;真能引導我們達到終極目標,使我們達到究竟的光明的人生境地,唯是佛法。故唯有大家向佛法的大道上走,才能完成究竟圓滿的人生,才能使我們達於永久光明、無限光明的境界。
二、約佛陀的證境說:佛的自證境界,本是不可以心思口議,平等平等,無有差別,離一切相的。約從離無明暗翳而顯證說,稱佛的自證境界為最清淨法界,猶如淨虛空;或稱畢竟空,或稱空性,都從現證的真性說。琉璃光,即佛的自覺境界。如如智契如如理,在平等一法界中,顯發無邊光明(清淨功德),朗耀皎潔,平等無差別,不是混混沌沌黑漆一團,故喻佛的自證境為琉璃光。佛果的圓滿境界,實在不可思議,不可言說,所以經中每以菩薩的因德,表達如來的果德。如毘盧遮那佛(也是光明遍照意),以文殊、普賢二大士,表彰佛陀的大智與大行。或以四大菩薩,表彰佛的悲(觀音)、智(文殊)、行(普賢)、願(地藏)。本經以日光遍照、月光遍照二菩薩,表彰藥師佛的大智慧(日)與大慈悲(月),如日月光輝的遍照世間,普濟一切。如來所有的無量無邊功德,在這二大菩薩的德性中,充分的表現出來。因此,藥師佛又名琉璃光,他的國土是淨琉璃世界,菩薩為日月光遍照,是具此一番深義的。東方淨琉璃世界,表佛現證的清淨法界;琉璃光,表無上菩提契證法界的德性;琉璃光(青天)是本體,日月運行於青天,放播光明,可說為從琉璃光而起的妙用。中國人一向重視太陽,對月亮卻缺乏欣賞,所以重視溫暖,熱力,光明,希望,而說「光天化日」等。然印度卻特別對月亮發生興趣,「印度」,即可解說為月亮;印度的文化思想(佛教也在內),皆特重於寧靜、清涼的特德。近年來,世界局勢越來越緊張,文化思潮愈來愈洶湧,寧靜清涼的人生性德,也就越來越沒落了。本來,動與靜,熱烈與安靜,強光與微明,溫暖與清涼,應互相協調而求平衡,這對於人性的發展,世局的安定,都是十分切需的。我們學佛,從凡夫到達聖者——佛的境界,必發揮這兩面的德性;對治人世的囂狂凌亂,應重視清涼與寧靜。藥師琉璃光如來,對此有著充分的圓滿的表現,所以,能為人世一切苦難病患的救治者。
次解「如來」:藥師琉璃光是一佛的專名,如來是諸佛的通名,凡證獲無上佛果的,皆可通稱如來。梵語怛陀阿伽陀,有三義:即如來、如解、如說。(一)、如來,如,是一模一樣,沒有差別的意思。菩薩到了功行圓滿,以最高的智慧,體證了究竟的真理,此真理就是如;佛是契此平等不二真如而來,故名如來。(二)、如解,佛有無上的智慧,對世出世間的一切法相,無不正確通達,毫無顛倒錯亂,如法的實相而解了,是名如解。(三)、如說,佛陀不僅是解悟正確,就是說法也如實而說。應該如何說就如何說,有如實說有,無如實說無,說得都恰到好處,故經裡稱佛為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如來、如解、如說,是佛陀所有的功德;譯者因不能遍譯三義,所以都譯為如來。
「本願功德」:願是願欲,本願即菩薩因地所發的弘願。修學佛法,以發願為先,可說為成佛的根本。菩薩在因地所發誓願,有通有別,如願成佛道,願度眾生;及「眾生無邊誓願度」等四弘誓願,名為通願,是每一菩薩都如此發的。如阿彌陀佛在因地中發四十八願,藥師佛因地的十二大願,便是別願。大家別誤會,以為發願多,功德就大,發願少,功德就小;要知道諸佛願力,是平等平等的。願是凡夫趨證佛果的動力,若無願,便什麼也不得成。不獨修學大乘法門,即學小乘法,無願也同樣不能成就。所以修學菩薩,首先必須立定志願,然後從願起行,依行得證。阿彌陀佛和藥師佛在菩薩因地,發廣大願;行到目的地時,願也就圓滿成就了。本經題但出本願功德,而經裡卻說到廣大行,可見行是實踐志願的心要了。我們每天都發願,但大都發願而不能付諸實行,所以不能實現學佛——自利利人的目的。
功德,不但是在寺院裡做些佛事。功是功力,如行布施、持戒、忍辱、禮佛、坐禪等,都要有一番功力。德即是得,修行而得成績,做一分得一分,名為功德。依本願去實踐,所成就的功德,稱為本願功德。
「經」:梵語修多羅,本義為貫串攝持的線。釋尊在世,隨機說法,現今集成為一段一章,一部部的經典,是佛滅度後,弟子們結集成的。各類的法門,有組織地貫串起來,像一朵朵的花,用線貫穿而成花鬘,便不會散失。經也這樣,佛在世時隨時隨地說法,若不加以編集,就難得保存於久遠了。佛說的法,是究竟的真理與德行,可給我們永久學習,永久依循,所以經又含有恒常法則的意義。佛說的名為經,佛弟子的述說,不名經而名論,這是表示尊重佛說。如中國古典而有價值的,如書、詩、易等,也叫做經。
以上,對經題作分別的解釋,現在把它綜合起來:經是一切佛經的總名,是能詮教法;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是本經的別名,是所詮表的理行果法。所詮法中,本願功德,約因地行願說;藥師琉璃光如來,約果德說。果德中,如來,是一切佛的通稱;藥師琉璃光,是本經東方佛土教主的別名。別名中,藥師喻佛的大慈悲;琉璃光顯佛的大智慧。經題有因、果,悲、智;下面經文,即對於悲智因果等,作圓滿的開示。
三 明翻譯
佛法雖說在不同的區域,為不同的眾生說,但釋尊出生於印度,一切佛經都是以印度文字集錄的。以印度文編成的經典,必須譯成華文,我們始能理解。所以從事譯經工作,極為重要,過去多少大德,都獻身為譯經事業而努力。像本經的譯者玄奘三藏,在我國的翻譯史上,就有輝煌的功績。
本經傳來中國,共有五次翻譯。第一譯,為東晉帛尸梨密多羅三藏所譯,經名《佛說灌頂拔除過罪生死得度經》。唯此並無單行本,係附於《佛說灌頂大神咒經》中;《灌頂經》屬於密部的法典,有十二卷,本經為最後一卷。尸梨密多羅,此云吉祥友;帛,是龜茲國的王家姓,所以帛尸梨密多羅三藏,大抵是龜茲國人。第二譯,是劉宋慧簡法師所譯,名為《藥師琉璃光經》,今已失傳。據古人說,此譯文義,並不十分圓滿。第三譯,為隋煬帝時達磨笈多譯,名《佛說藥師如來本願經》,經本現存。達磨笈多,此云法藏或法護,他曾譯無著的《攝大乘論》、《金剛經論》,可說是一位唯識學者。但非他一人獨譯,還有助譯人,所以題作達磨笈多等譯。第四譯,就是現今的講本,係唐朝玄奘三藏所譯。第五譯,是唐武則天時代的義淨法師所譯,大約遲奘法師二三十年。義淨法師從廣州出發,循海路經越南、錫蘭等地,也經歷許多艱難始達印度,遍訪全印的著名學者;回國後譯出此經,名《佛說藥師琉璃光七佛如來本願功德經》,共二卷,內容較前四譯為廣。
現在所據的講本,是玄奘法師譯的。談到奘法師,可說婦孺皆知,不過一般對於奘師的傳聞,大多從《西遊記》中得來,離奇怪誕而不符史實。我們要知正確可靠的歷史,可讀藏經中的《慈恩三藏傳》。奘師河南人,出家後遍參名德,研究經論,發現中國傳譯的經典有許多出入,義理也有可疑處,使後學者無從依據。為要從印度探求圓滿的佛法,於是毅然遠遊印度,在印留學十七年,到過一百多個國家,遍學大小聖典,至唐太宗貞觀十九年,始負經歸國。當時,上自皇室,下至庶民,無不熱烈歡迎,恭敬禮拜。歸國後,即致力於譯事,譯出了大量的經典,為譯經史上寫下不可磨滅的一頁!
《西遊記》說,唐僧西天取經,曾歷九九八十一難,吃盡人間辛苦。事實雖不如此,但在往返的旅途中,經沙漠,越高嶺,確也吃了不少苦頭。像奘法師等古德,為什麼要受盡那許多艱辛險難,而到印度去求經?這因為,他知道佛法能夠救濟眾生,使眾生離苦得樂;因此,他不避險難,置生死於度外,由大悲心的驅使,希望成就眾生,就是犧牲了自己也無所謂。古詩云「去者成百歸無十」,可見取經的艱難危險!所以譯出的經典,完全是古德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我們現在能夠讀到這些聖典,應該飲水思源,感念古德的恩德。
「唐」是唐朝,國王姓李。「三藏」是經、律、論三藏,奘法師能博通三藏教典,故尊稱為三藏「法師」。此經是奉皇帝的意旨而譯出來的,所以又說「奉詔譯」。
現在要略辨五譯的同異:本經的前四譯,大致相同,只有義淨譯稍異。前者只說藥師淨土,義淨譯則有七佛淨土。如說「東方去此,過四殑伽河沙佛土,有世界名曰無勝,佛號善名稱吉祥王如來……」[A6];乃至「東方去此,過九殑伽河沙佛土,有世界名曰善住寶海,佛號法海勝慧遊戲神通如來……」[A7]。這其中六段,都與前四譯不同。到了說到藥師如來的淨土,就與四譯相同。但同中又有稍異:(一)、前四種譯本,在佛宣說神咒之後,只說大眾得聞藥師佛名而獲利益,義淨譯則說聞七佛名而得益。(二)、義淨譯藥叉神將聞了七佛名號發願護法,及時諸人眾起,七佛應召來會證明其事等文,為其餘譯本所無。(三)、義淨譯多了七佛說咒,名定力琉璃光。(四)、奘譯沒有金剛及梵釋諸天各說咒語。現存所依的玄奘譯本,其中藥師如來所說的神咒一段,也是從義淨譯錄出而插進去的。但帛尸梨密多羅所譯也有咒語,不過不是在當中,而是附於經末。關於這點,太虛大師曾有論到:佛法,不獨小乘,即大乘也是因地而異,因時而異。比方佛滅度百年後,小乘蓬勃,大乘隱晦;從五百至八百年間,大乘盛行,密教還不大興盛;後來才慢慢活躍起來,這是因時而異。第一譯者帛尸梨密多羅三藏,是龜茲人;密法早就流傳在龜茲,所以他就編譯《大灌頂神咒經》。義淨到印度時,正是印度密典盛行的時代,故義淨三藏譯出的本典,密宗的色彩較重,奘公及達磨笈多等則較少。
這裡附帶一談淨土法門與秘密法門的關係。在過去,有些淨土行者,不滿意密教;而密教學者,也多少輕視淨土;其實淨與密,關係最為密切,其性質也最為接近。比方本經,若除卻咒語,便純粹是淨土法門;加上了咒語,便又通於密部。又如《阿彌陀經》,是純淨土法典;但如「拔一切業障根本得生淨土陀羅尼」[A8],也就通於密部。這與本經相同,本經藥師所說咒,也是拔除一切業障。還有,不論淨土或秘密教,佛或本尊,其加被力最受重視。如阿彌陀佛的願力,或藥師如來的本願力,都極重要;而行者對於佛或本尊的不可思議力,更須要具足充分的信心,絕不容許有絲毫的疑念。又密部的念咒和淨土的念佛,同是以口發音聲,作為修行的方便。密宗修觀,觀想其崇拜的對象——本尊,如大日如來、觀音、文殊等菩薩;不動、閻鬘德迦等金剛,到觀行成就,本尊現前,即可與自己晤談,開示法語。淨土法門的念佛觀修成,佛也同樣可以現前,如《般舟三昧經》說。這二類法門,非常相近。如現講的《藥師經》,教我們誦經,念佛,或持咒,可說都是屬於顯教的修行法。金剛智,不空,一行三藏等密教大師,都曾有藥師儀軌;所以本經,通於淨土及秘密法門,通於顯、密二教。
校注
【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4 冊 No. 4 藥師經講記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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