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釋
甲一 序分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王舍城耆闍崛山中。與大比丘眾八千人俱。菩薩摩訶薩萬六千人,皆是阿惟越致,從諸佛土而來集會,悉皆一生當成無上正真大道。
甲二 正宗分
乙一 正說菩薩道
丙一 修廣大正行
丁一 辨菩薩行相
戊一 正行差別
己一 得智慧
爾時,世尊告大迦葉:
本經的正宗分,分正說菩薩道,兼說聲聞道二科。這說明了本經是以大乘為主,而大小兼暢的法門,代表正統的中期佛教。在菩薩道中,有修廣大正行,習甚深中觀,作教化事業三科。廣大行與甚深觀,是菩薩道自行的大綱;教化事業,是利他的大業。這三者,完滿的開示了菩提的正道。如約修學階位的偏重來說:修資糧以向加行位,重於福智資糧的廣大積集。從加行以入見道,重於甚深中觀的修證。從見道以趨修道位,重在利他的教化事業。修廣大正行,也有辨菩薩行相,讚菩薩功德二科。辨菩薩行相,也分三,先說正行差別。總有八事,都以邪行正行,一反一正的對辨,以顯示菩薩應行的種種正行。
「爾時」是佛在鷲峰,與大眾共集,而要宣說寶積法門的時候。「世尊」,是佛的又一尊稱。佛為究竟無上的大聖,是人間天上,一切世間所共尊仰的,所以又稱為世尊。當時,佛「告大迦葉」說。佛為無量大眾說法時,一定有一位或幾位,與佛問答的當機者(受佛稱讚或被佛呵斥)。這是代表大眾的,代表大眾而請問,佛也就因對他說而告訴了大家。本經的當機者,是大迦葉。迦葉是姓,華語為飲光。姓迦葉的佛弟子,不在少數,這位被稱為大迦葉的,是釋尊門下了不起的大德。釋尊涅槃後,大迦葉主持了荼毘大典。又在王舍城的七葉窟,主持了佛典的第一結集。大迦葉是佛涅槃後的領導者,所以有釋尊付囑迦葉,傳承正法的傳說。大迦葉頭陀第一,生活精嚴,在崇尚苦行的東方印度(耆那教與提婆達多的五法是道,都興起於此),受到了大眾的崇仰。本經重於戒慧,所以操行精嚴的大迦葉,為本經的當機者。還有,當時就近參與荼毘典禮的,以及出席結集法會的,主要為王舍城、毘舍離一帶的比丘,也就是大迦葉領導的一系。大迦葉不曾能邀集全佛教界,集思廣益,而舉行少數的結集;連多聞第一的阿難,也幾乎被拒絕。這所以結集圓滿時,就有富樓那等提出異議,而種下了佛教學派分化的種子。在佛教的傳弘中,大迦葉領導的學系,重戒的,重定的,帶有嚴重隱遁傾向的佛教,被指為背棄釋迦精神的小乘。本經不但開示大乘正法,也針對重戒的,重定的比丘,而宣說聲聞正法。以大迦葉為當機者,那是最適當不過的了!
「菩薩有四法,退失智慧。何謂為四?不尊重法,不敬法師。所受深法,秘不說盡。有樂法者,為作留難,說諸因緣沮壞其心。憍慢自高,卑下他人。迦葉!是為菩薩四法,退失智慧。
佛為大迦葉說菩薩的正行差別,先說失智慧與得智慧。智慧是佛法不共世間的特質,是解脫與成佛的根本。對於菩薩行,是非常重要的,所以首先提出來說。
「菩薩有四法,退失智慧」;已有的尚且要退失,當然更不會增進了。四法為因,引起智慧的退失是果,有著因果的一定關係。因果是多種多樣的,這裡說的,主要約二類因果說。一、無論是善的惡的,久而久之,習以成性,一天天的增強。如常起貪心的,會貪心越來越大;起瞋心的,瞋心會越來越嚴重。如讀書的,知識越來越豐富;好靜的,習慣了會愛靜惡動,過不慣煩囂的生活。這不但今生,也影響到來生的性格、能力。這叫做等流因果。二、如布施的,使別人的生活獲得充足,自己將來就能得富裕的果。傷害人,使人死(墮落惡道是異熟因果),來生為人時,會受到多病或夭壽的果。總之,使人苦惱,自己得苦惱,使人安樂,自己能安樂;障礙人的,自己也受人的障礙。這些,叫做增上因果(一般也叫做業報)。
那四種邪行能退失智慧呢?一、「不尊重法,不敬法師」:法,是真理(理法;理法的實現即證法),是達到真理的正行(行法),表達這真理與正行的聖教(教法)。自己學法而又以法教化的,稱為法師。法——真理、正行、聖教,從佛的大覺而宣揚出來。對學者來說,法是智慧的源泉。如不尊重法,不生希有難得心,不看作治病的良藥,昏夜的明燈,而覺得沒有什麼了不得,與自己沒有什麼關係,那一定不會依法去信解修行。不進則退,也就會日漸愚癡了。不能尊重法,也就不會尊敬法師。法師也是人,不會是十全十美的。所以如不從正法的關係去尊敬他,就會挑剔一些不相關的事:相貌不端嚴呀,音聲不洪亮呀……。或說法師的某種不圓滿:性急呀,偏愛呀,好名呀,種種吹求,而忘記了自己應學他的長處,應學習他宣揚的正法。這樣的不尊師,不重道,自己閉塞了聰明,不能獲得正法的智慧,反而要退失了。
二、「所受深法,秘不說盡」:深法,是大乘法,大乘的空義(經說:深奧者,空是其義),深行密證的法門。自己從師長受學得來,應該善與人同,盡量弘揚。卻故意秘密化,不肯輕易說,說也不肯盡量的說,而保留一分。這或是為了名,為了利,秘而不傳的作風,障礙人不能生長深智;因果必然,當然自己要退失智慧了。拿淺事來說:我國古代的工巧、醫藥、拳術,都有高度的成就,可是被『秘密』害了。教拳的,不肯盡量傳授徒眾,而留下幾手。醫藥,只肯傳自己人,或傳兒不傳女,不願公開以求進步。結果,大多失傳了。到現在,我國還被看作落後地區,這不是秘不盡傳,而招退失智慧的惡果嗎?
三、「有樂法者,為作留難,說諸因緣沮壞其心」:樂法,是愛好大法而深願欲求的意思。遇到這樣的人,應該隨機說法,引他趣入佛法。而現在卻故意的留難他,說一些不成理由的理由,如年紀還輕呀,知識太差呀,業障太重呀,下次再來呀,要供養多少呀……。根機中中的,就會因而失望,意志沮喪,變壞了那種樂於求法的熱心。有的,受了外道的誘惑,動搖了對三寶的信心。犯了這樣障人智慧的罪過,當然要退失智慧了。
四、「憍慢自高,卑下他人」:修學佛法的,容易犯一種過失,就是義理愈了解,或多少有些行持功德,憍慢心就起來了。覺得自己了不起,高人一等。看起他人來,論教理、論修行,都卑下低劣,不及自己。於是覺得沒有值得尊敬的法師,沒有可以造就的學者。憍慢狂妄,結果是『滿招損』,智慧日漸退失了。
世尊總結的說:上面所說的,「是為菩薩四法」,會「退失智慧」的。求大智慧的大乘行者,應切戒才好!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法,得大智慧,何謂為四?常尊重法,恭敬法師。隨所聞法,以清淨心廣為人說,不求一切名聞利養。知從多聞生於智慧,勤求不懈,如救頭然。聞經誦持,樂如說行,不隨言說。迦葉!是為菩薩四法,得大智慧。
現在,再從正行來說能得大智慧的四法。那四種法呢?
一、「常尊重法,恭敬法師」:能常常的尊師重道,就會常常的訪師求法,智慧也就自然增長廣大起來。
二、「隨所聞法,以清淨心廣為人說,不求一切名聞利養」:菩薩隨自己聽聞受持的深法,不會『秘不說盡』,而是樂意的廣為人說。以弘法心,慈悲心,報恩心來說法,不是為了貪求名譽,或者財利供養。唯有這樣的清淨心說法,才能廣為人說。否則,存有名聞、利養、徒眾——不清淨心來說法,就會或多或少的保留。不是嫌說法的報酬太少,就怕別人與自己一樣,名聞利養被人奪去了。
三、「知從多聞生於智慧,勤求不懈,如救頭然」:對於樂法的人,故意留難,不願為他說法,主要是由於不知聞法的利益。要知道,現證的智慧,雖由於修習;而修慧要由於思惟,思慧要由於多聞。知道智慧是從多聞而引生的,就會尊重聞法的功德了。對他人,就不為留難,樂意去為人說法。對自己,一定是精勤的求聞正法,不懈不怠。如頭髮鬚眉著了火一樣:火燒(然與燃同)鬚眉,一定急不容緩去救息他;知道多聞的功德,一定會不懈不怠的去多聞正法。當然,精勤的多聞,也要注意到身心的調適。必須『行之以漸,持之以恆』,從容不迫而又鍥而不捨,才是中道的勤行。
四、「聞經誦持,樂如說行,不隨言說」:凡人聽聞經法,背誦、受持,大抵會因此而憍慢起來。但聞思經法,還是為了實行。如學者的志願,在乎如經所說的去實行,而不是隨著語言文字團團轉,專在名相上作工夫,那就會感覺自己的實行不足,還不能完滿的實踐佛說。能深切感覺到自己的不足,自然謙和寬容,不再憍慢自高了。能這樣依解而起行,智慧當然能生長廣大了。
佛總結的說:這就是「菩薩四法,得大智慧」。
己二 不失菩提心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法,失菩提心。何謂為四?欺誑師長,已受經法而不恭敬。無疑悔處,令他疑悔。求大乘者,訶罵誹謗,廣其惡名。以諂曲心,與人從事。迦葉!是為菩薩四法,失菩提心。
再說退失菩提心的邪行,與不退菩提心的正行。菩提心是大乘道的心要;是不是菩薩,以有沒有菩提心來分別的。什麼是菩提心?初學者約願心說,菩薩以慈悲利他為本;但要利濟眾生,非佛那樣不能圓滿成就度眾生的願望。這樣,就誓願上求佛道,下化眾生。深信大願,做到『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名為菩提心成就。高位的菩薩,常念菩提心,念念不離菩提心(所以也叫正念)。初學者,就得修學正行來保持菩提心。否則,不但間雜不淨,而且要退失了。
佛先開示邪行:「菩薩有四法,失菩提心。」那四種法呢?
一、「欺誑師長,已受經法而不恭敬」:經法是經典,也是戒經。從師長受學經法,應該尊師重法,依法修行才對。如所行的違犯了經法,被師長發現了,還不知真實懺悔,說些不盡不實的話來欺誑師長。或者師長舉發他的錯誤,還是欺誑狡賴。這樣的沒有慈心,沒有智慧,惱亂師長,目無法紀,怎能保持菩提心而進修菩薩行呢?
二、「無疑悔處,令他疑悔」:這是對於同參道友的,故意的惱亂同學。他人的言行,本來沒有什麼,卻故甚其辭,說他違犯了。好心的佛弟子,如對經法沒有明確的認識,就會懷疑自己的行為。疑心一起,憂愁懊悔就來了。憂悔一來,身心就不得安定,障害了正法的修行。像這樣的惱亂同學,以別人的憂苦為自己的快樂,真是斷慈悲種子!菩提心當然就退失了。
三、「求大乘者,訶罵誹謗,廣其惡名」:上二是不重戒法而欺師害友,下二是不重大法而誹謗菩薩。自己發菩提心,修大乘行,那對於同願同行,求大乘法的菩薩,應該隨喜、尊敬、策勵才對。由於內心的憍慢、嫉[A5]妒、瞋恨,當面訶罵菩薩,背後誹謗菩薩,盡量的傳布他的惡名聲。這樣的訶毀菩薩,等於破壞大乘,菩提心當然消失到不知那裡去了。
四、「以諂曲心,與人從事」:諂曲,是虛偽不直的。與人從事,是與人往來,作朋友;與他談話,合作,或者幫助他。但這是虛偽的友善,不懷好意,想在與人的經常接觸中,發現他的缺點,隱藏而沒有顯露的錯誤。找到了話柄,就揭發陰私,大肆攻訐。這與上文的訶罵菩薩一樣,上文是站在敵對的立場,這是裝成友善的姿態,而同以達成誹毀菩薩為目的。
世尊總結的說:這就「是」「四法」邪行,能退「失菩提心」了。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法,世世不失菩提之心,乃至道場,自然現前。何謂為四?失命因緣,不以妄語,何況戲笑?常以直心,與人從事,離諸諂曲。於諸菩薩生世尊想,能於四方稱揚其名。自不愛樂諸小乘法,所化眾生,皆悉令住無上菩提。迦葉!是為菩薩四法,世世不失菩提之心,乃至道場,自然現前。
再來說「菩薩有四法,世世不失菩提之心,乃至道場,自然現前」。如有四種正行,不但生生世世不失菩提心;一直到最後身菩薩,坐道場成佛時,都會任運的自然現前。初學者是願菩提心;到了證得法性,名為勝義菩提心,如寶珠一樣。經洗、治、摩(十地菩薩的進修),越來越清淨光明。到了究竟圓滿,就是無上菩提了。能不失菩提心的,到底是那四種正行呢?
一、「失命因緣,不以妄語,何況戲笑」:這是針對不重經法,欺誑師長的正行。有了違犯的行為,經師長的舉發,不論依律應受怎樣的治罰,都應老實承認。就是因此會喪失生命,如犯了波羅夷重罪,於佛法為死人,要受逐出僧團的處分,也願受重罰,決不以妄語來欺蒙師長。重罪都不敢妄語,那何況不必要的,或戲笑時,還會欺誑妄語呢!
二、「常以直心,與人從事,離諸諂曲」:這好像是針對上文的第四邪行,而其實是與第二邪行相反的正行。為什麼對同學要故意惱亂,使他無辜的陷入悔疑的憂海呢?本來,如法的舉發他人的過失,使他能懺悔清淨,是悲心、善意,應該這樣做的。但是虛偽的善意,就會因此而惱亂同學了。菩薩的正行,與此相反。對於同參道友,經常以正直的善意,往來從事,離去種種的諂曲心,所以決不故存惡意,使人引起不必要的疑悔。
三、「於諸菩薩生世尊想,能於四方稱揚其名」:大乘行者,應對菩薩生起佛一樣的尊敬心,如敬重王子與國王一樣。菩薩是未來佛,佛是菩薩行的究竟圓滿。想菩薩為佛一樣的可尊可敬,就不會呵毀誹謗了。真正的學佛者,怎麼也不會謗佛的。不但不呵毀菩薩,還能在一切處稱揚讚歎菩薩的功德,使菩薩的美名善譽,遍於四方。
四、「自不愛樂諸小乘法;所化眾生,皆悉令住無上菩提」:邪行者的與人從事,目的在舉發陰私,破壞菩薩。菩薩的正行,就不同了。由於自己的志在大乘,於小乘沒有愛好心,所以希望別人都與自己一樣。在與人往來親善時,就教化眾生,使往昔所集的大乘善根,潛而未發的清淨德性,充分的顯發出來;堅固成就,安住於大乘的無上菩提。住,是安立、決定的意思。
菩薩這樣的修四正行,尊重正法,愛護同行,讚歎大乘,始終以菩提道為念,當然不會退失菩提了。
己三 增長善法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法,所生善法滅不增長。何謂為四?以憍慢心,讀誦修學路伽耶經。貪利養心,詣諸檀越。憎毀菩薩。所未聞經,違逆不信。迦葉!是為菩薩四法,所生善法滅不增長。
菩薩的智慧增長,菩提心就不會退失;不退菩提心,一切善法就滋長了。所以,接著說損滅善法的邪行,與增長善法的正行。佛告「迦葉」:「菩薩有四法,所生善法滅不增長」。已生的善法,受到了邪行的損害,或是不再增長了,或是損滅而消失了。是那四種邪行呢?
一、「以憍慢心,讀誦修學路伽耶經」:學者為了憍慢心所驅使,好強爭勝,不知於佛法作深入的聞思,而卻去讀誦修學路伽耶經。路伽耶經,是世俗的典籍。看起來,科學、哲學、政治、經濟……知識愈來愈豐富,其實憍慢心也愈來愈大了。世俗的學術,雖有有益於人生的部分,但大多重於向外的爭取,是雜染而不是純淨的。常在這些駁雜不純的俗學上用功,正沾沾自喜地以為進步,而不知俗念熏染,道念漸薄,善法也漸滅了。這在菩薩的修學來說,真是棄明珠而取瓦礫,實在不值得!
二、「貪利養心,詣諸檀越」:人要有精神的食糧來資長慧命,也要有物質的資糧來維持色身。如追求世俗知識,思想會流入歧途;以貪染心去求利養,生活會流入邪命。依經文說,為了貪著物質的財利供養,以貪求物欲心,到檀越家去。梵語檀越,華語為施主。出家人依檀越而生活,也就不能不去檀越家。但為了生活的必要外,應以化導的,安慰的慈心,進檀越家,使檀越能生長信心,增益福慧。如一心一意的為了物欲,那就有說不完的弊害了。專心在物欲上著想,善法怎能不損滅呢!
三、「憎毀菩薩」:大乘菩薩,應該是尊敬讚歎的對象。但如從自己的名聞、利養著想,對於超勝自己的菩薩,就會引起憎怨嫉恨的心,甚至惡意的毀謗他。不能崇重賢善,反而憎怨他,那就穢念滋生,善法就滅不增長了。
四、「所未聞經,違逆不信」:總之,是憍慢好勝心在作怪!這才對超勝自己的菩薩,憎厭誹謗;對超勝自己所學的法門,不肯信受了。自己所學的有限有量,就以為佛法不過如此,這才憍慢高傲起來。一旦發現了,自己所沒有聽聞修學過的經典,為了不承認自己的不知,就不惜反對,不肯隨順信受。憍慢的人,不但毀謗菩薩,連佛說的深法也敢反對。憍慢,是多麼可怕的煩惱!
修學菩薩行的,如貪求些世俗的知識,世俗的財利,嫉忌勝人勝法,那善法怎能不滅而增長呢?這就是使「所生善法滅不增長」的四法。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法,所生善法增長不失。何謂為四?捨離邪法,求正經典——六波羅蜜菩薩法藏;心無憍慢,於諸眾生謙卑下下。如法得施,知量知足,離諸邪命,安住聖種。不出他人罪過虛實,不求人短。若於諸法心不通達,作如是念:佛法無量,隨眾所樂而為演說,唯佛所知,非我所解。以佛為證,不生違逆。迦葉!是為菩薩四法,所生善法增長不失。
再來說使「所生善法增長不失」的四種正行,是那四種呢?
一、「捨離邪法,求正經典——六波羅蜜菩薩法藏;心無憍慢,於諸眾生謙卑下下」:修學菩薩行的,捨離邪法。邪法,是不與真理相應,不順解脫的世俗學術。尤其是唯物的,功利的路伽耶經。菩薩不學邪法,而專心志求正經。雖一切佛說,都是正經,而大乘法最為真正。大乘法藏(經典的總匯叫藏),內容以六波羅蜜——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為總綱。波羅蜜,華語到彼岸,是從生死而到達佛果的法門。專求大乘的六波羅蜜,沒有一點的憍慢心;對一切眾,都非常的謙卑低下,好像什麼都不及人一樣。這樣的對人謙和,求法精進,無邊的善法,都會增長而不失了。
二、「如法得施,知量知足,離諸邪命,安住聖種」:這是出家眾對於生活資具的正行。一切都是從布施得來的,但要來得如法,不能為了貪求布施,而作些非法的行為。如為了貪求布施,裝模作樣的矯現威儀,使人尊信;或隨時往來施主家,或者贈送禮品,以增厚感情;或在人前,故意讚歎別人的布施;或眩賣自己的修行,怎樣用功,怎樣得感應。總之,以一切技巧、手段,來達到他人施與的目的,都是非法。如法所得的布施,不管多少,不問精美或粗惡,都會生歡喜心,知足心。能知量知足,而不作過分的乞求。這不但自己適量而受,還要顧慮到檀越的經濟力量。除了受施而外,出家眾不宜營農、經商,或者趕鬼、治病、占卜、算命、看相等。從這些而得來的生活資具,叫做邪命。這是說,對出家眾來說,這是不正當的經濟生活。邪命,是一定要遠離的。這樣,佛弟子能安住於四聖種中。四聖種是:對於衣服、飲食、臥具——三者,隨所能得到的,都歡喜滿足。第四是樂於斷除煩惱,樂於修習聖道。這樣的生活淡泊,少欲知足,而又勤修佛法,就能因此而從凡入聖。聖人由此四事而出生,所以叫聖種。這第二正行,主要為不於物欲而生貪著。
三、「不出他人罪過虛實,不求人短」:由於菩薩的心地謙卑,專精修學,所以對他人的罪過,無論是虛的實的,都不會舉發他(在僧團中,可以如法舉罪),更不會故意吹求他人的短處。對一般人都如此,遇到大乘菩薩,當然更不會憎毀了。
四、「若於諸法心不通達,作如是念:佛法無量,隨眾所樂而為演說,唯佛所知,非我所解。以佛為證,不生違逆」:自心不能通達的諸法,就是自己沒有聽聞受學過的諸經。自己所沒有聽聞通達的,怎麼可因自己的不通達而不信呢?然而,不明白、不理解,怎麼能生信心呢?是的,佛法有從勝解而來的解信,有從親切體驗而來的證信,但也還有因尊信聖者而來的仰信呢!所以,如心不通達,就應該這樣的想:佛法是無量的,是適應眾生的根性好樂不同,而作無量方便的演說。橫說豎說,淺說深說,或似矛盾而並不相反,或聽來驚奇而合於常道。無量方便的不同說法,唯有佛的智慧才能知道,這不是我的淺智所能了解的。這樣,以佛的智慧方便為權證,以佛的無方說法而起仰信。雖然不了解,不通達,也能樂意的信受,不致違逆如來的正法了。
世尊又總結的說:「是為菩薩四法,所生善法增長不失。」
己四 直心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曲心,所應遠離。何謂為四?於佛法中心生疑悔。於諸眾生憍慢瞋恨。於他利養起嫉妬心。訶罵菩薩,廣其惡名。迦葉!是為菩薩四曲心,所應遠離。
學者如善法增長,心地就會質直。佛是特重質直心的,所以說:『直心是道場。』[A6]否則,善法損滅,心地就會邪曲起來。因此,接著來說菩薩應離的四種曲心,與四種直心。佛說「菩薩有四曲心,所應遠離」,那四種心呢?
一、「於佛法中心生疑悔」:於佛法中出家修學,應秉承佛的教授教誡,不敢違犯。如違犯了,應立即發露。如對佛法的恭敬信順心不夠,就會為了面子問題,把罪過隱藏起來。罪過藏在心裡,一定會陷於重重疑悔的憂苦當中。如把死尸放在家裡,弄到膿血流漓,臭氣充滿一樣。這裡的悔,不是懺悔,而是嫌惡自己所作的不善,引起內心的不得安定。
二、「於諸眾生憍慢瞋恨」:這可以約一切眾生說,而主要為對於共住的師友。在大眾中,自以為高勝,憍慢得了不得。有了過失,因為憍慢心而不肯認罪。如受了僧團的處罰,或驅擯,那就生瞋恨心,以為僧伽不公平,故意難為他。
三、「於他利養起嫉妬心」:有大福德大智慧的菩薩,當然會受到一般人的尊敬,而得廣大的布施。有的不怪自己——不修福,不修慧,而又貪著財利,這才見到他人得利養而生起了嫉[A7]妒心。
四、「訶罵菩薩,廣其惡名」:菩薩的福慧增勝,能通達甚深的法門,所以受到廣大的敬施。現在,不但嫉[A8]妒菩薩的利養,更進而憎厭他的大乘深法。因此對大乘學者的菩薩,訶罵他,毀謗他,廣大傳揚他的惡名。
疑悔、憍慢與瞋恨、嫉[A9]妒、不信,這就是菩薩的四曲心。修學菩薩行的,這是應該遠離的。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直心之相。何謂為四?所犯眾罪,終不覆藏,向他發露,心無蓋纏。若失國界、身命、財利,如是急事,終不妄語,亦不餘言。一切惡事:罵詈、毀謗、撾打、繫縛,種種傷害,受是苦時,但自咎責,自依業報,不瞋恨他。安住信力,若聞甚深難信佛法,自心清淨,能悉受持。迦葉!是為菩薩有四直心之相。
再來說「菩薩」的「四直心之相」。有了直心,就有直心的事表現出來。行事能表達內心的正直,所以叫直心之相。四直心是什麼?當然是與上邪行相反的四種。
一、「所犯眾罪,終不覆藏,向他發露,心無蓋纏」:菩薩在佛法中,有深切的信順恭敬心,那對或有違犯的眾罪,或重或輕,怎麼也不會隱覆的掩藏起來。因為覆藏只是增長罪惡,多生疑悔。如把臭物嚴密的封存起來,一定是越久越臭。所以佛制比丘,有罪不准覆藏(覆藏的加重治罰),而應該向他人發露。發露,就是懺悔。隨犯罪的輕重,依律制而作如法的懺悔,就是對人而將自己的罪過吐露出來。這是什麼罪,應受怎樣的治罰,一切依僧伽的規律而行。過失一經懺悔,或接受了處分,如把瓶中的臭物,倒在太陽下,又加以洗淨一樣,戒體就回復清淨,不再有疑悔等蓋纏,不再會障礙聖道的進修了。蓋是五蓋:貪欲、瞋恚、疑、昏沈睡眠、掉舉惡作(惡作就是悔)。纏是十纏:無慚、無愧、嫉、慳、悔、眠、掉舉、昏沈、忿、覆。
二、「若失國界、身命、財利,如是急事,終不妄語,亦不餘言」:在大眾中,如有了違犯,經人舉發,決不說欺誑師友的妄語,老實認罪。也決不說其他的話,如處分不適當,不公平等。國界等是譬說,假使說了老實話,會因此而(國王)失去國土,會喪失身命,會損失財物:這樣的關係重大,也還是不說妄語。意思說:犯了罪,無論後果怎樣,那怕是逐出僧團,也要直心實說。
三、「一切惡事:罵詈、毀謗、撾打、繫縛,種種傷害。受是苦時,但自咎責,自依業報,不瞋恨他」:上面第三邪行,是於他利養生嫉[A10]妒心。這雖也因為貪染心,主要還是由於不信業報。他受種種利養,如知道是福業所感,就應該生隨喜心。即使他不如法得來(如沒有福業,不如法去追求,也是得不到),那是他自造來生的苦果,應該悲憫他,這都不會嫉[A11]妒的。與這相反的正行,從自己遭受的種種惡事來說。如被人辱罵,被人毀謗,被人用手腳棍棒來毆打,被人捆縛或者監禁起來。名譽、身體、財物、自由,受到了種種的傷害。一般人有此遭遇,總是怨天尤人,氣憤得不得了。但菩薩是深信業報的,所以受到這種的苦難,只是自己怪自己,責備自己:為什麼造了惡業?不與人廣結善緣?由於自己依業報的信仰而安心(中國人稱為安命),所以不會瞋恨別人。其實,瞋恨有什麼用呢?
四、「安住信力,若聞甚深難信佛法,自心清淨,能悉受持」:菩薩如聽聞甚深難信的佛法,如不思議的佛境界,一切法空性等。能安住於信力中,也就是能尊敬佛說而能起仰信。經上說:『信如清水珠,能清濁水。』[A12]所以能安住信力,就能自心清淨,也就能隨順深入,完全受持這甚深的法門。所以說:『佛法大海,信為能入。』[A13]
上面所說的,就是菩薩四種直心之相。
己五 善調順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敗壞之相。何謂為四?讀誦經典而生戲論,不隨法行。不能奉順恭敬師長,令心歡悅。損他供養,自違本誓而受信施。見善菩薩,輕慢不敬。迦葉!是為菩薩有四敗壞之相。
菩薩的善法增長,心地正直,就能善順。本譯以邪行為敗壞,正行為善順,這是什麼意義呢?善順,是善調柔順的意思。如象馬的野性未馴,難調難伏;等到訓練成功,能隨人意而被御用,就是善順。又如生牛皮,未經製煉,堅硬而不合用;一經如法的製煉,就調和柔順,可以用作器具。所以,菩薩如三學熏修,內心煩惱不起,成就法器,就名為善順。如不如法行,煩惱熾盛,不成大乘法器,名為敗壞菩薩。這裡,先說「菩薩有四敗壞之相」,四種是:
一、「讀誦經典而生戲論,不隨法行」:菩薩讀誦大乘經典,如專在義理上著力:理論怎樣的明確,怎樣不受外道的難破。這落入了戲論法相,而不知隨順正法去實行。這樣的聞思經法,每矯現為學者(多聞持法者)的身分,以掩飾空言無行的毛病。
二、「不能奉順恭敬師長,令心歡悅」:菩薩從師長受學,如不能奉承隨順師長的意思,而照著自己去顛倒解說。這樣,與師意相違,當然不能得到師長的歡心。不能在師門與大眾和合共住,每矯現為阿蘭若者。作為自己去修行,以掩飾不能見和共住的毛病。
三、「損他供養,自違本誓而受信施」:出家的依布施而生活,本意為了如法修行。如違反了自己的本願,無戒無定而受信施,就是浪費施主的供養。這每矯現為興寺院,辦僧事的身分,以免虛耗信施的譏嫌。
四、「見善菩薩,輕慢不敬」:菩薩本著自己所學的知見,堅固執著,所以見到勝善的大菩薩,就輕慢他而不能恭敬。為了自見,每矯現為攝受大眾者的身分,以群眾來維護自己的尊嚴。
學者,阿蘭若者,興福業者,領眾者,都是菩薩應行的。但如由於著聞思,起別解,缺戒行,執自見而這樣行,那菩薩就不能調順成就,而要成為敗壞菩薩了。這就是「菩薩有四敗壞之相」。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善順之相。何謂為四?所未聞經,聞便信受,如所說行;依止於法,不依言說。隨順師教,能知意旨,易與言語,所作皆善,不失師意。不退戒定,以調順心而受供養。見善菩薩,恭敬愛樂,隨順善人,稟受德行。迦葉!是為菩薩有四善順之相。
與敗壞菩薩相反,「菩薩有四善順之相」,那四種呢?
一、「所未聞經,聞便信受,如所說行;依止於法,不依言說」:菩薩對久曾聞思的,當然修學;就是從來所沒有聽過的大乘深法,聽了也就能信順受持。不專在論理上下工夫,而能照所說的去實行。這就是說:依止於法的實踐,而不是依著語言文字的論說。
二、「隨順師教,能知意旨,易與言語,所作皆善,不失師意」:這是能承受師說而無倒的。佛法,從佛而弟子,展轉傳來,無論是義理,修行的方法,都是有傳承的。這決不能憑自己的小聰明,望文生義,而發揮自己的見解。現在,菩薩能隨順師長的教授,能知經論的真實意趣、宗旨,自己不亂創別解,所以師弟間心意相通,說話也容易通達。做起事來都是善的,沒有違反師長的意思,這才真能傳承師長的法門。
三、「不退戒定,以調順心而受供養」:菩薩的本願,是受戒習定而度著出家受施的生活。現在,能貫徹本願,沒有退失戒定。有戒有定,心意調順,這樣的受供養,檀越的功德可大了!
四、「見善菩薩,恭敬愛樂,隨順善人,稟受德行」:菩薩不堅執自見,遇到勝善的菩薩,弘揚深法,就能生恭敬心,愛慕心。能隨順這樣的善人,而稟受他德行的熏陶。
這四事,一一與敗壞的邪行相反。能這樣行,可知是善順的菩薩,能成大乘法器,紹隆佛種。
己六 正道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錯謬。何謂為四?不可信人與之同意,是菩薩謬。非器眾生說甚深法,是菩薩謬。樂大乘者為讚小乘,是菩薩謬。若行施時,但與持戒,供養善者,不與惡人,是菩薩謬。迦葉!是為菩薩四謬。
菩薩以利益眾生為本,到了心調柔順,成就法器,就更重於教化眾生了。但可能不契真理,不契根機而發生錯謬,所以接著說菩薩的所行正確,與所行錯謬。先說「菩薩有四錯謬」,四種是:
一、「不可信人與之同意,是菩薩謬」:譯文不明。依其他譯本來看,不可信人,是對三寶沒有成就信心的人。對這種人,應為他說法,啟發增進他的信心。如菩薩作與其他淨信的同樣的想法(已信了),而不給他說法,以啟發信心,那是菩薩的錯謬。
二、「非器眾生說甚深法,是菩薩謬」:非器,如小乘根性,不是大乘法器。雖菩薩要化導一切眾生成佛,但也要適應機宜。如對非大乘器而說大乘深法,對聽者並沒有利益,或者會引起相反的作用。如身體過分虛弱,給與高度的滋補品,是受不了的,所以說醍醐成毒藥。這樣,為小機說大法,顯然是錯謬的了。
三、「樂大乘者為讚小乘,是菩薩謬」:愛好大乘的根性,如為他讚揚小乘法,那是非常的錯謬。因為,聽者可能是由小入大的根性,對小乘法有著深厚熏習,可能因此會退失大心。即使是純大乘的根性,為他說小乘,也該有個分寸,不應該過分的讚揚。
四、「若行施時,但與持戒,供養善者,不與惡人,是菩薩謬」:這裡的行施,通財施與法施二類;供養也通財供養與法供養。如法行施時,應平等的教化;對過失重的,應特別的憐憫才對。如只供養持戒的善人,而不供養破戒的惡人,這與菩薩平等普濟的精神不合,所以也是錯謬的。
菩薩的四種錯謬,問題在不能適應根機,與不能平等而有所偏愛。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正道。何謂為四?於諸眾生,其心平等。普化眾生,等以佛慧。於諸眾生,平等說法。普令眾生等住正行。迦葉!是為菩薩有四正道。
上面說的邪行,重在不契機;現在來說「菩薩有四正道」,著重於平等。四正道到底是什麼呢?
一、「於諸眾生,其心平等」:菩薩發心,是為了一切眾生,於一切眾生住平等心。所以對未信的眾生,如有因緣的話,一定要教化他,使他生長淨信。不會輕忽的,以為可能已信了,而不為他說法。
二、「普化眾生,等以佛慧」:這如《法華經》說的『令一切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A14]。佛慧,是佛菩提,也就是佛知見。菩薩以平等心,本著不二的平等大慧來化導一切;在這一原則下,應機說法。就是說二乘法,也還是菩薩道,還是引入佛慧的方便。這樣的教化,施設無量方便,才是菩薩教化眾生成佛的正道。並非不問根機的是否適應,一味的以深法來教化,才算是普化眾生同成佛道。
三、「於諸眾生,平等說法」:對小機而引令向大,要說大乘法;大乘行者普學一切法門,也應該開示小乘法。所以,可以說為一切眾生說一切法,都是平等的。但在現實的適應上,先後差別,也還是不同的。
四、「普令眾生等住正行」:菩薩如供養持戒善人,不供養破戒惡人,生分別心,那善惡眾生,就會明顯的分化,距離越來越遠,惡人會自卑而自棄於佛法。試問:菩薩這樣的教化,不以財法供養惡人,怎能教化惡人?所以菩薩的平等布施,才能普化眾生,使同樣的安住於正行中。
菩薩的發心平等,教化的目標平等,說法平等,使眾生同住正行平等。菩薩以此四大平等而施教化,就是菩薩的正道了。
己七 善知識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非善知識、非善等侶。何謂為四?求聲聞者,但欲自利。求緣覺者,喜樂少事。讀外經典路伽耶毘,文辭嚴飾。所親近者,但增世利,不益法利。迦葉!是為菩薩有四非善知識、非善等侶。
在菩薩自利利他的學程中,什麼是善知識、善等侶?非善知識、非善等侶呢?知識,是眾所知識,是眾生仰望而人所親近的。等侶,是伴侶。所以,善知識與善等侶,就是良師益友。非善知識、非善等侶,是無益或有損的師友了。以菩薩道來說,如與菩薩道有損的,那怕是德高望重,也是非善知識、非善等侶。學菩薩道,不能沒有良師益友,所以特為開示。先說「菩薩有四非善知識、非善等侶」。是那四種呢?
一、「求聲聞者,但欲自利」:小乘的聲聞行者,聽佛的聲教而得道,所以名聲聞。求聲聞乘的,但求己利。己利,不是世俗的名聞利養,也不是來生福德,多聞持戒習定等功德,是解脫自己的生死,證得涅槃的大利。專為自己的生死大事而修證,說起來名正言順,可尊可敬!但這種專為自己著想的作風,對菩薩道來說,如受了他的熏染,可能會退失大乘。所以《法華經》說:『勿親近小乘三藏學者。』[A15]
二、「求緣覺者,喜樂少事」:這是小乘的又一類。從觀緣起得悟而立名,也叫獨覺。聲聞人但求自利,總還受佛的教導,過著僧團的生活。經常遊化人間,顧問僧事。緣覺可不同了,不但專求自利,而且喜樂少事,不喜歡事情,厭惡煩囂,大迦葉就是這樣的根性。他經常過著獨住苦行的生活,連乞食也嫌麻煩,為少年比丘說法也不願意,甚至敢於違反釋尊的教導。這對化度眾生的大乘道來說,是嚴重的障礙,所以儘管他有修有證,也不是菩薩的良師益友。緣覺者的風格,由於佛涅槃後,大迦葉取得僧團的領導權,而深刻的影響了聲聞僧團。使流行中的聲聞僧,越來越遠離釋尊的本懷,不重利益眾生的教化,所以受到菩薩行者的嚴厲訶責,指為欠佛債者!
三、「讀外經典路伽耶毘,文辭嚴飾」:有的專重世學,讀誦外道經書——路伽耶毘。路伽耶毘,就是上文的路伽耶——順世。除了現實的,功利的而外,還學習文辭嚴飾,那是文法、修辭。以現代話來說,那是文藝。古代佛教,有很多有名的文藝大師,如馬鳴等。但那本是文藝家,出家以後,就以文藝來贊助教化,不是出家學菩薩行,而還專心去學習文藝。這種人,漂流於佛法門外,親近了有向外退墮的危險。
四、「所親近者,但增世利,不益法利」:如所親近的師友,不能使你得到法益——戒定慧解脫等功德,而只是增益些俗利,使你有名聞、有利養、有地位、有寺院、有徒眾、有護法,盡是些世俗的利益。這雖是一般所親近仰望的大德,而不一定是大乘道中的良師益友。這使你忘記佛法修證的利益,謹慎!謹慎!
總之,或是使你離去以利益眾生為先的精神,或是使你在世俗的知識、財利中,走入歧途的師友,都是非善知識、非善等侶。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善知識、四善等侶。何謂為四?諸來求者是善知識,佛道因緣故。能說法者是善知識,生智慧故。能教他人令出家者是善知識,增長善法故。諸佛世尊是善知識,增長一切諸佛法故。迦葉!是為菩薩四善知識、四善等侶。
與上相反的,「菩薩有四善知識、四善等侶」。四類是怎樣的呢?
一、「諸來求者是善知識,佛道因緣故」:自利,不是善知識,那麼凡有來求——求財、求法的,使你實踐利他的行為,就是菩薩的良師益友了。對於來求的,一般都厭惡他,或勉強的給予,實在不對。這可說是上門來,教你積集利他的功德,使你積集成就佛道的因緣。這該怎樣的歡喜呢?
二、「能說法者是善知識,生智慧故」:凡是能說法的,肯說法的,使你生長智慧的,是菩薩的良師。如本經所說,以智慧為先,而後菩提心,能成就真實菩薩。智慧是大乘道的眼目;熱心弘揚正法,就是菩薩的好模範。緣覺的確是不對的!他愛好少事,獨住,就是教化眾生,只是現神通,使人生信心,而從不說法以啟發信者的智慧。在大乘道中,怎樣才是良師益友,原是不消多說而可以明白的。
三、「能教他人令出家者是善知識,增長善法故」:雖然在家與出家,都可以信修佛法,行菩薩道。但在家人為了生活,不免著重世俗功利的知識。出家人沒有家庭生活的紛擾,可以專心地增長出世的善法。所以如能勸化他人出家的,就是使人遠離世俗知識,而專心佛法的,是真善知識。經上說到,出家的功德很大,勸人出家的功德也大。
四、「諸佛世尊是善知識,增長一切諸佛法故」:諸佛世尊是善知識,是不要多說的。學者從佛修學,如佛的兒女一樣,繼承佛的家業。有的得財分(來生福報),有的得法分。佛的本意,當然要使你知法、入法,是法分而不是財分。要人不求果報,而以正法的覺證來自利利他,增長一切諸佛的功德法。所以從佛而得證入的,總是說自己是『從佛口生,從法化生,得法分,不得財分』[A16]。這與令人得世俗利益的惡知識,是怎樣的不同!
拿這「菩薩四善知識、四善等侶」,與邪行的非善知識相對比,就知道菩薩應怎樣的親近修學了!
己八 真實菩薩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非菩薩而似菩薩。何謂為四?貪求利養,而不求法。貪求名稱,不求福德。貪求自樂,不救眾生以滅苦法。樂聚徒眾,不樂遠離。迦葉!是為四非菩薩而似菩薩。
菩薩有了直心,調順成就,而後在化他方面,能行四正道;在求法方面,有四善知識:那就可以成就真實菩薩了。先從相反的邪行說起:「菩薩有四非菩薩而似菩薩」,實際是虛偽的。那四種人呢?
一、「貪求利養,而不求法」:有的多聞持誦,通大乘的法藏,可說是大乘的大學者。但他是利名學教,為了貪求利養,而不求法的實踐,不能說是真實的菩薩。
二、「貪求名稱,不求福德」:有的大乘行者,不能與大眾共住,去阿蘭若修行。但他是貪求修行的名稱,而不想積集福德。菩薩必要福慧雙修,現在離眾修行,不求福德,那裡會是真實菩薩!
三、「貪求自樂,不救眾生以滅苦法」:有的貪求自己的涅槃樂,只作些興修寺院等福業,而不以滅苦的佛法來救眾生。自得解脫而不使人得解脫樂,是相似的菩薩。
四、「樂聚徒眾,不樂遠離」:有的統攝大眾,歡喜聚集一些徒眾,如世俗的兒女興旺一樣。眷屬心深,不重於身心的遠離,似乎廣度眾生,而其實算不得真實菩薩。
這四類,《瑜伽師地論》解說為:持法者,阿蘭若者,興福業者,御眾者。如沒有真無我的勝解,著於世俗,都是相似的菩薩。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真實菩薩。何謂為四?能信解空,亦信業報。知一切法無有吾我,而於眾生起大悲心。深樂涅槃,而遊生死。所作行施,皆為眾生,不求果報。迦葉!是為四種真實菩薩福德。
相反的「菩薩有四真實菩薩」,怎樣才是真實的呢?
一、「能信解空,亦信業報」:一切法性空,是依因緣果報而顯示的。所以大乘的正義是:由於因果,所以是本性空的;因為本性空,所以因果不失。龍樹《中論》說:『雖空亦不斷,雖有亦不常,業果報不失,是名佛所說。』[A17]如菩薩能這樣的信解空,也能信解業果,不偏於空理,那麼多聞持法者,也就不會為利養而不求正法的實踐了。
二、「知一切法無有吾我,而於眾生起大悲心」:一切法無吾我——無我無我所,確是佛法的實義。但如信解偏差,會因無我無人而不問眾生,去阿蘭若修行。不知勝義無我,世俗的眾生,卻宛然而有。這樣的通達,就會徹悟無我而不忘眾生,於眾生起大悲心,廣修福德了。
三、「深樂涅槃,而遊生死」:菩薩深深的愛樂涅槃,又深知涅槃不離於生死,所以能安住涅槃而遊生死,也就是歷劫在生死中度眾生。不會自趣涅槃,專興福業,而不以滅苦的正法救眾生了。
四、「所作行施,皆為眾生,不求果報」:菩薩是攝眾的,是應以財法來攝受眾生的。但所有的一切施與,是為了利益眾生,而不是貪著徒眾,門庭興盛。因此,所有的功德,不求自己現生與來生的果報而迴向大眾。這樣的攝導大眾,才是真實菩薩!
世尊總結的說:「是為四種真實菩薩福德」。特別提到福德,真是語重心長!出家的菩薩,應知菩薩的修證成就,是不能離去福德的。從生長智慧,不退菩提心,到這成就真實菩薩,世尊扼要又完滿的開示了菩薩的正行;這是出家菩薩所應好好修習的正行。
戊二 正行勝利
己一 得大藏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大藏。何謂為四?若有菩薩值遇諸佛。能聞六波羅蜜及其義解。以無礙心視說法者。樂遠離行,心無懈怠。迦葉!是為菩薩有四大藏。
菩薩修學了上面所說的正行,從得智慧,不退菩提心,到真實菩薩福德,就能得到正行的種種勝利;勝利是殊勝的義利。本經又分四項來說(趙宋譯作六項),先說四大藏。
世尊又告訴「迦葉」:「菩薩有四大藏」。藏是庫藏。菩薩在初阿僧祇劫中,修學正行,積聚無邊的福德智慧資糧,如大庫藏一樣。廣大的福智資糧,以四事來統攝,四事是:
一、「若有菩薩值遇諸佛」:菩薩在菩提道的學程中,生生世世,到處都能逢到諸佛。生生都能見佛,也就能生生聽法、供養、修行,也就用不著擔心退墮了。這是多大的福德善根呀!
二、「能聞六波羅蜜及其義解」:六波羅蜜(度),是大乘菩提道的綱領。菩薩見了佛,不但略聞六度的大要,而且還聽到六度的義解。因為六度的意義,深廣無邊,所以佛與菩薩,又加以解說,發揮,這主要是六度的論典。這樣,不但是生生見佛,又能生生聽聞大乘法義,成就大乘的聞所成慧。
三、「以無礙心視說法者」:說法者,是佛與菩薩。菩薩聽聞了大乘法義,對說法者所說的,要有隨順心,沒有成見,沒有隔礙,沒有異想。這樣的隨順師意,才能如理的思惟大乘法義,成就大乘思所成慧。
四、「樂遠離行,心無懈怠」:菩薩的親近如來,聽法、思惟,目的在願樂修學遠離行。什麼叫遠離行?不受境界的拘縛,心能解脫自在,不與煩惱作伴侶,是真遠離。為此而修行,從修行來實現解脫自在,一心精進,不懈怠、不放逸,能成大乘修所成慧。
大乘的無邊資糧,總攝於見佛、聞法、思惟、修行中,「是為菩薩有四大藏」。此四大藏,等於聲聞的四預流支:『親近善友,多聞正法,如理思惟,法隨法行。』[A18]
己二 過魔事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法,能過魔事。何謂為四?常不捨離菩提之心。於諸眾生心無恚礙。覺諸知見。心不輕賤一切眾生。迦葉!是為菩薩四法能過魔事。
再說第二勝利:修學了菩薩正行,就「能過魔事」。什麼是魔事?無論是外境、內心,引使自己向下的,退後的,就是魔事。本經為大乘法,所以凡與大乘法相違,或可能退失大乘的,就是大乘的魔事。修學菩薩正行,就能勝過魔事,也以四法來說明。
一、「常不捨離菩提之心」:菩提心是大乘道的親因,有了就是菩薩,失去了就不是菩薩。菩薩能常念菩提而不捨離,這就超過了世間五欲,人天果報,聲聞自利,緣覺厭煩囂的魔事。
二、「於諸眾生心無恚礙」:菩薩以利益眾生的慈悲心為根本,如對眾生而有恚怒心、隔礙心,這怎麼能利益眾生?所以大乘法中,貪欲的過失還小,不妨修菩薩行;而瞋恚的過失極重,與菩薩道不能並存。能心無恚礙,就不致有退失慈悲的魔事。
三、「覺諸知見」:知見,指外道的種種邪論,邪法——一、異、常、斷等知見。如不能覺了他,就不能教化他;還有在不知不覺間,落入外道知見的危險。
四、「心不輕賤一切眾生」:下賤的、貧窮的、殘廢的、愚癡的、邪惡的、顛倒的……這些雖可憐可憫,而終究要向上成佛。如《法華經》的常不輕菩薩,逢人就說:『我不敢輕於汝等,汝等皆當作佛!』[A19]從一切終向佛道來說,怎麼下賤也是未來的佛菩薩,就不會如印度的世俗知見,輕視低賤階級了。
約向佛道說,離菩提心。約化眾生說,有恚礙心。於眾生中,特別是對外道知見不覺了,對低賤眾生起輕視心。這四法,為菩薩道的大魔事。修習正行,就能超過這魔事,成為真實菩薩。
己三 攝善根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法,攝諸善根。何謂為四?在空閑處,離諂曲心。諸眾生中,行四攝法而不求報。為求法故,不惜身命。修諸善根,心無厭足。迦葉!是為菩薩四法,攝諸善根。
第三勝利,是「攝諸善根」。修學菩薩正行,大乘善根會不斷的增長廣大起來。如約根本說,菩提心是大乘善根。約差別說,一切善根是大乘善根。現在約能攝持善根而不失的四大要行來說。
一、「在空閑處,離諂曲心」:沒有人的地方,叫空閑處。一般人面對別人,多少會注意自己,不起顛倒亂想。怕內心有了邪曲,目光與態度,會自然的流露出來,被人發覺了,損害自己的名譽。但一到無人處,就什麼都不在乎,種種諂曲邪心都起來了。菩薩修學正行,真能表裡一如;人前人後,都能正念在前,不起邪曲心。這是菩薩的『慎獨』功夫。
二、「諸眾生中,行四攝法而不求報」:菩薩在獨居時,能正念現前;在大眾前呢,就能以四攝法——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來廣結人緣,普施教化。四攝本是世間法,為攝眾的主要條件。菩薩要攝受一切眾生,當然要行四攝法。但與常人不同,既不求現生的報答,也不求來生的果報。只覺得:菩薩應該這樣行,應這樣的利益眾生。
三、「為求法故,不惜身命」:佛法是解脫成佛的法門,是難遇難聞的。佛不出世的時候,或生在邪見興盛的區域,或生三途惡道,長壽天等,一句一頌的佛法,也難以得到。在菩薩本生談中,有願以身體供勞役的,願犧牲身命的,以求得一頌一經。求法是如此的真誠!在傳記中,如善財的南參,常啼的東行,玄奘的西遊,都是不惜身命求法的榜樣。能這樣的『為法忘軀』,是久修菩薩正行的勝利。
四、「修諸善根,心無厭足」:菩薩的心量,虛空一樣的廣大,海一樣的深!修習一切善根,從沒有滿足(厭)心,顯出了菩薩的無限精進,這那裡是得少為足的小乘所可及的!
這樣的獨處、處眾、求法、修善,就是「菩薩四法,攝諸善根」的勝利。
己四 福德莊嚴
復次,迦葉!菩薩有四無量福德莊嚴。何謂為四?以清淨心而行法施。於破戒人生大悲心。於諸眾生中,稱揚讚歎菩提之心。於諸下劣,修習忍辱。迦葉!是為菩薩有四無量福德莊嚴。
第四勝利,是「無量福德莊嚴」。菩薩積集無邊的福智資糧,就作為菩薩的莊嚴。什麼是莊嚴?一、如美麗衣服、耳環、手釧、瓔珞等,使人端莊嚴麗的,是莊嚴。二、軍人出征時,所有的盔甲、武器,也叫莊嚴。這不但顯得更威武,也不易為敵人所損害。這樣,菩薩的無量福德,使菩薩的身心,莊嚴清淨,不受煩惱魔外所害,所以稱無量福德為莊嚴。現在以四種最難得的莊嚴來說。
一、「以清淨心而行法施」:菩薩純以大悲心,為眾生說法,不存絲毫名利恭敬的私欲,叫清淨心。
二、「於破戒人生大悲心」:菩薩是平等大悲,於一切眾生,都看作自己的兒女一樣。但對於破戒的惡行眾生,特別的悲憫心切。這如父母的愛兒女,雖平等的慈愛,而對於有病的,或能力差些的,會特別的關顧。
三、「於諸眾生中,稱揚讚歎菩提之心」:這是清淨法施中最切要的法施。在大眾說法時,常常稱讚菩提心的功德(《華嚴經.入法界品》,讚揚的特別多),勸人發菩提心。以大乘法來說,『菩提心為因』[A20],這是首要的!沒有菩提心,一切大乘功德,不能出生,不能成立。俗語說『先立其大者』;『本立而道生』。以佛法來說,這莫過於菩提心了!
四、「於諸下劣,修習忍辱」:忍辱中最難忍的,是受到下劣者的侮辱傷害。覺得自己這樣的身分地位,而受到這種人的辱害,實在難以忍受。其實,對這種人能修忍辱,才能於一切修忍。否則,向富貴、權勢、兇惡者低頭,不過是權衡得失,明哲保身而已,算得什麼忍辱呢?
這四法,都與施、戒、忍有關,也是與眾生有關的最難得的福德莊嚴。
戊三 正行成就
復次,迦葉!名菩薩者,不但名字為菩薩也。能行善法,行平等心,名為菩薩。略說成就三十二法,名為菩薩。何謂三十二法?
修習菩薩正行,就是在初阿僧祇劫中,積集無邊的福智資糧。如積集圓滿成就(資糧位滿),就是名符其實的菩薩。世尊為了具體的,說明這正行成就的菩薩,所以又對迦葉說:「名菩薩者,不但名字為菩薩」,叫叫而已。如初發菩提心的,初受菩薩戒的,也可以名為菩薩,但並沒有成就菩薩的體相。如人一樣,初在胎中結生,或還在血皰、肉團階段,雖說是人了,但並沒有人的體相。如漸漸的形成了手腳,眼耳口鼻,才真的像人了。菩薩也是這樣,發菩提心以後,修習廣大正行成就,才是有名有實的菩薩(登地的菩薩,生如來家,如胎兒的誕生一樣)。那麼,正行成就的菩薩,是怎樣的呢?依《瑜伽師地論.決擇分》(卷七九)引述本經,要有『具法行、平等行、善行、法住行相』[A21]。本譯但說「能行善法,行平等心」二行,應該是譯者闕略了。法行等四行,以「略說成就三十二法」來說明。無著的《攝大乘論.所知相分》,也引本經的成就三十二法名為菩薩。無著菩薩以十六相來分別解說這三十二法,與《瑜伽師地論》不同。現在大體依《瑜伽師地論》說。
常為眾生深求安樂。皆令得住一切智中。心不憎惡他人智慧。破壞憍慢。深樂佛道。
一、法行,有五法。法行,是一切修行,與正法不相違:依於法,順於法,向於法而行。(一)、「常為眾生深求安樂」:深求即『增上意樂』,強勝有力的願樂,常為眾生的利益安樂著想。這是說:菩薩一切修學,不為自己,但為眾生。(二)、「皆令得住一切智中」:一切智是佛的大菩提。教化眾生發菩提心,使眾生都能安住佛道。(三)、「心不憎惡他人智慧」:菩薩自己知道了智慧的功德,所以對他人的甚深智慧,不會起憎惡心,嫉[A22]妒障礙。(四)、「破壞憍慢」:能謙虛低下,對有學有德、有修有證的菩薩,尊敬隨順,不起憍慢心。上對勝法說,此對勝人說。(五)、「深樂佛道」:深心愛樂佛菩提,志願堅固,牢不可破。
愛敬無虛。親厚究竟,於怨親中其心同等,至於涅槃。言常含笑,先意問訊。所為事業,終不中息。普為眾生等行大悲。心無疲倦,多聞無厭。自求己過,不說他短。以菩提心行諸威儀。
二、平等行,有八法。(一)、「愛敬無虛」:菩薩能真誠的愛敬眾生。愛心重了,不免『近則狎』;敬心重了,又會疏遠起來。所以菩薩有愛有敬,愛敬合一。(二)、「親厚究竟,於怨親中其心同等,至於涅槃」:親厚即親密,究竟即徹底。親厚究竟,是徹底的敬愛親密。約人來說,不論是怨敵、親愛,或不怨不親的中人,心都同等的親密。約時間來說,從現在,未來,一直到涅槃,都是一樣的親愛。(三)、「言常含笑,先意問訊」:和顏悅色的與人談話(愛語),而且是先向人問訊起居。(四)、「所為事業,終不中息」:曾答應了幫助為他作什麼事,一定有始有終,在沒有完成以前,決不會中間停頓的。(五)、「普為眾生等行大悲」:對沒有答應擔當為他作事的,內心也普遍的起平等大悲。在有緣時,一定為他作利益的事業。(六)、「心無疲倦,多聞無厭」:菩薩是無限的精進,教化眾生,無論怎樣的任勞任怨,也不會疲倦。利益眾生的無量方便,要從多聞中得來,所以聽法也永沒有厭(足)心。(七)、「自求己過,不說他短」:常反省自己的過失,所以能日進於善。不說他人的短處,所以能存心寬厚去愛人。(八)、「以菩提心行諸威儀」:行住坐臥,語默動靜,叫威儀。菩薩的一切身語行為,都出發於菩提心——上求下化的心。以上八法,都是對眾生有平等大悲的表現。
所行惠施,不求其報。不依生處而行持戒。諸眾生中行無礙忍。為修一切諸善根故,勤行精進。離生無色而起禪定。行方便慧。應四攝法。
三、善行,有七法。六度、四攝,是菩薩的善行——自利利他的大綱。正行成就的菩薩,所修的六度、四攝,能做到像下面所說的。(一)、施度:「所行惠施,不求其報」:財施或法施,都不求現生的報答、未來富樂的果報。(二)、戒度:「不依生處而行持戒」:不是凡夫那樣的,為了來生的生於人間天上(生處)。(三)、忍度:「諸眾生中行無礙忍」:對眾生修忍辱時,能心平氣和,沒有恚礙心。(四)、精進度:「為修一切諸善根故,勤行精進」:菩薩的精進,是大精進!不是為了少少功德,少少善根,而是為一切善根而行精進。(五)、禪度:「離生無色而起禪定」:修禪定成就的,要隨定力(不動業)而生色無色界天。菩薩行以見佛、聞法、利他為先要,所以雖修起禪定,而以悲願力、智慧力,常生人中;或生於天上,也決不生四無色——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天。因為生在這種長壽天上,於見佛、聞法、修菩薩行,是有障礙的。(六)、智度:「行方便慧」:慧是般若。般若的正觀無分別法性,三乘是同樣的。菩薩的般若,以方便助成,所以與小乘不同。什麼是方便?悲願為方便;無所得為方便。這樣的方便慧,是菩薩的般若。(七)、「應四攝法」:一切化導眾生,都與四攝法相應。
善惡眾生,慈心無異。一心聽法。心住遠離。心不樂著世間眾事。不貪小乘,於大乘中常見大利。離惡知識,親近善友。成四梵行,遊戲五通。常依真智。於諸眾生,邪行正行,俱不捨棄。言常決定。貴真實法。一切所作,菩提為首。
四、法住行,正行成就的菩薩,不但聞思而已,能勤修止觀,安住正法,所以叫法住。有十二法,(一)、「善惡眾生,慈心無異」:菩薩能以同樣的慈心,而對待持戒或毀禁的說法者。(二)、「一心聽法」:在這不同的說法者前,都恭敬的一心去諦聽。(三)、「心住遠離」:聽了能住遠離行,不為境相所轉。(四)、「心不樂著世間眾事」:雖行在世間,說法、乞食、遊行、知僧事,而心不會愛著這些事。(五)、「不貪小乘,於大乘中常見大利」:菩薩能時時見到大乘的殊勝功德——佛果的難思功德,菩薩的利濟功德,所以不貪小乘法。否則,心住遠離,不樂世事,就落入小乘行徑了。(六)、「離惡知識,親近善友」:離,不是嫉惡如仇,拒人於千里之外,而只是不隨順惡法。(七)、「成四梵行,遊戲五通」:梵行即清淨行。這裡的四梵行,約慈悲喜捨——四無量定說。菩薩以利益眾生為主,所以得禪以後,多修起此四梵行。得了根本定,就能修發神通——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五通)。菩薩利益眾生,常以神通攝化,故起五通。遊戲是自在的意思。(八)、「常依真智」:一切修行,都依真實智,不依虛妄識,所以說『依智不依識』[A23]。什麼是真實智?如下文正觀真實中說。
上來八法,從親近知識到依智修行;此下四法,是菩薩的攝化眾生。一、「於諸眾生,邪行正行,俱不捨棄」:菩薩的攝化,是不捨棄眾生的。就是邪行眾生,也不會棄絕他。二、「言常決定」:一切教授言說,明確決定,使人能斷疑起信。三、「貴真實法」:所說的以真實為要,使聽者能如所說而向於實證。四、「一切所作,菩提為首」:教化眾生所有的身教言教,沒有世俗的愛染心,都是以迴向菩提為主。
如是,迦葉!若人有此三十二法,名為菩薩。
上面以法行、平等行、善行、法住,分別了三十二法。世尊又總結說:「若人有此三十二法」,有菩薩的德相,資糧位圓滿,才可名符其實的「名為菩薩」了。
丁二 讚菩薩功德
戊一 標說
復次,迦葉!菩薩福德無量無邊,當以譬喻因緣故知。
上來說明菩薩的正行,使人因解起行;以下要讚歎菩薩的功德,令人起信生敬。所以世尊又說:「迦葉!菩薩福德無量無邊」,說也說不盡,也不容易了解,唯有「以譬喻因緣」來說,才可以明白。譬喻,是比喻,也是事例;現在約比喻說。因緣,是舉述事由;如用作舉例,就與譬喻相同了。譬喻與因緣,為佛說法所常用的。本經雖雙舉譬喻因緣,而以譬喻為主。
戊二 別讚
己一 地、水、火、風
迦葉!譬如一切大地,眾生所用,無分別心,不求其報。菩薩亦爾,從初發心,至坐道場,一切眾生皆蒙利益,心無分別,不求其報。
在譬喻的讚說功德中,共十九喻,分為九類;先以四大來譬說。四大,即地、水、火、風。這裡的四大,約世俗的假名四大說,不約極微說。
一、地喻:「如一切大地,眾生所用」。五趣(地獄、餓鬼、旁生、人、地居天)眾生,都依大地而住:穿的、吃的、用的;居住睡眠,行來出入,一切都依大地。對眾生來說,大地的恩德太大了!然而大地「無分別心」,不會想到這些,對眾生也「不求其報」。菩薩也是這樣:「從初發心,至坐道場」成佛,隨時隨處,利益眾生。「一切眾生」的任何功德,任何安樂,都是直接間接的依菩薩而成就,「皆蒙」受了菩薩的「利益」。大地是沒有分別的心,所以不求報。菩薩是「心無分別」,觀一切法無我,所以也「不求其報」。一切不為自己,但為利益眾生,菩薩是何等的偉大!
迦葉!譬如一切水種,百穀藥木皆得增長。菩薩亦爾,自心淨故,慈悲普覆一切眾生,皆令增長一切善法。
二、水喻:水種,即水界。各有特性,各各類別,叫種。「如一切水種」的滋潤,水分充足,而後「百穀」、「藥」、「木皆得增長」:沒有水就不生不長,枯槁死了。菩薩也如水一樣,由於「自心淨」潔,不偏愛自己,所以引發「慈悲」,「普覆一切眾生」。菩薩的慈心普被,以種種教化,種種策勵,種種安慰,令眾生都能「增長一切善法」——或得人天善法,或得二乘善法,或得菩薩善法,佛善法。如沒有廣大慈心,如小乘一樣,怎能滋潤眾生,增長善法呢?
迦葉!譬如一切火種,皆能成熟百穀果實。菩薩智慧亦復如是,皆能成熟一切善法。
三、火喻:火是熱性,溫度。一切植物的生長到成熟,溫度是極重要的。在最極寒冷處,植物都不易生長,不要說成熟了。所以說:「如一切火種,皆能成熟百穀」、「果實」。「菩薩智慧」火,也是這樣。愚癡無智,為一切不善法的因緣。有智慧,才能向上向善,生長一切善法。拿菩薩行來說:般若如眼目一樣,能引導一切善法,到於佛地,一切善法能圓滿成就。如沒有般若,有漏善法,終久要散失滅盡的。所以說:智慧「皆能成熟一切善法」。
迦葉!譬如一切風種,皆能成立一切世界。菩薩方便亦復如是,皆能成立一切佛法。
四、風喻:風是動性。在世界初成立時,先於虛空中有大風輪起,從風輪起水輪,從水輪起金輪,才成大地。這是說,在虛空中,先現起氣體的漩渦運動;而後形成液體,到固體。世界成立的過程,從風——氣體的運動開始,所以說如「風種,皆能成立一切世界」。「菩薩方便」力,也是這樣:應時應機,以方便的善巧施設,而後「能成立一切佛法」。
上面四喻,以地、水、火、風,比喻讚歎菩薩的無分別心、清淨慈悲心、智慧、方便——不可思議的功德。
己二 月、日
迦葉!譬如月初生時,光明形色日日增長。菩薩淨心亦復如是,一切善法日日增長。
五、月喻:世尊又以白月為喻說:「如月初生時,光明」、「形色」——絲月、眉月、弦月、滿月,一「日日增長」起來。「菩薩淨心」——菩提心,也是這樣。從初發心,登地,到佛地,不但一天天清淨,與淨心相應的「一切善法」,也一「日日增長」起來,到功德圓滿。
迦葉!譬如日之初出,一時放光,普為一切眾生照明。菩薩亦爾,放智慧光,一時普照一切眾生。
六、日喻:「如日」「初出,一時放光,普為一切眾生」而作「照明」,成辦一切事業。菩薩「放智慧光」,也這樣的「一時普照一切眾生」。佛菩薩的慧光照明,據《華嚴經》說:日出先照高山,次照山谷,然後普照平地;有先後不同,怎麼說一時普照呢?菩薩的慧光,於眾生無分別想,所以是頓照的。至於見或不見,先見或後見,那是眾生自己的業力,與善根力的關係。
己三 師、象
迦葉!譬如師子獸王,隨所至處,不驚不畏。菩薩亦爾,清淨持戒,真實智慧,隨所住處,不驚不畏。
七、師王喻:「如師子獸王」,威勇無比!在深山中,「隨所至處」,無論遇到什麼禽獸,都「不驚不畏」的坦然前進。菩薩也是這樣,具足了「清淨持戒,真實智慧」,所以在生死中,「隨所住處」——人間、天上,大眾中、空閒處,受讚歎、被毀謗,不論怎樣,菩薩一樣的心安理得,「不驚不畏」。戒行清淨,行為就正當了。真實智慧,知見就不錯謬了。有了淨戒與真慧,還會有惡道、惡名、不活等驚畏嗎?什麼也不驚不畏,心安理得,唯為眾生而行菩薩道。
迦葉!譬如善調象王,能辦大事,身不疲極。菩薩亦爾,善調心故,能為眾生作大利益,心無疲倦。
八、象王喻:「如善調」順了的「象王」,在戰爭時,勇往直前,「能辦」克敵致勝的「大事」。無論怎樣勞苦、創傷,象王還是非常堅強,「身不疲極」。菩薩也是這樣,由於止觀熏修,極「善調」伏自「心」,使心極明淨,極安定,極有力量,所以「能為眾生作大利益」,任勞任怨,「心無疲倦」。
己四 蓮華、樹根、流水
迦葉!譬如有諸蓮華,生於水中,水不能著。菩薩亦爾,生於世間,而世間法所不能污。
九、蓮華喻:「如有」青的、紅的、白的「諸蓮華,生於水中」,但「水不能著」他。菩薩也是這樣,「生於世間」,不免有衣事、食事、住事、行事、彼此往來事、相互談論事;在家菩薩,更有家庭、社會的一切事。然而菩薩雖行於世間,卻是這些「世間法所不能污」染的,心行還是那樣的清淨解脫!在世間而不為世間法所染,名為『出世』。
迦葉!譬如有人伐樹,根在還生。菩薩亦爾,方便力故,雖斷結使,有善根愛,還生三界。
十、樹根喻:「如有人伐樹」,只砍些枝葉,或截去樹幹,樹「根」既「在」,「還」是要「生」枝葉的。菩薩在三界中受生的道理,也是這樣。三界是眾生的生死相續,死了為什麼還要生?由於煩惱。煩惱能發業,又能潤業使生起果報,所以有了煩惱,就生死不斷。聲聞行者,斷了見所斷煩惱,就只剩七番生死;阿羅漢斷盡了一切煩惱,就不再招感後有生死了。這樣,凡夫在生死,就受苦報;小乘證涅槃,就沒有生死。菩薩要長在生死中度眾生,才能行菩薩行而成佛。這樣的長在生死,與凡夫有什麼不同呢?不同,菩薩也是斷煩惱的。那為什麼又不證涅槃呢?菩薩有悲願熏修的「方便力」,「雖斷結使」(使,是隨眠的異譯),不再愛著三界,與小乘一樣;但還「有善根愛」,深深的愛慕佛菩薩的無邊功德善法。雖斷結使,不以為完成了,還要志求佛菩薩的難思功德。就以這種善根愛為愛,滋潤業力,「還生三界」,廣度眾生。如沒有願度眾生,願成佛道的方便力,早就小乘一樣的證涅槃了。
迦葉!譬如諸方流水,入大海已,皆為一味。菩薩亦爾,以種種門集諸善根,迴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皆為一味。
十一、流水喻:溪、澗、江、河,叫流水。「如諸方流水」,清濁、鹹淡、甘苦,種種不同。等到流「入大海」,那就「皆為一味」——鹹味,不再有江水、河水等分別了。菩薩也是這樣,「以種種門」——信願門、智慧門、慈悲門、施門、戒門等種種門,修「集諸善根」,各不相同。但這一切善根,和集一同「迴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等到同歸如來的一切智海,一一法都豎窮橫遍,「皆為一味」——大解脫味了。
己五 山王、國王
迦葉!譬如須彌山王,忉利諸天,及四天王,皆依止住。菩薩菩提心亦復如是,為薩婆若所依止住。
十二、山王喻:這也可與上流水為一類。須彌山,譯義為妙高山。拔海八萬由旬,為一切山中最高的,所以叫山王。「如須彌山王,忉利諸天,及四天王,皆依止」而「住」。須彌山拔海的半山(出海四萬由旬),有四大王眾天——東方持國天王,南方增長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北方多聞天王。四天王統攝八部鬼神,守護世界。在須彌山頂上,有忉利天。忉利是梵語,義譯為三十三。山頂四方各有八天,如封疆大臣;中央有釋迦提婆因陀羅(簡譯釋提桓因,或帝釋天),為忉利天王;合稱三十三天。四大王眾天,與忉利天,都依須彌山而住,名地居天。「菩薩菩提心」,也這樣的「為薩婆若所依止住」。梵語薩婆若,漢譯為一切智,就是佛的大菩提。菩提心為因,一切智為果,果依因立。大地中最高最勝的,是須彌山頂的帝釋;一切眾生中最尊勝的,莫過依菩提心的佛菩提了!
迦葉!譬如有大國王,以臣力故能辦國事。菩薩智慧亦復如是,方便力故,皆能成辦一切佛事。
己六 陰雲
迦葉!譬如天晴明時,淨無雲翳,必無雨相。寡聞菩薩無法雨相,亦復如是。迦葉!譬如天陰雲時,必能降雨,充足眾生。菩薩亦爾,從大悲雲起大法雨,利益眾生。
十四、陰雲喻:本喻有晴明、陰雲二喻;但從稱歎菩薩功德來說,只有陰雲一喻。先反喻:「如天晴明時」,虛空「淨無雲翳」,那是「必無雨相」。這如「寡聞菩薩」一樣,慧力不足,不會說法,必「無法雨」的。然後正喻說:「如天陰雲時,必能降雨,充足眾生」的需求。真實菩薩也是這樣,「從大悲雲起大法雨,利益眾生」。如《法華經》所說:三草二木,各得受潤生長一樣。
己七 輪王、摩尼珠
迦葉!譬如隨轉輪王所出之處,則有七寶。如是,迦葉!菩薩出時,三十七品現於世間。
十五、輪王喻:轉輪聖王,是統一天下,以正法化世的仁王。據說,「隨轉輪王所出」的世界,就「有七寶」出現。七寶是:軍事領袖的主兵臣寶;理財專家的主藏臣寶;化洽宮內的女寶(王后)。象寶、馬寶,是快速的交通工具。珠寶是夜光珠,在黑夜中照明軍營。輪寶是圓形武器,從千里萬里外飛來,威力驚人,見了都無條件的降伏。輪王以此七寶,統一天下。「菩薩出」世「時」,也有七寶——「三十七品現於世間」。三十七品,即三十七道品,為修行解脫的德行項目。三十七品也分為七類:四念處、四正勤、四神足、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聖道分。這與輪王的七寶一樣。
迦葉!譬如隨摩尼珠所在之處,則有無量金銀珍寶。菩薩亦爾,隨所出處,則有無量百千聲聞辟支佛寶。
十六、摩尼珠喻:摩尼珠,義譯為如意珠,這是非常神妙的!「如隨摩尼珠所在之處」,就會「有無量金銀珍寶」,從摩尼珠中出來。菩薩也是這樣,「隨所出處」,化導眾生,就有「無量百千聲聞」、「辟支佛寶」。辟支佛,即緣覺或獨覺。聲聞與獨覺,為小乘二聖,都從大乘菩薩而來。
上輪王喻,說明了有菩薩就有法寶;摩尼珠喻,說有了菩薩,就有小乘聖者——人寶。
己八 同等園
迦葉!譬如忉利諸天,入同等園,所用之物皆悉同等。菩薩亦爾,真淨心故,於眾生中平等教化。
十七、同等園喻:「如忉利諸天」人,本來隨福力大小,穿的、吃的、用的、玩的,都優劣不同。可是進「入同等園」去遊玩時,「所用之物」,就一律「同等」,沒有差別了。同等園,為忉利天四園之一,唐譯作雜林園。菩薩也是這樣,由於「真淨心」的體驗,證得平等不二法性。本著真淨平等來觀一切,所以能「於眾生中平等教化」,不生差別想。教法的差別,只是適應的機感不同而已。
己九 咒藥、糞穢
迦葉!譬如咒術藥力,毒不害人。菩薩結毒亦復如是,智慧力故,不墮惡道。
十八、咒藥喻:「如咒術藥力」,能使「毒不害人」。毒,或是毒藥,或是蛇蠍等毒,本是要傷害人命的。但如以藥力來消解,或以咒術來制伏,毒力就不會害人了。這樣「菩薩」的「結(使)毒」,雖本來是使人作惡,使人墮落的。但有了「智慧力」,雖有煩惱結毒,也就「不墮惡道」。所以說:『假使有世間,正見增上者,雖復百千生,終不墮惡趣。』[A26]結毒為菩薩的智慧所制伏,雖有而不成大害。這所以菩薩能不斷盡煩惱,久在生死中度眾生,而沒有墮落的危險。
迦葉!譬如諸大城中所棄糞穢,若置甘蔗蒲桃田中,則有利益。菩薩結使亦復如是,所有遺餘,皆是利益,薩婆若因緣故。
十九、糞穢喻:「如諸大城中所棄糞穢」,垃圾呀,糞便呀,非立即清理不可。可是,到了農夫手裡,「若置」放在「甘蔗」、「蒲桃田中」,作為肥料,那不但不討厭,反而「有利益」了。「菩薩結使」,也是這樣。在凡夫、小乘人看來,這是最要不得的。可是在菩薩心中,除了斷除的以外,「所有遺餘」的善根愛等,不但不壞,反而「皆是利益」,因為這是「薩婆若因緣」。菩薩有煩惱的剩餘,所以能生三界,在生死中度眾生;因為這樣,才能成就薩婆若。菩薩對於煩惱,如農夫的糞穢一樣,不但不嫌惡他,而且還要好好的利用他。
上喻說菩薩有煩惱而不為害;下喻說菩薩有煩惱,才能成佛。
上來以十九喻,讚說菩薩的功德,充分顯示了菩薩的偉大!
丙二 習甚深中觀
丁一 明正觀真實
戊一 開示中觀
己一 標說
如是,迦葉!菩薩欲學是《寶積經》者,常應修習正觀諸法。云何為正觀?所謂真實思惟諸法。
菩薩積集無邊正行的福智資糧,等到正行成就,也就是資糧位滿,要進入加行位,正觀法性以趨入見道(登初地)了,所以接著說修習甚深中觀。但並非以前不曾修習,早已是從聞而思,從思而修。不過進入加行位時,專重於中觀的修習罷了!在這一大章中,也是先明菩薩的修習,再讚說菩薩的功德。明正觀真實中,分二科,第一是開示中觀。
依本經及中觀家的意思,正觀、中觀、真實觀,為同一含義的不同名詞。不邪為正,不偏(二邊)為中,不虛妄為真實。古稱《中觀論》為《正觀論》;叡公又說:『以中為名者,照其實也。』[A27]所以佛法的中觀,不是模稜兩可,協調折中,而是徹底的,真實的,恰到好處的。中觀、正觀,都是觀察究竟真理的觀慧。說到觀,梵語毘鉢舍那。經上說:『能正思擇,最極思擇,周遍尋思,周遍伺察,若忍、若樂、若慧、若見、若觀,是名毘鉢舍那。』[A28]所以觀與止的德用不同,是思擇的,推求的,觀察的。不過觀有世俗的,勝義的不同;中觀是真實的思擇、推求,是勝義的觀。
說到這裡,應知一般眾生的心識作用,都是不曾經過尋求真實,而只是隨順世俗安立的。不要說常識的,就是科學、哲學,被稱為精密的,求真的,也不過是常識的精製。依據一些假定的原理,或以為『自明』的東西,來假定、推論、證實。從沒有能夠不預存成見,不假定原理,真從現實事相去直探真實的。眾生的一般心境如此,所以無論是常識,或常識的精製品——科學、哲學,都只能在相對世界中,尋求相對的真實(現代的相對論,也不能例外),而不能徹見究竟的絕對真實。也就因此,不能徹了真實,所以不能徹底解脫。唯有佛才能正覺了,解脫了(以此教化眾生,同得正覺、解脫)。佛是從事事物物的緣起依存中,發見事物的矛盾對立,從此而深入透出,契入真實。這是不同於世間的一般思想方式,而有獨到的、特殊的觀法,所以叫勝義觀。在修學時,雖還是眾生的虛妄識,但與一般的思想方式不同,不隨順世俗,而卻能順向於究竟的真實。有了這獨到的,不共世間的觀慧,所以能不落世間常情,豁破兩邊,直入真理。能契應絕對的真實,才能真正的了脫生死。這是不同於世俗心境的甚深觀。說難呢,不論怎樣的聰明,就是能從星球上來回,還不是世間常途,與此事無關。說容易呢,七歲沙彌均提,愚笨如周利槃陀伽,都徹證了(沒有悲願方便,就成為小乘)。約世俗心境所不能契入說,所以稱為甚深最甚深。龍樹菩薩綜集經中的深觀,而作《中論》,最完備的開示了中道的正觀,為求解脫的不二門(瑜伽大乘師,對本章作十三種中道觀來解說,不及中觀大乘的精要)。
世尊要開示中觀,先總標勸學說:「迦葉!菩薩欲學是《寶積經》」——法門,那就常「常應修習正觀諸法」。寶積法門,不但是廣大正行,而更重要的是甚深中觀,所以對於一切法(《般若經》中列舉一切法,從五蘊到佛無上菩提),要或別或總的,常修正觀。但這句話,還不大明白,所以問「何為正觀」?世尊解說為「真實思惟諸法」。真實就是正,思惟(尋思,思擇)就是觀。意思說:思擇或尋伺一切法的究竟真實,才是正觀,這就是加行位菩薩所應專修的中觀。
己二 別示
庚一 我空觀
真實正觀者,不觀我、人、眾生、壽命,是名中道真實正觀。
思擇真實的中觀,就是空觀(龍樹作《中論》,而處處觀空)。大乘約我空、法空,作分別的思擇。我,是有情識的,如人、天、鬼、畜等都是。法,是特性的存在;是我所依的,我所有的。約世俗的複合物說,如山河大地,血肉筋骨,都是我所依的法。血肉筋骨、以及衣、車、田、屋,為自己所攝取的,就是我所有的法。約世俗的實法說,如極微、電子等,都是我所依的法,依之而顯有我的存在。現在先觀我空。
什麼是我?世間立有種種的名字(《般若經》舉十六名);本經與《金剛經》一樣,舉四個名詞。我,是主宰義,就是自主的支配一切。人人願意自由作主,支配其他,直覺得有自主而能支配的自體。我是印度學術中重要術語之一,最為常用。人(這裡不是約人類的人說),是思惟義,有意識活動,覺得有思惟的主體。眾生,意義為不斷受生死,覺得有歷受生死的主體。壽命或作壽者,一期的生存為壽命,從而覺得有無限的生命自體。這些,本是世間有情的現象之一,有意志力(權力意志),有思惟作用,有生死死生,有壽命延續。但主宰的是誰?思惟者是誰?受生死者是誰?壽命者是誰?這些,眾生的世俗心境,從來不曾徹見究竟,只是無始以來的習見,想當然的,認為有自我、思惟等自體,而且非有不可。這到了哲學家、神教徒手裡,雖然各說各的,大抵推論出微妙的,真常自在的神我(靈體),絕對主體之類。其實,這種真常本淨的我,源於無始來的習見,成為生死的根源。所以佛陀開示的「真實正觀」,要以種種觀門,來思擇這我、人、眾生、壽命了不可得,也就是『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A29]。求我、人、眾生、壽命的自性不可得,叫「不觀我、人、眾生、壽命」,並非閉起心眼,麻木自己,不去觀他就算了。這樣的我不可得——我空,「是名中道真實正觀」;這才是究竟的,徹底的,正確的體認。
到底怎樣去觀察我不可得呢?經論中,約有無門、生滅門、自他門、一異門、總別門、離合門——無量的觀門來思擇,門門通大道,都歸結於空不可得。今試略舉即離門來觀察:如執有我自體的,推論起來,非實有、常有、自有不可。但到底什麼是我呢?就是我們的身心嗎?還是離身心而別有我體呢?如就是身心,那身心是因緣所生,生滅無常,我也應該這樣了。果真這樣,我為因緣所決定,不息變化,那就非常有、自有,也就不成其為我了!如說就是身心,那到底是身、是心,還是身心的綜合。如是身,那我應同於物質,不應有知覺了。如是心,那應與身體無關。如是身心的綜合,那就是複合的假有,沒有真實自體了。假使說:離身心而別有我體,那怎麼知道有我呢?世俗所說的我,無非是我見(眼)我聞(耳),我來我去(身),我苦我樂(受),我想,我行,我知識;離了這些,怎麼知道有我呢?如與身心截然別體,那怎麼會與身心有關呢!所以審諦觀察起來,求我了不可得。一般人的著我,是由於無始來習見的影響,不自覺的認為一定有我。而哲學家、神學家,推論為形而上的,本體論的真我,全屬於幻想的產物。佛正覺了這,所以以執我為生死的根源,而無我為解脫的要門。
庚二 法空觀
辛一 蘊(處)界觀
壬一 觀非常非無常
癸一 觀真實
復次,迦葉!真實觀者,觀色非常亦非無常,觀受想行識非常亦非無常,是名中道真實正觀。
本經的法空觀,略舉蘊(處)界,緣起來觀察。正觀法性空,略有二門,因為任何法的存在,都是待他顯己的。所以經論的正觀,或約自性以顯性空,或約相待以明中道。沒有自性,名為空;不落二邊,稱為中。在本經本節中,多約相待門說。
觀非常非無常中,先觀真實,後顯中道。觀中,先就五蘊來觀察。色是變礙義(物質),受是領納義(情緒作用),想是取像義(認識作用),行是遷流造作義(意志作用),識是了別義(主觀心體)。色是物質的,受、想、行、識是精神的。據佛的正覺開示,人生宇宙,不外這五事(無我)而已。這五事的每一法中,含有非常多的法。如色中,有眼、耳、鼻、舌、身,色、聲、香、味、觸,地、水、火、風等。有粗的、細的;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等,種種的聚合為一,同名為色,所以叫色蘊;蘊是積聚的意思。受、想、行、識,也是這樣。這五蘊,是佛對現實的大類分別,現在就依此來觀察真實。
世尊說:「迦葉!真實觀」是這樣的:「觀色非常亦非無常,觀受」、「想」、「行」、「識非常亦非無常」。對色等五蘊,觀察得常與無常都不可得,那就「名中道真實正觀」了。常與無常,到底是什麼意義?現實的色法、心法,都有時間相的。從時間去觀察他,如前後完全一致,沒有一些兒差別,那就是常(不變)。如前與後不同,生滅變異了,那就是無常。為什麼真實觀察起來,非是常呢?常是沒有生滅變異可說的;而現實的色法、心法,無疑的都在生滅、成壞、生死——變動不居的情況中,怎麼會是常呢?如果是常的,那就一成不變,也就沒有因果生滅的現象了。所以常是倒見,真實觀察起來,常性是不可得的。這樣,應該是無常(生滅),佛不是也說『諸行無常』是法印(真理)嗎?的確,佛也以無常生滅來說明一切,也以無常為法印。但佛是從如幻的世俗假名去說無常,是以無常而觀常性不可得的。所以說:無常是『無有常』,是『常性不可得』。如執為實有生滅無常,那就與佛的意趣不合,非落於斷見不可。如就世俗的觀察,當然有生滅無常(也是相續)的現象。但如據此為實有而作進一步的觀察,就越來越有問題了。如析一年為十二月,一月為三十日,昨日與今日,有了變異,當然可說是無常了。再進一步,析一日為二十四小時,一小時為六十分,一分為六十秒:前秒與後秒間,可以說無常嗎?一直推論到,分析到分無可分的時間點(『無分剎那』),名為剎那。這一剎那,還有前後生滅相嗎?如說有,那還不是時間的極點,而還可以分析。如說沒有,這一剎那就失去了無常相了。而且,這樣的前剎那與後剎那,有差別可說嗎?如說沒有,那就成為常住,也就失去時間相了。如說有,那前與後不同,失去了關聯,也就成為中斷了。所以一般思想(不離自性見)下的無常生滅,如作為真實去觀察,非落於斷見不可。如色等法是有實性的,那就以常無常觀察,應可以決定。而實常與無常都不可得,所以法性本空。佛說無常以遮常見,如執為實有,即違反佛意。所以說:『常與無常,俱是邪見。』[A30]
復次,迦葉!真實觀者,觀地種非常亦非無常;觀水火風種非常亦非無常,是名中道真實正觀。
再以界來觀察。界,後代論師,舉十八界為代表,而在阿含及古典阿毘曇中,實以六界為主。地、水、火、風、空、識——六界,或譯為六種(《中論》也這樣),是種類差別的意思。本經略舉四大來觀察,四大約色法(物質)所依的通遍特性說。地是堅性,有任持的作用。水是濕性,有凝攝的作用。火是熱性,有熟變的作用。風是動性,有輕動的作用。一切物質,在凝聚到堅定,熟變(分化)到輕動的過程中。審細觀察起來,這是一切色法內在的通性(所以叫大),是一切色法所不能離的,所以稱四大為『能造』[A31](色法依之而成立),說『四大不離』。
依「真實觀」察起來,「觀地種非常亦非無常;觀水火風種非常亦非無常」。能這樣的觀察,「是名中道真實正觀」。為什麼非常非無常呢?如是常的,那就應性常如一,而沒有四大可說。有四大差別,有四大作用的起滅增減,怎麼可說是常呢?如果說是無常,那堅性應可以化為濕性……熱性也可以化為濕性、堅性了。這樣,就不能說是界,界是『自性不失』的意義呢!所以,觀四大非常非無常,顯得四大是如幻假名,而沒有實性可得了。
癸二 顯中道
所以者何?以常是一邊,無常是一邊;常無常是中無色無形無明無知,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在文句上,是承觀四界而來。而意義上,是總承蘊與界的觀察而來。這樣的觀非常非無常,為什麼名為中道真實正觀呢?「以常是一邊,無常是一邊」;邊有偏邪非中非正的意思。即不落二邊,那當然是中道正觀了。不落二邊,這又是什麼意思呢?眾生心有戲論,於一切意象,一切言說,都是相對的,順世俗的,不著於常即著無常的。現在從真實去觀察,了得常與無常都不可得。觀心漸深時,觀心上的常無常相,起滅不住而了無實性。久之,常無常不現,空相現前。再進,空相也脫落了,超越了一切相對的能所、彼此、時空、數量,而現證真實。所以說「常無常是中無色無形無明無知」。就是從常與無常的相對中透出,而現證無色無形的中道。依《瑜伽師地論》有六句,本譯但出四句:一、無色,這不是色根識所得的。二、無形(相),既不是五根識所得,也就不是色等五塵相了。三、無明,這也不是意根識所明了的。四、無知,也不是雜染的有漏識所知的。這四句,說明了不落二邊,非有漏心識所得,而唯是般若現證的。《般若經》說『慧眼於一切法都無所見』[A32],這就是真見道的現證,「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本經的中道實觀,重於此(與《般若經》同)。現證以後,起方便智;五地以上,才得真俗並觀的中道,那是進一步的中道了。
壬二 觀非我非無我
我是一邊,無我是一邊;我無我是中無色無形無明無知,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再以我無我門來觀察。這也應有觀蘊、觀界非我亦非無我等文。經文但直顯中道,准上文可知。
隨世俗說,因緣和合而成的,有心識的眾生,就是我。眾生妄執有實我,所以佛常說諸法無我。但「我是一邊,無我是一邊」,都是世俗的,相對的。如作為真實觀時,那不但我不可得(如上文我空觀所說),無我也不可得了。為什麼呢?佛說無我,是我性不可得。眾生儘管沒有實性,而如幻眾生的因果相續,生死不已,是宛然而有的,所以說:『畢竟空中,不礙眾生。』[A33]所以如從即空的世俗如幻來說,不能說沒有(假名)我。如從即幻的性空,勝義自證來說,那不但沒有我相,也沒有無我相可得。能這樣的超越「我無我」二邊,通達「是中無色無形無明無知,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壬三 觀心非實非非實
復次,迦葉!若心有實是為一邊,若心非實是為一邊;若無心識,亦無心數法,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再以心的實不實門來觀察。我,是如幻身心的綜合,而核心是心識。所以有的經論,就依心識立我。現在來觀察心識,是實有呢?非實有呢?這可以作二釋:一、如心沒有自體,待境界緣而生;或依根身(生理組織)而有心識,如順世外道等說,那心是非實有了。如雖然依根緣境,而心有他的自性;或分析心聚,而得心與心所等一一自性,如阿毘曇論師所說,那心是實有了。二、如從無始以來,心是虛妄分別的,那是非實了。如有不滅的常心,那是實了。現在佛告訴「迦葉」:「若心有實」,「是為一邊」;「若心非實」,「是為一邊」。實與非實,是世俗的相對安立。如作為真實的,那是常是實,也就不必待緣而有了;或不待修行而早就覺證了。虛妄無實的,也就等於龜毛兔角了!所以就世俗說,心如幻化,緣起而有,不能說是實,也不能說非實。約勝義說,實與非實,都是名言假立,勝義中是了不可得的。這樣,在真實觀時,能「若無心識,亦無心數法,是名中道諸法實觀」了。心識,是心王,即六識(七識、八識)。心數,新譯作心所。心中所有種種的心用,繫屬於心的,名為心所。中道真實觀中,心、心所不可得,也如《解深密經》所說:『若諸菩薩,於內各別,如實不見阿陀那,不見阿陀那識;不見阿賴耶,不見阿賴耶識;不見積集,不見心;不見眼色及眼識……不見意法及意識:是名勝義善巧菩薩。』[A34]
壬四 例觀諸門
如是,善法、不善法,世法、出世法,有罪法、無罪法,有漏法、無漏法,有為法、無為法,乃至有垢法、無垢法,亦復如是離於二邊,而不可受,亦不可說,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再例觀種種相對的二門。一、「善法、不善法」:凡順於法(理)的,有益於他的,能得未來世出世樂的,名為善法。反之,不順於法的,有損於他的,能招感未來苦果的,名不善法。二、「世法、出世法」:繫屬於三界生死的,叫世間法。如心離繫縛,一切無漏的心行功德,名出世法;出是超勝的意義。三、「有罪法、無罪法」:罪是過失;心有所取著,取著的都有過失,名有罪法。如心無所著,無所得,名無罪法。四、「有漏法、無漏法」:漏是煩惱的別名。能起煩惱,能增益煩惱的,叫有漏法。如不能增益煩惱的,名無漏法。五、「有為法、無為法」:遷流造作的,也就是有生有滅的,叫有為法。不生不滅的,名無為法。六、「有垢法、無垢法」:垢是垢染;這與有罪、無罪法一樣。經論所說相對的二法門,非常多,本經且略舉六門。這一切,如觀察而能達到「離於二邊」,不是有漏心行所行的,所以「不可受」,受是取的異譯。也不是文字言說的境界,所以「不可說」。能這樣,「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壬五 觀非有非無
復次,迦葉!有是一邊,無是一邊;有無中間,無色無形無明無知,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末了,再以有無門來觀察。有無是一切見的根本,所以以此門來結束。眾生為無始以來的自性見所蒙惑,所以不是執有,就是執無。要說有,就非實有不可;如說非實有,就以為什麼都沒有了。雖然,眾生也承認假有,但在說假有時,當下就肯定了實有,也就是假有依實有而有。『依實立假』,是眾生的見解。『一切是假有』,這是眾生情見所不能想像,也不能肯認的。所以在眾生的心境中,推求到究竟,不是實有,就是什麼都沒有(無)了。佛在《阿含經》的《化迦旃延經》中,已明確的以緣起來遮破這有無二見了。從一切法去觀察,如真的是實有,那就不必依待因緣了。如真的沒有,也就用不著因緣了。而世間一切是緣起的,幻幻相依,幻幻相攝,從緣起如幻的起滅中,不著有見與無見。所以本經說:「有是一邊,無是一邊;有無中間,無色無形無明無知,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辛二 緣起觀
壬一 敘緣起
復次,迦葉!我所說法,十二因緣: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憂悲苦惱:如是因緣,但為集成是大苦聚。若無明滅則行滅,行滅故識滅,識滅故名色滅,名色滅故六入滅,六入滅故觸滅,觸滅故受滅,受滅故愛滅,愛滅故取滅,取滅故有滅,有滅故生滅,生滅故如是老死憂悲眾惱大苦皆滅。
因緣,新譯作緣起,是為緣能起的意思。世尊依緣起而覺悟,也依緣起而說法。所以如來常說『我說緣起』[A35];也就是本經說的「我所說法,十二因緣」。佛說法不離緣起,而最常用的是十二緣起,一般稱之為業感緣起。其實,佛以生死及解脫為問題核心,而十二緣起,就圓滿的開顯了這個問題。所以十二緣起有二門:一、流轉門,如說:「無明緣行」……「但為集成是大苦聚」,這說明了生死相續的生死序列。果必從因,推求觀察生死苦果的因緣而到達無明,也就是發見了無限生死的癥結所在。在『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A36]的緣起法則下,顯示了生死流轉的現實。二、還滅門,如說:「無明滅則行滅」……「如是老死憂悲眾惱大苦皆滅」。既然是果必從因,依因有果,那就發見了解脫的可能;也就是因滅果就滅,無因果不生了。在『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A37]的緣起法則下,開顯了涅槃還滅的真實。生死與解脫,都依十二緣起而開顯,這是如來說法的肝心!
現在來略為解說。一、無明:是一切煩惱的通性,最根本最一般的,如《般若經》說:『諸法無所有,如是有;如是無所有,是事不知,名為無明。』[A38]一切法是本無自性的,是從緣而現為這樣的。這樣的從緣而有,其實是無所有——空的真相;如不能了達,就是無明。眾生在見聞覺知中,直覺的感到一一法本來如此,確實如此。既不能直覺到緣有,更不知性空。這種直覺的實在感,就是眾生的生死根源——無明。二、行:行是造作遷流的意思,指依無明而起的身心活動。約性質說,有罪行、福行、不動行;約所依說,有身行、語行、意行。身心動作及引起的動力(業),名為行。三、識:泛稱一切生死的因緣,是煩惱與業。約這一生來說,新生命開始最初的一念心,名為識。四、名色:依人類的胎生來說:識是父母精血結合的最初心。依之而引起生理的(色)、心理的(名)開展,在六根未成就位,名名色。五、六入:新譯六處,即六根,為六識生起的所依處。胎兒漸長,有眼、耳等六根相現,名六入。六、觸:等到胎兒出生,與境相觸,引起身心的活動,名觸。七、受:受是領納。嬰兒漸大,受用受學,受苦受樂等,名受。八、愛:到了成人,性欲發動,而開始男女的染愛,名愛。九、取:到了壯年,為了生活,為了事業,爭名爭利爭權,追求外在的一切,佔有他,支配他,名取。十、有:在愛取的活動中,造成或善或惡的種種業,成為未來新生命的潛力,名有。十一、生:依現生的煩惱發業,因業力而又有未來新生命的開始,名生。十二、生了,無論如何,跟著來的,是老是死。這樣,在生死過程中,因果鉤引,展轉相生,充滿了憂慮、悲哀、苦痛、熱惱。生死相續,只是無限苦惱的大集合而已!
壬二 顯中道
明與無明,無二無別,如是知者,是名中道諸法實觀。如是,行及非行,識及所識,名色可見及不可見,諸六入處及六神通,觸及所觸,受與受滅,愛與愛滅,取與取滅,有與有滅,生與生滅,老死與老死滅,是皆無二無別;如是知者,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佛說緣起,本就是開示中道的,所以《阿含經》中,一再說:『離是二邊說中道,所謂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無明緣行。』[A39]如《化迦旃延經》說:佛弟子見緣起生,不起無見;見緣起滅,不起有見。因為緣起是世俗的,如幻的生滅,所以不落二邊,契入中道。但有些佛弟子,見佛說十二緣起,流轉還滅,就執有無明等自性,以為實有生滅可得。這樣的與佛的意趣相反,所以佛又不得不說:『無無明,亦無無明盡(盡與滅相同);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A40]。本經也就依十二緣起的流轉還滅,來顯示本性空的中道。
說到無明,就離不了明,無明待明而安立。無明是愚癡,明就是般若。「明與無明」,是相待的假名,了無自性;以本性空寂,所以「無二無別」。煩惱與菩提,都空無自性。能通達煩惱的自性不可得,就是菩提;如取著菩提相,就是煩惱,所以說煩惱即菩提。能「如是知」,「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行及非行」:非行是非造作性。如思是行,受想等非行;善惡法是行,無記法非行;有漏法是行,無漏法非行。「識及所識」:所識是所知識的,是認識的對象;識不能離所識而存在。「名色可見及不可見」:名是受想行識,色是色。大概來說,名是不可見的,色是可見的。審細的分別起來,色中的色是可見的;聲、香、味、觸,眼、耳、鼻、舌、身,也是不可見的。或者說:五根為天眼所見。「諸六入處及六神通」:眾生的六入(六根,為生識的所依處),眼但能見色,耳但能聞聲,限礙不通。聖者到六根自在互用,即成六神通。如約一般的六通說:天眼通與眼,天耳通與耳有關;神境通與身有關;他心、宿命、漏盡通與意有關。「觸及所觸」:觸是根、境、識——三和,有觸就有所觸的。「受與受滅」,到「老死與老死滅」,正約流轉還滅的相待說。這一切都是相待的,由於本性空寂,所以「是皆無二無別」。能「如是知」,「是名中道諸法實觀」。
戊二 抉擇深義
己一 顯了空義
庚一 法空
復次,迦葉!真實觀者,不以空故令諸法空,但法性自空。不以無相故令法無相,但法自無相。不以無願故令法無願,但法自無願。不以無起、無生、無取、無性故,令法無起、無取、無性,但法自無起、無取、無性。如是觀者,是名實觀。
上來雖已經開示中觀,但空義是甚深的,還得再加抉擇顯了,以免學者的誤會。這又分三節,先顯了空義。顯了,是以語言文字,使空義更為明了,這又分法空我空來說。
說到這裡,先應略說空的差別。佛說空,都是修行法門,但略有三類不同:一、『分破空』:以分析的觀法來通達空;經中名為散空,天台稱之為析空。如色法,分分的分析起來,分析到分無可分時,名『鄰虛塵』,即到了空的邊緣。再進,就有空相現前。但這是假觀而不是實觀,因為這樣的分析,即使分析到千萬億分之一,也還是有,還是色。二、『觀空』:如瑜伽師的觀心自在,觀青即青相現前,觀空即空相現前。因為隨心所轉,可知是空的。但還不徹底,因以觀空的方法來觀空,觀心是怎麼也不能空的。事實上,他們也決不許心也是空的。這二種法門,佛確也曾說過,也可以祛息許多煩惱顛倒,但不能究竟,究竟的是第三、『自性空』:不是分破了才空,也不是隨心轉而空;空是一切法的本性如此。如《阿含經》也說:『諸行空:常空……我我所空;性自爾故。』[A41]所以,佛說法性空,不是以觀的力量來消滅什麼,而只是因觀而通達一切法的本來面目。如古人『杯弓蛇影』的故事一樣,以為吞了蛇,所以憂疑成病。現在使他自覺到根本沒有蛇,憂疑病苦就好了。所以,觀空是祛除錯覺,達於一切法的本性空,這才是大乘究竟空義。否則,眾生為情見所縛,不能徹了真空,終於又背空而回到『有』中去安身立命。
空,是本性空,絕一切戲論的畢竟空,所以說『空』就圓滿的顯示了中道。但為了適應機宜,又說為無相、無願(古譯為無作),合名三解脫門。又每說無起、無生(無滅)、無取、無性等,使眾生同歸於一實。依大乘了義說,『空無相無願,同緣實相』[A42]。無自性以離見,名空;離相以息分別,名無相;離取著以息思願,名無願。但也不妨約偏勝說:依『諸法無我』即名空,依『涅槃寂靜』即名無相,依『諸行無常』即名無願。也可作淺深說:空一切而有空相現(其實畢竟空是空也不可得的),所以說無相。雖達境無相,而心還有所著,所以又說無願。但這都是方便善巧,三解脫門是平等一如的。起是現起,生是生起,與起相近;但起可能是錯亂,而生是因緣生。本譯在無生下,還有『無我』二字。參照別譯,這應該是衍文,所以刪去了。無取,是無所取著。無性,是沒有自性。如總相的說,從無相到無性,都是空的異名。
現在依文來解說。佛說:「迦葉!真實觀」——中道正觀是這樣的:並「不以空」三昧的觀力,「令諸法」的有性成「空,但」是「法性自空」。本性是空的,以觀照去觀察,只是覺了他的本來如此而已。這是本性空,自空,不是他空;這才是中道的真實正觀。依此可見,空觀,真實觀,中道觀,是一樣的。同樣的,並「不以無相」三昧力,所以諸「法無相,但法自無相」。也「不以無願」的觀力,所以諸「法無願,但法自無願」。這樣,佛說的「無起、無生、無取、無性」,都是這樣的本來如此。能「如是觀」本性空,「是名實觀」,而不是分破空,觀空等他空的觀門。
庚二 人空
復次,迦葉!非無人故名曰為空,但空自空。前際空,後際空,中際亦空。當依於空,莫依於人。
人空,就是我空。我空的意義,與上說的法空一樣。佛又說:「迦葉!非無人故名曰為空,但空自空。」這是說,並非以無我觀力,除滅了人才叫空,而只是我性本來不可得。為了說明這人(我)性本來不可得,所以接著說:「前際空,後際空,中際亦空。」際是邊際,前際是過去,一直到過去過去。後際是未來,一直到未來未來。在過未中間,叫中際,就是現在。人(我),是死生流轉的,從過去世到現在,又從現生到未來世的。如人我是實有的,那一定在這三際中。但真實的觀察起來,過去我不可得,現在我不可得,未來我也不可得。於三世中求我不可得,可見空性是本來無我了。
多數聲聞及一分大乘學者,以為我空與法空不同,所以雖通達我空,卻可以不知道法空,甚至否認法空的。但一分聲聞及大乘中觀者,完全不同意這種誤解。我空及法空,只是正觀所依的對象不同,而照見的性空,並無差別。如稻草火與煤炭火,約火所依的草及炭說,火力的強弱說,雖有不同;而約火熱性,燒用說,怎能說有不同?依此,聲聞法多說無我,大乘法多說空,是習用的名詞多少不同,而非性空有什麼不同。據這樣的正見來說,如聲聞者證得我空,他可以不再觀法空,但決不會執法實有。因為如作真實觀時,他怎樣了解無我,就會同樣的了解法空。反之,如執法實有,不信法空,那他決沒有真正通達無我,而是增上慢人,自以為證果而已。所以《大般若經》明說:須陀洹(初果)及阿羅漢,一定會信解法空的。《金剛經》更顯然說:『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A43]本經依本性空明法空,也依本性空來明人空,這可見中觀者的正見,是充分了解大乘正觀的真義。
末了,佛又說:「當依於空,莫依於人。」這兩句,似乎很突然,但實在非常重要!這裡的空,是空性(空相、真如等)。佛所開示的正觀,要依此空性而修證,切莫依人而信解修證。原來印度的婆羅門教,以為要得解脫,非有真我的智慧不可。能通達真我,才能得解脫。釋迦佛的特法,就是全盤否定了這種形而上的真我論,始終說:『無常故苦,苦故無我,無我故無我所,則得涅槃。』[A44]換言之,非徹底照破了真常我,才能解脫。所以在佛弟子的現證時,每說:『知法、入法,但見於法,不見於我。』[A45]法是正法(妙法,即法性,涅槃),在覺證中,但是體見正法,根本沒有我可見可得。一般學佛者,不知外道的我是怎樣的,就自以為所修所證,與外道的我不同;其實,佛與外道的修證(外道也有修行,宗教經驗,也自以為證悟得解脫的)不同,在說明上是很希微的。如說:體見到:真的、常的、清淨的、安樂的、不生不滅的、無二無別的、不可思議的。這些句義,都難於顯出外道與佛法的不同。但這樣的經驗,外道一定說,這是真我(或者說是神)。這是說,這是有意志性的。所以把自己的宗教經驗,描寫為生命主體,絕對主觀;或者神化為宇宙的真宰——耶和華、梵天等。但佛弟子的體驗,與外道不同,是『但見於法,不見於人』的。所以在世俗的安立說明中,雖說如智不二,而但說為一切法性,不生不滅,而沒有給與意志的特性,當然也不稱為真我,不想像為創造神了。本經在說明我性本空時,特別說到『當依於空,莫依於人』,真是切要之極!不過,眾生從無始以來,我見熏心,所以也不免有佛弟子,還在體見真我,自以為究竟呢!
己二 遣除情計
庚一 取圓成實相
若以得空便依於空,是於佛法則為退墮。如是,迦葉!寧起我見積若須彌,非以空見起增上慢。所以者何?一切諸見,以空得脫,若起空見,則不可除。
於中道正觀的修學,如不能善巧,或執空,或著有,都是不契中道的。所以佛舉譬喻來說——約三性以遣情執。先說取圓成實相。
圓成實相,就是法空(真如、法性等)。古來有『二空即真』,『二空所顯』二宗。佛在經中,或稱為空,或稱為空性,空相,所以在安立言說邊,這都是可以的。空以離情執為用,但如專以遮破為空,那是不對的,因為空也意味那因遮而顯的。但空所顯性,是絕無戲論的,超越相待安立的,能稱之為什麼呢!雖不妨『離執寄詮,稱之為有』[A46],但到底是順於世俗的。『寄詮離執,稱之為空』[A47],不更順於勝義嗎?所以二空即真,及二空所顯的不同說明,可依《解深密經》來解說:為五事具足的人,佛直說無自性空,不生不滅,策發觀行以趣入自證,空是順於勝義的。但為五事不具足的人,使他引生空解,不致於畏空及偏執空,所以順俗而說空所顯性。
不問是二空即真,空所顯性,如於圓成實空(或空性)而有所取著,那過失是非常大的!所以佛承上我法自性空而說:「若以得空便依於空,是於佛法則為退墮」。得空,是有空可得可證。依空,是依著於空(這與上文『但依於空』的依義不同)。這是說:行者在無分別觀中,生滅相息而空相現。如以此為證得圓成實相,那就錯了!還有,修無分別定的,直下離一切念,有空相現。那時,如虛空明淨,湛然皎潔;自覺得空靈,明顯,安樂,就於中取著。這對於佛法,不但障礙了進修,而且還要退失。因為這樣的觀(或定)境,如取著久了,勤勇心就漸漸失去,兀兀騰騰,了此一生。有的善惡不分,還自以為佛魔一如呢!
執著空相的過失太大了,所以佛開示迦葉說:「寧」可生「起我見」,「積」聚得「若須彌」山那樣,也決「非以空見起增上慢」。沒有得,沒有證,自以為得了證了,叫增上慢。取著空相是空見,而誤取空見為證得圓成實空,那是何等的錯誤!這樣的比較得失,並非過甚其辭。因為有了我見,雖不能解脫,但不妨廣修人天善業。而執空是不再勇於為善,終歸於退失。而且,我見無論怎麼大,還可以空來化導破除,引入空的自證。空見卻不行了,因為「一切諸見,以空得(解)脫」,也就是以空觀而離一切見。如錯會佛法,而顛倒的生「起空見,則不可除」了。已經著空,當然不能再以空來化導解除。也不能以有來解除空見,有只是更增長情執而已。所以龍樹《中論》據此而說:『大聖說空法,為離諸見故。若復見有空,諸佛所不化。』[A48]青目釋比喻為:水能滅火,如水中又起火,就無法可滅了。
中觀與瑜伽論師,對於空相現前,都不許為可取可得的。二乘聖者證空,那是無漏般若,現證無分別法性,更不能說取著。所以有空可得,依著於空的,那是修觀或修定,而沒有方便的增上慢人。
迦葉!譬如醫師授藥令病擾動,是藥在內而不出者,於意云何?如是,病人寧得差不?」「不也,世尊!是藥不出,其病轉增。」「如是,迦葉!一切諸見,唯空能滅。若起空見,則不可除。
如來又舉譬喻來說明著空的過失:「迦葉!譬如醫師授藥」給病人服下。由於藥力,「令病擾動」;受藥力影響,減殺病勢而逐漸好轉。假使不斷服下的那些「藥」,一直「在內而不」排洩「出」來。迦葉!你以為是「病人」的病,可能會全愈嗎?「差」,與瘥同,是病好了的意思。迦葉對佛說:不會的。「是藥不出」來,「其病」不但不會好,反而要「轉增」的。這就叫『舊病未愈,藥反成病』[A49]了。說到這裡,佛才合譬喻說:「如是,迦葉!一切諸見,唯空能滅」,如一切病,唯有服藥才能治愈一樣。「若起空見,則不可除」,如藥留在體內不出來,起副作用,反而增病一樣,那才無藥可治了。
庚二 怖依他性空
譬如有人怖畏虛空,悲嘷椎胸,作如是言:我捨虛空。於意云何?是虛空者可捨離不?」「不也,世尊!」「如是,迦葉!若畏空法,我說是人狂亂失心。所以者何?常行空中而畏於空。
依他起相,就是因緣所生法(唯識學者以唯識為宗,所以說依他起是心心所法)。『因緣所生法,我說畢竟空』,是《華首經》所說,而表達了《般若經》等大乘經的要義。這裡,應該分別:一、如說緣起法空,而徹底否定了緣起法,以為如龜毛兔角那樣,那是方廣道人——空假名論者的妄執。二、如說緣起的法性空,而緣起法相不空,那是假名不空論者。前是太過派,這是不及派。空的究竟了義是:緣起法唯是假名,所以是畢竟空;但畢竟空不礙緣起如幻,才是空有無礙的中道。然而從小乘到一分大乘(近於不空論者),都是『聞畢竟空,如刀傷心』[A50],難以忍受的。因為照這些實有論者的見地,『假必依實』,怎麼能說一切都是假名,畢竟空呢!如一切唯假,也就一切皆空,那一切都沒有(他們是以空為沒有的)了,假名也不可能呀!既不能說一切唯假名,當然假名安立的,沒有自性,可以說空,而自相安立的有,不可以說空了。所以他們怖畏真空,違逆真空。或者修正真空說:一切法空,是不了義的;其實某些是空的,某些是不空的。在一切唯假名,一切畢竟空中,他們就感到沒有著落,不能成立生死涅槃一切法。所以非要在空的以外,求到一些不空的,才能成立生死與涅槃,才能發心修行而向佛道。眾生一向為自性見所蒙昧,也就一向是愛有惡空。佛對於這些(五事不具足的),有時也不得不方便假說,隱空說有,以化導他們呢!
像這種怖畏因緣生法,畢竟性空,而想在空外別求不空的行人,佛在究竟了義的立場,以譬喻來呵斥他們說:「譬如有人怖畏虛空」,大聲「悲嘷」(與號同),以手自己「椎胸,作如是言:我」要「捨虛空」,而到沒有虛空的所在。佛問迦葉:你覺得怎樣?「是虛空者可捨離」嗎?迦葉說:「不」可能的。虛空遍一切處,是物質存在的特性;那裡有物質,那裡就有虛空,怎麼能離卻虛空,而到沒有虛空的所在呢!佛這才以法合譬說:「如是,迦葉!」那些聽說一切法畢竟空,怖「畏空法」,一定要在不空中安立一切法的,不就像這想逃避虛空的愚人嗎?「我說是人」——不能信忍一切法畢竟空,而要安立不空的人,是「狂亂失心」的神經病者!是為無始以來,自性見所蒙昧,而沒有正知見的人。為什麼這樣說呢?一切法畢竟空,是一切法的本性如此。眾生無始以來,起惑也好,造業也好,受報也好,就是發心也好,修行也好,什麼都從來就是畢竟空的。一向「常行空中」,幻生幻滅而不自知,反「而畏於空」,要求得不空法,這不是顛倒失心嗎?
庚三 著遍計執有
譬如畫師,自手畫作夜叉鬼像,見已怖畏,迷悶躄地。一切凡夫亦復如是,自造色、聲、香、味、觸故,往來生死,受諸苦惱,而不自覺。
為了顯示眾生的遍計妄執,所以又說畫鬼喻。「譬如畫師,自手畫作夜叉鬼像」。夜叉,是捷疾有力的大力鬼,相貌非常兇惡。但是自己畫的,無論怎麼樣,也不應該怕他。可是眾生是愚癡的!由於畫得太像了,活像是真的一樣。自己「見」了,也不免動心。越看越怕,竟然「怖畏」起來,嚇得昏迷過去,「迷悶躄」倒在「地」。這真太可憐了!「一切凡夫」,「亦復如是」可憐!自己起惑造業,招感到這一期身心,以及外在的種種塵境。這都是「自造」的「色、聲、香、味、觸」等。從業所感的如幻緣起法,本性空寂。但由於過去的妄執熏習,生起時有自性相現(所以一分學者,說是自相安立),就是錯亂的戲論相。內而根身,外而塵境,也真活像是實有的;在眾生的認識中,自然的直覺為實有的,不空的。因此更起妄執,執為實有,愈執愈迷,一直造業受報下去。唉!生死本來性空,而眾生卻「往來生死」,生死不了。色聲等本來性空,而眾生為境相所縛,於是今生後世,不斷的「受諸苦惱」。在如幻畢竟空中,苦苦不已,生生不已,「而不自覺」為性空,從空得解脫,這豈不像那畫鬼的畫師嗎?
己三 善巧智斷
庚一 智
辛一 觀俱境空
譬如幻師,作幻人已,還自殘食。行道比丘亦復如是,有所觀法,皆空皆寂無有堅固,是觀亦空。
在宣說顯了空性,遮遣情計以後,如來又接著說善巧智斷一科。因為遣執顯空,是非智慧不辦的。有了智慧,就一定能斷除惑業。但眾生的智淺福薄,對於智與斷,也不能善巧,易於顛倒執著,違害了佛的深義,所以也非明確的抉擇不可。
先說智。現證的如實智,從觀慧生,也就是從觀照般若而起現證的實相般若。一般不明空義的凡愚,對這問題,起二大妄執。第一、有的以為:所觀境是空的,觀心是不空的。他們說:觀一切法空,一切法是空的,但總不能說觀心也是空呀!如觀慧也是空的,那就沒有觀慧,也就不能觀了。這樣,他們成立心有境空論。這如西哲笛卡兒一樣,起初懷疑一切,而最後覺得,能懷疑的我,到底是不容懷疑的。如我也是可懷疑的,那就不能懷疑一切了。這樣,他又從『我思故我在』的實在上,建立他的哲學。這樣的理解,盡是世間的思想路數,與佛出世解脫的深義不合。為了破斥這境空心不空的妄執,所以舉喻說:「譬如幻師」,以咒術等,變化「作幻」化的「人」、獅、虎等。這些雖都是幻化的,性空無實的,但彼此卻「還自殘」害,噉「食」。以幻害幻,以幻食幻,而歸於不可得。這樣,「行道比丘亦復如是」。比丘如幻師;所起的觀境、觀心,如幻化的人、虎等一樣。這能觀所觀,一切都是如幻性空的,所以說:凡「有所觀法,皆」是性「空」,「寂」滅,都是「無有堅固」;能「觀亦空」。雖一切如幻性空,而所觀、能觀,一切成立。所以,以即空的觀慧,觀即空的觀境;境空寂,觀也空寂,怎麼倒執境空而觀心不空呢!這一執著的主要根源,還是以為空是沒有;沒有,怎麼能觀呢!不解空義,妄執就由此而起了。
辛二 智起觀息
迦葉!譬如兩木相磨,便有火生,還燒是木。如是,迦葉!真實觀故生聖智慧,聖智生已,還燒實觀。
第二、有的以為:無漏聖智——現證般若,是如如智,是無分別智,所以虛妄分別(妄識)為性的分別觀,是怎麼也不能引發聖智的。不但不能,反而是障礙了!因為這是妄上加妄,分別中增分別,如以水洗水,以火滅火一樣,永不可能達成離妄離分別的自證。這所以,主張直體真心,當下都無分別,以無念離念為方便。這對於如來的無邊善巧方便,可說是完全失壞了!佛於止外說觀,定外說慧,經聞、思而起修慧(觀),才能趨入真證,怎麼說分別觀無用呢?這裡,佛就說一譬喻,來除滅這些妄執。佛呼「迦葉」說:「譬如兩木相磨」,不要以為一木加一木,木更多了。如以兩木相磨為方便,久久生暖,接著「便有火生」。等到火生起時,反「還燒是木」,而木都被燒去了。這如由於「真實觀」的觀一切法空,「故生聖智慧」。等「聖智生」起了,不但境相寂滅,反「還燒」了這能觀的真「實觀」。這就達到了境空心寂,如如無分別智現前。
這裡的真實觀,是什麼呢?是分別觀慧。論體性,是有漏的虛妄的,那怎麼說是真實呢?要知分別的觀慧有二:一、世俗觀慧:如觀青瘀膿爛等,佛土的依正嚴淨等,這都以『有分別影像相』為境。二、勝義觀,也就是真實觀。觀一切法無自性空,不生不滅等。這雖是分別的,而能觀一切分別自性不可得,是以『無分別影像相』為境的。這樣的分別觀,是順於勝義的,是分別而能破分別的。經論中說有以『聲止聲』[A51](如說大家不要講話),『以楔出楔』[A52]等譬喻,來顯示無分別觀的勝用。等到引發無漏聖智,這樣分別為性的無分別觀,也就不起了。以分別觀,息分別執,是大善巧,妙方便!這樣的真實觀,有觀的妙用而沒有取著。在悟入真實性時,是不能沒有這樣的真實觀——中道觀的。
庚二 斷
辛一 破無智
譬如然燈,一切黑闇皆自無有,無所從來,去無所至。非東方來,去亦不至南西北方四維上下。不從彼來,去亦不至。而此燈明無有是念:我能滅闇。但因燈明法自無闇,明闇俱空,無作無取。如是,迦葉!實智慧生,無智便滅。智與無智,二相俱空,無作無取。
智慧,能觀法性空而證實性,又能斷除惑業。惑是煩惱的別名,以無明為總相。什麼叫無明?總相的說,是不知緣起性空的中道。別相的說,是不知苦,不知集,不知滅,不知道;不知性,不知相,不知體用因果等。所以無明又叫無智;而能破無明的般若,也可以稱為明了。智生惑滅,是一定的,但如取著實性,以為實有般若可生,實有無明可破,那就是無智煩惱了。所以佛又舉喻來顯示:「譬如然(就是燃燒的燃字)燈」,燈真的點亮了,那「一切黑闇」,「皆自」然的「無有」了。光明從那裡來的?黑闇又向那裡去了?如以明闇為實有自性的,那光明應有一確定的來處,然而光明是「無所從來」的。黑闇應確定到那裡去,而黑闇又是「去無所至」的。一般以為明闇是物質性,那物質應佔有空間。如有空間性,那光明不是應從十方的那一方來,黑闇應向十方的那一方去嗎?佛以簡要的句法來說:光明「非東方來」;黑闇的「去」,「亦不至南西北方」,「四維(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叫四維)上下」。這可見燈明「不從彼來」,黑闇的「去」,「亦不至」什麼地方了。明生闇滅,不是這樣的不來不去嗎?不僅沒有來去的處所,光明也沒有破闇的實用。所以說:「燈明無有是念:我能滅闇。」燈明的不作此想,即表示燈明沒有破闇的實用。如以為有實性實用,那試問:燈明是及(接觸到)闇而破闇呢?不及闇而破闇呢?如明闇不相及,明在明處,闇在闇處,那明怎能破闇?如明不及闇而能破闇,那一室的燈明,應盡破十方的黑闇了!如說明闇相及,那不是明中有闇,闇中有明嗎?明既破闇,闇也應障明了!這可見明闇如幻,如《中論》的〈觀燃可燃品〉廣說。所以說:不是燈明實能破闇,而只「因燈明法」爾如此,燈明現起,「自」然「無闇」。「明闇俱空」,如幻如化的。沒有自性的破闇作用,所以說「無作」。沒有一毫的自性可取著,所以說「無取」。
智慧如燈明,無明如黑闇。根據上說的明闇,也可以比知般若破無明的意義了。佛這才告訴「迦葉」:這樣,「實智慧生,無智便滅」。這不但不生不滅,不來不去,而般若也沒有破惑的自性實用,這只是「智與無智,二相俱空,無作無取」,法爾如是的智生惑滅而已。
辛二 滅結業
迦葉!譬如千歲冥室,未曾見明,若然燈時,於意云何?闇寧有念,我久住此不欲去耶?」「不也,世尊!若然燈時,是闇無力而不欲去,必當磨滅。」「如是,迦葉!百千萬劫久習結業,以一實觀,即皆消滅。其燈明者,聖智慧是。其黑闇者,諸結業是。
結業,可作二說:一、結是煩惱,如三結、五結等。能繫人於生死而不得解脫,所以名為結。業是身口意的動作;由表業而起無表業,為招感種種苦樂異熟的因緣。上說無智,約煩惱的通相說;這裡的結業,約種種煩惱與業說。二、結業是繫屬三界的業,如欲界繫業,色界繫業,無色界繫業。這樣,上文約煩惱說,這裡約業說。
智慧生而結業滅,與智生而無智滅一樣,所以如來還是舉燈明破闇作比喻。所不同的,上約空間說(十方),今約時間說而已。佛說:「迦葉!譬如千歲」來烏黑的「冥室」,從來「未曾見」過光「明」,這黑闇,簡直可說是冥室中的主人了。「若然燈時」,光明要來了,你的意思如何?冥室的黑「闇」,可能「有」這樣的意「念」——「我久住此」間,這是我的老家,我「不欲去」嗎?迦葉聽了說:「不」會的!「世尊!若然燈時,是闇無力」,想繼續住下「而不欲去」的。因為光明一來,這黑闇是自然的消失,「必當磨滅」。佛說:「如是,迦葉!」同樣的,眾生無始以來,「百千萬劫久習」而成的無邊「結業」,雖這麼久了,但「以一實觀」的照明,結業也就「即皆消滅」,如黑闇一樣。所以結論說,上面說的「燈明」,就是「聖智慧」;而「黑闇」也就是一切「結業」了!
丁二 讚菩薩殊勝
戊一 生長佛法勝
己一 不斷結使
迦葉!譬如種在空中而能生長,從本已來無有是處。菩薩取證,亦復如是,增長佛法,終無是處。迦葉!譬如種在良田,則能生長。如是,迦葉!菩薩亦爾,有諸結使,雜世間法,能長佛法。
在修廣大正行時,曾以十九種譬喻,顯示菩薩的功德。現在這習甚深中觀段,也以十二種譬喻,讚歎菩薩的殊勝。十二譬喻,分八種殊勝,第一是生長佛法勝。為什麼菩薩能生長佛功德法?因為他不斷結使,不離生死。不斷結使,不離生死,而能生長佛法,聽來希奇。其實,正因為不斷結使,不離生死,才能生長佛法呢!
先說不斷結使,如《觀彌勒菩薩上生經》說:『此阿逸多,具凡夫身,未斷諸漏。……不修禪定,不斷煩惱,佛記此人成佛無疑。』[A53]可見不斷結使,為菩薩道的特勝!佛舉喻說:「迦葉!譬如」穀麥,「種在空中而能生長」苗葉,開花結實,那是「從本」際——無始「已來無有是處」,絕無可能的。這樣,在修行菩薩道時,如「菩薩取證」空性,斷除煩惱,以為到達了究竟,參學事畢,那就如種在空中一樣。雖畢竟清淨,而要他「增長佛法」,圓成佛道,也是「終無是處」的了!這因為取證空性,煩惱就斷了。生死要在煩惱水滋潤業種的情況下,才會生起。如煩惱斷了,生死就不能再起,菩薩也就不能長在生死中廣度眾生了。這就等於小乘,退墮小乘,怎會增長佛法而向佛果呢?
接著,佛又反過來告訴「迦葉」:「譬如種在」肥沃的「良田」,雖不大清淨,卻「能生長」苗葉,開花結實。這樣,「迦葉」!真正的「菩薩」,也是如此。在修行道中,如悲心還沒有深切,願力還沒有宏大,般若還沒有五度來扶助,那就不求取證,盡量降伏粗重煩惱,削弱煩惱的勢力,而仍保「有諸結使」。結是三結等;使是七使(或譯隨眠,以隨逐行人,增長煩惱得名)。菩薩沒有斷除這些煩惱,所以在所修的聖道——戒定慧中,「雜」有煩惱等「世間法」。也就因此,在生死中度眾生,「能長佛法」了。
己二 不離生死
迦葉!譬如高原陸地,不生蓮花。菩薩亦復如是,於無為中不生佛法。迦葉!譬如卑濕淤泥中,乃生蓮花。菩薩亦爾,生死淤泥邪定眾生,能生佛法。
生死,指生了又死,死了又生起的意思。本來,不斷煩惱與不離生死,是不相離的,一約雜染因說,一約雜染果說。如來慈悲心深,再舉喻來說明。「譬如高原陸地」,非常乾燥潔淨,卻「不生蓮花。菩薩」也「如是」,如取證空性,「於無為中」——無差別真如性中,以為所作已辦,更沒有事了。由於清淨寂滅,也就「不生佛」的功德「法」。反之,「迦葉!譬如卑濕淤泥中」,雖是污穢的,卻能「生蓮花。菩薩」也如是,不證空性,不斷煩惱,不離生死,與邪惡苦惱的生死眾生在一起,也就能救度「生死淤泥」中的「邪定眾生」。這樣的悲願深廣,才「能生佛法」。
眾生有三類:成就八正道,一定趣入出世解脫的,叫正定聚。如成就八邪道,一定要墮入三惡道的,叫邪定聚。成就人天善法的中等眾生,叫不定聚。也就是上智、下愚與中人的分類。這裡說邪定眾生,意思說菩薩對罪惡的苦惱眾生,特別關切而已。其實,不定眾生,也是菩薩救度的對象。又蓮花喻,一般只重視他的出淤泥而不染,而不知蓮花是不能離開淤泥的。
戊二 福智廣大勝
己一 功德大
迦葉!譬如有四大海,滿中生酥。菩薩有為善根甚多無量,亦復如是。迦葉!譬如若破一毛以為百分,以一分毛取海一渧。一切聲聞有為善根,亦復如是。
第二是福智廣大勝。菩薩一定修集福德與智德二資糧,都是廣大無邊,非聲聞乘可比。先說福德,佛說:「迦葉!譬如有四大海」,充「滿」了海「中」的,都是「生酥」。生酥,是從牛乳取出來的,沒有熬熟,熬熟就成為熟酥,再不能與水交融了。四大海充滿了生酥,真是多極了!現在拿來比喻「菩薩有為善根」,也是這樣的「甚多無量」。生滅有作的,名有為。菩薩沒有與法性相應以前,所有的一切福德善根——施、戒、定等,都還是有為的。菩薩的有為善根那麼多,而聲聞呢,佛告「迦葉」:「譬如若破一毛以為百分,以一分毛」,沾「取海」水的「一渧」,那簡直微不足道!而「一切聲聞」人的「有為善根」,恰好如毛分的一渧,真是難以為喻!
己二 智慧大
迦葉!譬如小芥子孔所有虛空;一切聲聞有為智慧亦復如是。迦葉!譬如十方虛空無量無邊;菩薩有為智慧甚多,為力無量,亦復如是。
再說聲聞的智德,也還不及菩薩的智德。佛又舉譬喻說:「譬如小芥子孔所有虛空」;芥子已夠小了,芥子孔不更微小嗎?「一切聲聞」——隨信行,隨法行,慧解脫,俱解脫,或賢或聖,他們所有解悟無我我所空的「有為智慧」,也是這樣的微小。「譬如十方虛空」,是那樣的「無量無邊;菩薩有為智慧」——勝解一切法性空的智慧,也是這樣的「甚多」;功「力無量」,能為佛道的眼目,導一切功德而向於佛果,也「如是」的不可思量!大小乘的勝義慧,都是觀空的,所以舉虛空為譬喻。芥子孔的空,與太虛空,雖然本質是平等的,而量是相差得太遠了。這所以小乘偏重人無我的空慧,僅能自了,而菩薩特重一切法空。這空無我的勝慧,能為上趣佛道,下化眾生的善巧方便。這一比喻,龍樹的《大智度論》也曾引述到,以明大小乘空義的差別。
戊三 種姓尊貴勝
己一 真實佛子
迦葉!譬如剎利大王,有大夫人,與貧賤通,懷妊生子,於意云何?是王子不?」「不也,世尊!」「如是,迦葉!我聲聞眾亦復如是,雖為同證,以法性生,不名如來真實佛子,迦葉!譬如剎利大王與使人通,懷妊生子,雖出下姓,得名王子。初發心菩薩亦復如是,雖未具足福德智慧,往來生死,隨其力勢利益眾生,是名如來真實佛子。
第三是種姓尊貴勝。在古代,重視種姓的貴賤。尊貴的王族中,如確係先王的血統,而能繼承王家的大業,那是特受尊敬的。這裡就以此為比喻,顯示菩薩的殊勝,遠非聲聞賢聖可及。先明菩薩為真實的佛子,如來舉喻說:「迦葉!譬如」印度四種姓中,主持國政的「剎利大王,有大夫人」——王后。他雖是大王的元后,卻「與貧賤」階級的臣僕私「通」,因而「懷妊生子」。迦葉!你的意思如何?這算「是王子」嗎?迦葉說:這不是大王的血統,雖或者也叫他王子,而實「不」能說是真正王子的。「世尊」!我以為這樣。佛即印可他說:「如是,迦葉!」要知道在佛法中,「我」所教化的「聲聞眾,亦復如是」。「雖」然聲聞也稱「為同證」法性,同得解脫,也說「以法性生」。他們每自己宣說『從佛口生,從法化生』[A54],自認為佛子;但他們「不名如來真實佛子」。為什麼呢?『佛心者,大慈悲是。』[A55]他們沒有廣大甚深的悲願,多少繼承了外道的獨善與苦行,沒有能契合佛的真精神,正像王大夫人,與貧賤私通而生的王子一樣。
接著,佛又對「迦葉」說:「譬如剎利大王」,「與使」女交「通」;使女也「懷妊生子」。母親「雖出下」賤的種「姓」,而生下的孩子,卻「得名王子」,享受王家的尊貴。為什麼呢?因為這確是大王血統的緣故。這樣,「初發心菩薩亦復如是」。雖是薄地凡夫,因自力或他力——受人教化,發起了自利利他,上求下化的大菩提心。菩提心在凡夫心中成就,如王子從貧賤的使女而生一樣。當凡夫初發心,初名菩薩時,「雖未具足福德智慧」,看起來苦惱非常,還是「往來生死」當中,頭出頭沒。但他確是菩薩,「隨其」菩提心成就的「力勢」,已能在生死中「利益眾生」。他有了大慈悲為本的菩提種姓,所以「是名如來真實佛子」。
在聲聞法中,聲聞四果,名為佛子,因為從佛聞法而已同證法性了。大小兼暢的大乘中,說聲聞與菩薩,都是佛子。但約大乘不共的意義來說,聲聞算不得佛子。而菩薩,即使是無福無慧,生死流轉,卻已是真實的佛子了!
己二 紹隆佛種
迦葉!譬如轉輪聖王而有千子,未有一人有聖王相,聖王於中不生子想。如來亦爾,雖有百千萬億聲聞眷屬圍繞,而無菩薩,如來於中不生子想。迦葉!譬如轉輪聖王有大夫人,懷妊七日,是子具有轉輪王相,諸天尊重,過餘諸子具身力者。所以者何?是胎王子,必紹尊位,繼聖王種。如是,迦葉!初發心菩薩亦復如是,雖未具足諸菩薩根,如胎王子,諸天神王深心尊重,過於八解大阿羅漢。所以者何?如是,菩薩名紹尊位,不斷佛種。
再說紹隆佛種。這與上文大致相近,但這裡著重在將來能荷擔如來的家業。如來舉喻說:「迦葉!譬如」剎利大王中,統一四洲的「轉輪聖王」,一定「有千子」具足。但如還「未有一人有」轉輪「聖王」相時,「聖王於」這麼多的王子「中」,就「不生子想」。什麼是聖王相?出胎後,有三十二相具足。在胎時,母后的心意清淨,少煩惱,身體安和;還有天龍等來衛護的瑞相。千子雖不能成轉輪聖王,但到底是聖王的王子,怎麼說不生子想呢?要知道,子,第一是自己的血統;第二是能繼承自己的家業。千子們都沒有輪王相,將來不會繼承王的尊位,統理國政,那就會覺到還不是太子。這一比喻,如來合法說:「如來」是輪王一樣,自成佛教化以來,「雖有百千萬億聲聞」賢聖,為如來的「眷屬」。如來說法時,聲聞眾是雲屯霧集的,「圍繞」如來,莊嚴法會。但在這大眾中,如「無菩薩,如來」也就「於」聲聞眾「中」,「不生子想」。因為這都不是當來下生,繼承佛位的佛子。
相反的,「譬如轉輪聖王有大夫人」,忽然「懷妊」了。雖還只是「七日」,但「是子具有轉輪王相」。當時,臣民們雖還不知道,而「諸天」——天龍八部,都「尊重」胎中的王子,而來護衛他,超「過」了其「餘諸子」,年長而「具身力」的人。天龍等為什麼如此?因為「是胎」中的「王子」,將來生下來,「必」定「紹」承輪王的「尊位,繼」續「聖王」的「種」胤,主持國政,利益民眾,遠過其他王子的功德。如來再合喻說:「迦葉!初發心菩薩亦復如是」。「雖未具足諸菩薩根」——沒有顯而可見的菩薩德相,不是一般人所能認識,「如胎」中的「王子」,也還只是精血凝和,沒有眼耳等根相。但「諸天神王」——天龍八部們,卻「深心尊重」初發心菩薩,勝「過於八解」脫的「大阿羅漢」。在聲聞乘中,最高的聖果,是阿羅漢位。阿羅漢是梵語,意思是斷盡了煩惱,生死已盡,應受人天的供養。約斷煩惱,證法性,了生死說,阿羅漢是一樣的。但約定力、通力、悲心、世俗智來說,淺深也大有差別。其中俱解脫阿羅漢能得八解脫:一內有色想外觀色解脫;二內無色想外觀色解脫;三淨身作證具足住解脫;四空無邊處解脫;五識無邊處解脫;六無所有處解脫;七非想非非想處解脫;八滅受想定解脫。這是定力極深,具足三明六通的大阿羅漢。說菩薩的功德,比聲聞的自利功德大,還容易信解。現在說菩薩最初發心,什麼功德還沒有,就比得八解脫的大阿羅漢還高,就難免有人懷疑了。所以佛又說明理由:「如是,菩薩」雖還沒有成就菩薩根,但已「名」為能繼「紹」如來的「尊位」者,能使未來「不斷佛種」。有了菩薩,就有佛佛相承,廣大無盡的普利眾生,這那裡是八解羅漢可及呢!
戊四 初心希有勝
己一 勝出聲聞
迦葉!譬如一琉璃珠,勝於水精如須彌山。菩薩亦爾,從初發心,便勝聲聞辟支佛眾。
第四是初心希有勝。上說菩薩的種姓尊貴,已說到初發心菩薩的尊貴,現在如來承上意而更為譬說。「迦葉!譬如一」顆小小的,蔚藍色的「琉璃珠」,價值與妙用都「勝於水精」——一般的水晶,那怕水晶大得「如須彌山」那樣。「菩薩」也如此,「從初發心」以來,即使位居凡夫,「便勝」於「聲聞辟支佛眾」。聲聞,一向是大眾共住的。辟支佛,譯義為獨覺。其實除麟角喻辟支一人出世而外,其餘也都是眾多共住的。上文說初發心菩薩,勝過八解脫的大阿羅漢。現在進一步說,不要說得八解脫的,就是無數的二乘無學眾,也不及一位初心菩薩呢!
己二 人天禮敬
迦葉!譬如大王夫人生子之日,小王群臣皆來拜謁。菩薩亦爾,初發心時,諸天世人皆當禮敬。
初發心菩薩,不但勝過二乘,而且也為人天所尊敬。如來舉喻說:「迦葉!譬如」剎利「大王夫人」,當他誕「生」王「子」的「日」子,所屬的「小王」及「群臣」,都要「來拜謁」,為他是王子而慶賀。這樣,「菩薩」也如此。「初發心時,諸天」與「世人皆當禮」拜恭「敬」,因為他是菩薩,是佛的種姓,是未來佛。凡夫沒有慧眼,或者會輕視初心菩薩,所以佛特地說應尊敬。
戊五 普利眾生勝
迦葉!譬如雪山王中生諸藥草,無有所屬,無所分別,隨病所服,皆能療治。菩薩亦爾,所集智藥,無所分別,普為眾生平等救護。
第五是普利眾生勝。佛舉比喻說:「迦葉!譬如雪山王」——喜馬拉耶山區,近印度西北區的大山,終年積雪,極高極大,所以叫雪山王。在這大雪山「中」,「生諸藥草」。這一地區,古代是不屬於任何國家,也不屬於任何人的,所以雪山的一切藥草,也都「無有所屬」。因為不是屬於誰的,所以不問是什麼人,「無所分別」。只要是「隨病」所宜——對症的話,就能隨「所服」的藥,而「皆能療治」。「菩薩」也如此,修行「所集」的,以智為主的一切法門,如雪山的各種藥草一樣,所以叫「智藥」。對人的貴賤、貧富、智愚,都「無所分別」,一視同仁,而能「普為」一切「眾生」,作「平等救護」,解脫眾生的苦惱。
戊六 出生如來勝
迦葉!譬如月初生時,眾人愛敬踰於滿月。如是,迦葉!信我語者,愛敬菩薩過於如來。所以者何?由諸菩薩生如來故。
第六出生如來勝。人天應尊敬菩薩,而且要敬重到極點。對於這,如來又舉喻說:「迦葉!譬如月初生時」,印度的民俗,就舉行非常隆重的新月祭。所以說:「眾人愛敬」這新月,「踰」越了十五晚上的「滿月」。我們中國人,是喜愛滿月的。但在印度,除了團圓的滿月外,還敬愛新月,因為新月是象徵著光明的出生,從此一直向大圓滿的光明而前進。如來說了這一比喻,才合喻說:「迦葉」!大家如相「信我」的「語」言,那麼「愛敬菩薩」,就應該「過於」對「如來」的尊敬。為什麼呢?因為如來如滿月,初發心菩薩如新月。大乘經中,有以月光漸增到圓滿的比喻,說明菩薩的從初發菩提心,到無上菩提的圓成——成佛。從愛敬新月的意義,就可知特別愛敬菩薩的意義,「由」於從「諸菩薩」,能出「生如來」呀。沒有菩薩,就沒有佛,佛是從菩薩生的。這就顯出菩薩的重要,應受世人最高的崇敬了!
戊七 眾生福田勝
迦葉!譬如愚人捨月,禮事星宿。智者不爾,終不捨離菩薩行者,禮敬聲聞。
第七眾生福田勝。菩薩這樣的可崇敬,那自然應尊敬菩薩,菩薩才是我們的殊勝福田。如來又舉喻說:「迦葉!譬如愚人」,「捨」棄了圓滿光明的「月」亮,反而去「禮」拜「事」奉那些「星宿」,如北斗星,二十八宿等。這是怎樣的顛倒?如以菩薩為月亮,那星宿就如聲聞眾了。這樣,有「智者不」會那樣的顛倒,「終不捨離菩薩行者」,真實福田,反而去「禮敬」那小乘的「聲聞」行人。
戊八 聲聞依止勝
迦葉!譬如諸天及人,一切世間,善治偽珠,不能令成琉璃寶珠。求聲聞人亦復如是,一切持戒,成就禪定,終不能得坐於道場,成無上道。迦葉!譬如治琉璃珠。能出百千無量珍寶,如是,教化成就菩薩,能出百千無量聲聞辟支佛寶。」
第八聲聞依止勝。這末後一喻,從不應禮敬聲聞而來,原來聲聞還是從菩薩出生的呢!菩薩為聲聞根本,大乘法為小乘法根本,拿這點來結讚菩薩的殊勝。如來舉治珠的譬喻:珠,不僅是生成的,也還要經人力的修治。古法,治珠要經磨、押、穿——三個過程,才能顯出珠所具的光澤。現在佛對迦葉說:「迦葉!譬如諸天」,或者是「人,一切世間」「善」於「治」珠的治珠師,假使所治的是「偽珠」,那無論怎樣的修治,也「不能令成」無價的「琉璃寶珠」,這是偽珠的品質限定了的。這樣,「求聲聞人亦復如是」。他發的是出離心,沒有悲願,但求自苦的解脫。這也決定了他,無論聲聞人所有「一切持戒」功德,「成就」甚深的「禪定」功德,熏修得怎麼好,也「終不能得坐於道(道是菩提的舊譯)場」,而「成無上道」。總之,聲聞人無論如何修持,也不能成佛。
再舉喻來說菩薩:「迦葉!譬如」治珠師所「治」的,是一顆毘「琉璃珠」。經過一番琢磨修治,就能顯出琉璃珠的妙用。據說,從琉璃珠,「能」引「出百千無量」數的各種「珍寶」。拿這來比喻,那就是「教化」發菩提心,起大悲願,修集廣大福智資糧。等到「成就」真實「菩薩」,那就從菩薩的教化中,「能出」生「百千無量」數的「聲聞辟支佛寶」。二乘聖果,雖不及菩薩,但也是世所希有的珍寶,故比喻為各種寶物。
從菩薩的不斷結使,到這出生二乘,為二乘所依止,種種比喻讚歎,顯出菩薩道的善巧,崇高。
丙三 作教化事業
丁一 畢竟智藥治
戊一 總說
爾時,世尊復告大迦葉:「菩薩常應求利眾生。又正修習一切所有福德善根,等心施與一切眾生。所得智藥,遍到十方療治眾生,皆令畢竟。云何名為畢竟智藥?
正明菩薩道中,已說了修廣大正行,習甚深中觀,現在要說起方便大用,作教化事業。前二是自利,這裡要說利他。菩薩雖以利他為重,而實是自利利他相成的。如修廣大正行,都是與眾生有利益的。而現在要說的方便教化,又都是從自己的修集得來。怎樣自利,就怎樣利他,所以菩薩是在利他為先的原則下,去從事自利利他,上求下化的工作。
在菩薩的方便化導中,分畢竟智藥與出世智藥二科。菩薩能治眾生的生死苦惱病,主要是智慧,所以叫智藥。菩薩以般若——智慧而修集的一切法藥,是能根治眾生生死重病的,所以叫畢竟智藥,畢竟就是究竟徹底的意思。這些智藥,雖能達到菩提、涅槃,但或是遠方便,或是近方便;或是助成的,或是主要的。那切近而主要的智藥,名為出世智藥。菩薩修集得來的佛法,不外這二類。
說明畢竟智藥,先總說。這是另起一大段,所以經上說:「爾時,世尊」又「告大迦葉」說:修廣大正行,與甚深中觀的「菩薩」,是出發於大菩提心的,利他心重,所以「常應」尋「求」方便,怎樣去「利眾生」。要利益眾生,就知道要切實修學。約修集福德說,「又正修習一切所有」的「福德善根」,不是為自己,而願以平「等心」,普遍的回向,「施與一切眾生」,同得解脫,同成佛道。約修習智德說,凡菩薩修習「所得智藥」,也願與眾生共有,所以「遍到十方」世界,去「療治眾生」的身心重病。不但去療治,而且「皆令畢竟」全愈,這正如《金剛經》所說:『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A56]那麼,那些藥「名為畢竟智藥」呢?
戊二 別說
己一 諸對治行
謂不淨觀治於貪婬,以慈心觀治於瞋恚,以因緣觀治於愚癡。以行空觀治諸妄見,以無相觀治諸憶想分別緣念,以無願觀治於一切出三界願。以四非倒治一切倒:以諸有為皆悉無常治無常中計常顛倒,以有為苦治諸苦中計樂顛倒,以無我治無我中計我顛倒,以涅槃寂靜治不淨中計淨顛倒。
畢竟智藥,是些什麼法門呢?分對治行與菩提行二類。菩提行是近方便,是引發證悟的法門。對治行是遠方便,在初學時,先要調治煩惱,安定自心,才能進一步的趨向出世解脫。這在古譯中,稱為『停心』觀;奘譯作『淨行所緣』[A57]。停心觀,舊有不淨、慈悲、因緣(很多經論,只說此三法門)、界、數息——五門。本經以前三為一類,以界觀的達無我我所,分為三空觀及四正觀二類。
一、「不淨觀」,這是於死屍取青瘀等相,然後攝心成觀。如經中所說的九想——脹想、青瘀想、壞想、血塗想、膿爛想、噉想、散想、骨想、燒想,就是不淨觀。如修習不淨觀,為對「治」「貪婬」的特效法藥。貪婬是障道法,而凡人都為他惑亂。或貪姿色;或貪音聲;或貪體臭;或貪體態,如曲線等;或貪他的溫柔供事……。修九想觀成就,這一切淫念,就都不起了。二、「以慈心觀」來對「治」「瞋恚」病。瞋恚病極其粗重,俗說『一念瞋心起,八萬障門開』[A58],這是大乘行者所特重的。因為瞋心一起,對於利益眾生,就成為障礙了。這應觀一切眾生,如父如母,如兒如女,修習願一切眾生得安樂,同情眾生的慈心;慈心增長,瞋恚也就不起了。慈心遍於一切眾生,所以素食、放生,也能培養慈心。當來下生的彌勒佛,初發心就不食眾生肉,特以慈心(所以姓彌勒,彌勒就是慈)來表彰他的特德。三、「以因緣觀」來對「治」「愚癡」病。這裡的愚癡,不是別的,而是不明善惡,不明業果,不明流轉生死,不明我我所空等愚癡。這唯有以如來十二因緣的觀察智藥,才能對治他。因為『空相應緣起』[A59],即開示業果流轉等道理。——以上三觀為一類。
其次是三空觀。一、「以」諸「行」生滅無常,無常故苦,苦故無我無我所的「空觀」,修習成就,悟解得有為諸行,沒有實我可得。我見為一切妄執根本;能降伏我見,自然就能「治諸妄見」。這裡的妄見,可攝得常無常見,邊無邊見,一見異見等。二、「無相觀」:眾生著有,就於一切法取相分別;妄想無邊,最為解脫的重障。所以修無相觀,觀一切法虛妄,不取一切相,就能對「治」顧戀過去的「憶想」,取著現在的「分別」,欣求未來的「緣念」——離一切取相。三、「無願觀」:無願,或譯無作。眾生於生死中,愛著不捨,所以起『後有愛,喜貪俱行愛,彼彼喜樂愛』[A60];起心(思願相應心)作業,願求生死的相續,名為凡夫。或者把生死看成怨家,三界看做牢獄,於是願求出此三界生死,名為小乘。現在菩薩的無願觀,能治三界生死的思願,更能對「治」小乘「一切出三界」生死的「願」欲。能觀生死本空,即沒有生死可出,涅槃可求,為菩薩的無願觀。——以上三觀為一類。
此下四觀,名「四非倒」,能對治四顛倒——常顛倒、樂顛倒、我顛倒、淨顛倒。治四顛倒,即「治一切倒」。如分別來解說,一、無常觀:「以諸有為皆悉無常」的正觀,對「治」於生滅「無常中計常」住的「顛倒」。二、苦觀:以「有為」生滅法,無常故「苦」的正觀,對「治諸苦中計樂」的「顛倒」。什麼叫諸苦?在對境而起領受時,分苦受、樂受、捨受——三受。但深一層觀察,老病死等苦受,不消說是苦的——苦苦。樂受,如一旦失壞了,就會憂苦不了,叫壞苦。就使是不苦不樂的捨受,在諸行流變中,到底不能究竟,所以叫行苦。這些,都離不了苦,而凡夫著為快樂,所以經說如貪刀頭上的蜜一樣。三、無我觀:「以」諸法「無我」的正觀,對「治」於本來空「無我中計我」的「顛倒」。這更是眾生的顛倒根本!一切眾生,都不自覺的起自我見,其實不過為迷於色、受、想、行、識而起的妄執。所以薩迦耶見——有身見(俗稱我見),是以五蘊為所緣,而並沒有自我可得的。四、涅槃寂靜觀:「以涅槃寂靜」觀,對「治」於「不淨中計淨」的「顛倒」。淨是清淨、不染污。淺一些說:如把自己的身體,看得非常清淨美麗,所以去修飾莊嚴他。或把世間看得非常美好,而迷戀他。單是這些淨顛倒,佛法常以『不淨觀』來對治他。但深一些的,或因自己的修養,節制;或幻想一聖神的崇高德性,唯一真神,而想像為怎樣的聖潔。這些淨顛倒,就不是不淨觀所能對治得了。所以本經從大乘法來說,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三界六道(神也在其內),一切是不淨的,所以可因之而起貪戀,因之而起煩惱。三界的生死雜染法,那裡有淨呢?特別是自己的色身,佛說是畫瓶一樣。外面看來美觀,加上莊嚴,真使人顧影生憐。但裡面盡是些臭穢便利,怎麼莊嚴修飾,也無法掩飾得了。但眾生於不淨計淨,志求清淨,才幻想有聖潔的神等。不知唯有不生滅,離眾相,無煩惱的涅槃,才是寂靜的,究竟清淨。所以觀涅槃,能治一切淨顛倒。以四正治四倒,如執著四非倒,還是顛倒,所以大乘法說『非常非無常』等。——這又是一類。
這三類十法,是對治行,都是觀——智慧。菩薩用這些智藥,來對治眾生的煩惱重病。
己二 七菩提行
以四念處,治諸依倚身、受、心、法:行者觀身,順身相觀,不墮我見。順受相觀,不墮我見。順心相觀,不墮我見。順法相觀,不墮我見。是四念處,能厭一切身、受、心、法,開涅槃門。以四正勤,能斷已生諸不善法,及不起未生諸不善法;未生善法悉能令生,已生善法能令增長。取要言之,能斷一切諸不善法,成就一切諸善之法。以四如意足,治身心重。壞身一相,令得如意自在神通。以五根,治無信、懈怠、失念、亂心、無慧眾生。以五力,治諸煩惱力。以七覺分,治諸法中疑悔錯謬。以八正道,治墮邪道一切眾生。
再來說切近的法藥——七菩提行。菩提,義譯為覺。達成正覺的條件,因素,名為菩提分,或菩提支,菩提品。總括佛說的菩提分,主要的有三十七類,名為三十七菩提分。這是可以分為七大類: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正道分。這七大類,就是現在所要說的七菩提行。以下分別來解說。
一、「四念處」:這是被稱為『一乘道』[A61],能滅憂苦的重要法門,菩薩就以此來救治眾生。四念處是:身念處、受念處、心念處、法念處。菩薩以身、受、心、法為繫念處,心住於此而正觀察,所以名身念處(或譯念住)……法念處。以念得名,而實體是念相應的智慧。四念處有二:(一)、別相念處: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二)、總相念處:觀身為不淨、苦、無常、無我;……觀法也是不淨、苦、無常、無我。本經所說的,也是總相念處,但歸結於無我。因無常、苦、不淨等正觀,最後都是為了引發無我正見,這才是四念處法門的宗要。眾生對於身、受、心、法,總是有所取著,起常、樂、我、淨四倒。所以佛說四念處,對治顛倒,不再取著,所以說:「治諸依倚身、受、心、法」;依倚,就是依之而生取著的意思。分別來說:身念處是:修「行者觀身」——自身、他身、自他的色身,隨「順身相觀」察。如觀身是種種不淨,三十六物所成等,就可以治滅執淨的顛倒。如隨順這身的實相——空無我性來觀察,就不再依著身而起我執,就能「不墮我見」了。身體,確是最容易引起我執的,所以如來說法,每每是先說身念處。受念處是:修行者,隨「順受」——苦受、樂受、捨受的實「相」來「觀」察。受,一切都離不了苦,所以觀受是苦,能不著受而治樂顛倒。如觀受的實相,從因緣所起,了無自性可得,那就不會計著受而「不墮我見」了。心念處是:眾生的顛倒,莫過於執著心識為常住不變的。這雖是婆羅門教以來的老執著,也實是眾生的通病。所以修行者,隨「順心相」,「觀」心識如流水、燈燄,剎那生滅無常。『無常是空初門』[A62],從生滅無常中,得空無我正見,就能除常倒而「不墮我見」了。法念處是:一切法中,除了色(身)法,及心法中的受與識,其他如想、思等一切心相應行,心不相應行——有為法;還有無為法。這些,就是法念處觀察的對象。修行者,隨「順法相」而起正「觀」,沒有一法是可取可著的;也就是沒有一法是可以安立為我的(如著法是有,這就是執我的所在),因而能「不墮我見」。「是四念處」,如能修習觀察,都能不起我見,就「能厭一切」——「身、受、心、法」,也就是能厭離生死流轉,心向涅槃。所以說能「開涅槃門」,而有了進入涅槃的可能!
二、「四正勤」:這是四種能斷除懈怠、放逸,勇於為善的精進,所以也名四正斷。勤與精進,佛法中都是指向上向善的努力來說。那四種呢?(一)、由於精進,「能斷」過去「已生諸不善法」——煩惱。已生的已經過去了,但過去了的煩惱,還能影響自己身心,束縛自己,這要以精進來斷除他。如曾經加入了社會的不良組織,雖然好久沒有活動了,但還受他的控制。必須以最大的勇氣,割斷過去的關係,才能重新做人。(二)、以精進來達成「不」再生「起未生諸不善法」。未生的煩惱,還沒有生起,那不是沒有嗎?不能說沒有,只是潛在而沒有發現出來罷了。這必須精進對治,使善法增長,智慧增長,才能使未生的煩惱,再沒有生起的機會。(三)、「未生」起的「善法」,要以精進力,「能令生」起。這如潛在的財富,生得的智力,要努力使他充分發揮出來一樣。(四)、對「已生」起的「善法」,要常生歡喜心;加以不斷的熏修,「能令」他一天天「增長」廣大起來。這四種正勤,扼「要」的說一句,這是「能斷一切諸不善法,成就一切諸善」「法」的精進。沒有精進,是不能達成這一目標。依大乘法說:『修空名為不放逸。』了達一切法性空,才能痛惜眾生,於沒有生死中造成生死,沒有苦痛中自招苦痛;才能勇於自利利他,不著一切法,而努力於斷一切惡,集一切善的進修。
三、「四如意足」:如意,是神通自在。神通自在,依禪定而引發。禪定有欲(希願)增上,勤增上,心(止的別名)增上,觀增上,依這四法而修成定,為神通所依止(如足一樣)。所以欲、勤、心、觀所成定,名為四如意足,也叫四神足,這是得定發通的重要行門。但為什麼會發神通呢?如他心通能知他人的心念;神境通能入地、履水、升空,那怕千里萬里,一念間就能到達,這怎麼會可能呢?要知身心、世界,都是因緣和合的幻相,沒有自性可得。而眾生無始妄執,卻取著『一合相』,想像為一一個體的實在。由於實執的熏習,身心世界,一一固體化,粗重化,自成障礙,如因誤會而弄到情意不通一樣。這才自他不能相通,大小不能相容,遠近不能無礙。修發神通,不過部分或徹底的,恢復虛通無礙的諸法本相而已。如修世間禪定,那是修得離去我們這個欲界繫的身心世界,也就是最實體化,粗重化的身心世界。從根本禪——色界繫法中,修發得神通自在。但這只是心色比較微妙輕靈,還只是有限度的虛通無礙。如修大乘出世禪定,那是觀一切法如幻性空,也就得一切法無礙(論說『以無所得,得無所礙』)。所以能對「治身心」的個體化,粗「重」化,破「壞身」心的「一」合「相」,而得心意相通,法法無礙,「得如意自在神通」。
四、「五根」:根是根基深固的意思。修信根,能對「治」不信三寶四諦的「無信」。修精進根,如四正勤,能對治懶於為善,勇於作惡的「懈怠」。修念根,如四念處,能繫心念處,對治「失念」——正念的忘失。修定根,如四禪,能對治散「亂心」。修慧根,如四諦、二諦、一實諦的正知,能對治「無慧」的「眾生」。眾生二字,應通前四根。五法具足,善法才堅固,所以叫五根。
五、「五力」:五力的內容,還是上面說的信、勤、念、定、慧。但由於五根的善力增強,進而有破「治」不信等「諸煩惱」的「力」量,所以又名為五力。
六、「七覺分」:也名七菩提分。(一)、擇法覺支(支就是分):擇是簡擇、抉擇,為觀慧的別名;法是智慧簡擇的正法。這是七覺分中的主體,餘六是助成。(二)、喜覺支:喜是喜受,因為深嘗法味,遠離憂苦而得悅樂。(三)、精進覺支,即依擇法而向寂滅的精進。(四)、念覺支,即正念相續。(五)、輕安覺支,是因得定而起的身心輕安。(六)、定覺支,即與慧相應的正定。(七)、捨覺支,這不是捨受,而是行蘊中的捨心所,住心平等而不取不著。以擇法為中心的七覺分,能達成正法的覺證。如能現覺正法,知法入法,就能對「治」於「諸法中」所有的「疑悔錯謬」。在迷不覺的眾生,在人生旅程中,不是面臨歧途,躊躇不決——疑;就是走上錯路,盲目前進而死路一條——錯謬。錯誤與疑惑,到頭來是徬徨、空虛、憂悔。正覺的聖者,主要為斷除三結——我見、戒禁取、疑。我見是理的迷謬;戒禁取是行為的錯謬;而疑是對三寶四諦——真理與道德的懷疑。如真正的覺悟了,這一切煩惱都不再存在,因而是真知灼見,心安理得,充滿了正法的喜樂,而沒有憂悔(這名為『於法無畏』[A63])。在一切菩提分中,這是極重要的一項。
七、「八正道」:這是如來說法,最先揭示的道品,為離邪向正,轉迷啟悟的修持軌範。(一)、正見:於四諦、二諦、一實諦的深徹知見,為八正道的主導者。(二)、正思惟:對於正見的內容,深思而求其實現。這二者,屬於慧學。(三)、正業:為遠離殺、盜、淫的身惡行,而有身正業。(四)、正語:為遠離妄語、兩舌、惡口、綺語,而有正語。(五)、正命:是如法得財,如法使用,所有的正常經濟生活。這三者屬於戒學。(六)、正精進:即斷惡修善,為助成一切道品(三學)的精勤。(七)、正念:於正見、正思所得的正法,繫念現前,不忘不失。(八)、正定:因繫心一處,到達禪定的成就。這二者是定學。八正道,以無漏的戒定慧為體。這不但是聖者的,『八正道行入涅槃』[A64],也是凡夫邪道的徹底對治者,所以說能對「治墮邪道」的「一切眾生」。墮邪道,即邪定聚眾生。邪道,是八邪道——邪見、邪思惟、邪業、邪語、邪命、邪精進、邪念、邪定。有了八邪,一定墮落惡趣。修八正道,才能迴邪向正而使他解脫。
戊三 結說
迦葉!是為菩薩畢竟智藥,菩薩常應勤修習行。
上面所說的,三類十項的對治行,七類三十七品的菩提行,都是菩薩修集所成的,以智為主的法藥。菩薩以此自利,也就以這樣的智藥,遍十方界去化導群迷,救治眾生的生死重病。這些智藥,本來都是聲聞所常用的法藥,為什麼稱為菩薩的智藥呢?這因為,(一)、大乘能容受一切,所以名大。這些聲聞所修行的三乘共法,也就是大乘菩薩的修法。所以《大般若經.摩訶衍品》,就以三十七品等為大乘。(二)、在大乘菩薩修學起來,也就比聲聞的深一層。如以沒有出三界願為無願;以涅槃寂靜來對治淨顛倒;以不墮我見來說四念處等。所以只要以大乘心行來修學,小法也就成為大乘了!如來將這些法藥說明了以後,結告迦葉說:「迦葉」!這就是「菩薩」的「畢竟智藥」,能徹底救治眾生的大法。這些,無論是自利,或者利他,作為修學「菩薩」道的,都是時「常應」該精「勤修習」實「行」的。
丁二 出世智藥治
戊一 舉喻起說
又,大迦葉!閻浮提內諸醫師中,耆域醫王最為第一。假令三千大千世界所有眾生,皆如耆域,若有人問心中結使煩惱邪見疑悔病藥,尚不能答,何況能治!菩薩於中應作是念:我終不以世藥為足,我當求習出世智藥,亦修一切善根福德。如是,菩薩得智藥已,遍到十方,畢竟療治一切眾生。
再來說畢竟的出世智藥。以我執繫著而起的,是世間法;體達空無我性,超勝了這樣的世間法,名為出世。出世為佛法本義,但每被人誤解。如來要說明出世智藥,先以比喻說起。「大迦葉」!譬如我們這個地區,是四大洲之一的南閻浮提洲,從有一棵閻浮提樹得名。在這「閻浮提內」,所有的「諸醫師中」,要推「耆域醫王最為第一」。耆域,是頻婆娑羅王的王子,長於醫藥,為當時僧團的特約醫師。由於他醫理高明,所以讚為醫王。耆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醫師!然而,「假令三千大千世界所有眾生」,大家「皆如耆域」那樣的擅長醫藥,簡直是沒有治不了的病。「若有人問」起:人們「心中」的「結使」、「煩惱」、「邪見」、「疑」、「悔」等心「病」,該用什麼「藥」來治療?那大家「尚不能答」覆——根本不知道,又從那裡答起!連答都答不出來,「何況能治」療這心中的煩惱病呢!結使等煩惱,為生死根本,有煩惱就有業,有業就有生死苦報。所以解脫生死重病,要從根治煩惱下手。可是世間的醫師,雖也有治精神病的,應用心理治療的,但對心中的煩惱頭數,煩惱力用……根本不明白。不能認識病源,當然不能下藥治療了!學「菩薩」道的,對「於」此「中」道理,有深刻的認定,知道這不是世間一般所能根治的。所以「應」該常「作是念:我終不以」一般的「世藥為」滿「足,我當求習出世」間的「智藥」。不但學習出世的真智慧,還要「修一切善根福德」。這樣的福慧雙修,才能自他兩利。「如是,菩薩」學「得」了「智藥」,就會「遍到十方」界去,「畢竟療治一切眾生」的生死重病。
戊二 隨義正說
己一 標法性空以觀心
何謂菩薩出世智藥?謂知諸法從緣合生;信一切法無我無人,亦無眾生壽命知見,無作無受;信解通達無我我所。於是空法無所得中,不驚不畏,勤加精進而求心相。
說到出世的畢竟智藥,就是究竟解脫的不二法門。依唯識宗的現觀次第,是先觀所取空,次觀能取空,然後趣入現證。依中觀宗的現觀次第,是先泛觀一切法空,次觀能觀的心也空,然後趣入現證。大致相近,但唯識宗以唯識無境的勝解為方便,而中觀宗以緣生無性空為方便。本經所說,更順於中觀的修法。
如來承上譬喻,進一步起問:什麼叫「菩薩出世智藥」?這是先要依經(論)的教理,了「知諸法」都是「從緣」和「合」而「生」。一切法依眾緣而有,依眾緣而生。離去因緣,就什麼都不能存在,這是確認了佛法的根本法則。既然一切是因緣和合而有,那就能深「信一切法」是「無我」、「無人,亦無眾生」、「壽命」、「知」、「見,無作」、「無受」了。這就是依因緣和合生的法則,信得『諸法無我』法印。這裡的我、人到知、見,都是我的異名。在《大般若經》中,我的異名,一共有十六名。在上面解說我空時,已說到我、人、眾生、壽命;這裡再說到四名。外道、凡夫,對於自我,以為是能知者,能見者,作善惡業者,受果報者。所以知、見等,都是自我的別名;在緣生無我的正觀中,一切都不可得。能信得諸法無我,也就能「信解通達無我我所」。信,是依人及經論所說,經教理的推比而起信;解,是經思惟而得深刻的勝解;通達,是修慧,能深徹的了達。無我,就沒有我所;無我是我空,無我所是法空。——上來泛觀一切法空。
進一步,要返觀這能觀的心相也空。一般人,大都是『依識立我』;所以這也就是廣觀法空,而後反觀我空的現觀次第。如上所說的我法皆空,是最難信解的。因為一般都誤以為空是沒有,所以聽說一切空,就不免有沒有著落的恐怖。但大乘利根菩薩,從緣生無性去解空,知道『畢竟空中不礙一切』。有業有報,有修有證,能於畢竟空中立一切法,所以能「於是空法無所得中,不驚不畏」。不但不驚怖,而且深信不疑,更能「勤加精進」,由博返約,從一切法空中,「而求心相」是什麼。心相,也可譯作心性。求心相,就是求心的自性。知見作受,繫縛解脫,眾生總以為心在主宰。有心可得,為眾生妄執的最後堡壘;所以非進求心相不可。從前慧可禪師,向達磨禪師求安心法。這也是以為有心可得,而只是憂悔不安,不得自在。達磨禪師說:『將心來與汝安!』這就是要他返觀自心,勤求心相。可禪師求心的結果是:『求心了不可得。』這與下文的觀心一樣,這才是安心解脫的不二法門!
己二 觀心無性以顯性
庚一 觀心無性
辛一 約勝義觀心無性
菩薩如是求心:何等是心?若貪欲耶?若瞋恚耶?若愚癡耶?若過去、未來、現在耶?若心過去,即是盡滅;若心未來,未生未至;若心現在,則無有住。是心非內、非外、亦非中間。是心無色、無形無對、無識、無知、無住、無處。如是心者,十方三世一切諸佛,不已見、不今見、不當見。若一切佛過去來今而所不見,云何當有?但以顛倒想故,心生諸法種種差別。是心如幻,以憶想分別故,起種種業,受種種身。
以下是勤求心相,觀心無性以顯性。在說明上,分為觀心無性,無性即性兩節。觀心無性也分二科,先正約勝義顯無性,是勤求心相的正意。如來先總標說:「菩薩」應「如是求心」。怎麼樣求呢?應推求觀察,「何等是心」?求心,是求心的自性是什麼。但求覓起來,心是畢竟不可得的。本經約三門觀察,(一)、三毒求:心是「貪欲」嗎?「瞋恚」嗎?「愚癡」嗎?假如心是貪欲,那瞋、癡就不是心了。假如是瞋恚,貪、癡又不是心了。假如心是愚癡,那心就不能是貪、瞋了!假使說,貪、癡或瞋、癡,可以相應,同時而有,所以不妨是貪又是癡,是瞋又是癡。但這既不免貪瞋相違的過失,而且相應共有,可見是眾緣和合,而不是心自性相,自性是不二的自體呢!這樣,從這三毒去推求,什麼都不能說是心。依經論成法,這應該是三性求:心是善嗎?是惡嗎?是無記嗎?心既不能局限於一性,又不能同時通於三性,所以以三性推求,心是了不可得。本經且約惡性說,從三毒去推求。(二)、三時求:從時間去觀察,心是「過去」的嗎?「未來」的嗎?「現在」的嗎?「若心」在「過去」,過去是已滅,那「即是盡滅」而不可得。「若心」在「未來」,未來是「未生」起,「未至」現在,那不是等於沒有嗎?「若心」在「現在」,現在只是不離過去未來的假名,並沒有一念安住不動的現在。所以經上說:『即生即滅』。這樣,現在是即生即滅,「無有住」相,那又指什麼為現在心呢?作三時觀察,心是了不可得,所以《金剛經》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A65](三)、三處求:如心是有實自性的,那心在什麼處?在內?在外?在中間?推求觀察起來,「是心非內」,並不能指出心在身內的那一處。而且心如在內,怎麼能了外境呢?當然也「非外」,誰能證明心在身外?而且在外,又怎能覺了自己身心呢?也「非中間」,中間是相待的假名,是並不能確指的。觀門無邊,本經且約三毒、三時、三處為觀門,但推求起來,不見有一定法名為心,不見心有自性可得而契入心空。
觀心性空而入現證無分別性,《瑜伽師地論》說(經)有六句;本經前文出四句,這裡譯為七句,以顯示心相不可得。七句是(一)、「是心無色」,非色根識所能得的色相。(二)、「無形無對」,無形就是無對,是譯者的衍文。這是說,心不如五塵等那樣的有形有對。(三)、「無識」,不是意根識所能明了的。(四)、「無知」,也不是雜染有漏識所能知的。(五)、「無住」,不是心依根住而有所得的。(六)、「無處」,也不是心在器世間而有處所的。觀察起來,心是這樣的無所得,唯是如如無差別性。所以如來接著說,不是由於智力微薄,觀察不到,而是心相本來如此。「是心」,連「十方三世一切諸佛」,也是觀心了不可得。過去佛,「不已見」;現在佛,「不今見」;未來佛,「不當見」。這樣,「若一切佛」,也「過去」未「來」現「今」——三時觀「所不」能「見」,那怎麼眾生一定以為應「當有」心可得呢?
經說『云何當有』,是反問,以表顯心不可得。但從下文看,也是伏一疑問。儘管勝義觀中,求心了不可得,但心確是那樣的現成,這到底是什麼呢?這可說是人人懷疑的問題。從前德山禪師,挑了《金剛經》青龍疏,想到南方去難破禪宗。半路上遇到賣點心的婆子,問他:『金剛經說三心都不可得,上座點的是那一個心?』德山竟茫然不知所答。德山以為心不可得,就誤會為沒有心了。真俗不能無礙,解空不能達有,難怪他經不起老婆子現實門中一問,就落得啞口無言。這問題,且看如來如何解答!佛說:「但以顛倒想」,「心生諸法種種差別」。為了解說這二句,接著說:「是心如幻」,「以憶想分別」,所以心與煩惱俱起,而「起種種」善惡「業」;作了業,就「受」人天惡趣等「種種身」。這一解說,包含兩個意義:(一)、心是什麼?是本性空而如幻的有。雖現現成成的有心,有分別,心相是了不可得。心是如幻性空,並非不可得中,別有什麼微妙的,真實的心。(二)、心生種種差別法生,確是《阿含經》以來的決定說。這與唯識學的依識立境,『諸識所緣,唯識(心)所現』[A66]不同。這是說:由於無始來的妄想心,所以造業受果,生死流轉。心就是那樣的如幻如化,那樣的虛妄顛倒。在幻化虛妄中,織成幻化虛妄的三界六道,生死不了。如以為一定有心可得,是真是實,那不妨打破沙盆問到底,心是什麼?怎麼樣有的?什麼時候開始有的?一連串的推求觀察,而心是了不可得。通達心無所得,就能現證真性,解脫自在!
辛二 約世俗呵心妄有
又,大迦葉!心去如風,不可捉故。心如流水,生滅不住故。心如燈焰,眾緣有故。是心如電,念念滅故。心如虛空,客塵污故。心如獼猴,貪六欲故。心如畫師,能起種種業因緣故。心不一定,隨逐種種諸煩惱故。心如大王,一切諸法增上主故。心常獨行,無二無伴,無有二心能一時故。心如怨家,能與一切諸苦惱故。心如狂象,蹈諸土舍,能壞一切諸善根故。心如吞鈎,苦中生樂想故。是心如夢,於無我中生我想故。心如蒼蠅,於不淨中起淨想故。心如惡賊,能與種種考掠苦故。心如惡鬼,求人便故。心常高下,貪恚所壞故。心如盜賊,劫一切善根故。心常貪色,如蛾投火。心常貪聲,如軍久行,樂勝鼓音。心常貪香,如猪憙樂不淨中臥。心常貪味,如小女人樂著美食。心常貪觸,如蠅著油。
勝義觀中,心是畢竟不可得的;有的是世俗如幻妄心,為作業受報的主導者。上明從觀空入證,本可以直接『無性即性』的下文。但對於世俗幻妄的心識,本不可得而眾生著有,實為顛倒憶想分別的根源,所以又大加呵責,勸眾生遠離他。如知道心的幻妄而不惑,知道心的性空而不著,自能離妄心而現證無分別法性。呵妄心有一大段喻說,共二十四句,可說是集阿含與毘尼中散說的大成。如來在本經中,一一的總敘出來。
如來說:「大迦葉」!如幻的妄心,是怎樣的呢?一、「心」是似有而不可得的。剎那生起,就滅入過「去」,「如風」一樣的迅速,風一樣的「不可捉」摸,沒有一些痕跡可得。二、「心如流水」,俗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剎那「生滅不住」。所以纔覺得此心,早就不是此心了。三、「心如燈焰」,從「眾緣有」。燈焰是依緣而有的,所以看起來燈焰長明,而其實是由於眾緣——油及燈芯等的被燒,前後的燈焰相續,並不一樣。四、「是心如」閃「電」一般,一霎間過去,所以說「念念滅」。五、「心如虛空」那樣,本來清淨(淨是空的異名),什麼也不可得。但由於外來的「客塵」——雲、霧、沙塵等,而現出虛空昏暗的「污」染相。經上說『心性本淨,客塵所染』[A67];『是心非心,本性淨故』[A68]。如以為眾生有一清淨真心,那就不是如來虛空喻的本意了。——上來五喻為一段。風喻無常故空;流水、燈焰、電,喻無常;虛空喻不淨。
六、「心如獼猴」一樣,跳躍不停;不是拉著這個,就是捉住那個。心的「貪」愛「六欲」——微妙的色欲、聲欲、香欲、味欲、觸欲、法欲,也是貪這貪那而不息的。七、「心如畫師」:畫師能在白紙上,畫出山水、人物、鳥獸,形形式式。心在一切本空中,以憶想分別,「能起種種」善惡「業因緣」。有了業因緣,就會招感三界六趣的種種報身。八、「心」如生性「不一定」的人,自己毫無定見,一切隨環境轉。心沒有定性,所以也就「隨逐種種諸煩惱」,或時成貪心,或時成瞋心,或成憍慢心等。九、「心如大王」,大王是一國的主,有權力,能統攝。心在「一切諸法」中,也是「增上」——最有力的「主」導者。這約第六意識說;如約心與心所相應,六識都名為心王。十、「心常」如「獨行」而「無二無伴」的人;這以旅程中的獨行者為喻。心在生滅過程中,也是「無有二心能一時」中有的。但這不妨多識並生,也不妨心與心所同時相應,不過說在一念心中,沒有二眼識……二意識,可以同時生起而已(但一心論者,心所無體論者,就依據這一比喻而成立他的理論)。十一、「心如怨家」,怨家是時常想害你,使你受苦。心的認識不全,煩惱相應,所以心也「能」給「與」眾生以「一切諸苦惱」。十二、「心如狂象」,象一旦發起狂來,土地也被踐踏,房舍也會被撞倒,所以說「蹈諸土舍」。這如心顛倒起來,「能壞一切諸善根」;特別邪見起重惡業,能斷善根。——上來七喻為一段,廣明心的作用。其中心如大王,心如畫師,心常獨行,尤為佛法所常說。
十三、「心如」魚的「吞鈎」,被釣住而有喪生的危險,卻顛倒的以為美味當前,在「苦中生」起「樂」的覺「想」。十四、「是心如夢」一樣,顛顛倒倒,好像別人就是自己,以為我在做什麼,而不知是「於無我中生」起自「我」的覺「想」。十五、「心如蒼蠅」,在糞便等臭穢物上亂飛,「於不淨中」,顛倒的生「起淨想」。——上來三喻為一段,明顛倒心。
十六、「心如惡賊」,為了劫奪物品,追求寶物的所在,「能」以殘酷手法,「與」人以「種種考掠」的「苦」痛。十七、「心如惡鬼」一樣,常「求人便」——伺人以可乘的機會。如人的福盡了;或起了邪心,作了惡業,惡鬼就乘虛而入,作怪害人。十八、「心常高下」不平,如惡神一樣。沒有平等心,因你的信他不信他而或愛或恨,給人以幸福或災禍。心也就是這樣的,常為不平等的「貪恚所壞」——變異。十九、「心如盜賊」,如不加防備,會「劫」奪你所有的「一切善根」。——上來四喻為一段,形容心的邪惡。
二十、「心常貪色」,色是顯色、形色,特別是(男)女色。如貪欲心盛起來,就「如」飛「蛾」的自「投火」中一樣,死活都不顧的。二十一、「心常貪聲」,如歌唱、音樂。貪聲的,聽見了就心裡舒暢,「如」從「軍」的「久」在「行」伍,習慣了,就愛「樂」戰「勝」的凱旋「鼓音」。二十二、「心常貪香」,香是好香、惡香、平等香的總稱。俗語說:『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心如貪香(臭)成習,那會越臭越過癮。「如猪憙樂」在糞穢「不淨中臥」,你要拉猪到清淨所在,猪是死命都不肯走的。二十三、「心常貪味,如小女人樂著美食」,這有一故事在內。國王有一幼女,宮人抱著到王園中去玩。經過大樹,忽然落下一顆不曾見過的果實,宮人撿來給王女吃。王女吃了,非常好吃,一定還要吃。這到那裡去找呢?宮人研究起來,大樹上有鳥巢,這一定是老鳥從深山中啣來餵小鳥,不慎而落下來的。於是宮人伏在樹上,等老鳥啣果回來時,就奪下給王女吃。久了,老鳥生了氣,啣一顆看來一樣的毒果回來。宮人照樣的伏在樹上,搶果來給王女吃,這可吃得腸斷而死。俗語說『拼死吃河豚』,也正是貪美味而不惜一死的明證。二十四、「心常貪觸」——輕、軟等合意的觸覺。「如」蒼「蠅」的貪「著油」的潤滑,而終於死在油中一樣。——上來五喻為一段,明心貪五欲的過失。
庚二 無性即性
辛一 無為相
如是,迦葉!求是心相而不可得,若不可得,則非過去未來現在。若非過去未來現在,則出三世。若出三世,非有非無。若非有非無,即是不起。若不起者,即是無性。若無性者,即是無生。若無生者,即是無滅。若無滅者,則無所離。若無所離者,則無來無去,無退無生。若無來無去,無退無生,則無行業。若無行業,則是無為。
現在要說到無性即性。依經文看來,這是直承前文——勝義觀心無性而來。空與無性,一般總覺得是否定,是沒有;總覺得應該有其所有,真如實相是真實有才對。然如來的方便開示,是從空無自性中顯示法性的。如《般若經》說:『何謂諸法自性?一切法自性不可得,是為一切諸法自性。』[A69]換句話說,眾生於一切法執有自性,所以法性不顯。唯有通達一切無自性,一切不可得,說似一物即不中,才開顯了一切法的自性。所以,無性為自性,是有甚深意義的。如在無性外別求自性,無性與自性相對立,那就失去了如來說法的善巧方便,有言無義。本經的顯示法性,充分的表顯此義。這又分兩節來說。
如來承前文的觀心不可得,對迦葉說:「如是,迦葉!」上面從三毒門、三時門、三處門,種種方便來觀察,「求是心相而不可得」。不但凡夫不能得,十方三世諸佛也不能得,這可見真實如此,並非顛倒了!「若」心是畢竟「不可得」,那就「非過去」法,非「現在」法,非「未來」法。「若非過去未來現在」,那就「出三世」,也就是不落時間,超越時間了。「若出三世」,不落時間相,那就「非有非無」。為什麼?有,一定是因緣和合的有。從因緣而有,一定有時間相可說。所以既不落時間相,就不能說是有了。既然非有,也就是非無。無與有相對,待有成無。或約時間說,或約空間說,或對他說,或自身分位說,都是待有而無的。如非有,也就非無,例如一向就沒有牛角、鹿角等,那也決不會說兔角的沒有了。有與無,為認識上極根本的概念,如非有非無,就不落意識,不落言詮了。如來從超越時間,超越有無,進一步說:「非有非無」的,「即是不起」。起是從沒有到有,從不是所知而成為所知的。如有無都不可說,那還有什麼起呢?「若不起,即是無性」,無性是沒有自性。如有自性,就有現起的可能;既畢竟不起,可見是極無自性了。「若無性,即是無生」。這如經上說:『若說緣生即無生,是中無有生自性。』「若無生」性,也「即是無滅」。沒有生,怎會有滅呢?「若無滅」,那就「無所離」。不生不滅中,有什麼可離呢!「若無所離」,就「無來無去,無退無生」。無來無去,約死生往來,生來死去不可得說。無退無生,約善惡、得失的不可得說。退是得到了而又失去,如世間定慧的退失,或善惡業力的有盡。生是沒有而得到了。這樣的「無來無去,無退無生」,就「無行業」。業是動作、事業;行是遷流、造作。一切無來無去,無得無失,那就沒有行業可說了。「若無行業」,那就「是無為」。行業是有為法,有為法是業煩惱所為(作成)的;有生有滅而遷流三世的。所以沒有行業,就是業煩惱所不起的,生滅所不得的無為。大小乘論師,雖成立多種無為,但如來對有為說無為的本意,如本經所說,是《阿含經》以來一致的定說。這一段,從觀心空不可得,展轉顯示現證的無為法。
辛二 聖性相
壬一 泯諸相
若無為者,則是一切諸聖根本。是中無有持戒,亦無破戒。若無持戒無破戒者,是則無行亦無非行。若無有行無非行者,是則無心無心數法。若無有心心數法者,則無有業,亦無業報。若無有業無業報者,則無苦樂。若無苦樂,即是聖性。是中無業無起業者,無有身業,亦無口業,亦無意業。是中無有上中下差別。
以下,據現證無為而顯示聖性,先約泯絕諸相說。佛先總標說:「若無為」法,那就「是一切諸聖」——三乘聖者的「根本」。無為法本來如此;如以此為所依而體證這無為法,那就成為聖人——聲聞四果,緣覺,大地菩薩,佛。聖是正義,離惑而證真的,叫做聖人。《金剛經》也說:『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A70]如離去無為法,就沒有聖人可說。諸聖者所現證的無為法,是沒有時空相,沒有能所相,沒有心境、名義、質量等相待相。所以,在這現證的絕對空性——無為「中」,是「無有持戒」,也「無破戒」可得。本經在宣說菩薩廣大正行時,特重於戒律(下面也如此),所以在六度萬行中,舉戒來說。戒,如受持不犯,不染污,不滲漏,不破損,名為持。犯了戒行,損壞了戒體,叫做破。從現相邊說是如此,但深求一切法的真相,無性空不可得——無為,這是沒有能持所持的相對,也沒有受持與破壞的增減。所以《般若經》說:『戒性空,持犯不可得故。』[A71]「若」無為中,「無持戒」,「無破戒」,那就「無行」、「無非行」了。行是身行、語行、意行。持戒與破戒,都是行;持戒破戒不可得,就無行;無行也就無非行。「若無有行」,「無非行」,那就「無心」、「無心數法」。心數,即心所的舊譯。心是六識,心數是受想行等。無行與非行,當然無心與心所可得。「若無有心心數法」,就「無有業」、「無業報」。業是思心所相應,及引起的身語動作;心是受業的果報主。所以如沒有心與心所,就沒有業與業報可說。「若無有業無業報」,就「無苦樂」,苦樂約業力所感的苦報樂報說。「若無苦樂」,那就超脫了生死繫縛的業報,那「即是」離繫的「聖性」。上文揭示無為為聖者的根本,展轉論證,到這才歸結到就是聖性。聖者以此而成,也就是聖者以此為性。如在大乘不共學中,就稱為佛性。聖性、佛性,只是無為——法空性的別名。從上來的顯示,可見聖性「中」是「無業」、「無起業」的人;所以「無有身業」,「無口業」,「無意業」。聖性中沒有行業,所以沒有優劣,沒有增減,沒有得失,一切平等,所以說:「是中無有上中下差別」。聖者所現證的,聖者以此為性的,就是這樣的無為。《金剛經》也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A72]
壬二 顯淨德
是性平等,如虛空故。是性無別,一切諸法等一味故。是性遠離,離身心相故。是性離一切法,隨順涅槃故。是性清淨,遠離一切煩惱垢故。是性無我,離我我所故。是性無高下,從平等生故。是性真諦,第一義諦故。是性無盡,畢竟不生故。是性常住,諸法常如故。是性安樂,涅槃為第一故。是性清淨,離一切相故。是性無我,求我不可得故。是性真淨,從本已來畢竟淨故。
上來約泯絕諸相說,現在在不可說而又不可不說中,方便顯示那聖性的清淨德性。共十四句。一、「是性」——上文所說的聖性,是「平等」的,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垢不淨,「如虛空」一樣。二、「是性無別」,「一切諸法」雖萬別千差,而究極是平「等」的「一味」;同一解脫味,為聖者所同證。如『四河入海,同一鹹味』[A73]一樣。——上二總說聖性的平等無差別性。
三、「是性遠離」,因為遠「離身心相」。身相心相,繫著眾生而不離;但在聖性中,是沒有身心的繫著相可得。四、「是性離一切法」,從身心而擴大到一切法;為什麼離這生死一切法?因為聖性是「隨順涅槃」的。涅槃是無為法,可以說聖性就是涅槃。但約究竟的無餘涅槃說,聖性是隨順涅槃,趣向涅槃,臨入涅槃的。五、「是性清淨」,因為「遠離一切煩惱垢」染。聖性清淨,本來是離垢的。又從一切法而說到繫縛的煩惱,但聖性是『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A74]的清淨。六、「是性無我」,因為聖性是「離我我所」而證的。我是煩惱繫縛中的根本著處,所以又說離我。離我我所才能現證聖性,那怎麼可說這聖性是我或真我呢!——上四句,約聖性離染說。
七、「是性無高下」,因為聖性是「從平等」的無為法性而現證的,與平等法相契而「生」起的。證平等理,所以聖性也沒有高下可說。八、「是性真諦」,諦是確實不倒的意思。諦有二:(一)、世俗諦,就世俗而說諦,其實是虛假的。(二)、勝義諦,是無漏勝智所證的真義,這不但是諦,而且是真而非妄的。現在說:聖性是真諦,因為這是「第一義諦」。第一義諦為勝義諦的異譯。既是無漏勝智所證的,那當然是真諦了。——上二句,約真理與勝智顯聖性。
九、「是性無盡」,無盡是一直如此,沒有滅盡相;聖性是「畢竟不生」的,所以也沒有滅盡可得了。十、「是性常住」,常與無盡(恆)略不同:無盡約三世如此說,常約超越三世說。說聖性是常,因為一切「諸法常如」其性,不變不失。所以《法華經》說:『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A75]十一、「是性安樂」,在一切安樂中,有為樂可盡;唯「涅槃」出三界苦厄的離繫樂,最「為第一」。十二、「是性清淨」,「離一切」妄取「相」,性自空寂,所以名清淨。上說清淨,約離垢說;這裡約一切相不現說。十三、「是性無我」,於聖性中「求我」,是畢竟「不可得」的。十四、「是性真淨」,不是始染而終淨,不是相染而體淨,不是離染而成淨,這是「從本已來畢竟淨」,所以說真淨。上說性淨,這裡說真淨,如空有性空與畢竟空一樣。——上六句,與一般所說的是常、是樂、是淨相同,但說無我,與常樂我淨的四德說不同。雖然,聖性也可以說是我,『得自在故』。但容易與凡外的真我、常我相雜濫,所以本經不說是我,保有無我說的特色。
這就是菩薩的出世智藥。以此自得解脫,也以此解脫眾生。現證聖性,成就一切清淨功德性:聲聞、緣覺、菩薩、佛,只是智證的分滿而已。——上來,正說菩薩道已究竟。
乙二 兼說聲聞道
丙一 正說
丁一 應機開示
戊一 比丘應行不應行
己一 應修三學
庚一 增上戒學
又,大迦葉!汝等當自觀內,莫外馳騁!
本經以菩薩道為主,而兼說聲聞道。菩薩與聲聞,是同證法空性的。基於同一正法,所以是『無所得大,無所得小』,聲聞法決不是法有我有,或法有我無的。因為大小同得無所得正觀,一定能信解空義。所以《般若經》說:須陀洹一定能信般若法門。《法華經》也說:不信一乘,是增上慢人——自以為然的假名阿羅漢。現在,如來本著這佛法不二,解脫一味的深見,再來開示聲聞道。經文分正說,巧說,密說三科;正說是一般開示的聲聞常道。在聲聞法中,以出家的比丘為主,所以先說比丘的應行不應行。應修行的,就是戒定慧三學。
佛說三學,以戒為依止,依戒而進修定慧,依慧而得解脫,所以名為增上。如來「又」告訴「大迦葉」說:「汝等」聲聞弟子,應「當自」己反觀自身,反「觀內」心,發現自己的煩惱而降伏他。能內觀,才能進入佛法,才能修三學,得真解脫。切「莫」如世人一樣,意馬心猿的向「外馳騁」。心在外境——塵欲上追求,那是馳求不了,永不滿足;也就是生死不了,永沒有安心立命處。『當自觀內,莫外馳騁』,可說是佛法的標幟,為戒定慧三學內在共同的特質。
如是,大迦葉!當來比丘如犬逐塊。云何比丘如犬逐塊?譬如有人以塊擲犬,犬即捨人而往逐之。如是,迦葉!有沙門、婆羅門,怖畏好色、聲、香、味、觸故,住空閑處,獨無等侶,離眾憒鬧,身離五欲而心不捨。是人有時或念好色、聲、香、味、觸,貪心樂著而不觀內,不知云何當得離色、聲、香、味、觸。以不知故,有時來入城邑聚落,在人眾中,還為好色、聲、香、味、觸——五欲所縛。以空閑處持俗戒故,死得生天,又為天上五欲所縛。從天上沒,亦不得脫於四惡道——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道。是名比丘如犬逐塊。
如來開示戒學說:大「迦葉」!我為比丘們制戒,現在的聲聞弟子,多數能如法如律,深見如來的意趣。可是「當來比丘」,怕就不知佛法的真實意趣,專在形式儀表上著力,「如犬」的追「逐」土「塊」一樣。怎麼說「比丘如犬逐塊」呢?「譬如有人以」土「塊」投「擲」守門的「犬,犬」忘了守門,不知去追逐那個人,竟然「捨人而往逐」那土塊,這不是愚癡嗎?不追逐人,人不逃走,那土塊是永遠投不完的。忙忙碌碌的逐塊,結果是門也忘記守了。如來說了譬喻,才合法說:「如是,迦葉!有」些勤修眾善,止息惡行的出家「沙門」(沙門是梵語,譯義為勤息),還有持戒修清淨行的在家「婆羅門」(婆羅門是梵語,譯義是淨行;不一定指婆羅門種姓說)。這些出家在家人,為了「怖畏」那「好」的「色、聲、香、味、觸」——五欲,不敢迷戀五欲,而免墮落惡道,不得解脫苦惱,這才「住空閑處」——僻靜的環境;「獨」自居住而「無」師友「等侶」,遠「離」大「眾」的喧囂「憒鬧」,一心去修行。可是他們雖「身離五欲」,「而心」欲卻並「不」能「捨」離。不知道微妙的五欲,可能引發內心的貪欲,稱為欲而並不是真欲,真欲是內心的貪欲。這樣,不知道降伏內心的貪欲,而專於避免,控制外在物欲的享受、誘惑,不等於癡犬的逐塊而不逐人嗎?這樣的嚴持戒行,頭陀苦行,不貪五欲,最後是必然失敗的!「是人」——住空閑處修行的,「有時或」憶「念」曾經受用的「好色、聲、香、味、觸」。他們儘管山居苦行,但在事相上著力,「貪心樂著」五欲,「而不」知「觀」察「內」心,不知道怎樣才能「當得」遠「離色、聲、香、味、觸」——五欲,不再受他的誘惑。他們始終「不知」從根去解決,所以雖長期的住山持戒,而一直過著物欲與離欲的矛盾生活!人不能永遠山居獨處的,「有時」為了什麼,又「來入城邑聚落,在人眾中」,遇到了誘惑的境遇,內心控制不了(特別是內心壓抑久了,更易衝動),於是「還為好色、聲、香、味、觸——五欲所縛」,也就是捨戒還俗了;從山林出來,重過喧囂的生活了;或犯戒而仍混在僧團中過活。這是現生就失敗了的,非墮惡趣不可!即使他終老山林,嚴持戒律,苦行頭陀到底,但他在「空閑處」所「持」的,是「俗戒」,僅是世俗的事相戒。以這種持戒功德,「死得生天」。欲界天上,是最微妙的五欲所在,天子天女,欲樂自在。那時的持戒苦行,早不知那裡去了,「又為天上」的「五欲所縛」,而過著欲樂的生活。等到天壽盡了,「從天上沒」(與歿同),持戒功德已受用盡了,惡業現前,也「不得脫於四惡道——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道」的苦報。眾生生死的趣向,有六,名六趣或六道。人與天為二善道;地獄等為四惡道。地獄是最苦的處所,有八熱、八寒大地獄,及遊增地獄等。餓鬼中,雖也有多福的,受用不了;但多數是無福的,常受饑餓苦,所以以餓鬼為名。畜生,實包括一切的禽、獸、鱗、介。阿修羅,譯義為非天。這是本住忉利天,而現退住須彌山下的大海中,可說是墮落的天神。上面說的那種沙門、婆羅門,在制御外來的五欲上著力,怎樣持戒,怎樣苦行,而不知在內心的貪欲上下一番功夫。知外而不知內,知形儀而不知心地,「是名比丘如犬逐塊」。
又,大迦葉!云何比丘不如犬逐塊?若有比丘,為人所罵而不報罵,打、害、瞋、毀亦不報毀,但自內觀,求伏其心。作如是念:罵者為誰?受者為誰?打者、害者、毀者、瞋者,亦復為誰?是名比丘不如犬逐塊。
佛「又」告「大迦葉」,那要怎樣才「比丘不如犬逐塊」呢?上從心離貪欲說,今再從心離瞋恚說,以說明降伏內心的任何煩惱,是達成清淨持戒的心要。「若有比丘」,遇到惡因緣,不管是自己不對,他人不對,或者是誤會,總之,如「為人所罵而」能「不報」以「罵」詈;受到別人的「打、害、瞋」恨、「毀」辱,也「不」加「報」復,不會你打我也打,你毀辱我我也「毀」辱你。這樣的不為瞋恚煩惱所動,能忍辱而不還報,才能清淨持戒。對外不採取報復態度,中國也有『唾面自乾』等忍辱法。但一般的修養,如遇重大的逆境當前,要忍也難忍了!佛說:要堅忍持戒,非要「自」己「內觀」,以「求」降「伏其心」,不隨瞋恚等轉不可。降伏其心的方法是,內心「作如是念」:「罵」我「者為誰」?「受」罵「者為誰」?「打者、害者、毀者、瞋者」,又「為誰」?這大有中國禪師看話頭的風格。誰?誰?誰?觀察推求起來,由於一切法無我,罵者不可得,受罵者也不可得。罵者與被罵者不可得,罵也就不可得了。罵不可得,那還會氣憤不平嗎?還會報罵報打嗎?以我法空的觀慧來自觀其心,瞋恚早就不可得了!這就是《金剛經》『降伏其心』的法門。這樣的比丘,不為環境所動轉,能自觀我法空而離瞋(離貪、離癡也如此),「是名比丘不如犬逐塊」。是能知佛法的真實意趣,才是能清淨持戒的人。
依經文來說,戒律好像是一套外來(佛制的)的法制規章,從軌範身口以節制內心。其實戒律的真意義,還是要從淨化內心中去嚴淨戒律。沒有出世正見,怎會有出世的正業、正語、正命呢!
庚二 增上心學
迦葉!譬如善調馬師,隨馬𢤱悷,即時能伏。行者亦爾,隨心所向,即時能攝,不令放逸。
增上心學,就是定學;心是定或止的別名。如持戒清淨,就能心安理得,容易進而修定了。如來先舉喻說:「迦葉!譬如善」於訓練馬的「調馬師」,「隨」那「馬」是怎樣的「𢤱悷」不調,如性情暴惡,不受駕御,亂跳亂奔等,都有適當的方法。主要是勒緊繮繩,加上鞭打、錐刺,「即時能」使馬降「伏」,隨調馬師的意思而行動。接著合喻說:修「行者」的修心——修習禪定,就如調馬師的調馬一樣。為什麼修定?為了心的散亂成性,不是掉舉而妄想紛飛,就是惛沈而暗昧不明。在這樣的散亂心中,觸境隨緣,心不能自主,為貪瞋等煩惱所役使。那樣的散亂、掉舉、惛沈,如𢤱悷的惡馬一樣,非經一番調治,決不能自如。調伏心的方法,主要是「隨心所」念而「向」外馳求——憶過去,念未來,向五欲,向貪瞋癡,向親里、國土等時,不讓他繼續外向,而「即時能攝」心回來。換言之,是攝心內向,使心安住於應住的境界。佛法中說到繫念攝心的方法極多,最簡要的是觀心。使心不外散,而念念返觀自心,安住自心。這一攝心內住的法門,能「不令」心如野馬般的「放逸」。如修習到定心增明,不但能發禪定的無邊功德,更可以修慧而向解脫。
庚三 增上慧學
迦葉!譬如咽塞病,即能斷命。如是,迦葉!一切見中唯有我見,即時能斷於智慧命。譬如有人隨所縛處而求解脫。如是,迦葉!隨心所著,應當求解。
攝心不放逸,即使達到禪心自在,也還只是定學。佛教人於定中修觀,修勝義觀慧而得解脫,才是增上慧學。佛又舉喻說:「迦葉!譬如」生病,各式各樣的,或輕或重,或急或緩。但如生了「咽」喉阻「塞病」,如乳蛾脹、喉頭癌等,那就與其他的病情不同,「即能」使人「斷命」而死。「如是,迦葉!」在「一切見中」,「唯有我見」最為根本,「即時能斷」眾生的「智慧命」,如咽塞病一樣。智慧(般若)與無明相反,有無明就沒有般若,般若起就能破無明。無明能障慧明,是著我著法的實有,也就是不了我我所空的我我所見(有我,就有我所)。所以我我所見,是我法空慧的根本障礙,說我見是能斷智慧命的重病。知道了這點,那麼什麼病,病在那裡,就應治什麼病,向那裡去治,才能藥到病除。不能如俗語說的『東門遇鬼,西門送祟』才好!
依上所說,生死根源的病本是我見,那麼想解脫生死繫著,唯有能治我見的空慧了!如來為此又舉喻說:「譬如有人」被人繫縛了,那要認清縛在那裡,一定要「隨所縛處而求解脫」。不能縛在足部,而向腰間去求解。這樣,一切煩惱以薩迦耶見——我見為本,我見就是繫縛。我見繫縛什麼呢?我們為五欲所縛,為名利權力所縛,為男女色事所縛,但根本縛著處是心。心與我見相應,著自心為實而起我見,所以「隨心所著」,「應當」向心去「求解」脫。如上文求心不可得的觀心空寂,就是解脫生死繫縛的不二門。這點,唯識學說:末那識與我見相應,執阿賴耶識為自內我,名為我愛執藏,也就是一切眾生的根本愛著處。中觀學說:識於一切法而起著,見有自性,為我見根源。我見著處——自性,正就是如來所說『眾生愛阿賴耶,樂阿賴耶,喜阿賴耶』[A76],為眾生縛著根本。所以必須隨心所著而求解脫,如提婆菩薩的《廣百論》說:『識為諸有種,境是識所行,見境無我時,諸有種皆滅。』[A77]
己二 應離八失
又,大迦葉!出家之人,有二不淨心。何謂為二?一者、讀誦路伽耶等外道經書;二者、多畜諸好衣鉢。又出家人有二堅縛。何謂為二?一者、見縛;二者、利養縛。又出家人有二障法。何謂為二?一者、親近白衣;二者、憎惡善人。又出家人有二種垢。何謂為二?一者、忍受煩惱;二者、貪諸檀越。又出家人有二雨雹,壞諸善根。何謂為二?一者、敗逆正法;二者、破戒受人信施。又出家人有二癰瘡。何謂為二?一者、求見他過;二者、自覆其罪。又出家人有二燒法。何謂為二?一者、垢心受著法衣;二者、受他持戒善人供養。又出家人有二種病。何謂為二?一者、懷增上慢而不伏心;二者、壞他發大乘心。
比丘們所應行的,是三學;修了三學,就可以得解脫。但比丘還有八種過失,是不應有的,應離的。每類二法,所以實是八類二法。有了這八失,那就怕要墮落了!所以如來慈悲,又特為開示。
一、不淨心:如來說:「大迦葉!出家之人,有二不淨心。」不淨,本可通一切不清淨,但這裡指『意樂不淨』[A78]——內心的動機與志向的不淨。那「二」種不淨心呢?「一」、歡喜「讀誦路伽耶(順從世俗的、功利的)等外道經書」。「二」、歡喜「多」積「畜」(與蓄同)種種美「好衣鉢」。本來,人是身心的綜合體,需要物質與精神生活的充實。在精神方面,學佛而有豐富的知識,當然是好的。但如不能獲得佛法的深切信解,不能辨別德失,而好讀外道的世俗的書籍,就大有問題。例如整天在政治、軍事、社會、經濟、科學、醫藥,或者上帝、永生,這一類的知識熏習中,久了可能會覺得世間法非常重要,外道也著實高明,這就有動搖佛法信解的危險了!物質方面,人當然要穿要吃。但佛制,比丘們三衣一鉢,隨緣度日,只要能維持健康就得。如穿衣用鉢(盛飯菜的器具),而重視他的質料、光澤;不但夠了就算,還要多多的積蓄起來。那是追求物欲,貪心會一天天增長起來。心在不純正的知識欲,過度的物欲上轉,那當然是不清淨了!
二、堅縛:如來說:「出家人有二堅縛」。堅縛是繫縛得緊緊的,不容易擺脫。那「二」種呢?「一」、「見縛」:為見解、成見所縛,自以為然,固執不捨;那是從多讀世俗外道的書籍而來。「二」、「利養縛」:比丘受人的財利供養,如衣、鉢、飲食、日用品等。如內心的物欲增長,就會染著利養,為利養所縛。佛說『利養瘡深』[A79],如繩索的縛人,破皮破肉,徹骨徹髓一樣。換句話說,為財利所迷著了,有時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呢!
三、障:如來說:「出家人」有了二縛,就會「有二障法」,障礙生死的解脫。那「二」種呢?「一」、「親近白衣」:印度的在家人,多穿白衣,所以白衣即在家人的代名。如比丘多讀世俗書籍,引起世俗的執見,那就會歡喜與在家人往來。覺得與在家人在一起,臭味相投,對一般出家人,反而落落難合。「二」、「憎惡善人」:自己這樣的俗化腐化,言行都不合法度。不能自知慚愧,就會憎恨厭惡如法的出家(在家)人。對於他,善人們不一定有惡意,但可能會如法教誡。他不肯接受,心裡不免『相形見絀』,這才討厭如法的善人。
四、垢:如來說:「出家人有二種垢」:垢是內心有了嚴重的污垢。那「二」種呢?「一」、「忍受煩惱」:煩惱雖是人人都有的,但總有多少自覺,覺得不好。由於執著成見,經常與白衣往來,內心的煩惱,越來越重,浪湧波翻一樣。久了,反而『債多不愁,蝨多不癢』,能忍受煩動惱亂,而不再有對治厭離的意念。到這時,內心已經麻木了。「二」、「貪諸檀越」:檀越是梵語,譯義為施主。由於貪著利養,也就貪著施主。對於有力的施主,經常親近,以為這是我的施主,我的護法。如施主而供養別人,就會嫉[A80]妒。於是毀謗同道,爭奪護法,這些可恥的行為,都不斷地造作了!
五、雨雹:內心有了深厚污垢,進一步會損害自己的善根。如天上落下(雨)冰雹,對於結實纍纍的果實,萌芽發育的幼苗,會給予嚴重的損害,或打擊得什麼都完了。如來所以說:「出家人有二雨雹」,能損「壞諸善根」。那「二」種呢?「一」、「敗逆正法」:這是與佛法相違逆,等於反叛了佛教。從前劉宋時代,有一位慧琳比丘,專心世俗學問,滿腹的文章經濟,大受宋文帝的賞識。他參預政治,當時稱為『黑衣宰相』[A81]。這是好讀外書,堅持成見,親近白衣,忍受煩惱的典型。結果,他寫了一篇《黑白論》,竟說有些地方,佛法還不及儒家,這就是敗逆正法了。他虧了政治力量的維護,否則早就被驅出僧團了。「二」、「破戒受人信施」:上是破見,這是破戒,實在已失去僧格。但還俗而營謀生活,也並不容易,所以依舊賴在僧團中,受人信心的布施,這怎麼消受得了呢!這樣的人,損害了自己的善根福德,徹底毀滅自己,豈不可憐!
六、癰瘡:破見破戒而留住僧團的,不會身心安樂,如生了癰瘡一樣的痛苦。所以如來說:「出家人有二癰瘡」。那「二」種呢?「一」、「求見他」人的「過」失;「二」、「自」己隱「覆」自己的「罪」過。破見與破戒的,僧團會嚴重的勸告(諫),或者處罰他。不知反省的惡比丘,唯一的辦法,一方面是吹求揭發(見)別人的過失:你還不是一樣!某人也是那樣,你們為什麼不問?僧伽有偏見,故意找我為難。甚至無中生有,誹謗詆毀,以轉移人的注意,以達到減輕僧伽對自己的壓力。一方面,自己犯罪作惡,決不向人發露,而盡量的掩飾覆藏起來,以免同道大眾的舉發。這樣的自欺欺人,內心是怎樣的苦痛不安!
七、燒法:如來說:「出家人有二燒法」。火一樣的然燒,形容身心為煩惱與惡業所逼惱,如發高燒一樣。這比皮膚上的癰瘡,嚴重多了!那「二」種呢?求見他過而自覆其罪的人,不能懺悔出罪,增加僧團的不安。他還在「一」、充滿罪惡的「垢心受著法衣」(如法的衣服,如安陀會、鬱多羅、僧伽梨),充出家人。「二」、自己多犯戒行,卻「受他持戒善人」——受五戒、八戒在家弟子的「供養」。佛曾比喻為:這樣的人而服法衣,受人供養,如身裹燒熱的銅鍱,口吞烊銅與熱鐵一樣。現生身心燒然,來生不免獄火的苦迫!
八、病:如來說:「出家人有二種病」,這是嚴重的病,必死的病。那「二」種呢?「一」、由於他有豐富的世俗知見,往來於白衣知識——王公大臣等,自以為有學問,有勢力。久之心智昏昧,還自以為對佛法很了不起。這樣的「懷增上慢」,再也「不」會「伏心」——見到自己的缺點而謙卑降伏,接受僧伽的處分。如𢤱悷劣馬,縱橫在僧伽田園中,踐踏一切。「二」、破「壞他」人所「發」的「大乘心」——菩提心。真正的聲聞行者,深見如來的真實意趣,是不會違礙大乘的。而這種惡比丘,有學問,有勢力,多利養,大抵也多徒眾。心在世俗而作些非法非律的事。初發菩提心的,以利益眾生為先,不急離生死,所以容易受到熏染,以他為榜樣,而損毀了自己的菩提心。大乘菩提心,決不能從世俗的破見破戒中來。
這八類二法,說明了由於比丘的意樂不淨,知識欲與物欲的發展,而達到必死——必墮惡道的重病。不但自己不能懺悔,還使人退失菩提心。修聲聞道的比丘,必須深切的記取這八法!
戊二 沙門善學不善學
己一 標列
又,大迦葉!謂沙門者,有四種沙門。何謂為四?一者、形服沙門;二者、威儀欺誑沙門;三者、貪求名聞沙門;四者、實行沙門。
出家的比丘,都是隨佛修學。但學習的情形,大有差別。或是學習皮毛,或是深得心髓。所以如來約善學與不善學,而作不同的說明。先總標列說:「大迦葉」!所說的出家「沙門」,可以「有四種沙門」的差別。那「四」種呢?「一」、「形服沙門」;「二」、「威儀欺誑沙門」;「三」、「貪求名聞沙門」;「四」、「實行沙門」。單從名稱上看,就知道佛所希望比丘的,是那一類沙門了。
己二 別釋
庚一 形服沙門
何謂形服沙門?有一沙門,形服具足,被僧伽梨,剃除鬚髮,執持應器。而便成就不淨身業、不淨口業、不淨意業;不善護身,慳嫉、懈怠,破戒為惡:是名形服沙門。
一、「形服沙門」:「有一」類出家的「沙門」,在「形」儀「服」裝方面,是「具足」——完備的。隨佛出家,有出家的形相,這就是(一)、「被(穿著)僧伽梨」。僧伽梨是衣名,譯義為複合。這與一長一短的五衣(安陀會),二長一短的七衣(鬱多羅僧)不同;這是三長一短的,九條以上的衣服。在三衣中,這可說是大禮服,凡是乞食,說法,入王宮,授戒等,都要穿這樣的法衣。(二)、「剃除鬚髮」,有的連眉毛也剃去了。(三)、「執持應器」,梵語鉢多羅,譯義為應量器,就是每天執持以乞食,受食的食器。這三點,形式上已完備了出家的形相。但是這一類比丘,只是在生活——衣食等習慣上,學習得有個樣子,而另一面,「便成就不淨身業」,如殺、盜、淫,或殺、盜、淫的方便罪;成就「不淨口業」,如大小妄語、惡罵等;成就「不淨意業」,如見解僻謬,心在俗事上轉。這一類沙門,「不善」守「護」自「身」,為「慳」吝、「嫉」[A82]妒、「懈怠」放逸等煩惱所使,所以「破戒為惡」。三業都不清淨,只是形儀服裝上像沙門而已,所以「名形服沙門」。
庚二 威儀欺誑沙門
何謂威儀欺誑沙門?有一沙門,具足沙門身四威儀,行立坐臥,一心安詳;斷諸美味,修四聖種;遠離眾會,出家憒鬧之眾;言語柔軟。行如是法,皆為欺誑,不為善淨,而於空法有所見得;於無得法生恐畏心,如臨深想;於空論比丘生怨賊想:是名威儀欺誑沙門。
二、「威儀欺誑沙門」:「有一」類出家的「沙門」,不但是形服具足,而且在事相上,可說是典型的持戒比丘。(一)、威儀方面,「具足沙門身四威儀」——「行立坐臥」。身體的一切舉動,不敢疏忽,都「一心」正念,舉措「安詳」,做到四威儀的一切如法。例如坐,怎樣坐法?在僧眾中,坐在那裡?到白衣家去,可不可以坐?可以,又坐在那裡?什麼地方,什麼人,不能與他共坐。坐時的身體姿態,衣服整齊,器物安放,要一一如法。說起來,真不簡單!如不是一心正念,怎能處處如法?(二)、生活方面,「斷諸美味」,專吃粗惡的,聊以維持身命。常時「修四聖種」:常乞食,糞掃衣,樹下坐,樂斷。總之,對於生活受用,採取最清苦的生活。(三)、環境方面,過著孤獨靜處的生活,「遠離」一切大「眾會」集。不但不參與白衣的集會,也遠離「出家憒鬧」的大「眾」共住。因為眾多比丘在一起,總免不了僧事等煩雜。(四)、待人接物方面,見了出家眾或在家人來,總是一團慈和氣象,「言語」溫「柔」和「軟」,使人覺得慈藹可親。這樣的沙門,在形儀上,是沒有可說的了。但形式為實質而存在,如沒有實質,或更違反實質,那形式有什麼用呢?所以嚴持比丘戒律,也不一定能成就解脫善根。這一類比丘,受持嚴格的戒律,但專重事相,不重勝義,所以精進修「行如是法」門,「皆為欺誑」——在虛誑妄取事上著力,「不為」內心的「善淨」;不是為了從內心的善淨,而進向勝義的善淨。專在取相事上用功,這才反「而於空法」——一切法畢竟空,「有所」執「見」,以為有法可「得」。這樣,他對「於無得」的空「法」,「生恐畏心」,厭惡心,「如臨深」淵一樣的「想」法,怕因空而喪失身命。從前,『五百部聞畢竟空,如刀傷心』,就是這類人。既重事輕理,愛有惡空,於畢竟空法門生恐畏心,「於」闡揚弘通一切法「空論」的「比丘」,也「生怨」家、盜「賊」一樣的「想」法,恨他破壞佛法,不願相見,甚至呵罵迫害空論比丘。文殊師利菩薩本生,喜根比丘的故事,可為例證。這僅有沙門的威儀,而違害沙門的實質。看來樣樣如法,其實一無是處!「是名威儀欺誑沙門」,欺誑是虛妄無實的意思。
庚三 名聞沙門
何謂名聞沙門?有一沙門,以現因緣而行持戒,欲令人知;自力讀誦,欲令他人知為多聞;自力獨處,在於閑靜,欲令人知為阿練若,少欲知足,行遠離行。但為人知,不以厭離,不為善寂,不為得道,不為沙門婆羅門果,不為涅槃:是為名聞沙門。
三、貪求「名聞沙門」:「有一」類出家的「沙門」,他的出家修學,都是為了「現」生「因緣」——為現生的受人尊敬,生活安樂。為了達成現生的利樂,所以自願自發的修「行持戒」,非常嚴淨。但目的為了「欲令人知」道他持戒;唯有使人知道,才會稱譽他,欽佩他,以他為師範,達到現生利樂的目的。不但持戒,他還以「自力讀誦」,精研三藏,對佛法有廣博的知識;但目的還是「令他人知」道他是一位「多聞」比丘。他又「自力獨處」山林,住「在」「閑靜」的所在,目的也是「欲令人知」道他「為阿練若」比丘,是一位「少欲知足,行遠離行」的修行人。持戒,多聞(慧),修遠離行,一切「但為」他「人知」道,而「不以厭離」心來修學;「不為」心離戲論的「善寂」;「不為得道」(覺悟);「不為」證得「沙門」、「婆羅門果」——出離清淨的究竟果;「不為涅槃」的究竟解脫。精進的修行,一切為了現生因緣,貪求他人的尊敬,這就「是為名聞沙門」。
庚四 實行沙門
復次,迦葉!何謂實行沙門?有一沙門,不貪身命,何況利養!聞諸法空無相無願,心達隨順,如所說行。不為涅槃而修梵行,何況三界!尚不樂起空無我見,何況我見眾生人見!離依止法,而求解脫一切煩惱;見一切諸法本來無垢,畢竟清淨,而自依止亦不依他。以正法身,尚不見佛,何況形色!以空遠離,尚不見法,何況貪著音聲言說!以無為法,尚不見僧,何況當見有和合眾!而於諸法無所斷除,無所修行,不住生死,不著涅槃。知一切法本來寂滅,不見有縛,不求解脫:是名實行沙門。
四、「實行沙門」:實,是真實,勝義;實行沙門,是為勝義而修行的沙門,勿以為是一般的實行。四種沙門中,形服沙門,不消說是不對的。威儀欺誑沙門,也許自以為修行,嚴持戒律,以為這才能解脫。但拘泥律行,在虛誑妄取中取相修行,並不是佛說比丘應持戒的意趣所在。如四聖種,比丘是應受的。但佛沒有說,非乞食、糞掃衣、樹下坐不可;更沒有說不能吃精美的飲食。可見這是取相修行,違反如來的精神,而流於苦行。至於名聞沙門,持戒、多聞、遠離,也著實精進修行,應該是事理兼通。但為了貪求人的尊敬供養,只此一念,就違反了修行的根本意趣。所以中間二類沙門,看來是很難得的,但是不足取的。佛教人發心修行、持戒、多聞、遠離,一切是為了勝義。那麼,真實沙門是怎樣的呢?
「有一」類出家的「沙門」,他們的真實修行,尚且「不貪」著自己的「身命」,真的生死置於度外,一心向道,「何況」為了身外的尊敬與「利養」而修行呢!這點,就與名聞沙門不同。他們聽「聞諸法」皆「空」,空故「無相」,無相故「無願」,契入一實相的三解脫門。內「心」能如實的通「達」,所以也能「隨順」空法,不起違逆心。信解空法為佛法心髓,所以能「如所說」的空義,修「行」中道正觀。這樣,與威儀欺誑沙門,是完全不同了!以下,一、約三解脫門,以明深解一切法空而修行者的心境:眾生為了願得三界樂果,二乘為了願求涅槃,而修行佛法。實行沙門是,信解生死涅槃不二,於涅槃法無知無得,所以「不為」願求「涅槃而修梵行」——三增上學,「何況」為了願生「三界」果報而修行呢!不為生死,不為涅槃而修行,是無願解脫門。雖然信解甚深空義,但知道畢竟空是空也不可得的;是『但以假名說』,而不可作實法會的。所以能「不」因愛「樂」空義而「起空無我見」。於空都不起取著,「何況」空無我所對治的,眾生妄執的「我見」、「眾生」見、「人見」、壽者見等呢!這是空解脫門。實行沙門,「離依止法,而求解脫一切煩惱」。依止是什麼?依止是依著處。有所依就有所著,有所依著就有煩惱取著,也就成為三界生死一切法的依處。因此從離依止中去解脫煩惱。這點,如唯識學者,以阿賴耶識為所知依——一切法的依處,就以阿賴耶為我愛執藏,或稱為『煩惱過惡聚』[A83](集處)。中觀學者以自性見為依止,也就以此解說佛說的阿賴耶。這都說明了,依處即著處;有所依即不得解脫。那怎樣才能離依止呢?就是以中觀正「見一切諸法」無自性空;空故不生不滅;不生不滅故「本來無垢」;如虛空性的了無纖塵相可得,「畢竟清淨」。這樣的離依止法(依中觀說,即離自性見;依唯識學,即『解脫應於阿陀那中求』[A84]),精勤修行,就是如來臨入涅槃,教比丘們「自依止」,法依止,不異依止了。這是本分事,所以說自;佛也不能使你解脫,所以說「不依他」。依此法而修行,自悟自度,不取一切依止相,這是無相解脫門。
二、約三寶,以明深解空法而修行的心境:契入正法(勝義空),所以能成佛,佛是「以正法」為「身」的,名為法身,這是佛的真實。在契入法身畢竟清淨中,「尚不見」有「佛」的德相可得,「何況」取著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等「形色」為佛呢?這是深見佛而不起佛見。「以空」勝解而身心「遠離」,如法修行,「尚不見」有「法」相可得,「何況貪著音聲言說」,以經論等文字語言為法呢?文字如指月的指,能引入正法而不就是正法,所以深見法性,不會於法起見。梵語僧伽,譯義為眾,含有和合的意思。出家弟子,同一法味,所以稱僧。真實的僧,是理和同證。在共證的「無為法」中,「尚不見」有和合的「僧」相可得,「何況當見有」六「和合眾」(戒和、見和、利和、身和、語和、意和),而取著事相的僧呢?這是不起僧見。這三者,是深體一性三寶,而不在事相上(化法三寶、住持三寶)取著。
三、約四諦,以明深解空法而修行者的心境:「於諸法」中,煩惱與業為集諦,是集起生死苦果的因緣。但在深解法空性中,煩惱與業,本自空寂不生,所以於集諦「無所斷除」——集不可得。斷集,是要修正道——八正道、三十七品等。但通達一切法空,道也是性空,所以都「無所修行」——道不可得。修道,斷集,就能斷生死,生死是苦諦。但實行沙門,通達生死本空,所以處生死而「不住生死」——苦不可得。離生死以證涅槃,為滅諦。達法性空,即悟『本來寂靜,自性涅槃』[A85]。不離一切法,不得一切法,所以「不著涅槃」,或稱之為無住涅槃——滅不可得。從中道正觀以觀四諦,都無所取著,即四諦不二——一實諦。
三解脫門,三寶,四諦,為聲聞道的要門。如為勝義而修行,與一切法空性相應而修行,就一切都無所取著。這樣的深見,與法相應,「知一切法本來寂滅」,也就「不見有縛」——能縛、所縛、縛法;「不求解脫」。但這樣的不見有縛,而繫縛自解;不求解脫而真得解脫,「是名實行沙門」。是佛教授教誡的意趣所在,為一切沙門的真正師範!
己三 結勸
庚一 應住實行
如是,迦葉!汝等當習實行沙門法,莫為名字所壞。迦葉!譬如貧窮賤人,假富貴名,於意云何?稱此名不?」「不也,世尊!」「如是,迦葉!但名沙門婆羅門,而無沙門婆羅門實功德行,亦如貧人為名所壞。
如來開示沙門的善學不善學,當然是希望出家弟子,能以實行沙門為軌範,所以又說這結勸一科。如來先勸大眾學習實行沙門:如上面所說那樣,「迦葉!汝等當」然要學「習實行沙門法」;切「莫為」前三類的「名字」比丘,也就是有名無實的比丘「所壞」(害)了!佛舉一非常有意義的譬喻說:「迦葉!譬如貧窮」而又卑「賤」的「人」,卻要「假」充「富貴」的「名」稱。在你的意見如何?這位貧賤人,能「稱此」富貴「名不(否)」?迦葉說:「不」稱。如來就說:這樣,如前三類的出家人,「但名」為「沙門」、「婆羅門」(婆羅門的意義是淨行,佛每以真正出家修證的為婆羅門,這並非指一般的婆羅門而說),「而無沙門」、「婆羅門」的真「實功德行」,那也猶「如貧人為名所壞」了!貧人到底怎樣為名所壞呢?俗諺說:『真貧好過,假富難當。』有的經濟已艱困不堪,但由於祖父的餘風,在衣服、飲食、交際、捐助……還非充富貴不可。經濟愈來愈難,無法節約,非徹底破產不可。這就是為名所壞了!出家人,沒有沙門、婆羅門的真實功德,還是賢聖僧一樣的受人信施,尊敬禮拜,也就要為虛名所壞,『袈裟下失卻人身』了!
庚二 勿恃多聞
譬如有人漂沒大水,渴乏而死。如是,迦葉!有諸沙門,多讀誦經而不能止貪恚癡渴,法水漂沒,煩惱渴死,墮諸惡道。譬如藥師,持藥囊行,而自身病不能療治。多聞之人有煩惱病,亦復如是。雖有多聞,不止煩惱,不能自利。譬如有人服王貴藥,不能將適,為藥所害。多聞之人,有煩惱病,亦復如是。得好法藥,不能修善,自害慧根。迦葉!譬如摩尼寶珠墮不淨中,不可復著。如是,多聞貪著利養,便不復能利益天人。譬如死人著金瓔珞。多聞破戒比丘,被服法衣,受他供養,亦復如是。如長者子剪除爪甲,淨自洗浴,塗赤栴檀,著新白衣,頭著華鬘,中外相稱。如是,迦葉!多聞持戒,被服法衣,受他供養,亦復如是。
前三類沙門中,第一類是不必說了。持戒、苦行、頭陀、獨住,這也說得多了。唯為利名而學教的多聞比丘,上面還少加評責。所以這裡專約多聞的假名比丘,而勸告大家,勿要以為多聞就可依恃。如來舉了一連串的譬喻,來說明這一意思。一、「譬如有人漂沒」在「大水」中,卻不知道飲水,口「渴」疲「乏而死」,這不是愚昧嗎?這樣,「有諸沙門,多讀誦經」典,通一切教義。佛的經法,是要我們離煩惱的;而上說的多聞比丘,雖讀通一切經,「而不能止」自己的「貪恚癡渴」。雖在經教「法水」中「漂沒」,還是為熾然的「煩惱」所熏迫,不得法水的滋潤而「渴死」。由於煩惱熾然,多聞毫無用處,死了多「墮諸惡道」中。二、「譬如藥師」,經常「持」帶「藥囊」而「行」,隨時為人治病。可是「自身病」了,卻「不能療治」,這不是可笑嗎?那些「多聞」的「人」,而「有煩惱病」,也是同樣的可笑!「雖有」佛法的「多聞」,經常為人說法,卻「不止」自己的「煩惱」,「不能」依佛法而得「自利」。三、「譬如有人服」了國「王」所賜的名「貴藥」品,論理是應該病好了。但由於他雖服名藥,「不能將」養調「適」,飲食等都不如法,與藥力相違反。結果,不但無益,反「為藥所害」,病勢增加嚴重起來。「多聞」的「人,有煩惱病」,也正是這樣。「得」了如來最「好法藥,不能」依法「修善」。這樣,多聞只是增長名利,增長煩惱,反而害了「自」己,損「害」自己的「慧根」。四、「譬如摩尼寶珠」,本是極清淨,極神妙的。但不慎而「墮」在屎尿等「不淨中」,也就「不可」再作莊嚴品,而帶「著」在冠上了。「如是,多聞」比丘,本是極難得的,但一經「貪著利養」,以利名心說法,也就「不復能利益天」上「人」間了。
末後還有譬說,從正反兩面來說明。「譬如死人」,臭穢不堪,即使帶「著金」質的「瓔珞」,也不能使他嚴淨。這樣,「多聞破戒比丘」,即使「被服法衣,受他供養」,也不能成為清淨;不能自利,不能利他。那應該怎樣呢?如來又舉喻說:「如」世家的「長者子」,身家清白;再「剪除爪甲」,為洗「淨自」身而沐「浴」,「塗」上「赤栴檀」香;身上再「著新」淨的「白衣」;「頭」上再帶「著」香麗的「華鬘」。這樣的「中外」——表裡「相稱」,才能人見人愛,受人敬重。「迦葉」!如「多聞」又「持戒」的比丘,再「被服法衣,受他供養」,才是身心清淨,表裡一致,為人天的福田,值得尊敬了!
這一連五喻,總之是希望多聞比丘,又能持戒,依法修行,成為可敬的實行沙門。
戊三 持戒善淨不善淨
己一 不淨持戒
又,大迦葉!四種破戒比丘,似善持戒。何謂為四?有一比丘,具足持戒:大小罪中心常怖畏,所聞戒法皆能履行,身業清淨、口業清淨、意業清淨、正命清淨;而是比丘說有我論,是初破戒似善持戒。復次,迦葉!有一比丘誦持戒律,隨所說行;身見不滅,是名第二破戒比丘似善持戒。復次,迦葉!有一比丘具足持戒,取眾生相而行慈心;聞一切法本來無生,心大驚怖,是名第三破戒比丘似善持戒。復次,迦葉!有一比丘具足修行十二頭陀,見有所得,是名第四破戒比丘似善持戒。
再約持戒的善淨不善淨來說,先說不淨持戒。持戒是難得的,但淨見——正知正見,是比淨戒更重要的。凡是沒有清淨知見的,也就一定是破戒的了。如來說:「大迦葉!」有「四種破戒比丘」,實際是破戒的,而看起來好「似善」淨的「持戒」者。這是持戒比丘所不可不知的!那四種呢?一、「有一」類「比丘」,能「具足」受「持戒」法。對於有所違犯的「大」罪,如波羅夷、僧伽婆尸沙等;「小」罪,如突吉羅等。在這大小一切「罪中」,都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心常」懷有「怖畏」,生怕犯罪而墮落。所以對「所聞戒法」,都「能履行」,能做到「身業清淨、口業清淨、意業清淨」,經濟生活的「正命清淨」。那可說是很難得的了!但是這類「比丘」,宣「說有我論」。主張在生死輪迴,繫縛解脫中,有一生命主體,叫做真我,大我,不可說我等。由於宣說有我,與佛說的無我正見相違。這「是初」一類「破戒」而「似善持戒」的。這為什麼稱為破戒呢?依佛法說:『依法攝僧』,『依法制戒』:戒是為了令人隨順正法,趣入正法,與正法相應而安立的。如思想、主見,根本違反了空無我性的正法,那一切都與法相違,也就不成其為戒了。而且,戒(梵語尸羅)是清涼義。而取我著相,為戲論分別根源,一切煩惱熾然所依止。如來說依戒而定而慧而解脫,為如來制戒的根本意趣。從這一根本立場來說,有我論者所持的淨戒,不能依此而解脫,不能依此而得清涼,所以也就是違犯如來的清淨戒了。
二、「迦葉!有一」類「比丘」,能「誦持戒律」,熟悉律部的開遮持犯,「隨」律典「所說」而實「行」。這是持律的律師了,比上一類比丘更難得!而且,他也不宣說有我論。可是內心的「身見(我見)不滅」,一切還是以自我為中心:我能持戒,我能清淨持戒,我是怎樣,我要怎樣。這樣的比丘,即使不說有我,而思想行為一切依我見而行,「是名第二」類「破戒比丘似善持戒」。
三、「有一」類「比丘」,不但「具足持戒」,而且慈心廣大,不止如上的自利了。但同樣的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取眾生相而行慈心」,是凡夫的『眾生緣慈』[A86]。由於取著我、人、眾生相,所以「聞一切法本來無生」,無我相可得,無法相可得,就會「心大驚怖」,以為非佛所說,而進行誹毀甚深法義。像這類比丘,「是名第三」類「破戒比丘似善持戒」。
四、還「有一」類「比丘」,持戒精嚴,能「具足修行十二頭陀」法。頭陀是梵語,是抖擻的意義,這是過著極端刻苦生活的稱呼。十二頭陀行中,衣著方面有二:但三衣、糞掃衣。飲食方面有四:常乞食、不餘食、一坐食、節量食。住處方面有五:住阿蘭若、塚間坐、樹下坐、露地坐、隨地坐。睡眠方面有一:即常坐不臥。這樣的苦行頭陀,而心中「見有所得」,以為有法可得,實有法性可證,違反了性空不可得的正法。這樣,「是名第四」類「破戒比丘似善持戒」。
從這四類來說,凡是取相、著有、執我、立我的,他們的知見,與世俗甚至與外道一致的,那不管他怎樣持戒,也就是破戒,違反如來戒法的真義!
己二 善淨持戒
庚一 長行
復次,迦葉!善持戒者,無我無我所,無作無非作,無有所作亦無作者,無行無非行,無色無名,無相無非相,無滅無非滅,無取無捨,無可取無可棄;無眾生無眾生名,無心無心名,無世間無非世間,無依止無非依止;不以戒自高,不下他戒,亦不憶想分別此戒,是名諸聖所持戒行,無漏不繫,不受三界,遠離一切諸依止法」。
不善淨持戒的四類破戒比丘,已如上說;那怎樣才是善巧的,清淨的持戒呢?說明這點,如來又對「迦葉」說:真實的「善持戒者」,一定是「無我無我所」的;這是標要。從離執一邊說,沒有我見我所見(也就沒有我愛我所愛等)。從契入正法說,是通達『無我無我所』,也就是我空法空性的。這才是善淨持戒,否則執我執我所,與正法不相應,就是前面所說的破戒比丘了。本著這樣的淨戒立場,所以說「無作無非作」。依世俗說,戒是善淨的表業——動作而有所表示的,與無表業——無所表見的。表與無表,舊譯為作與無(非)作。在這法性本空的正覺中,沒有法是作的;作都不可得,更無所謂非作了。由於作不可得,所以「無有所作」的戒,也「無」受戒持戒的「作者」。沒有能作者與所作法,也就「無行無非行」了。行是遷流造作的意思。廣義為一切有為法;要略為以思心所為主的身口意行。什麼是戒?有的說是表無表色,有的說是名所攝的思。也可說:身口業是色,意業是名。然從上面無作無行來說,當然也「無色無名」。這樣,「無相」可以表示;相都不可得,更「無非相」可得了。以毘尼來說,毘尼的意義是滅,滅一切不如法的罪惡過失。但在我法空性中,一切法本來不生,也就「無」法可「滅」。滅尚且不可得,自「無」所謂「非滅」了。由於正覺法性,「無取無捨」,所以「無」某些法而「可取」可持;也「無」某些法而「可棄」可捨。——上來約正覺以觀戒法。
戒是世界悉檀。每一類戒,每一條戒,每一項規章制度,都是與人地、心物有關。約人來說,或是對社會,或是對教團,男女老少,都離不了人;廣義即離不了眾生。在真實的淨戒中,「無眾生」可得,眾生只是假名,其實假名也是不可得的,所以又說「無眾生名」。這正如《般若經》所說:菩薩不可得,菩薩名字也不可得。戒是依內心而動發於外的:但在真實戒中,超越意識的卜度,所以「無心」也「無心名」。戒是世間法,不離地域性,而真實戒不屬於地域性,所以「無世間」;但這並非說遺世獨存,所以又「無非世間」。戒為學佛者所依止,如佛的依正法而住一樣。但這是「無依止」相可得,也「無非依止」。如著於依止或無依止,即乖失佛意。——上來約正覺以觀戒所關涉的事件。
這樣,真善淨戒的,一切如法,清淨不染,決「不以」持「戒」而「自高」傲的;不自高,也就「不」會以低「下」來看「他」人的「戒」行。不嫌惡他人的不清淨,有違犯,以平等捨心而住。這如《般若經》說:『尸羅波羅蜜,持犯不可得故。』[A87]不著持犯相,不起高下見,也「不憶想分別此戒」,以為如何如何。這樣的善持戒,是什麼戒?「是名諸聖」——聲聞、緣覺、佛「所持」的「戒行」。這是最勝妙的,如佛在菩提樹下,正覺法性而成佛,即名為『自然戒』[A88],『上善戒』。一念般若現前,自然的心地清淨,無往而不自得,所作沒有不合於法的。這樣與聖道相應的戒,就是一般所說的道共戒。這是不與漏相應的「無漏」;不為煩惱所縛的「不繫」;「不受三界」生死果報;「遠離一切諸依止法」,如不再愛樂欣喜阿賴耶,不著於一切。這樣的戒,才是善淨的持戒,才是如來戒學的究極意義。
庚二 偈頌
爾時,世尊欲明了此義,而說偈言:「清淨持戒者,無垢無所有;持戒無憍慢,亦無所依止;持戒無愚癡,亦無有諸縛;持戒無塵污,亦無有違失。持戒心善軟,畢竟常寂滅,遠離於一切,憶想之分別,解脫諸動念,是淨持佛戒。不貪惜身命,不用諸有生,修習於正行,安住正道中,是名為佛法,真實淨持戒。持戒不染世,亦不依世法。逮得智慧明,無闇無所有,無我無彼想,已知見諸相,是名為佛法,真實淨持戒。無此無彼岸,亦無有中間,於無此彼中,亦無有所著;無縛無諸漏,亦無有欺誑,是名為佛法,真實淨持戒。心不著名色,不生我我所,是名為安住,真實淨持戒。雖行持諸戒,其心不自高,亦不以為上,過戒求聖道,是名為真實,清淨持戒相。不以戒為最,亦不貴三昧,過此二事已,修習於智慧,空寂無所有,諸聖賢之性,是清淨持戒,諸佛所稱讚。心解脫身見,除滅我我所,信解於諸佛,所行空寂法,如是持聖戒,則為無有比。依戒得三昧,三昧能修慧,依因所修慧,逮得於淨智,已得淨智者,具足清淨戒。」
說了上面清淨持戒,那「時,世尊」為了要顯示「明了此」清淨持戒的深「義」,所以又重「說偈言」。偈,即伽陀,為印度文學中的詩歌體。凡經中先長行直說,又以偈重說,使意義更顯了的,稱為重頌,屬於十二部經的祇夜。佛在這裡所說的重頌,都是顯了清淨持戒,凡九節,可分二段。
第一段,直據持戒以明清淨:一、如來所說的「清淨持戒」,到底是怎樣的呢?「無垢」污雜染,清淨得都「無所有」。這樣的了無纖毫可得的清淨「持戒」,「無憍慢」心,不會以自己能持戒,或有功德而起憍慢的;心也「無所依止」,不會落入任何窠臼。這樣的清淨「持戒」,「無」煩惱根本的「愚癡」——無明,也「無有」依無明而起的「諸縛」,煩惱都是繫縛。「持戒」非常清淨,不但不犯罪,也「無」少少「塵污」的沾染;對僧眾的規制,也「無有違失」。這樣的「持戒」,「心善」調伏柔「軟」,能成法器。安住於「畢竟常寂滅」中,能「遠離於一切」的「憶想」「分別」。心不為戲論所動,所以能「解脫諸動念」。經上說:『動即為魔縛,不動為法印。』[A89]這樣的離念安住畢竟寂滅,才「是」清「淨持佛戒」者。二、清淨持戒的,「不貪惜」自己的「身命」,一心為道,不會因愛著自己而作種種非法,這約不貪愛現身說。「不用諸有生」,約不貪愛未來說。有是欲、色、無色三有,生是胎、卵、濕、化四生。眾生的造作,凡夫的持戒,都是為了未來的果報——有生。清淨持戒,是不為這些生死法的。唯「修習於正行」——八正道行,不向生死,而住心寂滅。不著現未身命,一心「安住正道中」的,「是名為佛法,真實淨持戒」。三、清淨「持戒」,「不染」著「世」間生死,也「不依」如幻錯亂的「世法」。不染不依,「得智慧」的光「明」,自然「無」愚癡黑「闇」。「無所有」相——無法相;又「無我」相,「無彼」相——無人相。人相與法相都不可得,「已知見諸」法的真「相」,如說:『一相無相,所謂實相。』[A90]這樣,「是名為佛法,真實淨持戒」。四、戒為波羅蜜,能登彼岸。但在清淨持戒的,「無」生死的「此」岸可著,也「無」涅槃「彼岸」可住。在生死與涅槃,彼此二岸的中間,或以煩惱為中流,或以戒等道為中流。既不著生死,不住涅槃,也「無有中間」可住。這樣的兩邊不著,中道不留,所以說「於無此彼中(間),亦無有所著」。心地清淨,「無」種種繫「縛」,「無諸漏」——欲漏、有漏、無明漏。心無煩惱,正見一切而「無有」虛妄「欺誑」的亂相,「是名為佛法,真實淨持戒」。五、清淨持戒的,「心不著名色」,即不著精神與物質的一切境相;內心又「不生我我所」執見。這樣的不著境相,不起執見,也就是總結上來的廣說,「是名為安住,真實淨持戒」了。
第二段,約持戒而進求究竟以明清淨。六、清淨持戒的,「雖行持諸戒」,如比丘、比丘尼戒等,而謙下柔和,「其心不自」以為「高」而起憍慢。也「不以」持戒「為」最「上」的。不以自己的持戒為了不起,不以受持的戒行為究竟,這就能進一步的,超「過戒」行而上「求聖道」。寬泛的說,戒定慧都是聖道;徹底的說,唯有無漏慧才是聖道。佛法出世解脫的聖道特質,就在於此。如清淨持戒而又能進求聖慧道的,「是名為真實」「清淨持戒」者的德「相」。七、持淨戒的,不但「不以戒為最」上,也「不貴」重「三昧」。三昧是梵語,義譯等持,即正定。戒是世界悉檀,定是共世間學。如沒有中觀相應,都只是世間生死法,那有什麼可貴呢?所以,能超「過此」戒定「二事」,而「修習於智慧」。這不是世俗的事相的智慧,是勝義觀慧,以觀一切法畢竟「空寂無所有」為法門的。如能證入空寂無所有,那就是三乘「諸聖賢之」聖「性」。能這樣,才「是清淨持戒」,為十方「諸佛所稱讚」。八、這樣的依戒而修慧,在智慧「心」中,即能「解脫身見」。不為我見所繫縛,且更能「除滅我我所」而不起。這樣的無我慧,能深徹「信解於諸佛」「所行」的「空寂法」。這樣的「持聖戒」,「為」一切中最上妙的,「無有比」的了!九、末了,總貫這一意義說:「依戒」修定,能「得三昧」;依「三昧能修」勝義觀「慧」。與定相應的,名修所成慧。「依因」此「所修慧」,能「逮得於淨智」——無漏的聖智。「已得淨智」的,能所並寂,才是「具足清淨戒」。
從如來的重頌來說,如來讚揚道共戒,而確認為應依戒而定,依定而慧,三學的次第增上不可廢,但不宜拘守於戒定。這樣的圓滿清淨持戒,顯示了戒學與慧學的合一,法毘奈耶不二。這樣的戒,才是正法,才是如來所稱讚的。
丁二 當機蒙益
說是語時,五百比丘不受諸法,心得解脫。三萬二千人遠塵離垢,得法眼淨。
如來宣說真實的聲聞法門,這裡已告一段落。如來說法,是不會沒有義利的,所以再敘述當時聲聞學者得益的情形。經典的結集者,敘述當時法會的情形說:如來「說是」——上面這些法「語時」,有「五百比丘」,當下「不受(取)諸法」。於一切法不再有所取著,而「心得解脫」。經典中,或說『離貪欲故,心得解脫;離無明故,慧得解脫』[A91];或簡要說『心得解脫』,這都指證得聲聞究竟的阿羅漢果說。阿羅漢,離見修所斷一切煩惱,心得解脫自在,不再為煩惱及世法所拘礙。此外,還有「三萬二千人」,聽了佛的開示,也「遠塵離垢」。斷除見所斷的煩惱(簡稱三結),名遠塵。不起感生死報果的雜染業,名離垢。那時般若現前,與正法——我空法空性相應,名「得法眼淨」。法是正法;法眼是證覺正法的智慧眼。法眼契證正法,不與染惑相應,法性清淨,智慧清淨,所以叫法眼淨。聲聞乘所說的法眼,與大乘所說(五眼之一)的法眼,多少不同,反而與慧眼相合。得法眼,約證得聲聞初果——須陀洹果說。總之,在當時的聽眾中,五百位出家比丘眾,已證果的聖者,得了阿羅漢。還有在家或出家,沒有證悟的三萬二千人,也證得了初果。在家,出家,初學,久學,都隨機而得法益。
丙二 巧說
丁一 鈍根退席
五百比丘聞是深法,心不信解,不能通達,從坐起去。
以下為『巧說』大科。一般的正常說法,那些自以為然的小乘學者,不能得益。所以如來又別出方便善巧,來引導教化他們。先敘說鈍根的退席,如法華會上的五百位增上慢人一樣。當時,有「五百比丘聞是」——上面所說的甚「深法」義,「心不信解,不能通達」。既不能因信順而起解,更不能深切的悟入,這當然對如來所說的法門,不得法味而興趣索然。聽又聽不進去,坐著也無意義,所以就「從坐」位上「起」來,離開如來與法會而「去」了。
丁二 退席因緣
戊一 迦葉說
爾時,大迦葉白佛言:「世尊!是五百比丘,皆得禪定,不能信解入深法故,從坐起去。」
佛法難聞,這些比丘是應該知道的,怎麼會在法會中間離去呢?大眾也許會覺得希奇,所以由本經的當機者——大迦葉出來說起,經如來開示以說明他們的退席因緣。那「時,大迦葉」出來啟「白佛」說:「世尊!是五百比丘」,是一向重禪的,都修「得禪定」。禪,是梵語禪那的簡譯,譯義為靜慮,是安靜中思慮,思慮而又安靜的定。定是三昧,為心住一境的通稱。禪也是定,但別指初禪到四禪。通別合舉,叫禪定。大迦葉說他們得禪定,是重定的根機。不但『坐禪豈能作佛』,修禪也豈能解脫!重定而忽略慧學的根機,難怪他「不能信解」契「入深法」,就「從坐起」而「去」。這是大迦葉說他們退席,也就指示退席的問題所在。
戊二 如來說
己一 現緣
佛語迦葉:「是諸比丘,皆增上慢,聞是清淨無漏戒相,不能信解,不能通達。佛所說偈,其義甚深。所以者何?諸佛菩提極甚深故。若不厚種善根,惡知識所守,信解力少,難得信受。
如來因大迦葉說起,所以作進一步的說明。先說他們退席的現在因緣:「佛」告「迦葉」:這五百位「比丘,皆」是「增上慢」人,增上慢是未得謂得。他們修禪,以為禪是怎樣的深妙。有的修得初禪,自以為證初果;修得四禪,自以為得四果。自以為有修有證,究竟成辦的增上慢人,佛世也不少。在佛法中,如定慧不能平衡去修學,那就定心越深,心力越闇昧,也就越不能勝解深義。所以這些重定而以為有修有證的比丘,「聞是」——上面所說的「清淨無漏戒相」——聖道戒,就「不能信解,不能通達」。這雖因為他們的根鈍,也因為佛法的甚深,所以說:「佛所說」的真實清淨持戒「偈」,意「義」是極「甚深」的。這樣深的理由何在呢?這因為「諸佛」的大「菩提」,現證最清淨法界,到達「極甚深」的最深奧處(如《般若經.深奧品》說)。這是最深最妙,非一切凡愚分別所能信解通達。所以過去「若不」曾「厚種善根」,根鈍慧薄;現生又為「惡知識所守」護,那就難於信解了!什麼是惡知識?說一切法有相——我相、法相、空相可得,是惡知識。屬於惡知識,時常聽聞取相法門,習以成性,自然「信解力少」,對佛說的深義,「難得信受」奉行。五百比丘的退席,也是自有因緣,不足深怪了!
己二 夙因
又,大迦葉!是五百比丘,過去迦葉佛時為外道弟子,到迦葉佛所,欲求長短。聞佛說法,得少信心而自念言:是佛希有,快善妙語!以是善心,命終之後生忉利天。忉利天終,生閻浮提,於我法中而得出家。是諸比丘,深著諸見,聞說深法,不能信解隨順通達。是諸比丘,雖不通達,以聞深法因緣力故,得大利益,不生惡道,當於現身得入涅槃。」
現生的情形,每與過去有關,生命是這樣的因果相續,所以又說到他們的宿緣。「又,大迦葉!是五百比丘」,在釋迦佛以前,賢劫第三佛「過去迦葉(飲光)佛時」,本「為外道弟子」。他們一起「到迦葉佛所」在,存心「欲求長短」;就是想在佛所說的法中,找些話來批評,說長說短。他們的動機是不純的,但由於如來的方便善巧,他們「聞佛說法」,覺得很有意義,「得」起微「少信心」,「而自」己心裡想「念」說:「是佛」確乎「希有」!說的法門,真是「快善妙語」!雖然屬於外道,不曾能徹底悔悟,修學佛法,但就「以是」對佛法的一念的「善心,命終之後生忉利(三十三)天」,受天國的福樂。等到「忉利天」命「終」,因以前善念的餘力,現「生」南「閻浮提」,也就是佛時的印度。「於我」佛「法中」「出家」,作了比丘。這五百人,得到了過去聽聞佛法的善果。可是由於「是諸比丘」,過去作過外道弟子,「深著諸見」——我我所見,常見斷見等。外道都有他自己的邪僻見解,以印度來說,一是苦行主義,以無義利的禁戒為修行,叫『戒禁取』。一是修定(瑜伽)主義,以為種種深定,如無所有定,非非想定,能得涅槃,最上最妙,叫『見取』。安住於外道的見著中,是不容易解脫的。這五百位比丘,前生作了外道弟子,受到異見的深厚熏染,所以「聞」迦葉佛「說深法」,雖覺得希奇難得,到底「不能信解隨順通達」。這種外道僻見的等流因果,一直到現在作了佛弟子,還是偏好禪定,不能信解隨順通達深法,甚至退席而去。不過聽聞了佛法,『一歷耳根,萬劫不失』。所以五百「比丘」「雖不通達」,但「以」聽「聞深法」義的「因緣力」,種下清淨法種,還是「得大利益」。如過去「不生惡道」,而生(忉利)天上人間;現在「當於現身」,「得」徹底的覺證而「入涅槃」。這些大利益,都從過去偶聞佛法而來。如文殊師利菩薩,曾因反對甚深法而墮地獄。但文殊菩薩說:現在想起來,能這樣的大智慧,於佛法得大成就,還是從那一次聽聞深法而來。所以,不論懂與不懂,信與不信,能聽聞甚深法義,功德比一切都希有!
丁三 如來巧化
戊一 聲聞不能教化
爾時,佛語須菩提言:「汝往將是諸比丘來!」須菩提言:「世尊!是人尚不能信佛語,況須菩提耶?」
對於這退席的增上慢比丘,如來怎樣巧化呢?先明聲聞的不能化,以顯出如來教化的勝妙。那「時,佛」告「須菩提」。須菩提是梵語,譯義為善現;在聲聞法中,稱『解空第一』[A92]。如來要他去教化說:「汝往」他們那裡去,「將是諸比丘」回「來!須菩提」說:「世尊!是人尚」且「不能信」受「佛」的「語」言,何「況」我「須菩提」呢?還會聽我的話嗎?在《般若經》中,須菩提為菩薩說般若,真是法門龍象。但只是正常的教化,遇到特殊根機,要運用特出的方便,便沒有辦法。這可見大乘的善巧,不是小乘聖者可及的!
戊二 如來方便調伏
己一 現同分身行
佛即化作二比丘,隨五百比丘所向道中。
如來自己負起了方便教化的責任。「佛即化作二」位「比丘」,與他們的身分一模一樣。而且跟「隨五百比丘所」走「向」的「道」路「中」,在他們後面行去。這是如來的同事攝化。你與他一樣,同一身分,使他們有親切共同的感覺,就可以接近他們,談起話來。否則,身分如相距過遠,就難以接近教化了。
己二 起同分勝解
庚一 方便引發
諸比丘見已,問化比丘:「汝欲那去?」答言:「我等欲去獨處修禪定樂。所以者何?佛所說法,不能信解。」諸比丘言:「長老!我等聞佛說法,亦不信解,欲至獨處修禪定行。」
如來不但化現同樣的身分——比丘,而且還示現同樣的勝解——重禪。化現的二位比丘前進,那「諸比丘見」到了,一見如故。覺得自己離如來的法會,而這二位也離開了,所以「問化比丘」:「汝欲那」裡「去」?當然還不知道這二位,也與自己一樣。化比丘就「答」道:「我等欲去」清淨的山邊林下,「獨處」而「修禪定」,去體味禪定的現法「樂」。是的,禪定必發輕安,與輕安相應的身心喜樂,的確極為勝妙!特別是第三禪樂,多少修行人,貪著了禪樂,為定力所拘縛呢!這二位比丘,還說明他要修禪的「所以」然。因為我倆對於「佛所說法,不能信解」;既然聽不出什麼好處,還是修禪定為妙。說到這裡,「諸比丘」就說:「長老!(佛世,比丘們相互的尊稱)我等」還不是那樣!「聞佛說法」,也「不」能「信解」,所以也想到清淨處,「獨處修禪定行」呢!這樣,不但是身分同,意境也同,竟然是志同道合了!
庚二 真實勸離
時化比丘語諸比丘言:「我等當離自高逆諍心,應求信解佛所說義。所以者何?無高無諍,是沙門法。所說涅槃名為滅者,為何所滅?是身之中有我滅耶?有人、有作、有受、有命而可滅耶?」諸比丘言:「是身之中,無我、無人、無作、無受、無命而可滅者,但以貪欲、瞋、癡滅故名為涅槃。」化比丘言:「汝等貪欲、瞋、癡,為是定相可滅盡耶?」諸比丘言:「貪欲、瞋、癡不在於內,亦不在外,不在中間,離諸憶想,是則不生。」化比丘言:「是故汝等莫作憶想!若使汝等不起憶想分別法者,即於諸法無染無離;無染無離者,是名寂滅。所有戒品,亦不往來,亦不滅盡。定品、慧品、解脫品、解脫知見品,亦不往來,亦不滅盡。以是法故,說為涅槃。是法皆空、遠離,亦不可取。汝等捨離是涅槃想,莫隨於想,莫隨非想,莫以想捨想,莫以想觀想。若以想捨想者,則為想所縛。汝等不應分別一切,受想滅定,一切諸法無分別故。若有比丘滅諸受想得滅定者,則為滿足,更無有上。」
那「時」,大家情投意合,邊走邊談,如來即開始教化,先要大家自謙而起反省。「化比丘」對「諸比丘」說:「我等」不能信受佛說,但不能就此拒絕,自以為然。我們應「當離自高」的憍慢,與佛說相違「逆」的「諍」勝「心」!佛說的話,可能有他的道理,我們「應」尋「求信解佛所說」的深「義」。如覺得自己的勝妙,而不能虛心的探求佛說,那與出家法不相合。為什麼呢?「無高」,「無諍」,謙和柔順,才「是沙門法」呢!說到這裡,大家開始平心靜氣的,思惟佛法。
化比丘以大家公認的涅槃為論題,而進一步的引發大家去正確觀察:佛「所說」的,我們所趣求的,不是「涅槃」嗎?這是毫無疑問的。涅槃的意義是滅,那被「名為滅」的,究竟「何所滅」——滅些什麼而名為滅呢?在「是身」「中」,「有我」可「滅」嗎?還是「有人、有作、有受、有命而可滅」嗎?我、人、作、受(壽)命,都是自我,生命主體的異名。「諸比丘」從佛出家修學,習於無我的教說,所以說:「是身」只是色、受、想、行、識五蘊的和合;此「中」是「無」有「我、無」有「人、無」有「作、無」有「受、無」有「命而可滅」的。既無我可滅,那為什麼稱為滅呢?一分聲聞弟子,堅執的這樣說:雖沒有我,但法是有的。有煩惱就有業,有煩惱業就有生死,就不得涅槃。如斷卻煩惱,即得涅槃寂滅。這五百比丘,也是這樣的見解,所以說:沒有我可滅,「但以貪欲、瞋、癡」——三不善根「滅」,「故名為涅槃」,這就是涅槃的所以名為滅了。
諸比丘以為有貪、瞋、癡可滅而名為涅槃,所以住定修心,以定地的煩惱不起為勝妙,病根就在這裡了!「化比丘」就此進一步的發問,讓大家反照內觀。「汝等」所說的「貪欲、瞋、癡,為是」有決「定相可滅盡」嗎?定相,即自性。這意思說:你們覺得貪、瞋、癡法,一一有決定性,才說可以滅盡嗎?「諸比丘」不但過去曾聽聞深法,現在也聽到過,只是不曾深切思惟。現在一經化比丘的詰責,立刻覺到什麼是貪、瞋、癡的定相呢?如貪、瞋、癡有他的決定自性,那也就有一定的著落。屬於外境嗎?屬於內心嗎?在內心外境的相關中嗎?都不是的,所以說:「貪欲、瞋、癡不在於內」:如在內,離境相的惑亂,也應可以生起,而其實不然。也「不在外」:如屬外境,那就與心無關了!也「不在中間」:中間只是內外相關的假名;不在內,不在外,當然中間也不可得了。那貪欲、瞋、癡是什麼呢?諸比丘引述佛說:煩惱都從憶想分別而生。這樣,如「離諸憶想」分別,「是」貪等就「不生」,這就名為滅了。
諸比丘知道憶想分別為煩惱本,所以要憶想不生,才名為滅。不知道,煩惱無自性,憶想分別也無自性;只要不起憶想分別,就無所謂滅不滅了。「化比丘」這樣的進一步啟導他們:你們既知道這樣,那「汝等」就切「莫作憶想」分別了!「若使汝等不起憶想分別法」,也就是於一切法而不起憶想分別,「即於諸法無染無離」。沒有三不善可得,有什麼可染著呢?又有什麼可離呢!如「無染無離」,即離一切憶想的戲論,「是名寂滅」,也就是涅槃了。上來約斷煩惱說,下約修道說:道是戒、定、慧、解脫、解脫知見——五分法身。從前舍利弗涅槃了,弟子均頭沙彌,非常悲哀。佛就曾啟發他:戒滅盡了嗎?……解脫知見滅盡了嗎?換句話說:入涅槃,一切功德都沒有了嗎?現在也同樣的,約五分法身來說寂滅。「所有戒品(品就是分)」,也「不往來」,也「不滅盡」。這是說:戒品也是畢竟空的,沒有自性,所以不像實有論者那樣,以為涅槃以前,從現在往過去,從未來來現在,流轉於三世中。入了涅槃,灰身滅智而不可得。然從法性空的第一義來說,戒品本不來不去;本來不生,也不會滅盡。所以不落三世,超越生滅。「定品、慧品、解脫品、解脫知見品」,也這樣的「不往來」,「不滅盡。以是法」性寂滅「故,說為涅槃」。「是法」,一切「皆空」,皆「遠離」,了無礙著。這樣的即空即離,也「不可取」著。如取空,取遠離,取涅槃,就不是空、遠離,不是真涅槃了。
諸比丘著於一切法實有,所以想從禪定求得涅槃。不但以為有煩惱可斷,也以為有涅槃可得。上已顯示煩惱本空,涅槃也不可得。但對於涅槃,還得激發勸離。所以化比丘又說:「汝等」應「捨離是涅槃想」!勿以為涅槃如何如何,這都是憶想分別。此心切「莫隨於」憶「想」,憶想是不與涅槃相應的。也「莫隨非想」,以為不憶想就得了!以為不憶想,早就是憶想了。切「莫以」憶「想」來「捨」憶「想」;只此捨離一念,就是憶想分別,怎麼能離憶想呢?也切「莫以想」來「觀想」。以憶想觀憶想,是以分別觀分別,順世俗的觀行,是不可能引入勝義自證的。「若以想捨想」,以想觀想,不能脫離憶想的罥索,「為想所縛」而不得解脫。這一段,對於取相修行,世俗假想觀,作徹底的評判!
然後總結的說:你們知道受想滅定是最高勝的,那就「不應」憶想「分別」這「受想滅定」。因為「一切諸法」,本「無分別」,分別即與法不相應了。「若有比丘」,能「滅諸受想得滅定」,那就是修行目的的「滿足」。「更無有上」的涅槃了。這裡的受想滅定,與一分聲聞學者(一分大乘)所說不同。一分聲聞學者,以受想為『心行』,有了受想,就一定有心。有了受與想,情感的,知識的一切分別,一切苦惱,都無法避免。從厭患受想下手,滅受想即一切心心所法滅而不起,名為滅受想定。這是阿那含(三)果以上的聖者,為了身心的勞累,所以修此以暫滅心心所法,與涅槃相似。但一分學者與大乘法說:滅受想定為淨智現前,徹證究竟法性的深定。有受就有取著,有想就有分別;於一切而不起憶想分別,超三界尋思所行境,名為滅受想定。得滅受想定,即安住無所取著的涅槃,究竟無上!
丁四 受教得脫
化比丘說是語時,五百比丘不受諸法,心得解脫。來詣佛所,頭面禮足,在一面立。
「化比丘說是語時,五百比丘」就「不受諸法,心得解脫」,得阿羅漢果。如來教化的善巧方便,真是不可思議!這些比丘,本已修得深定;修所斷的煩惱,可能幾乎已斷盡了。所以一經善巧開導,即斷盡三界一切見修所斷煩惱,得究竟解脫。既證阿羅漢果,也就能於如來所說深法,信解隨順通達;不再偏滯於禪定,所以還「來詣佛所」在。到了,以「頭面禮」佛「足」,向佛致最敬的接足禮,然後退「在一面」,靜靜的「立」著。這麼一來,佛是心心相印,而大眾卻不免驚疑了!
丙三 密說
丁一 密論自證
爾時,須菩提問諸比丘言:「汝等去至何所?今何從來?」諸比丘言:「佛所說法,無所從來,去無所至。」又問:「誰為汝師?」答言:「我師先來不生,亦無有滅。」又問:「汝等從何聞法?」答言:「無有五陰、十二入、十八界,從是聞法。」又問:「云何聞法?」答言:「不為縛故,不為解脫故。」又問:「汝等習行何法?」答言:「不為得故,不為斷故。」又問:「誰調伏汝?」答言:「身無定相,心無所行,是調伏我。」
此下『密說』一科,從文段來說,這是五百比丘回來,須菩提與他們作一連串的問答。他們本著自證的心境而答覆,正如中國禪者的作風一樣。因他們的密說自證法門,使法會大眾得益不少,所以別出此一科,以明正化、巧化以外,還有這密化一途。這一連串問答,可分三段:
一、六番問答,問修學歷程:那「時,須菩提」見五百比丘回來了,心裡不免希奇,當然大眾都有此感。如來曾命須菩提去勸他們回來,自己無能為力而謙辭了。現在他們卻自己回來了,這裡面定有一番因緣,所以就「問諸比丘」:「汝等」離此而「去」,是到「何所」在?「今」又「從」「何」處「來」?這是想從他們的去處,以了解他們為什麼回來。「諸比丘」卻本著自證的心境作答:「佛所說」的,一切「法」「無所從來,去」時也「無所至」。不見一法有來處,不見一法有去處。佛說『不來不去』;或說『不來而來,去無所至』。一切本來如此,怎麼問我們的來蹤去跡呢?須菩提聽了,立刻意會到他們有了深徹的契入,這一定從誰聽法修學了。所以「又問」:那「誰為汝」等的「師」長?比丘們「答」道:說起「我」們的「師」長,那是「先來不生」,以後也「無有滅」。這是說:佛弟子以法為師,此外還有什麼師呢?法性本來不生滅,我們就這樣的依法、順法而修證罷了!須菩提聽懂他們的意思,依正法為師,「又問」:那「汝等從何」而「聞法」呢?這是說:你們從什麼處悟入?諸比丘「答」:「無有五陰」——五陰即五蘊的舊譯,色、受、想、行、識為五陰,陰是聚集義。無有「十二入」——入是處的舊譯。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為內六入;色、聲、香、味、觸、法六塵,為外六入。內外六入,為識所因處,所以叫入。無有「十八界」,界是類別義。十二處加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總名十八界,即一一法有十八類別。諸比丘的答意是:無有五陰、十二入、十八界;也就是五陰、十二入、十八界性空不可得,我們「從是」而「聞法」悟入。蘊、界、處三科,為佛對眾生的分析,以明我我所不可得。或者又執著蘊、界、處為實有自性,不解性空,所以如來說法,如本經的中道正觀,都以觀蘊、處、界空為方便;諸比丘也是這樣的聞思而悟入。須菩提「又問」:你們到底為了什麼——為斷煩惱嗎?為了生死嗎?為得解脫嗎?為成佛嗎?到底為什麼去「聞法」,觀空而悟入呢?諸比丘「答」道:我們「不」是「為」了繫「縛」,也「不」是「為」了「解脫」而聞法。這意思說:煩惱本性空寂,本無所縛,怎麼為這繫縛的斷除而聞法?解脫也本性空寂,怎麼為這解脫的求得而聞法呢?這正是『不除妄想不求真』[A93]了。須菩提接著「又問」:修證的動機,是已經明白了。但「汝等習行何法」而得入呢?諸比丘「答」道:我們所修行的法門是:「不為」了有所「得」,也「不為」了有所「斷」。無所得無所斷的法門,不是別的,就是般若波羅蜜。須菩提知道他們已得調伏,如牧牛調馬,已馴順如法,所以「又問」:「誰調伏」了「汝」等呢?諸比丘「答」道:誰能調伏誰呢?只是通達「身無」決「定相」,「心無所行」——沒有所緣慮的影像。身空心寂,就「是」這樣的「調伏」了「我」們。換句話說:因身空心寂而得調伏。
又問:「何行心得解脫?」答言:「不斷無明,不生明故。」又問:「汝等為誰弟子?」答言:「無得無知者,是彼弟子。」又問:「汝等已得,幾何當入涅槃?」答言:「猶如如來所化入涅槃者,我等當入。」又問:「汝等已得己利耶?」答言:「自利不可得故。」又問:「汝等所作已辦耶?」答言:「所作不可得故。」又問:「汝等修梵行耶?」答言:「於三界不行,亦非不行,是我梵行。」又問:「汝等煩惱盡耶?」答言:「一切諸法畢竟無盡相故。」又問:「汝等破魔耶?」答言:「陰魔不可得故。」
二、八番問答,約究竟解脫作問,須菩提「又問」:你們是心得解脫了;但是以「何行心」——什麼心行「得解脫」呢?以貪心得解脫,還是以無貪心得解脫?以瞋行心、癡行心得解脫,還是離癡心得解脫呢?這是都不能得解脫的。如說貪心,貪心是煩惱,怎麼能得解脫?如說離貪心,離貪心就是解脫,怎麼能得解脫?難道解脫心又得解脫嗎(這些,並如中觀法門所明)?比丘們約明無明作「答」:「不斷無明」,也「不生明」。煩惱本無所斷,般若(明)本來不生;這樣的通達,即得解脫。所以非無明心行,也非明心行。須菩提「又問」:究竟解脫的聲聞,是依師的(如中國禪者,即使悟入了,也要求師印證);「汝等」不在佛的法會中得悟入,那你們是「誰」的「弟子」呢?諸比丘「答」:凡「無得無知者」,我們就「是」他的「弟子」。無得,是無有法而可證得;無知,是無智為能證。無知無得,即理智一如的聖證。聖者是理和同證,心心相印,所以誰能無知無得,誰就印證了我們,我們為他的弟子。須菩提「又問」:「汝等」已得究竟解脫,那「幾」時「當入涅槃」呢?涅槃為畢竟空寂性的現證。入涅槃,聲聞法以為阿羅漢最後死了,不再受生死,而契入畢竟不生的寂滅性。須菩提以此相問,諸比丘「答」道:「猶如如來所化」的化人「入涅槃」了,那「我等」也「當入」涅槃。但是,如來的所化,如幻如化,幻起而無所從來,幻滅而無所至。幻性本空,示現生死而不落生死,不落三世。這樣的化人,有什麼涅槃可入?還有什麼時間呢!比丘們現證寂滅,達一切如幻如化,就是『涅槃亦復如幻如化』,這有什麼定相可問呢?須菩提「又問」:這樣,「汝等」是「已得己利」了?聲聞以自己的生死解脫為己利,須菩提也就這樣的問。諸比丘「答」:己利嗎?有自己才可說己利;不見有自己可得,那有什麼己利呢?所以說「自利不可得」。其實,這才真能得自利呢!聲聞證究竟果,都以四句話來表示自己的證境:『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後有。』以下,須菩提就以其中二句來「問」:「汝等所作」的證涅槃事,「已」成「辦」了嗎?諸比丘「答」:「所作」是「不可得」的。沒有所作可得,這才成辦了自己的所作。「又問」:「汝等」已「修梵行」嗎?上問證滅,此問修道。諸比丘「答」:「於三界」法而「不行」,也「非不行」,這「是我」們所修的「梵行」。如有行可修,行於三界,那是生死行;如什麼都不行,那也就不成修行,所以非行非不行。須菩提「又問」:「汝等」的「煩惱」,都斷「盡」了嗎?諸比丘「答」:「一切諸法」空寂,「畢竟無盡」滅「相」可得;煩惱也一切法所攝,怎麼可說盡呢!須菩提「又問」:「汝等破魔」了嗎?魔是惡者,為生死法的攝屬者。究竟解脫,即不落魔界,所以說破魔。魔有煩惱魔、陰魔、死魔、天魔四類,這裡約五陰魔說。五陰——五蘊為生死法,眾生取著五蘊,從蘊生取,不離生死,所以說五陰為魔。現在諸比丘「答」道:「陰魔」性空「不可得」,就這樣的破了陰魔。
又問:「汝等奉如來耶?」答言:「不以身心故。」又問:「汝等住福田耶?」答言:「無有住故。」又問:「汝等斷於生死往來耶?」答言:「無常無斷故。」又問:「汝等隨法行耶?」答言:「無礙解脫故。」又問:「汝等究竟當至何所?」答言:「隨於如來化人所至。」
三、五番問答,約解脫以後作問:經上來的問答,已表示諸比丘已確實究竟解脫,所以須菩提「又問」:「汝等奉如來」嗎?奉是承事供養的意思。佛弟子從佛出家,法恩深極,理應供養承事,以報世尊的法恩。一切供養中,法供養最上。法供養,是依法修行,知法證法,契合如來教化的本懷。所以諸比丘「答」道:當然供奉如來,但這是「不以身心」的。不是以身體供侍如來;也不是心念佛恩,感激不盡。我們是達身心空不可得,是真奉佛。須菩提「又問」:「汝等住福田」嗎?阿羅漢,義譯為應供——應受世間的供養。阿羅漢身心清淨,真能受人的供養,能報施主的恩德。凡布施供養阿羅漢的,得大果報,如像種子種在良田裡一樣。所以阿羅漢,住福田位,應受世間的供養。諸比丘「答」:是的,為眾生作福田,是因為心「無有住」;如有所住著,就不是福田了。從前禪宗有一故事:有婆子建一草庵,供養一位禪者,已二十年。後經婆子的考驗,那禪者還是心有所住,不能佛魔平等,善惡一如。於是放火燒了草庵說:二十年供養了一位光頭俗漢。也就是說:心有所住,就不值得供養,不名福田。須菩提「又問」:那「汝等」已「斷於生死往來」,不再受生死了?諸比丘「答」:一切法「無常無斷」,生死也無常無斷。這對世俗來說,既不是常在生死,也不是斷盡生死;這有什麼往來不往來呢!這在大乘,即於畢竟空寂中,悲願內熏,盡未來際而不離生死。如是聲聞乘,就於畢竟空寂中,一切戲論永息。須菩提「又問」:這樣,「汝等」是「隨法行」了!一切依於法,順於法,與法相應,叫(法)隨法行。諸比丘「答」:是的!隨法行,不是隨什麼,不隨什麼。法——正法性無在無不在,所以於一切「無礙」而得「解脫」,是隨法行。無礙解脫,也就是不思議解脫,一一無非解脫門。須菩提最後「又問」:「汝等究竟當至何所」[A94]在呢?也就是問究竟的歸趣。現在是解脫了,無所謂了生死不了生死,無所往而不解脫。難道就這樣下去嗎?隨世間法說,總該有一究竟的歸趣。諸比丘「答」:究竟的歸趣,當然是涅槃了。但涅槃如幻如化,畢竟空寂,實沒有能入所入,能到所到可說。如一定要問究竟,那我們是「隨於如來」所化的「化人」;化人「所至」處,也就是我們所到達處。而化人實無所至,那我們也無所謂究竟到達處了。這五百位比丘,是如來化人所教化的,所以在問答深義中,也就當地風光,以化人為喻。
丁二 時眾開解
須菩提問諸比丘時,有五百比丘不受諸法,心得解脫。三萬二千人,遠塵離垢,得法眼淨。
「須菩提問諸比丘」,諸比丘一一以自證的境地作答,這等於隱密的在宣說甚深法門。所以那「時」就「有五百比丘不受諸法,心得解脫」,證阿羅漢果。還有「三萬二千」出家或在家「人」,聽了也「遠塵離垢,得法眼淨」,證得了初果。從這些看來,須菩提起初不願勸化諸比丘,這時又與諸比丘問答,實是在如來教化中,擔負一種助佛揚化的責任。如真以為須菩提不能不知,就誤會了!
甲三 流通分
乙一 問答修學
丙一 普明問
爾時,會中有普明菩薩白佛言:「世尊!菩薩欲學是《寶積經》者,當云何住?當云何學?」
流通分有問答修學,時眾奉行二科。由普明菩薩發起,所以本經又稱普明菩薩會。普明菩薩的問答,是重要的!但在全經中,只是流通部分;所以以普明菩薩為經名,不大恰當。本經異譯,《遺日摩尼寶經》,流通分非常簡單,沒有本經流通部分。《摩訶衍寶嚴經》,與世親菩薩造論所依的《寶積經》本,也與本經不同。流通分由須菩提起問,如來宣說持經功德及身口意各十種清淨。唯趙宋譯的《大迦葉問大寶積正法經》,流通部分,是綜合了《寶嚴經》(世親所依經本)及本經,也說是普明菩薩問的。這可見本經的流通分,梵本多有不同。因此,以普明菩薩為經名,越覺得不妥當了!
在那「時」,法「會中有」名為「普明(以慧光普照得名)菩薩」的,出來啟「白佛」說:「世尊」!如「菩薩欲學是《寶積經》」——如來上面所說的寶積法門,應「當」怎樣的安「住」?應「當」怎樣的修「學」?普明菩薩所提出的,住,是心住於正法,與正法相應而不動。學,是種種修行。《金剛經》以住、行、降伏其心——三句來啟問;本經以住、學來啟問。據如來的開示來說,如來是綜合的答覆:應這樣的住心而修學。這是菩薩的修學法,所以在這流通分中,清楚地顯出了大乘學者的面目。這所以在本經中,雖屬流通,也是非常的重要。
丙二 如來答
丁一 不住相學
佛言:「菩薩學是經,所說皆無定相而不可取,亦不可著。隨是行者,有大利益。
如來開示修學的方法有四,一、不住相學:「佛」說:「菩薩學是」寶積「經」,應該是這樣的。對如來上面「所說」的一切,能信解「皆無定相」,如幻如化「而不可取」的;不可取,也就「不可著」。取是持取,著是堅持不捨。但這不是說,可取而不要取,可著而不要著,是說本沒有可取可著的。如夢中的忽貪忽瞋,覺得不應起貪瞋,因為並沒有可貪可瞋的真實存在。如菩薩能「隨」順這不取不著相而修「行」,那就「有大利益」。不但能得己利,而且自他兩利,福慧具足。
丁二 大精進學
普明!譬如有乘坏船,欲渡恆河,以何精進乘此船渡?」答言:「世尊!以大精進乃可得渡。所以者何?恐中壞故。」佛告:「普明!菩薩亦爾,欲修佛法,當勤精進,倍復過是。所以者何?是身無常,無有決定,壞敗之相,不得久住,終歸磨滅;未得法利,恐中壞故。
二、大精進學:佛告「普明」:「譬如有」的「乘」了一艘「坏船」——雖已造成船形,但還沒製造完密。乘這樣的船,想「渡」過極寬闊而水流又急的「恆河」,你想,這應「以何」等的「精進」努力,來「乘此船」而橫「渡」呢?普明菩薩「答」道:這是要「以」極「大精進」,才「可」能「得渡」。為什麼呢?因為船質太差,河面太闊,「恐」怕船到「中」流,來不及渡河,船就「壞」了啦!「佛告」「普明」菩薩說:菩薩也應該這樣的「修」學「佛法」——如上所說的寶積法門。應「當勤」勉「精進」,比起乘坏船渡恆河,要加「倍」的超「過」渡河的精進才行。為什麼菩薩應有更大的精進?大寶積法門,如恆河那樣的廣大,本不是一下就能學成了的。而菩薩的身體,也許比坏船更不如呢!佛說:「是身無常」,在息息生滅中,「無有」「定」相可得。身體不斷的變化,什麼時候死,全沒有一定。所以身體的「壞敗」——變異「相」,是必然如此的;怎麼也「不得久住,終歸磨滅」。人生必有一死,只是遲早而已。所以在修學寶積法門時,「未得法利」——信解通達悟入正法的利益;有誰能保證,到幾歲一定能悟入呢!這個身體是必壞的,卻又不知什麼時候要壞。如不趁早努力修學,忽而因病死了,要修也來不及了,豈非可惜!所以死稱死魔,為障道的一大因緣。那麼,如修學而未得法益,不應該特別精進以求悟入嗎?因為正像船到中流,「恐」怕這身體在修學「中」間忽然「壞」了。
這是現身急於求得法利的精進;古代中國禪師,很有這種精神。有的怕現身不能成辦,所以佛開淨土——彌陀淨土,藥師淨土,彌勒淨土等法門,以確保來生的見佛聞法,成就大乘信心的不退。也有深信因果,雖說死了可惜,而到底善根深植,所學不虛,未來一定能以此而得入,所以只是盡力修學去。
丁三 為眾生學
我在大流,為渡眾生斷於四流故,當習法船;乘此法船,往來生死度脫眾生。云何菩薩所習法船?謂平等心,一切眾生為船因緣;習無量福,以為牢厚清淨戒板;行施及果以為莊嚴;淨心佛道為諸材木;一切福德以為具足堅固繫縛;忍辱柔軟憶念為釘;諸菩提分堅強精進,最上妙善法林中出;不可思議無量禪定,福德業成善寂調心,以為師匠;畢竟不壞大悲所攝,以四攝法廣度致遠;以智慧力防諸怨賊;善方便力,種種合集四大梵行以為端嚴;四正念處為金樓觀;四正勤行、四如意足以為疾風;五根善察,離諸曲惡;五力強浮;七覺覺悟,能破魔賊;入八真正道,隨意到岸,離外道濟;止為調御;觀為利益;不著二邊,有因緣法以為安隱。大乘廣博無盡辯才,廣布名聞,能濟十方一切眾生,而自唱言:來上法船,從安隱道,至於涅槃,度身見岸,至佛道岸,離一切見。如是,普明!菩薩摩訶薩應當修習如是法船,以是法船,無量百千萬億阿僧祇劫,在生死中度脫漂沒長流眾生。」
三、為眾生學:菩薩的修學佛法,是為了眾生。要利益眾生,就必須自己修治悟入。所以菩薩是為了利他而自利,從利他中完成自利。如專為了自己這樣那樣,就不是菩薩風格,而是聲聞了。如來開示這一重要的學習法說:菩薩應這樣的想:「我在」生死「大流」中,「為」了要「渡」脫生死「眾生」,使他們「斷於四流」——欲流、有流、見流、無明流。眾生為煩惱而漂流生死,如在瀑流的漂蕩、洄漩中,不能自脫一樣。所以度脫生死河中的眾生,主要為斷眾生的煩惱;煩惱如瀑流一樣,所以叫四瀑流。要渡生死瀑流中的眾生,應「當」修「習」佛法;而這一切佛法,如能在河流中往來的船隻一樣,所以譬喻為「法船」。學習佛法而有所成就,如有了法船一樣,可以「乘此法船,往來生死」河流。自己依法船而不致陷溺,也就能在生死河中「度脫眾生」。這樣的佛法船,自度度他,是菩薩所應勵力修學的。那到底什麼是「菩薩所習」學的「法船」呢?這當然是一切佛法。以法為船,所以就以種種佛法功德,來比喻船隻所有的一切。
先舉一一的譬喻:(一)、修「平等心」,救護「一切眾生」。這一切眾生,「為」成就法「船」的「因緣」。因緣不具足,造船不能成就。佛法依眾生而起,沒有眾生,也就沒有佛法。所以於一切眾生的平等心,為法船的因緣。(二)、修「習無量福」德,主要是清淨戒行。有了清淨戒,那就人間天上,不會墮落。否則自己淪墜惡道,還想救眾生嗎?這無量福德,「為牢」固堅「厚」的——「清淨戒」行,如船「板」一樣,牢固堅厚,不會沈沒。(三)、修「行」布「施及」布施的「果」報,在人天中,受種種的富樂自在。就「以」此「為」法船的「莊嚴」,莊嚴即精美的裝飾,富麗堂皇。(四)、「淨心佛道」——於佛菩提而生清淨信心(菩提心),「為」成就法船的「諸材木」。這是造作大船的主材,如房屋有棟樑一樣。(五)、除上布施、持戒、淨信以外,廣修其他的「一切福德」。這一切福德,「以為」法船所有的,「具足」而「堅固」的「繫縛」。什麼是繫縛?如船隻要有足夠而堅固的纜索,才可以牢繫上岸。(六)、修「忍辱」、心性「柔軟」,不失正「憶念」。這樣的柔忍而攝受眾生,正念而不忘佛道,「為」法船的「釘」子,緊密的結合而不致破散。(七)、「諸菩提分」,是成就菩提的因素;這都從「堅強精進」中修習成就。這些菩提分法,如造成法船的一切材木;從精進中來,所以是從「最上妙善」的「法林中出」來。(八)、修「不可思議」的「無量禪定」:無量是四無量,禪是四禪,定是四無色定,合為十二門禪。以「福德業」所「成」就的這些極「善」靜「寂」,極善「調」伏的定「心」,「以為」造成法船的工「師匠」人。工師的審慎精製,如以定心而成就一切功德。(九)、法船是盡未來際的廣度眾生,這是由於「畢竟不壞」——不變異的「大悲」心「所攝」受。依大悲心,而以布施、愛語、利行、同事——「四攝法」來攝導眾生。悲心是這樣的深徹堅固,四攝是這樣的方便攝受,所以法船能「廣度」眾生,「致遠」——到達極遠的目的地。廣度是化眾生;致遠是成佛道。(十)、在法船的往來生死中,「以智慧力」覺照一切,這才能「防」護「諸怨賊」,不為魔外煩惱所壞。(十一)、從智慧所起的「善方便力」,能「種種合集四大梵行」。四梵行是:慈無量,令一切眾生得樂;悲無量,令一切眾生脫苦;喜無量,見眾生的得福樂而隨喜;捨無量,於一切眾生住平等捨。這方便所起的梵行,「以為」法船的大莊「嚴」。(十二)、「四正念處」:身念處、受念處、心念處、法念處,「為」法船上的「金樓觀」。什麼是金樓觀?在船的上層高處,建一金屬的樓臺,以便瞭望海中的一切。四念處觀一切法不淨、苦、無常、無我,如金樓觀一樣。(十三)、「四正勤行、四如意足」,是精進力,定通力,能推進大乘法船,往來生死海,救度眾生,所以如推動船帆的「疾風」一樣。(十四)、「五根」,是信、進、念、定、慧,以慧根為主。所以能「善」巧觀「察」法船所行的航道,遠「離諸」險「曲」的「惡」道,而平安的前進。(十五)、「五力」呢,那是「強」大的「浮」力,能載重而不致沈沒。(十六)、「七覺」分能「覺悟」大眾的昏迷,所以「能破魔賊」。如船在海中,能隨時覺察,就不會為海盜等侵襲。(十七)、八正道,如八條正確的航線。法船進「入八真正道」,就能「隨意到」達涅槃彼「岸」,安穩的上岸遊樂,不會誤入歧途,所以能「離外道濟」。濟是津濟,也就是渡頭、碼頭。外道渡頭,即外道教化到達的地方。(十八)、止與觀,為修行的主要法門。在大乘法船中,以修「止為調御」,即駕駛者。一心一意的駕駛,如制心一處的止。又以修「觀為」真實「利益」,因為唯有正觀,才能得真實的自利利他。(十九)、這樣的法船,運眾生從此(岸)到彼(岸),又從彼還來此岸,「不著」於生死涅槃的「二邊」,無盡的利濟眾生。(二十)、「有」無量法門的「因緣法」,圓滿究竟,所以能「為」眾生作「安隱」,能得安樂。上來二十句,以佛法喻船的一切;以船喻佛法的救度眾生。
菩薩應修學佛法,從生死海中度脫眾生,如船一樣。而修學法門得成就的人——菩薩,就如船主一樣。上面說明了法船,以下要說法船的主導者。菩薩怎樣的宣傳號召,引導眾生來同登法船呢?「大乘」菩薩具備了「廣博」的「無盡辯才」,這對於折伏外道,化導愚蒙,是非常重要的。經說四無礙解:法無礙解,義無礙解,詞無礙解,樂說無礙解。有了這四無礙解,才能說法的辯才無盡。這樣的大菩薩,真的無人不知。菩薩有了這樣的功德,所以德聲「廣布」,「名聞」十方,也就因此「能濟」度「十方一切眾生」。菩薩以此法船度眾生時,「自」己宣「唱」佛法說:「來」!大家來登「上」這佛「法」的大「船」!大家如登上這法船,就是歸依三寶,依法修學。這樣,生死苦海中的眾生,就能「從安隱」(與穩同)的正「道」,一直前進,而「至於涅槃」。這就是「度」脫「身見」——我見的此「岸」,而「至佛道」的彼「岸」。要知道不脫生死,只是我見繫縛。有了我見,就是世間,就是生死,就是此岸。一切法空無我,是破除我見而入佛道的正道。所以要到佛彼岸,必須「離」我見為本的「一切見」。有我見,就有常見斷見,一見異見,有見無見……六十二種見趣,如滋蔓叢生,不易清除。唯有截除我見根本,一切枝末的見趣,才從此永盡。斷我見,離一切見的佛道,就是一切法空無我、無相、無願、不生不滅、不取不捨的正法。菩薩以法船度眾生,主要是宣揚正法,以正法來號召攝受眾生,救脫眾生於生死大海。
為眾生學的法船普度,已如上廣說。末了,結告「普明」菩薩:「菩薩摩訶薩」,「應當修習」這樣的「法船,以是法船」,在「無量百千萬億阿僧祇(無量數)劫」中,一直「在生死中」,「度脫漂沒」於「長流」的「眾生」。眾生在生死流中,頭出頭沒,如不遇佛法,永無了日,所以說長流。所說的無量百千萬億阿僧祇劫,舉一極長的時間來說,其實菩薩的廣度眾生,是盡未來際,無窮無盡。菩薩應這樣的度眾生,就不能不為了眾生而修習這樣的法門。
丁四 速疾道學
又告普明:「復有法行,能令菩薩疾得成佛。謂諸所行真實不虛,厚習善法。深心清淨,不捨精進。樂欲近明,修習一切諸善根故。常正憶念,樂善法故。多聞無厭,具足慧故。破壞憍慢,增益智故。除滅戲論,具福德故。樂住獨處,身心離故。不處憒鬧,離惡人故。深求於法,依第一義故。求於智慧,通達實相故。求於真諦,得不壞法故。求於空法,所行正故。求於遠離,得寂滅故。如是,普明!是為菩薩疾成佛道。」
四、速疾道學:佛「又告普明」:此外,還「有」隨法順法的「法行,能令菩薩疾得成佛」。法門是這樣的廣大甚深,身命又如此的危脆難保!如未得法利而就死了,被可憐為『如入寶山空手回』。所以怎樣的容易成佛,迅速成佛,為佛弟子的普遍要求。佛也就在這開示修學時,明白地提出了這一修學法。古人比喻:如船在港汊河渠中,一天不過行幾十里,拉縴,搖槳,還是那麼艱苦!如一旦船到大海,那時風帆飽滿,被形容為『瞬息千里』。修行也是這樣:專在事相上修行,修行又難,功德又少。如能與法相應,心心流入法性大海,那就捷疾無比。《金剛經》說:釋迦在然燈佛處,悟入無生法忍,比之以前的久劫修行,是不能相比的。悟入法性,才能易疾成佛。雖然如來適應眾生根性,說些易行易成法門,唯與法相應的法行,才是第一義悉檀。如說極樂世界種種莊嚴,為易行道。這是說極樂世界修行容易穩當,決定能不退轉菩提心,並非說容易成佛。生了淨土,還得修行,一直到得無生忍,才能通入法性大海,一帆風順!還有些說欲樂為方便,容易成佛,那無非世界悉檀,以欲鉤牽,使人樂於修學而已。又有些經文,為了懈怠眾生,聽說三大阿僧祇劫修行,就心怯引退。所以說三生、一生,即可成佛。那是對治悉檀。有的不知佛法人人可修,人人可成,懷疑自己。於是佛說一切眾生有如來藏性,眾生即佛;指心本淨性為成佛因,以啟發向上向善的菩提心,那是為人悉檀。然約究竟義說,唯般若與法相應,才能入法性海,疾成佛道。
佛說疾易成佛的修學,有十四句,分三:三根本,六要行,五求真實。三根本是直心、深心、菩提心,與《維摩詰經》所說的一樣。(一)、「所行真實不虛」,是直心。從現相說,真實不虛是心性質直,沒有諂曲。約實質說,那是般若與真如相應;是正觀諸法空性(《大乘起信論》以正念真如為直心)。正觀實相,法性本空,並非落空成病,而是以般若無所得為方便,所以能「厚集善法」,如《般若經》說,厚集是無邊積集的意思。(二)、深心:菩薩的大悲心,「深」徹骨髓。悲與般若相應(名為無緣大悲),悲「心清淨」。雖法性空不可得,而以悲願力,「不捨精進」,利益眾生。(三)、菩提心:菩薩「樂欲」——志願愛樂「近明」。明是菩提的覺明;近明是向於菩提,臨近菩提,這是願菩提心。以菩提心為本,「修習一切諸善根」。這直心、深心、菩提心,即大乘三要:菩提願、大悲心、真空見。大乘法必備這三心,有三心才直向佛道。如離卻三心,一切修行,都不名為大乘法了。
六要行是:(一)、菩薩心恆「常正憶念」,如念佛、念法、念僧,念無常、無我,念法性本空、本淨等。菩薩「樂」於「善法」,所以一心正念,常時現前。(二)、「多聞」佛法而「無厭」足心。因法義甚深,廣大無邊,所以聽法無厭,才能「具足」智「慧」。(三)、菩薩應「破壞」自心的「憍慢」,謙卑和順,這才不致得少為足,能「增益智」慧。(四)、「除滅」一切愛見「戲論」,心在正道,所以能積集「具」足一切「福德」。否則大好時光,盡從戲論閑話中過去了。(五)、「樂住獨處」,這是「身心」遠「離」取相,遠離煩惱,所以無往而不寂靜。(六)、「不處憒鬧」的地方。為什麼喧囂吵鬧?只是有了不清淨不如法的人。如遠「離惡人」,那諸上善人共會一處,即使人天雲集,也一樣的安靜呢!以上六行,仍著重為出家菩薩說。
五求真實:本著三心而行六行,以及六度等法門,而心心念念,唯求真實。(一)、「深求於法」,「依第一義」而求,所求的是勝義法。如求世俗法,事相法,既非真實,也就不易成佛。(二)、「求於智慧」:這不是世俗偏邪智慧,而是「通達實相」的如實智,即般若。(三)、「求於真諦」:求那非虛妄,不倒亂的,這就是「得不壞法」。不壞法即法性常住,不變不異;得常法性,即一得永得,不再失壞了。(四)、「求於空法」:這由於「所行」中「正」,正觀正念而能悟入。(五)、「求於遠離」:這是真遠離,不起一切戲論,離煩惱,息生死,證「得」涅槃「寂滅」。這五求,只是求於智證空性,體實相而究竟寂滅。
「如是」的依三根本心,修六要行,求五真實。「普明」!這就是「菩薩」速「疾成佛」的唯一要「道」了!
乙二 時眾奉行
說是經時,普明菩薩、大迦葉等,諸天、阿修羅及世間人,皆大歡喜,頂戴奉行。
寶積法門的修行法,也已為普明菩薩說了。從始至終,法門圓滿,即以時眾奉行為總結。結集者敘述說:如來「說是」寶積「經時」,始終圓滿。大乘行者,如「普明菩薩」等。聲聞行者,如「大迦葉等」。還有人天大眾,如「諸天、阿修羅及世間人」。凡在法會中見佛聞法的,莫不「皆大歡喜」。對於這寶積法門,看作最可尊貴的,「頂戴」高舉,信「奉」而願意實「行」。當時大眾能頂戴奉行,自然能傳持不絕,流通末世了!
校注
【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2 冊 No. 2 寶積經講記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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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釋經文。依一般釋經的通例,分本經為三分:一序分,二正宗分,三流通分。序分中,一般有通序與別序。本經敘事簡要,如《佛說阿彌陀經》一樣,僅有通序,即如是我聞等;這是一切經典所共有的。約文體來說,這是佛經的特有體裁。是佛將涅槃時,告訴阿難,將來結集的佛經,應該說如是我聞等。約意義來說,『說方、時、人,為令人生信故』(《大智度論》)[A1]。這部經,有時間、地點、說者與聽法的大眾,足見得信而有徵,所以通序也叫做證信序。通序或分為六種成就,現在約五事來說:
一、「如是我聞」,指出所聽聞的法門。意思說,這一法門,是我所聽聞來的。我,是結集經典者——阿難的自稱。我聞,或者是親從佛聞,或者是從佛弟子展轉傳聞。阿難說我聞,表明了稟承佛說,而不是結集者的杜撰。所以在當初大眾結集時,阿難宣說如是我聞,經大眾一致審定,公認為佛說,含有一致無諍的意義。也就因此,古德解說為『文如義是』。下面的文句,與佛說一樣的(如),不增不減。其中的意義,正確恰當(是),不偏不倒。通序本以證信為主要意義,所以首說如是我聞,即表示了確而可信:非杜撰,不錯誤,而為學者所可以信受奉行的法門。
二、「一時」,是說法與聽法的時間。說到時間,不但世間曆法——年、月、日,種種不同;就是日夜,也不一定相同。如我們這裡的時間,與菲律賓馬尼拉,就差了一點鐘。佛法是一切世間的,全人類的佛法,並不限於印度一地,所以只泛說一時——法會始終那一段時間,而不說年、月、日、時。
三、「佛」,是宣說法門的法主。佛的意義是覺者,為一切究竟大覺者的通稱;但這裡,專指釋迦牟尼佛而說。釋迦佛,是出現於我們這個世界的佛;是在這世界,宣揚正法,救度眾生的佛。為什麼稱為佛呢?眾生一直在生死中,怎麼也不得解脫,癥結在情。情是迷情,情識;有迷情的,稱為有情,以迷情為本的有情,可說是盲目的活動,糊糊塗塗,顛顛倒倒,沒有自主的苦樂升沈,怎麼也不得自在解脫。佛法,是能使有情獲得究竟解脫的;也就是轉化情識本位而成為正覺本位的。對於宇宙人生的真實義,能如實的覺了;能依於正法,一切隨智慧而行,得大解脫。所以佛法的特質,是般若,正覺。得『三菩提』(正覺)的,成就聲聞與緣覺的聖果。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上正等覺)的,成就佛果。聖者的證入,雖有淺深的不同,而都是以正覺為本的。所以究竟圓滿的大覺者,也就約自覺、覺他、覺行圓滿的意義,而稱之為佛。『佛為法本,佛為法根』[A2],法門的宣揚流通,都由佛而來。
四、「在王舍城耆闍崛山中」,是佛說法,也是大眾聽法的地點。釋迦佛出現於印度。中印度摩竭陀國的首都,叫王舍城;一向是國王的住處,所以叫王舍。當時,王舍城是印度文化、經濟、政治的中心,所以佛也常在這裡教化。王舍城有五山環繞;耆闍崛山即五山之一。梵語耆闍崛,意義是鷲峰,從形勢得名。安靜而並不太高,離城而並不太遠,這是釋迦佛常住說法的道場。
五、「與大比丘眾八千人俱」,以下是列同聞正法的大眾。這又有二眾:一、(小乘)聲聞眾,二、(大乘)菩薩眾。聲聞的學眾,有在家的、出家的,而以出家的為主。出家眾又有五眾——比丘、比丘尼、沙彌、沙彌尼、式叉摩那尼,而以比丘為主導者。本經簡略,所以但列比丘眾為代表。梵語比丘,華語為乞士(男性)。是『外乞食以資身,內乞法以資心』[A3];就是過著乞化生活,而專修佛法的出家者。比丘眾同住在一起,叫俱。但這不只是群居,而是過著有紀律的(見和、利和、戒和)集體生活。在這聽法的聲聞眾中,有凡有聖;聖眾也有四果的差別;第四阿羅漢果有九種,其中得三明六通的俱解脫阿羅漢,為比丘中的大比丘。這樣的大比丘,就有八千人,可見參加法會的聲聞眾,人數是多極了!
「菩薩摩訶薩萬六千人」以下,列菩薩眾。梵語菩提薩埵,簡譯為菩薩,華語覺有情。梵語摩訶薩埵,簡譯為摩訶薩,華語為大有情(大士)。菩提,是佛的大菩提——無上正等覺。薩埵是勇心,是強毅勇猛的願欲。凡發堅固的大菩提心,依菩薩道而勤勇進修的,就名為菩薩。從初發心到成佛,菩薩的階位是不等的。高位的菩薩,如文殊、彌勒等,為菩薩中的大菩薩,所以叫菩薩摩訶薩。在這寶積大法會中,單是大乘眾的領導者——菩薩摩訶薩,就有一萬六千人!
敘列同聞的大眾,集經者每每稱讚聽眾的功德。本經簡要,所以比丘眾沒有讚德,菩薩眾也僅以三句來讚說。「皆是阿惟越致」,指出了菩薩眾的行位。阿惟越致,是阿毘跋致的舊譯,華語為不退,就是『不退轉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但不退有四類:一、信不退,在十信的第六心,對於大菩提的深信不疑,不會再退失了。二、位不退,在十住的第[A4]七住,不再會退證小乘的果證了。三、證不退,在十地的初地,證得甚深法性,一得永得,不會退失。四、行不退,在八地以上,清淨心的德行進修,念念不斷的向上,不再會退起染心,或停滯不進了。以本經的菩薩摩訶薩來說,應該是行不退。
釋迦佛出世時的印度,在家菩薩是少數的;出家菩薩更只是彌勒菩薩一人。所以寶積法會中的大菩薩們,都是「從諸佛土而來集會」的。十方的世界(佛土)無量,菩薩也無量;有些清淨佛土,更是純一的菩薩眾。在釋迦佛說法時,就有十方的菩薩們來會。這說明了,佛是平等而不分彼此的。菩薩們的來會,除了供佛聽法以外,還起著莊嚴法會,讚揚大乘,及示範的教化作用。
這些大菩薩們,「悉皆一生當成無上正真大道」。無上正真大道(古來多譯菩提為道),是無上正等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舊譯。正覺,是通於聲聞的。正等(普遍)覺,是通於菩薩的。究竟圓滿的大覺,稱為無上正等覺,是佛所圓證的大菩提。這些大菩薩,都再是一生,就要當來成佛,證得無上菩提。所以都是修證到鄰近佛果,如彌勒一樣的補處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