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釋
甲一 序分
乙一 證信序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乙二 發起序
丙一 外緣發起
丁一 論女德共商接引
時波斯匿王及末利夫人,信法未久,共相謂言:勝鬘夫人,是我之女,聰慧利根,通敏易悟,若見佛者,必速解法,心得無疑;宜時遣信,發其道意。夫人白言:今正是時。
此下是發起序。有二:一、外緣發起,即由王及夫人的助緣引發。二、內因感悟,即由勝鬘夫人自己過去的善根,見佛聞法。外緣發起中,先論女德共商接引。
「波斯匿王」,是憍薩羅國的國王,譯為勝軍。「末利」即鬘。戒律中說:末利夫人是迦毘羅衛國的大名長者的使女,出身貧苦。一次,見到佛,生歡喜心,作微薄的供養。她在大名長者的花園內做事,勝軍大王某次到花園來,末利照應得很週到,王知道是大名長者的使女,就向長者求為夫人。末利夫人突然的幸遇,自覺為供佛的功德,從此信佛甚深。由於夫人信佛,也就引王信佛。「信法未久」,約信解大乘法說。在本經以前,佛在給孤獨園將說《大法鼓經》時,王及夫人擊鼓奏樂來聽法。佛說我今將擊法鼓,即宣說真常大我的法門。在這次法會中,王及夫人對真常妙有的法門有了真切的信解。信法不久,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兒。父母對子女,是特別愛護的,當然也願望女兒能見佛生信。當時,勝鬘夫人早是遠嫁到阿踰闍國去了。夫婦倆「共相謂言:勝鬘夫人,是我」們的「女」兒,而且她是「聰慧利根,通敏易悟」的。隨聽而能明了,是聰;隨意識的觀察而能抉擇是非,是慧。聰而又慧,所以她的根性是銳利的。通是無礙滯,即聽到什麼,就能了解什麼。敏是迅速的悟解——如常說的敏感、敏捷、敏悟,都有速疾的意義。由聰故通,由慧故敏,利根所以易悟。聰慧利根,是讚他的性能;通敏易悟,是讚他的慧用。這樣的利根敏慧,「若」有機會「見佛」聞法,那「必」然的會迅「速」的悟「解」正「法」,而「心得無疑」。無疑,淺一點說,是堅定的信解;深一點說,就是證悟。但勝鬘夫人不在舍衛國,而在阿踰闍國,「宜」乎及「時遣」人送「信」給她,引「發其道意」——即對佛法生起信心來。在討論這問題時,是以王為主體的,所以「夫人」就歡喜的「白」大王說:對的!「今正是時」,應該馬上派人送信去!
丁二 遣信使發其道意
王及夫人與勝鬘書,略讚如來無量功德。即遣內人名旃提羅;使人奉書,至阿踰闍國,入其宮內,敬授勝鬘。
「王及夫人」這樣決定了,立刻就寫一封給「與勝鬘」夫人的「書」信。在信中,「略」為「讚」歎「如來」的「無量功德」。佛的功德是無量無邊的,在書信中,當然不能詳說,只好簡要的告訴她,引發她的敬信。信寫好了,「即遣」宮「內」的使「人名旃提羅」的送去。旃提羅,不是個人私名,即內監,也就是黃門的通稱。「使人奉」了王及夫人的「書」信,即「至阿踰闍國」去。阿踰闍國,是憍薩羅的東都;意義為不可克,即城垣堅固,是不易為敵人所攻破的。城中有王,名有稱王,即勝鬘夫人的丈夫;這也是屬於波斯匿王統治的。使者到達阿踰闍國後,即直「入」王「宮內」,將波斯匿王及末利夫人的書信,恭「敬」的「授」與「勝鬘」夫人。
丙二 內因感悟
丁一 奉書歡喜
勝鬘得書,歡喜頂受,讀誦受持,生希有心。
此下說勝鬘夫人的內因感悟。勝鬘在過去生中,深植善根,所以一遇波斯匿王與末利夫人的外緣引發,即能見佛開悟。「勝鬘得」父母的來「書,歡喜頂受」。頂受,形容以恭敬心接受父母的來信。家書抵萬金,所以心生歡喜。「讀誦」書中的文句,「受持」而不忘書中的文義。對於書中的略讚如來無量功德,勝鬘過去雖曾久修菩薩行,然現生卻還沒有聽過。由於過去的宿根深厚,所以一聽到讚歎佛的功德,即「生希有」難得的「心」想。
向旃提羅而說偈言:
印度的習俗,遇見尊長,總是說偈稱讚。旃提羅是內監,本用不著說偈的,然因為他是代表父母來的,而送來的書,又是讚歎佛功德的,所以勝鬘也「向旃提羅」「說偈」。偈,梵語為伽陀,等於中國的詩。勝鬘說:「我聞佛音聲」,覺得這是「世」間「所未曾有」過的。父母送來的書信,是用文字寫成的;文字是代表語言的。所以勝鬘見到信中的文字,即等於聽到父母的語言,因文字而間接的聽到,所以稱為我聞。聽到佛名,或聽到三界無常、有漏皆苦,即會深生感動,身毛皆豎,而生起希有難得想,這是久習善根的明證。勝鬘又說:書中「所言」的佛功德,如是「真實」不虛的話,那你對我是大有恩德的,我勝鬘「應當」敬「修供養」。據梵文的本意,應譯為『我當賜汝衣』。就是說:如果確如你(旃提羅)持來的書中所說的,那麼,我送件衣料犒勞你。供養,不限於對尊長;對平輩或下輩,也可以說供養。如供養三寶等,那應說『恭敬供養』。
丁二 感佛致敬
勝鬘夫人聰慧利根,才聞佛的功德,就知道佛的功德不可思議。佛的出現世間,但有誠懇的信心,就可以見佛聞法,所以即誠懇的求佛降臨。「仰惟」的惟,即思惟的意思。思惟父母、三寶,約尊敬的意思說,稱為仰惟。如約自謙的態度說,稱為伏惟。「佛」為一切世間所恭敬,故名「世尊」。當時,佛雖住舍衛城,然佛不單是為了舍衛城的人,而是「普為」一切「世間」而「出」於世的。佛既以大慈大悲為本,普為一切眾生而出於世,即必然的慈悲普應,難道沒有自己的分嗎?所以,我以誠敬心、清淨心思慕佛的功德,佛是「亦應垂哀愍」的。垂是自上而下;哀愍,即慈悲。這是說:佛也應以慈悲心來下度於我,而「必令我得見」於佛的。這不但表示了勝鬘的信敬,更顯出了勝鬘的利根,深刻理解大乘的深義。
上是感,這是應。佛是無感不應而從不失時機的。所以,「即」在勝鬘夫人「生」起求佛慈悲使我得見的思「念時」,「佛」即「於空中現」身了。勝鬘居深宮中,因為她的誠信懇到,所以佛以神通來化,在高空出現。如來現身空中時,「普放淨光明」。佛身生有丈光相;但在教化眾生的時候,又時從毛孔、眉間等放光明,以表示大法光明的普照世間黑暗。在清淨的光明中,「顯示」佛的「無比身」相。佛身微妙,無可為比。顯示,即顯現這無可比喻的佛身,而使勝鬘等得見。
談到見佛,還可以有各式各樣的:一、與佛同時出世而見佛,這是一般的。二、如勝鬘見佛,因勝鬘根熟,誠信求見,於是祇園的如來,即於定中,以無作神通力,來阿踰闍國的王宮上空。等到法會圓滿,佛又放光,『足步虛空,還舍衛國』[A2],可見這是如來乘通而來的。這樣的見佛,不但是勝鬘一人見,宮女們也是見到的,這都是生在佛世的。如來涅槃後,即大多由眾生自心所現見的。如遇到恐怖的時候,憶佛念佛,因而見佛的;或因定心清淨,在定中見佛的;更有因思慕如來而夢中見佛的;或恍惚中見佛的。夢境、幻境,就是定境,也著重於自心所現。如《般舟三昧經》說:修般舟三昧而現見阿彌陀佛。行者即思惟:佛既沒有來,我也沒有去,純由自心而見,所以自心見佛、自心作佛。這與生在佛世見佛,或感佛現通來化的見佛,略有不同。
「勝鬘及眷屬」,如宮女等,同時見到空中顯現的無比身,都一致的向佛行「頭面接足禮」,即是頂禮。以自己最尊的頭面,去接觸對方最低下的足,這是表示恭敬的最敬禮,是身業致敬。佛於空中現身,勝鬘和她的眷屬在地上,怎能以頭接觸到佛足呢?依經末所說『世尊放勝光明,普照大眾,身昇虛空,高七多羅樹,足步虛空,還舍衛國』[A3];可見佛還是從空而下到地上的,否則回去時何必身昇虛空呢?經中但說現身虛空,而沒有說到地面,不過經文簡略而已。「咸以清淨心」,這是意業致敬。「歎佛實功德」,這是口業致敬。本經雖稱勝鬘夫人說,但實不限勝鬘一人,勝鬘是個領導的代表者。見佛、禮佛、讚佛等,都是勝鬘和她的眷屬所共作的。
上來約事淺說。如約義深說,那麼勝鬘是無始來蘊界處中的勝功德相;悲心為本稱女;總為菩提心。這是由於善知識的般若(母)、方便(父)所熏發,成習所成性,如父母所生。遠嫁阿踰闍國,即菩提心芽為極難破除(不可克)的生死雜染所礙,未能還到故鄉田地,如《法華經》的窮子流浪一樣。但菩提心熏習成熟,展轉增勝,名利根易悟。這由於善知識的外緣熏發,菩提心功德增長,以有漏修慧,趣向臨入於真如,即誠求見佛。剎那第一義空智現前,如來藏出纏而法身顯現,名佛於空現。具無邊稱性功德莊嚴,即光明無比。以菩提心為主的勝鬘及相應無漏心所功德的眷屬,與如如法身契合,名為接足。三業相應而稱歎佛德,即宣示自證心境。這所以為佛所攝受、為佛所授記了。
甲二 正宗分
乙一 菩薩廣大因行
以下是正宗分。正宗分判二大科:一、菩薩廣大因行,二、如來究竟果德。約經中自說次第,可分為十五章,現在依義而另作如此判。菩薩的因行是廣大的,如來的果德是究竟的。大乘是通因通果的,菩薩的因行是大乘,如來的果德也是大乘。約佛的果德,也名為一乘。若離大乘而另談一乘,那是離因說果了。菩薩的因行與如來的果德,是一貫的,修菩薩的因行,所以得如來的果德;依如來究竟的果德,所以發起菩薩廣大的因行。本經特別的顯示此意,足以糾正世俗似是而非的謬說,所以約此科經。
丙一 歸信
丁一 讚佛德
菩薩廣大因行,又分歸信與願行二科。學佛應先歸依,然後再受戒、發願、修行,這是一切佛法所共依的軌道。此下讚佛而求佛的慈悲攝受,即是誠信而歸依。聲聞乘中,受歸依時說:『我某甲,從今日乃至盡形壽:歸依佛,兩足尊;歸依法,離欲尊;歸依僧,眾中尊;為優婆塞,願大德憶持慈悲護念。』歸依處即三寶。依本經說:三寶一體,法寶、僧寶依如來而立,唯如來是常住,是究竟真實歸依處,故勝鬘專以如來為歸依處。歸依,即是依託於他而得到救護的意義。歸依文說『願大德憶持慈悲護念』,即求攝受與救護。信敬歸依處,而請慈悲護念攝受於我,才是圓滿歸依的意義。所以在這歸信門中,先是讚佛德,其次是請佛慈悲攝受。勝鬘雖久修大行,親見如來(現證);然為了顯示眾生的學佛次第,所以先申歸信。但也可說:現證即是於佛(法僧)而得證信,讚佛即顯示自證的境地。
讚佛德中,先總讚。古德謂以此為讚佛的化身,與下一頌合為讚法身德。這可能是這樣的,因為勝鬘以至誠心感佛現身而見佛,見此佛而讚此佛身;從所見明淨無比的佛身,而深見如來的真實功德。勝鬘所讚,當前現見的即明淨的無比佛身。所以直下讚歎說「如來妙色身」。如來為十號之一,即契證諸法的如如實相者。妙色身,即色相微妙的佛身。《法華經》龍女讚佛說『微妙淨法身,具相三十二』[A4],與勝鬘所見所讚,恰好一樣。佛是超世間而到達究竟的,所以現在「世間」的凡夫、聖人,是從來「無」有可「與」佛相「等」的;世間的一切法,也「無」有可以「比」喻如來的。《華嚴經》說:佛身一切不可為喻。有時以虛空比佛身,實際也還是不足為喻的。無人與如來相等,無法為如來作喻。眾生能知的心識、能詮的語言,也都不能緣了他、詮表他,所以說是「不」可以心「思」口「議」的。無與等、無比、不思議,讚色相微妙的如來身。如來有這樣的微妙色身,「是故」我勝鬘及眷屬,現「今敬禮」。
此下有三頌是別讚。一般都以三德讚佛,即一、智德,二、斷德,三、恩德。真常大乘經的讚佛,也有三德,如《大般涅槃經》說:一、法身德,二、般若德,三、解脫德。般若即智德,解脫即斷德。《涅槃經》稱此為『三德秘藏』[A5],這三德是不一不異、不縱不橫的,總名為大般涅槃。勝鬘夫人見如來妙色身而別讚佛德,可約此三德解說。依本經說:圓具三德,即名『如來妙色身』[A6]。
別讚中,先讚法身德。讚歎佛德,也就是說明歸依的對象。法身,舊有二說:一、佛有二種身,即化身、法身。佛有三身,即法身、報身、化身。這樣,法身是二身或三身的一身。二、法身即佛身的總名。所以說二乘名解脫身,如來名法身。這樣,法身是總攝佛身的。今應依後義說。「如來」法身的微妙「色」相,是「無盡」的。佛有無量相,相有無量好,如來色相光明是遍一切處的。但真常大乘經,特著重一『常』字。常住的,即是無盡、無斷滅的。色相常住而無盡,如來的「智慧亦復」如此,也是常住而無盡的。一切法不外乎色與心;無漏心中,以智為主。這即是說:佛的心色都是無盡的。常住無盡的,才是究竟的歸依處。所以接著說:如來大功德聚的「一切法」,都是「常住」的。「是故我」勝鬘及眷屬等,至誠而「歸依」真實常住的如來。
在這裡可以附帶說明的,是(因圓果滿的)如來有色相呢?還是無色相的?這在中國古代,大有諍論。有人說:佛是無色的。有人說:佛是有色的。研究真常妙有的大乘經根本義,是宣說如來有色的。這是針對二乘而來,小乘如說一切有部等,說佛入無餘涅槃,即灰身泯智,不可談有色有心;如上座部等,說佛入無餘依涅槃,色是沒有了,但能斷煩惱的淨智是有的,這即是有心而沒有物質的。與大乘近似的大眾部說『如來色身實無邊際,……諸佛壽量亦無邊際』[A7];『佛遍在』;所以,入無餘依涅槃(也可說不入涅槃的),不但有智,也還有色。大眾部等,和《法華經》、《勝鬘經》等經的思想極近。常住妙有的大乘,評破聲聞乘者說如來涅槃是無色的,所以特重視『解脫有色』[A8]。本經讚佛的功德中說『如來色無盡,智慧亦復然』,即顯如來有色義。《涅槃經》說:『如來捨無常色獲得常色。』[A9]又如《涅槃經》(五)說:『言非色者,即是聲聞緣覺解脫;言是色者,即是諸佛如來解脫。』[A10]《大法鼓經》也說『常解脫非名,妙色湛然住』[A11];又說『諸佛世尊到解脫者,彼悉有色,解脫亦有色』[A12]。妙色湛然的如來解脫,顯示了真常大乘的特色。如來的究竟果德,是有心也有色的。這在一切眾生,是本來具足此清淨德相的,名為如來藏。所以說:『如來藏具相三十二。』這是佛法中妙有真常大乘的根本義,後來是多少修正(如《楞伽經》)了,但我們還是應該知道這一問題的真相的。
此讚解脫德。眾生為惑業繫縛而受生死的苦果;佛能不為惑業所繫縛而解脫生死得大自在,成解脫德。
「降伏」,是使煩惱與染業不起。伏本是對斷說的;伏是暫時的壓抑不起,斷是連根拔除、徹底解決。但經論中,也有名伏為(暫)斷,以斷為(永)伏的。這裡說的伏,也是指究竟斷說的。「心過惡」,總指內心的一切過惡,主要的是煩惱根本。這一切都徹底的解決了,所以說降伏心過惡。
「及與身四種」,是說又降伏了依身的四種過惡。佛法所說的身,含義有狹有廣。狹義的身,是身根;廣義的身,是根身——五根都名為身的。或對口意說身;或對心說身。今對心說身,這是廣義的。凡通於身口,而表現於行動上的,都屬於身,就有殺、盜、淫、妄的四種過惡。這四種過惡,在家的五戒、沙彌的十戒、比丘戒、菩薩戒,都以此為根本戒的;其他的戒,大都是這四惡的方便、眷屬。但能究竟遠離而清淨的,唯有佛。遠離身心的過惡而究竟清淨,即顯示了佛的解脫德。
「難伏地」,就是佛地。佛有十力、四無所畏的大功德。所以能降伏一切,而不為一切所降伏,這因為「已」離去身心的一切過患,而「到」達佛地了。佛有此功德,「是故」我今敬「禮法王」!法王即佛,王是自在義。眾生有惑業的繫縛,所以不得自在。佛離一切繫縛,當然於一切法得究竟自在,成大法王了。
這是讚般若德。爾焰是印度話,譯為所知,所知即心識覺了的境界。眾生的心境是有礙的,僅能知道得少分。佛智於一切境界,無不圓滿通達,所以說「知一切爾焰」。大眾學者說:『一剎那心了一切法,一剎那心相應般若知一切法。』[A13]所以通常說:佛有一切智、一切種智。「智慧身自在」,說能知的智慧得於境自在。身,梵文為迦耶,譯義為聚。智慧身,即智慧聚。佛有無量無邊的智慧,所以稱智慧身。智慧對境,固然是無不通達,而同時又能「攝持一切法」在心中。攝如鏡子的攝取外境而影現於鏡中;持是保持而不失義。佛於一切境界,能於一念心中現前,念念知一切法,從來是不忘失的(無忘失法),所以或稱佛智為大圓鏡智。佛的大般若聚如此,「故今」向佛「敬禮」!
這一頌,結讚佛德。佛德無窮,讚是讚不完的,所以只好總結的讚歎一下。「過稱量」、「無譬類」、「無邊法」、「難思議」,都是形容佛德廣大無邊而歎不能盡的。稱是稱輕重的,量是量長短的,這都是數量的多少。佛的功德超過了稱量,不可以數量說的,如《淨名經》說:『無有量,已過量。』譬是比喻,類是類似。佛的功德,是一切不可為譬喻,一切不可為等類的,即前文所說的無比。無邊,是沒有限際。世間法,在時空中是有限際的。佛的究竟功德法,是『豎窮三際,橫遍十方』,是『無始無終』、『無邊無中』的。思是心思,議是口議。佛的功德,是超思議的境界,不能以我們的心去思想、以我們的口去言說。佛德是讚歎所不能盡的,所以舉此四義來結讚。
丁二 求攝受
通常的歸依,末後說『願大德憶持慈悲護念』,也就是求攝受的意思。勝鬘夫人,在讚過佛德,接著就求佛攝受,所以這即是大乘的歸信。「哀愍」,即悲愍。「覆護我」,即求佛護庇的意思。為什麼請佛加被慈護呢?「令」我的「法種」能得以「增長」!法種,是法身的種子。一切眾生本有法身的種子,所以人人皆可以成佛;使本有的功能,生長發展起來,才有成佛的希望。這就需要假藉外緣的熏習引發,如歸依、受戒等都是。真諦《攝大乘論釋》說:常、樂、我、淨的四德,是法身的種子,為未來佛德的根源。求佛覆護,不是神教式的保佑,而是在佛的加被攝受下,自己去精進修學的!「此世」,指現在;「後生」,指未來。菩薩發心,盡未來際,所以說:不特現在,就是未來,也「願佛」慈悲「常」常的「攝受」我!
佛認可勝鬘夫人的歸信,所以就說:「我」很「久」就「安立」你了。安立,與施設義同。我人在生死中;佛以佛法教化我們、引導我們,使我們安立於佛法中。如佛以發菩提心、行菩薩行教化眾生,使眾生發心修行,即名為安立在大乘中。佛久已用大乘法教化勝鬘,使她安立在大乘法中。勝鬘請佛現在、未來攝受她,佛推到過去,說在過去生中就覆護你、攝受你了!而且,勝鬘也不是現生才悟解如來的甚深義,「前世」也早「已開覺」——開悟過了。過去既攝受了你,現在又請求我,我當然「今」世「復攝受汝」,就是「未來生」也還是這樣。
爾時,勝鬘及諸眷屬頭面禮佛。
修學大乘法者,在這一生中,好像是初學的,說不定過去已久學大乘了,不過在生死中流轉,暫時忘卻。如遇佛菩薩善知識,一經指點,立即就能了解復得過去的修學。現在,勝鬘經佛指示,即知過去生中長期修學,所以隨即又對佛說:「我」在過去生中,確「已作」了種種的「功德」,可是不以過去所作的功德為滿足,「現在」以「及」未來的「餘世」,還要在佛法中前進修學。我以「如是眾」多的功德「善本」——善根,不斷的熏修增進,故「惟願」佛陀能慈悲常加「攝受」!
「爾時」,就是歸信圓滿的時候。佛既慈悲而應允攝受勝鬘,所以「勝鬘及諸眷屬」——宮女們,為了感謝佛的攝受,誠敬的「頭面禮佛」。
佛經可從不同的意義去看:從淺處看,勝鬘見佛、歸佛、禮佛、讚佛、求佛攝受,佛攝受她。從深處看,勝鬘因見佛而讚歎如來,是她從悟證到諸法如如的真理勝解佛的功德,所以稱性讚歎,即吐露她的悟境。正因她所悟的能正見如來究竟德相,所以佛就攝受她,進而為她授記。
丁三 蒙授記
戊一 勝鬘得記
己一 記因
授成佛記,可有通別兩種:泛說一切眾生皆可成佛,這是通記;若專說某一眾生得佛,是別記——也可說是未發心授記與已發心授記。另有現前授記與不現前授記。今勝鬘是已發心而在佛前授記。此科分二,先明勝鬘得記。
佛於眾中即為授記:汝歎如來真實功德,以此善根,當於無量阿僧祇劫,天人之中,為自在王,一切生處,常得見我,現前讚歎,如今無異。當復供養無量阿僧祇佛,過二萬阿僧祇劫。
得記中,先授因,即預記勝鬘未來的因地。這時,「佛於」大「眾中」,「即為」勝鬘「授記」說:「汝」深解佛的功德,而稱「歎如來」所有的「真實功德」。你即「以此」歎佛功德的「善根,當於無量阿僧祇劫」,在「天人之中,為自在王」。劫即時間,有小、中、大的三類不同。阿僧祇的意思,是無量數,為華嚴數量中的第一百二十六位。天人中為自在王,是說她未來因地所得的果報。勝鬘還要經長期的修行才成佛;於此長期——無量阿僧祇劫中,都是在天人中為自在王的。一般說三大阿僧祇劫成佛;但在大乘經中,常說要經無量無數的阿僧祇劫呢!菩薩救度眾生,以神通願力,雖處處都可受生;但約菩薩大行所感的果報說,不但不到惡趣去,在天人中也永久是自在的領導者。如維摩居士,『若在長者,長者中尊……若在居士,居士中尊……若在剎利,剎利中尊……若在婆羅門,婆羅門中尊』[A14]。菩薩為了攝化眾生,常居領導地位,所以都在人天中作王。經中說:十信為鐵輪王,十住為銅輪王,十行為銀輪王,十迴向為金輪王;十地中,初地為四大天王,二地為忉利天王,三地為焰摩天王,到十地菩薩為四禪天王——這是說勝鬘未來修行期間的殊勝果報。
菩薩的人天中作王,不是為了享受。勝鬘將來的「一切」所「生處,常得見」到「我」——佛;每次見佛,都「現」於佛「前」,從甚深的悟境中,「讚歎」佛的功德,「如今」勝鬘的讚佛,毫「無」別「異」。佛又對勝鬘說:在這長期的修習中,「當復供養無量阿僧祇佛」。供養,不僅是物質的供養,真實的大供養,是要如佛所說,依著去行。見佛聞法,而照著去行,即是供養佛的真意義。供養這麼多的佛,再經「過二萬阿僧祇劫」的長時間,就可以成佛——這是說勝鬘未來因中的長期修習。
己二 授果
當得作佛,號普光如來應正遍知;彼佛國土無諸惡趣、老、病、衰、惱、不適意苦,亦無不善惡業道名。彼國眾生,色力壽命,五欲眾具,皆悉快樂,勝於他化自在諸天。彼諸眾生,純一大乘,諸有修習善根眾生,皆集於彼。
授果,即預記勝鬘的圓成佛果。成佛時,必有化主、化土、化眾、化法,今即依此四而分別的記別。先說化主:到那時,勝鬘「當得作佛,號普光如來應正遍知」。因勝鬘見佛時,『佛於空中現,普放淨光明』;她即由此見佛讚佛,增長成熟功德善根,故成佛時,名為普光。如來、應、正遍知,是佛的通號。佛的通號,詳有十號,簡稱世尊;經中常處中說此三名。如來,梵語多陀阿伽度,即契合諸法如如而成就的意思。應,梵語阿羅訶,即阿羅漢,常譯為應供,其實含有應殺賊、應無生、應供的三義。二乘應受人天的供養;佛應受世出世間一切凡聖的供養。正遍知,梵語三藐三佛陀,或三菩提,即正確而普遍的覺者。
次說化土:「彼」普光「佛」的清淨「國土」中,是「無諸惡趣」,唯有人天。在人天中,又沒有「老、病」與「衰、惱」及「不適意」等「苦」。穢惡世界的眾生,有生、老、病、死的四苦,淨土的眾生,雖還有生死,但沒有衰老與疾病。有情的身體,是四大和合的。或依身的四大粗劣;或環境、氣候、飲食等不適;或煩惱增盛而多欲多憂,就不免為老、病痛苦所纏繞。淨土中,依身的四大精妙;環境、氣候、飲食等都好;煩惱又輕微,自然就沒有老、病苦了。衰是外物的衰落,如經濟從富有而貧乏等;惱是心中的熱惱。此外,淨土中無愛別離、怨憎會苦,所以也沒有人事的不適意。上來是說淨土中無苦果,下說無苦因。因為在將來的普光佛國中,「亦無不善惡業道名」,不善惡業道,即殺生等十惡業道,及十惡業道的加行、後起等。淨土眾生,以法自樂,修學精進,只行善,不作惡,所以連惡業的名稱,淨土中也是沒有的。
次說化土中的化眾:「彼」淨佛「國」土中的「眾生」,「色」身是健美的,體「力」是充沛的,「壽命」是長久而不中夭的。此三者圓滿,即化眾報體的圓滿。彼國眾生,不特報體是圓滿的,就是受用的「五欲眾具」,也「皆悉」微妙「快樂」。五欲,是色、聲、香、味、觸中極美妙的。衣食行住等所需的一切,叫做眾具。五欲與眾具,學佛者大都看作毒蛇猛獸,而主張厭離五欲,少欲知足。其實,五欲與眾具,並不一定是危險品,問題在我們自己能否自主的受用,不被它所轉。淨土的五欲眾具,當然是勝於穢土的;但這是淨土的莊嚴。由於眾生的煩惱輕微,雖深入於聲色娛樂中,而能不為境界所轉,不成為墮落的原因。所以,欲在我們的心中,而並不在外物的境界。淨土中五欲眾具的精妙,「勝於他化自在諸天」。在我們這個世界中,五欲最好的,即欲界第六天中的他化自在天。到色界初禪天,即沒有了香、味的受用;二禪以上,不再受用五塵,還說什麼五欲!所以,唯有他化自在天的五欲,最為微妙快樂。淨土中的五欲,還勝過於它,可見是更加微妙快樂了。經中常說淨土的微妙五欲——聲香光明,美味妙觸,七寶莊嚴,園林池沼,這是適應欲界眾生的欲求而說,以此方便而引導眾生。論到究竟成佛的淨土,遍法界身,住寂光淨土,那裡還能作這樣的描寫呢?
次說淨土中的化法。由於境遇的不同,法門也就有差別。在「彼」普光如來淨國土中的「諸眾生」,所修學的,是「純」粹的唯「一」的「大乘」教。釋尊出現在娑婆世界,所以說有三乘。特別是當時的印度,充滿了自利的、獨善的、苦行的學風,為適應這類眾生的根性,所以說聲聞、緣覺法。如根性利、富有利他的意向,當然就專以大乘法教化了。淨土的眾生,大抵是唯一大乘。然論到一大乘,也還有不同:有從二乘迴向入大乘的,到底不免帶有自利的習氣,以智證為先。有從天乘而發趣大乘的,常含攝有神教的秘密因素,所以都以信仰為先。有從人乘而直趣大乘的,即所謂人本的大乘佛法,都特重人間的利樂悲行。普光如來的淨國土中,以人乘直趣大乘而兼攝得天行一分。這一純一大乘的淨土中,「諸有修習善根」的「眾生,皆」隨願行而來「集於彼」。因為勝鬘在因地修菩薩行時,與廣大的眾生結法緣,所以到成佛的時候,過去被他所攝受、所教化的眾生,自然就集彼國中,成為他的化眾。
戊二 大眾得記
勝鬘夫人得受記時,無量眾生諸天及人,願生彼國,世尊悉記皆當往生。
當「勝鬘夫人得」到「受記」的「時」候,被勝鬘所攝受的「無量眾生」——「諸天及人」,也都發「願」要「生」到「彼國」土去。當時,勝鬘在王宮中,宮女們是她的眷屬。因佛於空中現,又有諸天來參預法會。他們都要生到彼國,面見普光如來,聽聞正法。「世尊」見他們有這樣的願心,也就都為他們授「記」,說他們「皆當往生」。這不但是普光佛的慈悲願力、攝受眾生,主要是由這些眾生與佛因中有深切的因緣,同願同行,才能往生佛土。《維摩詰經》說『直心是菩薩淨土,菩薩成佛時,不諂眾生來生其國』[A15]等,也是這個意思。這不是說:由佛修成淨土,讓大家發願往生。而是如來在菩薩因地中,以種種法門教化,攝受眾生,眾生隨菩薩修學。淨土,由於佛的成就,也要有同願同行的大眾,共同發願、修行,才能實現。現在修淨土行者,每每只知道有淨佛國土可去,不知隨菩薩發願修行。這等於但求果實,不事耕耘,淨土怕還遠呢!
丙二 行願
丁一 受十大受
戊一 勝鬘受戒
己一 受戒儀
歸依以後,應發願修行。既立志大乘歸依,應受大乘戒、發大乘願、修大乘行。此下十受、三願、攝受正法的三章,即是大乘行願。先明受十大受:上受約能受說,是領受、承受、[A16]稟受;下受約所受說,即所受的戒。十大受,唐譯作十弘誓。因為,受戒以發願要期遵行為相的;所以大乘的三聚戒,即願斷一切惡,願度一切眾生,願成熟一切佛法。約受戒說,即願;約持戒說,即行。
大乘戒與聲聞戒不同:一、通戒與別戒:釋尊適應時宜而制的戒是別戒,如在家者受五戒,沙彌、沙彌尼受十戒,式叉摩那受六法戒,比丘、比丘尼受具足戒。不但有淺深層次,而且是男女別受的。七眾弟子,就是約所受戒的不同而分。菩薩戒是通戒,信佛的七眾弟子都可以受。如先受五戒,再受菩薩戒,即名菩薩優婆塞或菩薩優婆夷;沙彌受菩薩戒,名菩薩沙彌;比丘受菩薩戒,即名菩薩比丘。菩薩戒,是不問在家出家、男女老小,為一切發菩提心者所通受。二、攝律儀戒與三聚戒:聲聞七眾所受的,是攝律儀戒,著重在防非止惡。此上,雖還有定共與道共戒,但不是由受得的,也還是著重於離惡的。菩薩戒,除攝律儀戒外,還有攝眾生戒、攝正法戒。菩薩以化度眾生為主,所以以攝化眾生為願行,受持不犯。學菩薩法而成佛,不是離染不作就算了;如園地中,不但是拔掉莠草,還要種植有用的植物。所以,菩薩應廣學一切佛法,圓成一切功德,非常的積極。菩薩戒的內容,有這三方面,即顯出大乘的特色。三、受戒儀式:聲聞七眾戒,都要從師受,特別是受具足戒,要有三師七證等,是極重儀式的。菩薩戒即不重儀式。《菩薩瓔珞本業經》,說有三品受戒:上品從佛受,這是頂難得的。中品從佛弟子受。下品,如佛不出世,或佛過去了,千里內無佛弟子可師,即在佛像前受。甚而沒有佛像,依《普賢觀經》說,可觀想釋迦佛為和尚,文殊為阿闍黎,彌勒為教授,即可受戒的。無佛、無佛弟子時,雖可在佛像前或觀想佛受戒,但如有佛弟子時,仍應從佛弟子受戒為宜。四、新得與熏發:聲聞戒可說是外鑠的,大乘戒可說是本有而熏發的。如受七眾戒,經受戒儀式而得戒,犯了根本重戒,戒就失了。同時,聲聞戒是盡形壽的,一期的生命結束了,戒也隨之失去。所以聲聞學者,或以戒體為無表色,或以為不相應行。接近大乘的經部師,以為是心相續中的思功能,也還是新熏的。菩薩戒是自心本具的,所以《菩薩瓔珞本業經》說:『一切菩薩凡聖戒,盡心為體……心無盡故,戒亦無盡。』[A17]《梵網經》也說:『金剛寶戒,是一切佛本源,一切菩薩本源,佛性種子。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一切意識色心,是情是心,皆入佛性戒中。』[A18]這可見,眾生本具如來藏心中,本有防非止惡的功能,有慈悲益物的功能,有定慧等無邊淨功德法的功能。受戒,不過熏發,使內心本有戒德的長養、發達而已。所以,心為戒體,一受以後,即不會再失。死了,戒還是存在。犯了重戒,或者也說失了,但不妨再受。菩薩初發心以來,自心的戒德,日漸熏長。現在再受戒,也不過以外緣熏發,使他熏長成熟而已。五、關於戒條:比丘戒,通常說有二百五十戒,其實,如《僧祇律》本僅二百十八;而舊傳有部律,凡二百六十戒;仍可說大體相近。菩薩戒,如《梵網經》為十重四十八輕戒;《瑜伽師地論》為四重四十三輕戒,出入很大;但重戒也還是大致相近的(見下表)。一般受戒,以為一條條的受。其實,受戒而引發內心中的防非止惡等的功能,決不限於條文的。決非戒律中沒有說到的,就一定可做。如酒戒,佛弟子從居士到比丘,都是要受持的;可是沒有說到煙,也沒有禁止鴉片、海洛因等毒品,有人就以為:佛沒有制煙戒,即不妨吸煙。不知佛在世時,還沒有吸煙及鴉片等毒品的惡習,所以未制。如從佛制飲酒——麻醉劑,有害身心來說,這當然也應禁止,不可以吃。戒律的明文規定,不過應機而擇要的舉例而已。菩薩戒,經論所說多少不同,也應作如此理解。今勝鬘受十大戒,戒條雖少,而包括的意義很廣。
爾時,勝鬘聞受記已,恭敬而立,受十大受。
先說勝鬘受戒的儀式。「爾時」,即那時候。「勝鬘」夫人「聞」佛為她「受記」以後,她就「恭敬」的「而立」在佛前,發願「受十大受」。受戒,一般是恭敬而跪著受的,今勝鬘立著,這也許因佛在空中的緣故。一般受戒,先由戒師為作羯磨,問受戒的:『能持否?』受戒的回答:『能持。』但現在佛沒有說,勝鬘即直說要受什麼,這可見勝鬘是深入了佛法,熟悉菩薩的戒法。而且,受菩薩戒,佛像前也可以受,觀想也可以受,這有誰為作羯磨呢?勝鬘所面對的,是乘通而現的佛,實與觀想受戒等類似。所受的十大受,即約三聚戒為三類:前五是攝律儀戒,次四是攝眾生戒,後一是攝正法戒。
己二 受戒事
庚一 攝律儀戒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所受戒不起犯心。
這是攝律儀戒的總相。勝鬘對佛立誓說:「世尊!我從今日」起,一直到「菩提」場成佛為止,在這長期修學中間,對「於所受」的一切「戒」,決「不起」一念的毀「犯心」。犯心都不起,當然不會有毀犯的事實了。發心受戒的,本來都可能不犯。但由於內心的意樂不淨,不能從起心動念處用力;久而久之,煩惱日強,戒力也日漸薄劣,於是乎不能嚴持而犯戒了。大乘的特重意戒,是極為重要的。如對所受的戒,能做到不起犯心,才算淨戒圓滿。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諸尊長不起慢心。
本來,戒最重者,是殺、盜、淫、妄。如《梵網經》、《菩薩瓔珞本業經》的十重戒,都先制殺等。但瑜伽戒及本經所受的十戒,都沒有說到,這不是不受此戒,實因這是七眾共制的戒,所以在菩薩戒中,可以略而不說。「諸尊長」,在家的,即父母、伯叔、師長等;出家的(佛也在內),如和尚、阿闍黎、上座、大德等。佛教一向尊重上座,所以對於尊長,要生恭敬心,「不」應「起」輕「慢心」;近如自己師長,遠如過去的大德。有了輕慢心,即但見過失,不見功德,會覺到他們也不過如此。從輕慢尊長心而發展下去,會生起邪見,抹煞一切。毀謗三寶,謗大乘法,都從此慢心中來。這在《梵網經》中,是毀謗三寶;《瑜伽師地論》是謗菩薩法藏。對於尊長的慢心,成為修學大乘法的最大障礙,所以應謹護而不犯。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諸眾生不起恚心。
「諸眾生」,雖泛指一切,而主要的是人。「恚心」,即瞋心,與此相近的,如忿、恨、害等,與慈悲心相反。菩薩以慈悲心為本,若以瞋心對眾生,缺乏慈悲,即失大乘與菩薩的意義。聲聞法的大患是貪心,心起貪染,就難於出離世間。大乘法的大患是瞋心,心起瞋恚,就不能攝受眾生。所以大乘法有忍波羅蜜多,以防制瞋心。於眾生起瞋恚心,《梵網經》、《瑜伽師地論》,都有此重戒。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他身色及外眾具,不起嫉心。
菩薩發心要使一切眾生都得福樂,所以對眾生所有的福樂,應心生歡喜。不應如一般人那樣,想自己比別人好,對於別人的福樂生嫉妒心。因此,勝鬘說:我「於他身色及外眾具,不起嫉心」。他身色,指眾生的身體康強、相好莊嚴。外眾具,指眾生所有上好的衣服、飲食、住宅,以及種種什物等。對這些,都不起嫉妒心。此戒,等於《梵網經》和《菩薩瓔珞本業經》的「自讚毀他」戒。自讚毀他,就是由於不能隨喜他人的好事而引起;根底,即是嫉妒心。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於內外法不起慳心。
勝鬘說:我「於內外法不起慳心」。內外法,可作二釋:一、內法,指自己的身體;外法,指身外的飲食衣物等。二、內法,指佛法說;外法,指世間學術技能說。菩薩所通達的一切法,都是為了一切眾生。舉凡世出世法,有人來求,菩薩不應有慳吝不捨的心。慳吝不捨,即失去菩薩的精神了。
上面講的四條攝律儀戒,一是於尊長起慢心,二是於一般的眾生起恚心,三是於他人的起嫉心,四是於自己的起慳心。前二約尊卑說,後二約自他說。菩薩以利益眾生為前提,如毀犯了這四戒,即失菩薩戒。殺、盜、淫、妄等四根本戒,確然是重要的,但還共二乘。此慢、恚、嫉、慳四心,為利益眾生的最大障礙,為菩薩的不共重戒。在《梵網經》中,屬於十重戒的後四;也即是瑜伽菩薩戒的四他勝處法。今對列如下:
《菩薩瓔珞本業經》 《梵網經》 《瑜伽師地論》 本經 (十不可悔戒) (十重波羅提木叉) (四他勝處法) 殺─────同 盜─────同 淫─────同 妄語────同 說菩薩罪\/沽酒 沽 酒/\說菩薩罪 自讚毀他──同─────同……………嫉 慳─────同─────同─────慳 瞋─────同─────同─────恚眾生 謗三寶───同─────謗菩薩藏……慢尊長
庚二 攝眾生戒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不自為己受畜財物,凡有所受,悉為成熟貧苦眾生。
以下有四戒,屬於攝眾生戒。勝鬘宣誓說:「我從今日乃至」成「菩提」,決「不自為己受畜財物」。畜,與蓄同。一般人的蓄積財物,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家庭。為自己而蓄積財物,為現社會一切罪惡的根源。聲聞乘中,出家,即捨棄自己所有的一切財物,根本否定了私有的經濟,不敢聚蓄。但菩薩不應像聲聞比丘的少事少業少希望住,為了救度眾生,所以有積蓄財物的必要。不過菩薩的積蓄財物,不是為了自己,是「凡有所受」的,一切都「為」了「成熟貧苦眾生」。以財物去救濟那些貧苦的眾生,眾生得到了救濟,就可以攝化他們,使他們成熟佛法的善根。初發菩提心時,要有這樣的願心:凡屬於自己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施捨而屬於眾生;隨眾生的需要而施與一切。但這不是說把所有的財物一次布施完了就算事(這就類同小乘了),這些財物,還是要去經營它、發展它,但這是為了眾生而經營,不再看作自己的,自己僅是一管理者。除了自己的生活——合理的消費而外,適應貧窮眾生的需要而隨時布施。菩薩布施波羅蜜多的真精神,是社會主義心行的實踐。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不自為己行四攝法,為一切眾生故,以不愛染心、無厭足心、無罣礙心攝受眾生。
「四攝法」是:布施、愛語、利行、同事。菩薩要攝受眾生,非實行這四法不可。布施,是用財(經濟)、法(思想)去施給眾生,眾生受了布施,自易接受菩薩的指導。愛語,是凡有所說,都從眾生著想,發為親愛的語言;不得發粗惡聲,盛氣凌人。人是有自尊心的,歡喜聽好話的。利行是:菩薩作事,都要為眾生的福利打算,肯幫助人得利益,眾生自然歡喜,樂意接受菩薩的教化與指導。同事,是說菩薩要以平等的身分,與眾生站在同一階層上,來共同工作。如維摩詰,入剎帝利中,就作剎帝利事,於是能領導剎帝利;入農工中就作農工,於是能領導農工。這四攝,不但菩薩非實行不可,世間的任何團體組織,乃至幫會的領導者,也是需要這些的。如合不上這四條件,就是家庭、師徒間,也會渙散而貌合神離。有了這四條件,人就都會攝聚團結起來,所以這是想攝受領導眾生所必備的條件。但世間人的實行四攝,是為了自己或自己這一部分人的利益,是為了要作領導者,才使用這些方法去吸引組織別人。菩薩是「不自為己」的利益——領袖慾,而是「為一切眾生」的福樂。菩薩要教化眾生,就必需要具備四攝。所謂『未成佛道,先結人緣』,與人結緣,就容易教導人學習佛法。菩薩行四攝法,是為了利濟眾生,因此要以三種心去行:一、「不愛染心」:父母、子女、師徒、眷屬等,雖也有少分的四攝行,但這是出於私欲的愛染心。菩薩不應如此,否則愛染心重,就會黨同伐異,甚至曲解對方、醜詆對方,而為自己方面的錯誤辯護。二、「無厭足心」:菩薩的發心是廣大的,不能因為攝受了一些眾生,就心滿意足起來,應有攝受一切眾生、度盡一切眾生的宏願。三、「無罣礙心」:菩薩應依般若波羅蜜而心無罣礙,如有執著、有罣礙,這對於攝受眾生,就成為大障。「攝受眾生」一句,通貫上三種心,即菩薩應以『無愛染心攝受眾生』、『無厭足心攝受眾生』、『無罣礙心攝受眾生』。以此三心而行四攝,是菩薩攝眾生戒的要行。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若見孤獨、幽繫、疾病,種種戹難、困苦眾生,終不暫捨,必欲安隱,以義饒益,令脫眾苦,然後乃捨。
上二戒,重在攝受眾生;以下二戒,重在菩薩救度眾生。勝鬘說:我從此以後,「若見孤獨、幽繫、疾病,種種戹難、困苦眾生,終不暫捨」。年小而無父母的叫孤;年老而無子女的稱獨。幽,是被幽禁於監牢裡;繫,是為繩鎖等所繫縛。疾病,即生理和心理的種種病痛。孤獨、幽繫、疾病,這三類,都是世間的大苦。此外,還有種種:戹與厄同;戰爭、水災、火災等,是厄難;貧窮、無知識等,是困苦。菩薩見到這些苦痛的眾生,無論有否力量援助,決不起暫時的捨棄心——由他去,誰管得了。因為菩薩以救濟眾生為事業,所以對苦痛眾生,「必欲安隱」(隱與穩同)——必定要使他得到安樂。這需要「以義饒益」,用合理的義利,使眾生得利益、「脫眾苦」。眾生脫離痛苦,得到安樂,菩薩「然後乃捨」。菩薩是應該救濟眾生的,但沒有救濟眾生的能力和不想救濟眾生,這是不同的。菩薩可能還沒有能力去救濟,然而也決不會捨棄眾生,始終存有救濟眾生的心,覺得非設法使他脫離眾苦才行。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若見捕養眾惡律儀及諸犯戒,終不棄捨,我得力時,於彼彼處見此眾生,應折伏者而折伏之,應攝受者而攝受之。
眾生中,有住於惡律儀的。律儀的梵語,是三波羅,是護的意思,護即防非止惡、遮滅罪惡的意義。受了具足戒等,即名得律儀,有了護令不犯戒的功能。惡律儀,其實不是律儀,由於眾生的立意作惡,內心有了罪惡力量,反而能遮斷一切善事。佛弟子的生活來源,應建築在正當職業上。凡是依賴殺盜淫妄而生活的,就是惡律儀者。阿毘達磨論說十二惡律儀,如《俱舍論》(十五)說:『屠羊、屠鷄、屠猪、捕鳥、捕魚、獵獸、劫盜、魁膾、典獄、縛龍、煮狗、及罝弶等。』[A19]《涅槃經》說十六惡律儀,《雜集論》十五惡律儀,但現在只簡略的說「若見捕養眾惡律儀」。捕如捕魚、捕鳥等;養如豢養猪、羊等。經論中說的十二、十六,都還不過是舉例而已,實際上,這類的事情是很多的。扼要的說,凡是依殺盜淫妄為職業而生活的,都是惡律儀。如屠者(養者也是)、獵者、膾子手等,是殺業類;土匪、走私、漏稅、聚賭抽頭、貪官污吏,是盜業類;賣淫、設妓館,是淫業類;縱橫捭闔、靠宣傳吃飯等,是妄業類。還有釀酒、沽酒、販賣鴉片、巫卜等。總之,凡是作於眾生有害的事業來解決生活,都是惡律儀。又有眾生,雖非惡律儀,但是「犯戒」者,不能專精守持而犯戒。菩薩如見到惡律儀及犯戒的,不因為他們的罪惡而棄捨,反而要發心「終不棄捨」。但犯戒已不容易攝化,而惡律儀者,這是他的生活與改業問題,更不易得到解決。雖不能一一的為他解決,應這樣的存心:等「我得力時」一一的濟度他。得力時,即在佛法中得到力量,而堪能感化的時候;也是在思想或政治上有了力量,能糾正惡律儀的眾生,使他改營正常職業的時候。到那時,應「於彼彼處」所,「見此」惡戒犯戒的「眾生,應折伏」的即加以「折伏」。因為眾生剛強難服,不能純以德服,菩薩就使用威猛強力的手段打擊他、制伏他,使他們不敢作惡。如「應攝受」的,即加以「攝受」,這是用柔和的手段,以恩德去教化他們。折伏與攝受,同是出於菩薩的慈悲、教化眾生的方法。方法儘管不同,只要出於悲心,能使眾生因此而離惡行善,即是菩薩的正行。如應折伏而不折伏,縱惡養奸,即犯菩薩戒。
何以故?以折伏、攝受故,令法久住。法久住者,天、人充滿,惡道減少,能於如來所轉法輪而得隨轉。見是利故,救攝不捨。
對惡律儀及犯戒人,「何以」要「折伏、攝受」呢?因要這樣,佛「法」才能「久住」世間。如世間的惡律儀及犯戒者多,那就是惡法增長、善法損減。要想佛法在這樣的人群中發揚起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大家都作不律儀與犯戒,做的人多了,時間長了,習以為常,反而要把不律儀及犯戒看作當然的行為,連辨別是非心也沒有了。例如中國古代,女子纏腳,這風氣盛行的時候,誰也不覺得它不對,如父母而不為自己的女兒纏足,還要引起親屬鄰里的指責。如前清鴉片盛行時,不但以鴉片待客,連小兒也就學會了。惡律儀與犯戒的人多了,必然的會善法減少、惡法增長。惡因惡果,人間走向墮落,學佛法會被譏笑,當然就難得存在。所以,菩薩從護持佛法的立場,要發心折伏、攝受眾生,以達到正法久住的目的。正法久住於世間,善因善果,所以「天、人充滿」,地獄、畜生、餓鬼等「惡道減少」。佛法雖普為一切眾生,但修學佛法,至少要得到暇滿(離八難)的人身,或進而至於天才行。所以如天、人充滿,即「能於如來所轉法輪而得隨轉」。如來所轉法輪,約聲聞說,是四諦法輪;依本經說,即一乘的無作四諦法輪。法輪,是把佛法喻如輪子一樣。佛以所悟證的和所得的功德教化眾生,而使它於所化的眾生身心上轉;即使眾生也因而證悟,圓滿種種功德,這就稱為轉法輪。今菩薩發心,使世間人、天充滿,即能如佛所轉的法輪而轉。這樣,佛法即久住世間,而眾生也普得利益了。勝鬘說:我「見是利故」,於惡律儀和犯戒的眾生,要發心「救攝不捨」。依本經所開示,唯有發心救攝眾生,才能護持佛法。這對於不能多作救攝眾生事業的中國佛弟子,該是怎樣的重要呀!
庚三 攝善法戒
世尊!我從今日乃至菩提,攝受正法終不忘失。何以故?忘失法者,則忘大乘;忘大乘者,則忘波羅蜜。忘波羅蜜者,則不欲大乘;若菩薩不決定大乘者,則不能得攝受正法欲、隨所樂入,永不堪任越凡夫地。
此為攝善法戒。勝鬘先標示攝正法戒說:從今以後,我「攝受正法」,「終不忘失」。本經以下的義理,都從攝受正法而來,所以應特加注意。甚麼是攝受正法呢?如釋尊成道後,覺得世間一切法沒有可以為佛所依的;佛因證正法而成佛,所以說:『諸佛於正法,恭敬尊重,奉事供養,依彼而住。』(《阿含經》)[A20]這可見,正法是佛所自證的,也即是真如、法性、實相。這是不偏不邪的究竟法,所以名正法。又如《華嚴經》說:『正法性遠離,一切語言道,一切趣非趣,皆悉寂滅性。』[A21]趣,即六趣輪迴;非趣,即二乘涅槃。正法性是遠離凡夫的生死、小乘的涅槃;生死與涅槃,於正法性中皆不可得。又如《妙法蓮華經》,依梵語 Saddharma-puṇḍarīka 也可譯為正法芬陀利(芬陀利是白蓮花);如竺法護的譯本,名《正法華經》。本經說一乘,《法華經》也說一乘,而一乘的根源,即正法。『諸法實相者,言辭相寂滅』[A22],這是正法的說明。佛證此法而成佛,即一乘與佛乘的宗本。所以攝受正法一句,應特別留意。攝受,可通深淺:初發心的,如聽聞、攝持而領受、記憶在心,也名攝受。如《菩薩瓔珞本業經》說:『一切諸法門,攝[A23]我心中,念念不去心。』[A24]然從此深入,如精勤修行、證悟而實現正法,即是究竟的攝受。總之,為正法而學習、修行、悟證,都名為攝受正法。
次說明攝受正法的重要。「何以」需要攝受正法呢?因為,「忘失」正「法」,「則忘大乘」;若「忘大乘」,「則忘波羅蜜」。這裡說忘失正法即忘失三事:正法、大乘、波羅蜜。正法,雖可攝正行,而著重於佛所自證的諸法實相,這是學佛的根本目的,不能忘失。如忘失了,即忘失大乘。大乘雖通攝一切,而著重於菩薩因行——發菩提心,修六度四攝行。如忘失了大乘,也就忘失波羅蜜。波羅蜜,此云到彼岸,有六波羅蜜、十波羅蜜、八萬四千等波羅蜜,以及佛果的四波羅蜜。這裡,可約究竟成辦的果德說。這是境行果次第:忘失理性,即忘失因行;忘失因行,即忘失果德,一忘即一切忘了。
上明忘失三事,此下更說二種不欲:「忘波羅蜜者,則不欲大乘」,這是說沒有大乘的勝解欲,欲即願欲。如沒有重視,甚至完全忘卻波羅蜜的如來果德,這當然不想修大乘行,於大乘不起勝解的願欲。「若菩薩不」能以勝解心「決定」趣入「大乘」,「則不能得攝受正法欲」,這是說沒有正法欲。不想趣入大乘,這對於如來自證的正法,也就不求攝受了。既不決定趣入大乘,也就不能「隨所樂」而悟「入」聖果——不能入聖,所以也就「永不堪任越凡夫地」。本經特重於攝受正法——受持如來自證的正法,是有甚深意義的。不知此正法,說妙談玄,那裡能理解得一乘的心髓!
三事二欲,可以多種不同的方言去說,今且約此意。
我見如是無量大過,又見未來攝受正法菩薩摩訶薩無量福利,故受此大受。
勝鬘的所以「受此大受」,即由於「見」到忘失正法的「如是無量大過」,同時「又見未來攝受正法」的「菩薩摩訶薩」有「無量福利」,即攝受正法就能趣大乘行、得波羅蜜果等。菩薩摩訶薩,為菩提薩埵、摩訶薩埵的略稱。菩提薩埵,譯義為覺有情,即求得如來正覺的有情。摩訶薩埵,譯義為大有情。發大願、修大行、斷大見、趨大果,於一切有情中大,所以又稱為摩訶薩埵,這是初地以上的大菩薩。
戊二 攝眾同行
己一 勝鬘立誓
法主世尊!現為我證,唯佛世尊現前證知。而諸眾生善根微薄,或起疑網,以十大受極難度故,彼或長夜非義饒益,不得安樂,為安彼故,今於佛前說誠實誓。
菩薩修行,本不為自己,重於教化大眾。勝鬘受十大戒,在阿踰闍國及當時會眾中,起著領導作用。為了攝引大眾都能受此大戒,所以於佛前立誓現瑞。
法,是從佛自證而宣說出來的,所以稱世尊為「法主」。《阿含經》常說『佛為法根,佛為法本』[A25],也即是此義。勝鬘說:我受十大受,如來「現」前「為我證」明,也「唯」有「佛世尊」才能「現前證知」,證知我確能受戒而持行。「而諸眾生」中,有「善根微薄」的,聽說受此十大戒,「或」者會「起疑網」,「以十大受」是「極難度」的。疑惑是網一樣的,為疑網所纏縛,即不能正信佛法了。度,即到彼岸,也是究竟成辦義。十大受過於廣大,本是不容易究竟圓滿的,所以善根微薄眾生會疑而不信,不但自己不能受戒修行,還要疑菩薩也不能受持,即還要毀謗正法。所以「彼」疑謗的眾生,「或」者要因此而在生死「長夜」中流轉不息,常起種種「非義」的不「饒益」事,「不得安樂」。謗法的罪重,會歷劫受惡果而得不到安樂。所以勝鬘於受十大戒後,「為」了「安彼」善根微薄眾生,「今」又「於佛前說誠實誓」。誠實誓,即真誠的誓願。
我受此十大受如說行者,以此誓故,於大眾中,當雨天華,出天妙音。
立誓說:如「我受此十大受」而真能「如說行」的,即「以此」誠實的「誓」言「故,於大眾中」,空中「當雨(落下)天華」,發「出天」上的「妙音」。華喻發菩提心、受十大戒,將來必得大果;妙音聲是有所詮表的,表示勝鬘所說的誓願必有實行,所以求雨華、出音來證明。
這類誓願,即諦語,本經謂之為誠實誓,大乘及本生談中多載此事。菩薩由於自心清淨、功德莊嚴,特別是言行一致,所以能依誓言而現不思議事。
己二 大眾除疑
說是語時,於虛空中雨眾天華,出妙聲言:如是如是,如汝所說,真實無異。彼見妙華及聞音聲,一切眾會疑惑悉除,喜躍無量而發願言:恒與勝鬘常共俱會,同其所行。
勝鬘夫人「說是語時」,「虛空中」即「雨眾天華」,並發「出妙聲」說:「如是如是,如汝所說」,受十大戒而能如說修行,是「真實」不虛的。勝鬘發誠實誓,即刻有此瑞相。「彼見妙華及聞音聲」的——與會的眷屬及阿踰闍國人「一切眾會」,大家都「疑惑悉除」。勝鬘發誠實誓,本非要顯自己的偉大,不過望大家能信受除疑,也照著去作。所以大眾斷疑生信,即「喜躍」得不可說,大家都「發願言」:我們願「恒與勝鬘常共俱會」。恒,是常常時義。現在與勝鬘俱會一處,將來生生世世也願與她俱會一處,而且要「同其所行」。勝鬘受十大戒,我們也要受十大戒,也要如說而行。前面說過,菩薩淨佛國土,是要攝受大眾、一起發願、同住共行,才能成就的。
己三 世尊印許
世尊悉記一切大眾,如其所願。
這是「世尊」印可勝鬘的眷屬等,為他們授記:「一切大眾」發願與勝鬘同住同行,將來一定能「如其所願」而成就的。記,不一定授成佛的記,凡預記未來事,都可以稱為授記的。
丁二 發三大願
戊一 勝鬘發願
己一 發願意趣
爾時,勝鬘復於佛前發三大願,而作是言:以此實願,安慰無量無邊眾生。
十大受也是發願,不過這是誓受即行的;今發三願,是求乎未來的。依文說,此三願即從攝受正法戒引生。論願體,即菩提心,即《法華經》所說的『一切智願』[A26],所以能含攝得菩薩的一切大願。
先說發願的意趣。「爾時」——「勝鬘」受畢大受時,她又「於佛前發」如下所說的「三大願」。她這樣說:「以此實願,安慰無量無邊眾生。」勝鬘所發三大願,不是空言無實,而是要從實行去完成的,用此去安慰一切眾生的。佛菩薩的安慰眾生,不是說幾句安慰的語言,是真能使眾生得到實利的,所以稱為實願。菩薩以利益眾生為先,這不是為自己的菩提心,真是大願!
己二 發願體相
以此善根,於一切生得正法智,是名第一大願。
三大願中,第一是:「以此」先來所修積的稱讚佛德、受持大戒等「善根」,「於一切生」中,能「得正法智」。願於生生世世中,得到正法的智慧,也即是《法華經》的『佛之知見』[A27]或『平等大慧』[A28]。從發心以去,無論為聞、思、修慧或無漏大慧,都願不失正法的如實知見。有了正法知見,雖歷劫在生死中,不致顛倒淪墜,不致急求自了,而能盡未來際去救度眾生,不疲不厭。正法智,雖是自得正智,然實為安慰眾生的基礎。如菩薩而沒有智慧,生死苦痛不了,那裡能度眾生?這「是」勝鬘的「第一大願」。
我得正法智已,以無厭心為眾生說,是名第二大願。
勝鬘說:「我得正法智已,以無厭心為眾生說。」本為安慰眾生而願得正法智,那麼得了正智,自然要隨時隨地為眾生宣說此成佛的正法。有緣就說,有問就說,決無絲毫的厭煩心。如有了厭心,即捨棄眾生,菩薩的事業就敗壞了。所以文殊開示善財童子,首先要有無厭足心。這是「第二大願」。
我於攝受正法,捨身命財護持正法,是名第三大願。
勝鬘說:「我於攝受正法」時,或為自己受持體悟,或教眾生攝取受持,這是並不容易的。菩薩修行正法、弘宣正法,每有極多的困難事。教化人而反受世人的責罵捶打,如《法華經》常不輕菩薩所受的。或遭遇魔外猖狂,而佛法大受摧殘時,還要有「捨身命財護持正法」的勇氣與決心。如以自己的勞力去助人,或以自己的身體施人與代人受苦,名捨身。因護持正法而失去身命,名捨命。施捨自己的錢財,名捨財。總之,為了護持佛法,不惜犧牲自己的身命財產。唯有護持正法,才能攝受正法。如以為學了佛,就得佛菩薩保佑,永得安樂度日,這不是菩薩心行。菩薩以利益眾生為本,要有攝受正法的正法智,更要有捨身命財而護持正法的決心。中國學佛者,雖自稱大乘,而真能從饒益眾生、護持正法去作的,實在太少。中國佛教的衰落,並不意外!
戊二 如來印成
爾時,世尊即記勝鬘:三大誓願,如一切色悉入空界。如是,菩薩恒沙諸願,皆悉入此三大願中。此三願者,真實廣大!
勝鬘發過了願的「時」候,「世尊」認為她的大願極好;而三願的廣大,有的眾生還不能知道,所以「即」為「勝鬘」「記」別說:你發的「三大誓願,如一切色」的「悉入空界」一樣。色即是物質,凡有質礙都名為色,如五根五境的十色界。虛空界,是遍一切色——物質的,凡有色法處,即有空界。如這裡有桌或牆,似乎有質礙處,沒有虛空,其實空是無礙而無所不在的。「如是,菩薩」所有的「恒沙諸願,皆悉入此三大願中」。恒是恒河,河中的沙很多,所以取以比喻數量的眾多。佛菩薩的大願,也是多得難以數量的,然都含攝在這三大願中。諸願如眾色法,三大願如虛空。空遍一切色法,如三大願遍一切願,而一切願攝入於三大願中一樣。三大願,體即菩提心願。菩薩發菩提心,不外乎上求菩提、下化眾生。得正法智,就是上求菩提;為眾生說,就是下化眾生。發菩提心,又有兩種:或見眾生苦而發心,經中常說:『菩提所緣,緣苦眾生。』或見佛法衰落——信眾放逸,或政治摧殘而發心。菩提心願,重要在救濟眾生、護持正法。見眾生苦而發心,就是為眾生說;見佛法衰落而發心,就是不惜身命護持正法:這也就是為人與為法。總括的說:得正法智是大智慧,為眾生說是大慈悲,捨身命財護持正法,是大勇大精進。這三者,是菩提心的內容,所以三大願,能統攝菩薩的一切大願。
丁三 攝正法行
戊一 略明攝正法願
己一 請說
行願中,先是十大戒,次攝十戒於三大願,現在再攝三大願於攝受正法中。攝受正法,是十大戒的第十戒,也是三大願的要素。本經廣明一大乘;菩薩的行願、如來的功德,都是以攝受正法為根本的。上已明發願,這需要從自利利他去實行,所以本章重在攝受正法的大行。又分二科,先承上而略說攝受正法願。行願本是不可分離;內心熱烈的欲求,即是願;有真誠的願欲,必有真實的精進修行。然行必由願,所以分別說明。依文科別為四,先明請說。
爾時,勝鬘白佛言:我今當復承佛威神,說調伏、大願真實無異。
當佛印證三大願完畢的「時」候,「勝鬘」又[A29]稟「白佛」陀說:「我」已說了十大戒、三大願,現「今當」再仰「承佛」的「威」德「神」通力,「說調伏大願真實無異」。勝鬘自受戒、自發願,雖也承佛的威神,但還是自己的本分事。此下說菩薩的大行,也有為勝鬘所知而未能證實的,所以特別說到仰賴佛的威神加被。調伏,為梵語毘尼的義譯,即指勝鬘所受的十大戒。大願,即指勝鬘所發的三大願。從調伏與大願的究竟根本處說,即是真實無異的攝受正法。真實無異,即真如的異名。
己二 許說
佛告勝鬘:恣聽汝說。
「佛」經她的請求,就「告勝鬘」說:照著你的意思(恣),「聽」許你「說」好了。
己三 正說
勝鬘白佛:菩薩所有恒沙諸願,一切皆入一大願中,所謂攝受正法。攝受正法,真為大願。
「勝鬘」得佛允許,就[A30]稟「白佛」道:上面雖說『菩薩恒沙諸願,皆悉入此三大願中』;但從究竟根本而統攝來說,「菩薩所有」的如「恒」河「沙」那樣的「諸願」,「一切皆入一大願中」。這一大願,即「所謂攝受正法」。「攝受正法」,才是「真」實無異的「大願」。攝受正法願的甚深廣大,並沒有說到;這要在廣說攝受正法行,才充分的開顯出來,這僅是承前總結而為下文的張本,如標題一樣。
己四 讚說
庚一 正歎所說深妙
佛讚勝鬘:善哉!善哉!智慧方便,甚深微妙,汝已長夜殖諸善本,來世眾生久種善根者,乃能解汝所說。
經中凡重要處、深奧處,佛常先為廣大讚歎,以起眾生的信心。如《法華經》將說一乘,佛先讚歎『諸佛智慧甚深無量,其智慧門難解難入』[A31]。本經也如此,所以勝鬘一論到佛法根本——攝受正法,「佛」即「讚勝鬘」說:「善哉!善哉!」你的「智慧方便」,多麼「甚深微妙」呀!智慧與方便,都是智慧,而約義有二。重要的分別在:約自證正法說,是智慧;約依語言文字而為他說,是方便。正法,是不可思議的,能應眾生的心思口議而說,所以是善巧方便。或如實知正法,是智慧;由於眾生根機鈍劣,不能『如實法相說』,要用善巧方便,作不了義、不盡然的說法,是方便。勝鬘能如實知攝受正法,能了知從一乘而出生諸乘,諸乘終入一乘,所以讚她的智慧方便甚深微妙。所以有甚深智慧與微妙方便,因為「已」在過去生——「長夜」中,種「殖」了福德智慧的「諸善本」。不然,那裡能有此甚深微妙的智慧方便?勝鬘以智慧方便所說的攝受正法,未「來世」中的「眾生」,要是「久種善根者,乃能」理「解」你「所說」的。如來讚歎勝鬘與聽眾的智慧深、修習久,目的在說明勝鬘所說的法門殊勝廣大。
庚二 引歎所說同佛
汝之所說攝受正法,皆是過去、未來、現在諸佛已說、今說、當說;我今得無上菩提,亦常說此攝受正法。
佛法,是佛佛道同,也是師資道同的。以此證明勝鬘所說的正確,以加強眾生的信心。如《法華經.方便品》,也引證過去諸佛都是:未能直說一乘而巧說三乘,後又會三乘而歸於一乘。所以佛說:「汝」今「所說」的「攝受正法」,「皆是過去」諸佛「已」經「說」的,「未來」諸佛「當」要「說」的,「現在諸佛」「今」正「說」的。現在有十方諸佛,釋迦佛也可攝於現在佛中,為顯釋尊是此娑婆世界教主,所以特別說:「我今得無上菩提,亦常說此攝受正法。」諸佛所說,與勝鬘所說一樣,即顯示法門的正確。
庚三 結歎所說功德
如是,我說攝受正法所有功德不得邊際,如來智慧、辯才亦無邊際。何以故?是攝受正法,有大功德、有大利益。
「如是,我說攝受正法所有」的「功德」,不是有限有量,而是「不得邊際」的。無邊際的功德,眾生是難於究竟了知的。但「如來」的「智慧」,也是無邊際的;依智慧而說深法的「辯才」,「亦無邊」無「際」的。攝受正法的功德,與如來的智慧、辯才,是相應的:由正法的功德無邊,如來的智慧也無邊,說正法的辯才也無邊;由如來智慧與說法的辯才無邊,所以能圓滿的了知、圓滿的說明正法功德。『唯佛與佛,乃能究盡』[A32],如說函大蓋也大。「何以」如來的智慧、辯才能如此?因為「攝受正法」,實在「有大功德、有大利益」,無量無邊;佛的智慧、辯才,從攝受正法中來,所以也是無量無邊的了。這一讚歎中,說明了正法的究竟圓滿,如來智慧與辯才的究竟圓滿,而為依正法而說一佛乘的宗本。
戊二 廣明攝正法行
己一 法大
庚一 請說
此下文廣義深,而主要在說明(一乘)大乘的廣大義。一般說大乘與一乘,唯知高推玄妙,不知一乘與大乘的所以究竟,應先知它的廣大義。一乘與大乘,有二要義:一、出生:從大乘中,引生無邊的佛法;雖法門無量,而一切佛法以大乘(一乘)為根本。二、收入:雖流出一切佛法,而在佛陀本懷,無非使眾生漸入佛乘;即一切佛法以一乘(大乘)為究竟。《法華經》重於說一乘,而佛先入無量義處三昧,說《無量義經》,明出生無量法門義。如不知大乘的出生、廣無量義,即不能知會歸一乘的究竟義。本經的攝受正法章,顯示出生廣大義;次一乘章,即顯示究竟收入義。廣大義是什麼?即大乘的大。上面說攝受正法有三:正法、大乘、波羅蜜。忘失正法即忘大乘,忘失大乘即忘波羅蜜。現從攝受正法的廣大義——大乘義,而論攝受正法即正法、即波羅蜜、即攝受正法者。此章分法大與人大二科。攝受正法的廣大義是法大;由所攝受的正法廣大,能攝受正法者也就偉大。法大,約多義說大;人大,約勝義說大。
勝鬘白佛:我當承佛神力,更復演說攝受正法廣大之義。
明法大中,先請說。「勝鬘」又「白佛」說:「我當」再「承佛」陀的威德「神」通「力,更」「演說攝受正法」的「廣大之義」。大乘法體,確不是對小,而是絕對的。依言施設,摩訶(大)有大、多、勝三義,即以多及勝來顯示大義。約數量,眾多名大;約質量,殊勝名大。今明法大,即以眾多顯大,即含容大。
庚二 許說
佛言:便說。
庚三 正說
辛一 總示
勝鬘白佛:攝受正法廣大義者,則是無量,得一切佛法、攝八萬四千法門。
此即總明法大的廣大義。古德有說:廣大是總,別說有三:一、無量,二、得一切佛法,三、攝八萬四千法門。或有總分為四:即廣大、無量、得一切佛法、攝八萬四千法門。以此三義、四義科文,多不貼切。現在簡單的說:「攝受正法廣大義」是什麼?「則(與即同)是無量」義。無量義有二:一、「得一切佛法」,二、「攝八萬四千法門」。一切與八萬四千,為無量的異名;無量,所以是廣大。依攝受正法(大乘),能得一切佛法,凡從佛如來自證正法所流出的一切法,都是佛法,廣攝五乘。得一切佛法,即三義中的正法。佛的法門,傳有八萬四千,是教化眾生的方法。《大乘賢劫經》中,說有八萬四千波羅蜜;《大毘婆沙論》等,說有八萬四千法蘊,都即此八萬四千法門。門有開通、關閉二義,佛說法,也有此二義,如說離惡生善;離染成淨;離生死,入涅槃;遠離戲論,通達真實;所以稱法門。八萬四千法門,從攝受正法中出生。此即三義中的波羅蜜義。
辛二 別說
壬一 攝受正法即正法
癸一 舉喻
子一 大雲注雨喻
譬如劫初成時,普興大雲,雨眾色雨及種種寶。如是,攝受正法,雨無量福報及無量善根之雨。
攝受正法的廣大義,即大乘的大。先說攝受正法即是正法,也即是解釋『得一切佛法』,共有四個譬喻。第一大雲注雨喻,舉喻說:「譬如劫初成時,普興大雲。」依佛法說:世間壞到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名空,共經二十小劫——空劫。以後,因眾生的業感而世間又開始成立,進入成劫。世間初成的時候,虛空中有大風生,因風的鼓蕩力,大雲瀰漫,從大雲而降大雨;有眾生出現。現在即舉此喻,所以說從大雲「雨(落下的意思)眾色雨及種種寶」。不是直從虛空中落下珍寶,而是雨眾色雨;從雨水凝結而成寶,寶也可說是從雲所降下的。
次合法說,「如是,攝受正法」,如大雲一樣,能「雨無量福報及無量善根之雨」。這無量的福報,如種種寶;無量善根,如眾色的雨水,這都從攝受正法大雲而出生的。正法,上面說過,即諸法實相或真如,為佛所圓滿悟證的。怎樣從攝受正法而出生無量善根、福報呢?劫初成時,喻眾生無始以來就如此的,無始假說為始。眾生雖流轉生死中,而雜染法不離於本淨的正法,正法為眾生的本性,法爾如此,相攝相依。生死眾生所以能有善因、善果,能發菩提心、修菩薩行,以至成佛,即因眾生無始來成就了攝受正法,而起隨順法性的一切淨德。今舉二經為證:一、《仁王般若經》說:『眾生識初一念識,異木石,生得善,生得惡,惡為無量惡識本,善為無量善識本。』[A33]這說明眾生從無始以來,即成就了淨善功能和染惡功能,與唯識宗所說的善惡種子相近。由此為因,出生種種善惡法。二、《菩薩瓔珞本業經》說:『一切善受佛果,無明受有為生滅之果。是故善果從善因生,是故惡果從惡因生。故名善不受生滅之果,唯受常佛之果。』[A34]所以道生法師說:『善不受報。』[A35]雖因善業而感人天樂果,究其實,人天善法是成佛因,一切善法從攝受正法而來。一切眾生有如來藏,無始來就有隨順如來藏性的功能;無量福德及無量善根都從此出生。此處所說攝受正法是不離正法,為依持義;也即隨順正法義。所以,約大乘為根本義,即人天乘法及聲聞、緣覺等法,都從大乘正法而出生。約一乘究竟義,那麼表面雖有人天善法、聲聞、緣覺等善法不同,究其實,這些都是隨順真如性的。一切從正法流,一切必還入於正法而同歸於一乘。此中無量善根,約因說;無量福報約果說。也可以說:無量善根是善的等流因(果),無量福報是善的異熟(因)果。
子二 大水起世喻
世尊!又如劫初成時,有大水聚,出生三千大千界藏,及四百億種種類洲。如是,攝受正法,出生大乘無量界藏——一切菩薩神通之力、一切世間安隱快樂、一切世間如意自在及出世間安樂劫成,乃至天人本所未得皆於中出。
世間「劫初成時」,起大雲而降大雨,世間成一「大水聚」。由水的漸漸凝結,「出生三千大千界藏」。依佛法說:四大洲的中間有須彌山,日月在須彌山的中腰旋轉,須彌山上有二天:四王天及忉利天。離須彌山頂,以上有四空居天:夜摩天、知足天、化樂天、他化自在天,合為欲界。畜生、餓鬼、地獄,不離四洲。此名一小世界。這樣的一千小世界,名小千世界,上有初禪,大梵天王為小千界主。一千個小千世界,成一中千世界,上有二禪天。一千中千世界,成為一大千世界,上有三禪天。因為大千世界,是經過小千、中千而成為大千的,所以稱為三千大千世界。這三千大千世界,合有一百億須彌山;每一須彌山有四大洲圍繞,合為「四百億種種類洲」。世界成立時,從地面說,有四百億種種類洲各名差別;從四百億種種類洲所依而統攝為一的說,即三千大千界,所以稱為大千界藏。
次合法說,「如是」,由無始來的眾生「攝受正法」,所以從正法「出生大乘」的「無量界藏」。大乘法含攝一切的一切,為一切善因善果根本,如三千大千界藏為根本、為總攝,而有四百億種種類洲一樣。一、「一切菩薩神通之力」,經中常說菩薩遊戲神通,遊戲是自在義。大乘菩薩,有神通等功德自在力。二、「一切世間」的「安隱快樂」,指人間的善因善果。安隱,即無危險無恐怖的意思。三、「一切世間」的「如意自在」,約諸天的善果說。諸天有深徹的禪思及報得神通,所以稱如意自在。四、「及出世間安樂劫成」,這是說聲聞、緣覺乘法。聲聞與緣覺,雖沒有得究竟涅槃,然因已斷除部分染法,所以也能得出世間的安樂。菩薩神通,世間的安隱快樂,諸天的如意自在,聲聞、緣覺的出世安樂——這四者,喻如四百億種種類洲。菩薩等法,都依大乘無量法界藏而成,如四百億種種類洲依三千大千界藏而有一樣。劫成二字,不易解(劫,疑是報字的筆誤。但古來同作劫,不敢異說)!菩提流志譯為具足,所以,這是圓滿成就的意義。這大乘無量界藏的根本,從菩薩的神通自在,「乃至」出世間安樂;「天人本」來「所未得」的,「皆於」攝受正法「中出」。這與上喻大同。上喻略為善因福報;今廣明善因為大乘無量界藏;福報為從菩薩神通自在到聲聞緣覺的出世安樂。此二喻的攝受正法,都約眾生法爾,而依正法、隨順正法而起善因善果說。
子三 大地持重喻
又如大地,持四重擔。何等為四?一者大海,二者諸山,三者草木,四者眾生。
先舉喻:「又如」大水聚所成的「大地」,能任「持四」種「重擔」:「一者大海,二者諸山,三者草木,四者眾生」。大地低下處,水聚為海;聳起處為山;地上生諸草木叢林,有人及傍生等眾生。這四者,都依大地而得住。
如是,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建立大地,堪能荷負四種重任,喻彼大地。何等為四?謂離善知識無聞非法眾生,以人天善根而成熟之;求聲聞者,授聲聞乘;求緣覺者,授緣覺乘;求大乘者,授以大乘。是名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建立大地,堪能荷負四種重任。
次合法。「如是」,若「善男子善女人」,發攝受正法心,修攝受正法行,即「攝受正法」——學大乘的菩薩。菩薩修學,和「建立大地」一樣,「堪能荷負四種重任」。荷,是擔在肩上;負,是揹在背上。四種極重的擔子,菩薩能毅然的負起來,「喻彼大地」的擔四重擔一樣。菩薩能適應眾生的根機而為說法,如不能適應根機,雖所說極妙,不但無益,還要引起誹毀,如久病人服大補品,消受不了。因此,菩薩須遍學種種法門。眾生的根性無量,菩薩要發心普救一切眾生。本經以菩薩喻大地,總攝所化為四類。「非法眾生」,指作惡事的,這是連人的資格都不夠。「無聞」,說他無知識,對於佛法從來沒有什麼聞熏。「離善知識」,即所親近的都是惡人。像這樣——離善知識無聞非法的眾生,不但不能教化成佛,就是出世的聲聞、緣覺法,也不行。那麼,即應「以人天善根」來「成熟」他。人天乘法,即教令歸依三寶,住正命,知因果,修習布施、持戒,修四無量心。由這樣的積集人天善根,能成就人天善果。若連此都做不到,即人身還不保,何況成佛!佛法廣大無邊,然依人天善法為基礎,雖淺近,而實在重要!所以釋尊說法,總是先說『諸佛常法』,即是布施、持戒、因果等人天善法;這是第一類。第二、若眾生志「求聲聞」果的,菩薩即「授聲聞乘」法。第三、若有欲「求緣覺」果的,即「授緣覺乘」法。眾生中,有的曾積集聞熏,又能親近善知識,可是根性鈍劣,佛所以為說二乘法。依《法華經》說,聲聞乘法是四諦,緣覺乘法為十二因緣。其實,四諦與十二因緣是相通的。不過,四諦法從苦果入手,從苦而集、而滅、而道。十二因緣,重在觀察生死的緣因。聲聞、緣覺的不同處,是:聲聞雖是小乘,而是聚眾群居的;緣覺則厭煩集體的生活,要離群索居去住茅蓬、岩洞。聲聞仍為人說法;緣覺不願為人說法。從聲聞、緣覺的風格上,有此二乘的不同;據所證所得說,大體是相近的。又聲聞是從佛聞法聲而得悟的;緣覺又名獨覺,即由自己發心修證,出於無佛的時候。第四、若有要「求大乘」果的,即「授以大乘」。這是一類志行廣大的眾生,為利濟眾生、住持正法而發菩提心、修菩薩行,以成佛為目的。遇到這類的眾生,菩薩即以自己所行的大乘法來教化他。菩薩能教化這四類的眾生,「是名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建立大地,堪能荷負四種重任」。
世尊!如是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建立大地,堪能荷負四種重任,普為眾生作不請之友,大悲安慰,哀愍眾生,為世法母。
這是結讚菩薩。菩薩為利濟一切眾生而發心,堅決的負起度生的重擔,眾生如有救護的需要,菩薩即自動的稱眾生的根性去援助、扶導。菩薩「普為眾生」作「友」,是「不」待「請」求的。他以「大悲」心「安慰」眾生,「哀愍眾生,為」一切「世」間正「法」的生「母」。因為人天乘法、聲聞法、緣覺法、菩薩法,都從菩薩的慈悲教化而出生。
子四 大寶依地喻
又如大地有四種寶藏。何等為四?一者無價,二者上價,三者中價,四者下價,是名大地四種寶藏。如是,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建立大地,得眾生四種最上大寶。何等為四?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無聞非法眾生,以人天功德善根而授與之;求聲聞者,授聲聞乘;求緣覺者,授緣覺乘;求大乘者,授以大乘。如是,得大寶眾生,皆由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得此奇特希有功德。世尊!大寶藏者,即是攝受正法。
上喻菩薩如大地,能負重任;此喻四類眾生得大寶藏,是依菩薩大地而有的。先舉喻:「如大地」上「有四種寶藏」,藏即礦藏。四種寶藏,經中並未明說,但約寶的價值不同,說有差別。「一者無價」寶,這是最貴重的,如摩尼珠等。「二者上價」寶,「三者中價」寶,「四者下價」寶。寶價雖有高低不等,但都是寶,都是依地而有的,所以說「是名大地四種寶藏」。
次合法說:「如是,攝受正法」的「善男子善女人」,以正法化眾生,如「建立大地」一樣,使「眾生」依於攝受正法的菩薩,而「得」「四種最上」的「大寶」。四種大寶,就是四種正法——人天法、聲聞法、緣覺法、大乘法。文句,如上文可知。人天的正法如下價寶,聲聞乘正法如中價寶,緣覺乘正法如上價寶,大乘正法如無價寶。「如是,得」四種「大寶」的「眾生,皆由攝受正法」的「善男子善女人」——菩薩,以正法教化,方「得此奇特希有」的「功德」法寶。這是大乘的共義;《般若經》也說:由有菩薩的修行般若,而有如來、聲聞、緣覺、菩薩、人天善法的出現世間。
次略結說:眾生所得的四「大寶藏」——正法,「即是攝受正法」——大乘所含的廣大無邊義。這兩句文,在四喻中,都應作如此結。如說:無量福報、無量善根,即是攝受正法。大乘無量界藏等,即是攝受正法。堪能荷負四種重任,即是攝受正法。但上文簡略,特在此末喻結顯,以別起下文。
癸二 結成
世尊!攝受正法,攝受正法者,無異正法,無異攝受正法,正法即是攝受正法。
這是承上而結顯四喻。「攝受正法」是標,次牒而解說。「攝受正法者」,要知道,「無」有別「異」的「正法」,也「無」有別「異」的「攝受正法」,這是不可施設別異的,所以說:「正法即是攝受正法」。依此義,判經文為攝受正法即正法,而是解釋得一切佛法義。攝受正法廣大義,就是大乘義。大乘與正法不二;正法即大乘,大乘即正法。正法為諸法實相的異名,即平等平等、一切無差別空性。依此明大乘義,所以即正法而無差別。
初二喻,約理攝以明攝受。一、正法性是本來如此的;一切眾生無始來即攝受正法,這因為眾生不離法性而有隨順法性義。由於攝受正法,流出無量福報、無量善根,即是正法;如古來說『無不從此法界流』[A36]。二、以眾生無始來攝受正法,有善因福報。此一切善因,為大乘無量界藏,而從此出生菩薩、緣覺、聲聞、天、人的福樂自在;此即福報。此以善因為大乘無量界藏,即顯大乘為一切正法本,這都由無始來攝受正法而流出的。次二喻約行攝以明攝受。攝受正法,即菩薩修行。菩薩發菩提心,修利他行,證正法性;宗旨即在攝持領受正法。所以《大般若經》說:不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如來果德而發菩提心,為一切法本性空寂而發菩提心。這樣,菩薩以正法為正確,而起攝受正法(大乘)行;發心聞法,修學而證悟得正法。由此,以人、天、聲聞、緣覺、菩薩的正法教化眾生,即能負四種重任。因菩薩的攝受正法,四類眾生即依之而得正法四寶。所以從理正法而有行、果的正法,關要即在攝受正法。由於法爾的攝受正法,所以有善因善果的可能。由於菩薩的攝受正法,所以有五乘正法的建立。約理攝而說,正法與攝受正法,是不可說有差別的。約行攝而說,攝受正法即證入正法,這也沒有能證所證的別異可說。正法平等,所以廣大眾多的攝受正法,也無二無別。此說大乘的出生義,即所以成立一乘究竟意義。
壬二 攝受正法即波羅蜜
癸一 總說
世尊!無異波羅蜜,無異攝受正法,攝受正法即是波羅蜜。
攝受正法的廣大義(大乘),即無量。上明得一切——五乘佛法;此說攝八萬四千法門。八萬四千法門,要在六波羅蜜,所以再為論說。大乘即六度,六度即般若,般若即實相,這是大乘經的共義。如《般若經》中,佛命須菩提說般若波羅蜜,而須菩提廣說大乘;佛印成說大乘即波羅蜜。今勝鬘也對「世尊」說:攝受正法的廣大義(大乘),是「無異波羅蜜,無異攝受正法」的。這二者不是隔別,「攝受正法即是波羅蜜」。波羅蜜是到彼岸義,為修行成佛的法門,菩薩攝受正法——發心修學大乘法門,不出六波羅蜜,六波羅蜜即大乘的異名。
癸二 別說
子一 施波羅蜜
何以故?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應以施成熟者,以施成熟,乃至捨身支節,將護彼意而成熟之。彼所成熟眾生建立正法,是名檀波羅蜜。
菩薩攝受正法,怎麼即是波羅蜜呢?此下即約六度別說。先說施:因為「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菩薩,他的一切修行,都是以利他為先,一切為了成熟眾生,為了建立正法。眾生的根性不同,菩薩去成熟他的法門也就有別。如「應以」布「施」而「成熟」的眾生,菩薩就「以」布「施」去「成熟」他。如從礦中採出來的生鐵,不能用作工具;必須鍛鍊成熟鐵,方可作用具。眾生修學佛法,也如此:第一步是種善根;進而使他成熟;最後才能得度脫。慳貪心重的眾生,菩薩用種種東西去施給他,使他歡喜,修學正法而成熟善根。還有喜歡布施的眾生,見人布施即歡喜,菩薩即以施成熟他。施有種種,此中且說財施。以種種身外的財物布施,名外財施;「乃至捨身支節」,如施頭、目、髓、腦、手、足等,名內財施。這樣的去「將護彼意」,將就他、順從他的心意,使他內心歡喜,不生煩惱,善根得以漸漸「成熟」。對「彼」布施「所成熟」的「眾生」,即使他「建立」——安住於「正法」中。如人天善根成熟了的,即使他住於人天正法中。聲聞、緣覺善根成熟了的,即使他住於二乘正法中。大乘善根成熟了的,即使他住於大乘正法中。護持正法,建立正法,是要學者從修學正法中去安住的。度生與護法,即是同一內容的二項意義。像這樣以布施成熟眾生、建立正法,「是名檀波羅蜜」。檀那是梵語,中國譯為布施。經論中說,波羅蜜要具備幾個條件:一菩提心相應,二住大悲心,三以般若無所得智慧為攝導,四要迴向法界眾生。這樣而能修布施,才名布施波羅蜜。本經且約度生住法說。利他即是自利,離了為法為人,那裡有菩薩行?
子二 戒波羅蜜
應以戒成熟者,以守護六根、淨身口意業,乃至正四威儀,將護彼意而成熟之。彼所成熟眾生建立正法,是名尸波羅蜜。
此下文句相同的,准上可知。「應以戒」而「成熟」的眾生,菩薩即以戒去成熟他。菩薩有三聚淨戒,此中且說攝律儀戒。不作惡而修清淨行,就是戒。一切煩惱、惡業,從六根門頭來,如眼見色的好壞而起貪瞋。如賊從門入,諸煩惱賊從根門入,所以要「守護六根」。這不是閉眼不見、塞耳不聞,而要在正念正知。正知,是對境界有正確的認識,不為境界所轉。如見金銀珠寶,而正知為五家共有,也就不會起貪心了。正念,是對於佛法的正知正見,要時刻憶念不忘。有正念正知,就能守護根門。持戒,不但不作惡,而且要行善,所以要修集清「淨」的「身口意」三「業」。嚴持戒律,三業清淨,「乃至正四威儀」——行住坐臥等小事,也能威儀庠序,不落於疏散放逸。以此而「成熟眾生」、「建立正法」,「名尸波羅蜜」。尸羅,是梵語,意云清涼,義譯為戒。
子三 忍波羅蜜
應以忍成熟者,若彼眾生罵詈毀辱、誹謗恐怖,以無恚心、饒益心、第一忍力,乃至顏色無變,將護彼意而成熟之。彼所成熟眾生建立正法,是名羼提波羅蜜。
「應以忍」而「成熟」的眾生,菩薩即以忍辱去成熟他。忍有種種,現約眾生忍說。「若」「眾生」來欺害,能忍受而不起煩惱。「罵詈」,是粗暴而不堪入耳的惡言。「毀辱」,是當面予以侮辱。「誹謗」,是背後說人壞話。「恐怖」,是以迫害的手段恫嚇。菩薩遇到這樣的眾生,應「以無」瞋「恚心」對待他。不但不起恚心,而且要以「饒益心」去可憐他。覺得眾生不知是非善惡,是很可憐的,應當設法使他得到利益。「第一忍力」,是最堅強的忍辱力,在任何情形下,都能忍受眾生所加於自己的一切。不但內心不生煩惱,「顏色」也「無」有「變」異。一般人,遇到人的罵詈毀辱,即面色變了,筋也浮起來,這是不能忍的相貌。攝受正法的菩薩,就是割截身體,也顏色不變,這就證知他能忍。如佛在往昔生中,為忍辱仙人時,為歌利王節節支解身體,而顏色毫無變異。這樣的為法為人,「是名羼提波羅蜜」,羼提是梵語,中國譯為忍。忍在大乘法中,是極重要的。能忍就不起瞋心;如不能忍而瞋心一起,即失慈悲心,即失大乘,而不成菩薩了。
子四 精進波羅蜜
應以精進成熟者,於彼眾生不起懈怠,生大欲心、第一精進,乃至若四威儀,將護彼意而成熟之。彼所成熟眾生建立正法,是名毘梨耶波羅蜜。
「應以精進」而「成熟」的眾生,菩薩就以精進去成熟他。佛法所說的精進,是向上、向善的努力。菩薩「不起懈怠」心。懈怠心與精進心相反:止惡行善的努力是精進;懶惰而不能勇於修善止惡,是懈怠。不但不起懈心,而且要「生大欲心」。欲是正法欲;大欲,是普度眾生欲、普修善法欲、究竟菩提的證得欲。經論說『欲為勤依』[A37],有為正法的大欲,才能起「第一精進」的心行。「乃至若四威儀」——行住坐臥時,也能精進不懈。這樣的為法為人,「是名毘梨耶波羅蜜」,毘梨耶即精進的梵語。
子五 禪波羅蜜
應以禪成熟者,於彼眾生以不亂心、不外向心、第一正念,乃至久時所作、久時所說終不忘失,將護彼意而成熟之。彼所成熟眾生建立正法,是名禪波羅蜜。
「應以禪」定而「成熟」的眾生,菩薩即以禪定去成熟他。禪,梵語禪那,譯為靜慮;雖通於定慧,而重於定。「不亂心」是心不散亂。亂與定反,內心動亂,就不得定,所以應起不亂心。「不外向心」,外向心即向外馳求,有了此心,定就不成。《大智度論》說:修禪定要先呵五欲,如以外境的五欲為微妙,心眼向外,決難得定。常人以為外境是樂,不知從內心所發的定樂——現法樂住,超過一切外向的快樂。「第一正念」,即堅固的正念。正念如繩,使行者繫念一事,心於一處轉,不向外馳求散亂,即能得定。得了定,那就對「乃至」過去「久」遠或前些「時所作」、「所說」的,「終」能「不忘」不「失」。心亂即易於忘失,禪心明淨,即記憶力強,能得不忘失。學佛者每以為念佛念經可以開智慧,其實,這是由於一心專念的因緣,心意集中,得定力或近似的定力,增長記憶而已。經中說得定即陀羅尼,就是此意。
子六 般若波羅蜜
應以智慧成熟者,彼諸眾生問一切義,以無畏心而為演說一切論、一切工巧究竟明處,乃至種種工巧諸事,將護彼意而成熟之。彼所成熟眾生建立正法,是名般若波羅蜜。
「應以智慧」而「成熟」的眾生,菩薩就以智慧去成熟他。般若波羅蜜,是廣大的、如理如量的諸法性相,菩薩都由般若而得通達。菩薩智慧,不限於勝義慧,如《瑜伽師地論》說:『菩薩求法,當於何求?當於五明處求。』[A38]即應於世出世間一切學問中求;菩薩遍學一切法門即如此。要這樣,「彼諸眾生」,向菩薩「問一切義」的時候,菩薩才能「以無畏心而為演說一切論」。一切論,或總稱五明,或十八大論、六十四論等,總之即世出世間的一切學問。一切學問,佛教總歸納為五明,明即智慧,即學術的通名。五明是:一、內明,是不共的佛法。二、聲明,是文字學、音韻學、文法學等。三、因明,是論理學。四、醫方明,是醫學與藥物學。五、工巧明,如本經所說的「一切工巧究竟明處」,是理論科學、應用科學。不但專在學理上說,「乃至種種工巧諸事」,也是從傳習、經驗而得的寶貴知識。明即智慧,處為所依,如研究醫藥,醫藥即為智慧所依處。菩薩是要通達一切事理的,如善財童子參訪的善知識,有聚沙成塔的建築師,有航海家,有政治家,有法官,有醫生,有語言學者等。如眾生是泥水木工,即為說建築泥木的智慧;如(佛)為牧牛人,說十一種養牛法等;即能攝受眾生,「成熟」他,使住於「正法」中。「是名般若波羅蜜」,般若譯為智慧。
癸三 結說
是故,世尊!無異波羅蜜,無異攝受正法,攝受正法即是波羅蜜。
如所說,「是故」知道菩薩攝受正法的廣大義,實「無異」於「波羅蜜」;波羅蜜也「無異」於「攝受正法」,因為「攝受正法即是波羅蜜」多。此上,即解說攝受正法——大乘與波羅蜜多不二,即明廣大義中的攝八萬四千法門。
己二 人大
庚一 請說
世尊!我今承佛威神更說大義。
以上約法大顯廣大眾多義;此下約人大,明廣大殊勝義。有大法而後有大人;有大人而後修大法。人法相成,所以勝鬘請佛允許她再「說大義」。
庚二 許說
佛言:便說。
庚三 正說
辛一 總示
勝鬘白佛:攝受正法,攝受正法者,無異攝受正法,無異攝受正法者;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即是攝受正法。
約殊勝義明人大,顯菩薩心行的難能可貴——偉大。能為一切大眾生的上首,所以名菩薩摩訶薩。總論本章,上面有二文:一明攝受正法即正法,二明攝受正法即波羅蜜,今明攝受正法即攝受正法者。「勝鬘白佛:攝受正法,攝受正法者」,初句標論題;次句的攝受正法者,指攝受正法的這句話。在攝受正法的真義中,「無異攝受正法,無異攝受正法者」——人。這是說:離人無法,離法無人,人法平等平等。菩薩所以名為菩薩,就因他能攝受正法;因修習般若波羅蜜——攝受正法而名為菩薩,所以菩薩不能離攝受正法。如說學者,即必不離學而可施設。又菩薩是五蘊假者,一切法不離法性。人、天、聲聞、緣覺、菩薩、佛,都不離正法性,以正法性為本性。菩薩是攝受正法的實現者,所以說「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即是攝受正法」。
辛二 別說
壬一 自捨三事以攝受正法
癸一 明捨行
何以故?若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為攝受正法,捨三種分,何等為三?謂身、命、財。
有「何」所「以」,說攝受正法者即是攝受正法呢?因為,「若攝受正法善男子善女人,為攝受正法,捨三種分」,即是攝受正法。分,可譯為種或事,即事類的意思。三分是「身」,指頭目腦髓等一切身分;「命」,即壽命;「財」,指一切身外的財產什物。菩薩為了攝受正法,不惜犧牲一切身命財。不像一般人,為自己利益打算,而行布施。為真理、為自由、為眾生而不惜一切的施捨,才是難得的。菩薩本生談中,捨身命財的故事很多;如刺血療疾等。這可從二方面說:一、就事的,即身體、生命、財物的犧牲。事相的施捨,一般人也有能做到的。二、達理的,能了達身體是四大五蘊的假合;壽命僅是數十百年的相續假;財物更是實無自性、五家所共的。達身命財的實性不可得而不執著為我我所,即是捨。此與《般若經》的三輪——自、他、物體空相等。但這不可執理廢事,通達身等的畢竟空寂性,而又能為法為人而施捨,這才是菩薩的大捨。初學者,可先於事上著力;漸漸攝受正法,而能即事契理,了達身等的空寂,即為護持正法、利濟眾生而修捨行。
癸二 明常德
善男子善女人捨身者,生死後際等,離老病死,得不壞常住無有變易不可思議功德如來法身。
眾生有漏的身命財,都是無常不堅固的。身有老病死苦;壽命有一期的分限;財物是五家所共的。所以《維摩詰經》說應修三堅法,《涅槃經》也有此意。今先明因捨不堅身而得如來常住法身。「捨身者,生死後際等」。生死後際等,可作二種解釋:一、過去無量無邊的生死為生死前際,未來直至成佛為生死後際。後際等,即盡未來際的意思。菩薩捨身,是窮生死、盡未來際的,如說:地獄未空,誓不成佛,這約事說。二、約理說:生死,即眾生的生死;後際,即涅槃。二乘捨生死而證涅槃,這是不平等的。菩薩達諸法畢竟空寂,知生死即涅槃、涅槃即生死,生死涅槃,平等平等。菩薩這樣的達生死涅槃平等,而盡未來際,為度眾生而捨身,即能「離老病死」;這是一般眾生身的三大病——有老、有病、有死。菩薩攝受正法而成佛,所以離老病死。《法華經》也說:『病即消滅,不老不死。』[A39]離無常老病死身,即「得不壞常住無有變易不可思議功德如來法身」。壞即浮脆不堅固義;離老病死,所以得不壞身;經中每稱佛身為金剛身或堅固身。不為老病死所壞,即是常住。常住,所以是無變易的。常身的功德無邊,不可以心思口議,故名不思議功德。有此不壞常住無變易不可思議功德的,即是如來法身。依法成身,名為法身。如《唯識三十論》說:『不思議,善,常,安樂,解脫身,大牟尼,名法。』[A40]
捨命者,生死後際等,畢竟離死,得無邊常住不可思議功德,通達一切甚深佛法。
「捨命」能盡「生死後際等」。成佛時,能「畢竟離死」,壽命的存續,或幾十年、幾百年,或遠至八萬大劫,總是有分限的,難逃一死。菩薩捨無常命,所以能離死而「得無邊常住不可思議功德」的常命。邊,即邊限;佛所得的功德,是豎窮三際而沒有邊限的,所以稱無邊。常命是無邊的,不像眾生無常命的有限。不可思議功德,如上說。常身,為如來法身;常命是慧命,所以能「通達一切甚深佛法」。眾生的命,因無明起業感果而延續。佛得一切種智,即以通達一切甚深佛法的智慧為命。
捨財者,生死後際等,得不共一切眾生無盡無減畢竟常住不可思議具足功德;得一切眾生殊勝供養。
「捨財」的,成佛時能「得不共一切眾生無盡無減畢竟常住不可思議具足功德」。世間的財物,是共其他眾生的,如說五家所共——劫賊、水、火、惡王、惡子孫。今佛得常住法財,自證所得,是不共一切眾生的。世間財物,是愈用愈減,是有盡的;佛的法財是圓滿究竟、無盡無減的。不可思議具足功德的具足,即圓滿的舊譯。佛所得財可為二種:一內財,二外財。上來別約內證功德法財說。「得一切眾生殊勝供養」,約外財說。這句話應讀作:得殊勝一切眾生供養。凡是眾生,都能享用一些財分,財分的享用,即可說供養。說佛得勝過一切眾生的供養,即佛住淨土的受用。常說佛的受用身於莊嚴淨土中,受用淨土的妙境。
堅實而常住的身命財,只有成佛,才能到達圓滿究竟的。菩薩為了攝受正法,而捨不堅固的三分,即能獲得佛果的堅實常住的法身、慧命與淨財。但這裡,不是說如來果德,是約菩薩修因,以遠明此常德的可得。
癸三 讚行人
世尊!如是捨三分善男子善女人攝受正法,常為一切諸佛所記,一切眾生之所瞻仰。
勝鬘讚歎說:像上面所說「捨三分」的「善男子善女人」,即是「攝受正法」。這攝受正法者,「常為一切諸佛所」共讚歎、共授「記」。又為「一切眾生」「所瞻仰」。因為菩薩為利益眾生而難行能行,為一切眾生的領導者,自然為一切眾生所推重了。因此,攝受正法的菩薩名為大。
壬二 化他諍訟以護持正法
癸一 明護法行
世尊!又善男子善女人攝受正法者,法欲滅時,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朋黨諍訟,破壞離散,以不諂曲、不欺誑、不幻偽,愛樂正法,攝受正法,入法朋中。
勝鬘次說:「善男子善女人攝受正法者」,在「法欲滅時」,是特別精進的。佛法常住,但約佛法住世間說,即顯然的,因釋迦牟尼佛出世而有佛法的產生;有產生,將來就有滅亡。佛法將滅亡的時候,有一顯著的現象,是佛弟子的腐敗。佛弟子中,「比丘、比丘尼」,是出家的。比丘,此云乞士。尼為女聲,即出家的女眾。出家者以乞化為生,所以稱比丘。「優婆塞、優婆夷」,是在家二眾。梵語優婆塞、優婆夷,此云近事,即親近承事三寶而修學佛法的。夷,也是女聲。佛弟子本有七眾,此外有沙彌、沙彌尼,和式叉摩那。但這三眾,是初入佛法的,對於佛法的衰滅,不起大作用,所以這裡不說。正法住世的慧命,即寄於比丘等四眾。但法將滅時,他們是「朋黨諍訟」,四眾弟子互相結黨,不能如水乳合。黨同伐異,互相水火。由相諍而相訟,由諍訟而「破壞離散」。佛法因見地的多少差異而聚訟紛紜、而宗派紛紜,已不盡合佛意。後來,已不是為法而諍訟,是為了寺廟財產的主權與享用,與一般俗人同樣的吵鬧,以至於聚訟公庭。寺廟財物,本是公有的,現在要據為私有;再滲雜地方、派系、眷屬觀念,完全成為一爭權奪利的非法朋黨。出家者利用在家二眾的權位勢力,諍訟不休。有些在家二眾,因曾經布施或利用自己的名望勢力,也爭取發言與支配權。這樣的諍訟成風,即使寺廟多,出家眾、在家信佛的人也不少,佛法也必日趨衰滅。攝受正法的菩薩,不以為這是末法的時候、推為劫運而不問。發大精進心,本著「不諂曲、不欺誑、不幻偽」的立場來護法。不諂曲,即心住質直,不行諂曲;若存諂曲心,即離佛法;這是菩薩的意業淨。不欺誑,這是口業淨。菩薩以如實語為眾生說,不作誑詐說。如眾生不遵正法而行,菩薩即以正法去說服他。不幻偽,是身業淨。幻是變幻,偽是虛假。菩薩無論做什麼事,都腳踏實地,不玩花樣,不耍手段。以這樣的質直、誠實、光明,使四眾弟子能「愛樂正法」,於真理自由有愛樂欣求心;能「攝受正法」,有攝取領受的意願與實行。這才能使遠離正法的四眾弟子,回復到正法中來,「入法朋中」。從前是朋黨諍訟破壞離散,現在是安住於純正的正法中,而成為正法的集團。學佛的人,如為名聞利養而出家,覺得廟產不保,於是捨道返俗,到了這步田地,佛法怎能不亡!佛在世時,隨佛出家的弟子,都是為正法的感召而來。佛沒有供給衣食住,也沒有名位權利可得,只是『導之以法,齊之以律』。四眾弟子,就是這樣的在正法中結合起來;佛是以正法來攝取於僧的。要護持佛法,要有為正法的心,愛樂正法、攝受正法的真實行願!
癸二 讚歎行人
入法朋者,必為諸佛之所授記。
四眾弟子,為菩薩導「入」正「法」中,都成為偉大的、難得的發菩提心的佛種姓,所以為「諸佛」「所」記別。
庚四 證說
辛一 勝鬘推佛
世尊!我見攝受正法如是大力,佛為實眼實智,為法根本,為通達法,為正法依,亦悉知見。
菩薩在佛前說法,理應請佛印證。所以勝鬘先總結說:「我見攝受正法如是大力」——捨身命財,建立正法。次即仰推如來說:「佛為實眼實智」,眼能見、智能知,佛的知見,是究竟圓滿的。所以稱佛眼為如實眼,佛智為如實智;實眼即佛眼,實智即一切種智。佛「為法」的「根本」、「為」能究竟「通達法」的,所以「為正法依」。一切一切的法,佛「悉知」悉「見」。佛有實眼實智,所以能通達一切法;因為通達一切法,所以為法根本、為正法依。勝鬘的意思是說:佛知見一切法,如我上面所說的,對或不對,佛是知道的。
辛二 如來讚成
壬一 隨喜
爾時,世尊於勝鬘所說攝受正法大精進力,起隨喜心。
當勝鬘推讚佛「時」,「世尊」對「於勝鬘所說」的「攝受正法大精進力,起隨喜心」。隨喜,就是隨順她所說的,而起同情心、歡喜心。
壬二 讚歎
如是,勝鬘!如汝所說攝受正法大精進力,如大力士,少觸身分,生大苦痛。如是,勝鬘!少攝受正法,令魔苦惱;我不見餘一善法令魔憂苦,如少攝受正法。
此下以三喻讚歎:第一大力士喻。佛印可說:「如是,勝鬘!」確乎「如汝所說」的「攝受正法大精進力」那樣,這確是偉大的、極難得的。「如大力士」,如有人「少觸」他的「身分」,就會「生大苦痛」,忍受不了!這如菩薩「少攝受正法」,即能「令魔」王生大「苦惱」。魔,是惡者,是能障礙我們行善法者。障礙善法的領導者,稱魔王;其他障礙善法的,為魔子孫。攝受正法,為一切善法的根本。因為菩薩攝受正法,一切世間出世間的善法都從此出生,所以障善的魔就是見了少少的攝受正法,也生大恐怖。學人天、學二乘,至多不過是個人證解脫。而菩薩攝受正法,就要度盡一切眾生,所以佛說:「我不見」其「餘」的某「一善法令魔憂苦,如少」少「攝受正法」那樣。
又如牛王,形色無比,勝一切牛。如是,大乘少攝受正法,勝於一切二乘善根,以廣大故。
二、牛王喻。大力士喻,以菩薩攝受正法,對一切善法說;此牛王喻,是以攝受正法——大乘法,對二乘法說。印度的牧牛者,在牛群中,選一高大雄壯的為牛王,頭上身上都飾以莊嚴具。所以「牛王」的「形色無比」、形態高大、毛色純淨,「勝一切牛。如是,大乘少攝受正法」,如牛王一樣。大乘法的自體、功德、相用,都是偉大的,「勝於一切二乘善根」。二乘的善根,就和平常的牛一樣。大乘的所以殊勝,即因為是「廣大」的。
又如須彌山王,端嚴殊特,勝於眾山。如是,大乘捨身命財,以攝取心攝受正法,勝不捨身命財初住大乘一切善根,何況二乘!以廣大故。
三、須彌山王喻。這是以攝受正法的菩薩,對初學菩薩而說。「須彌山王」,在四大部洲中間,譯義為妙高。在一切山中,須彌山出水八萬四千由旬,最為高顯,所以稱山王。不但極高,而又是眾寶所成,「端嚴殊特,勝於」七金山鐵圍山等「眾山。如是,大乘捨身命財,以攝取心攝受正法」的菩薩功德,猶如山王;「勝」於「不捨身命財初住大乘」的「一切善根」。初住大乘,即初於大乘中發心修學。攝受正法的根本義,即以般若證得正法——實相。聞思修習,不過是開始攝受正法的學習。真能了達身命財的畢竟空寂——捨身命財,比起初住大乘的菩薩以有漏心著相修行,這當然超勝得多。初學菩薩都不能相比,更「何況二乘」!《金剛經》說:釋迦牟尼在然燈佛所得無生法忍,勝前所行一切功德。大乘初學的有漏心行,不如得般若的無漏行;最後身菩薩,不如佛;這是大乘經的共義。這不是權實或了不了義的問題,是初學、久行、圓證的問題。二乘證涅槃,自以為究竟了,其實沒有成佛以前都是不究竟的,所以否定他;二乘非真實,佛乘是真實,會歸於一乘。菩薩從來沒有自以為究竟,以成佛為究竟,這何須說權說實?怎能以初行為權教、久行為實教,或者久行為權教、圓證為實教呢?那些自稱實教、圓教的學者,難道就沒有初學、久行等分別嗎?一般人每引此等經,明大乘不是究竟的,而說離大乘的一佛乘,實在不對!依上面的三喻,可見攝受正法的大乘實證,勝過五乘共的人天法、三乘共的二乘法,而且也勝過初學菩薩的大乘。此三喻,文從捨身命財的大精進來,然義與本章相關:如攝受正法即正法,今以大力士為喻;攝受正法即波羅蜜,今以牛王為喻;攝受正法即攝受正法者,今以須彌山王為喻。
壬三 勸學
是故,勝鬘!當以攝受正法開示眾生、教化眾生、建立眾生。如是,勝鬘!攝受正法如是大利、如是大福、如是大果。勝鬘!我於阿僧祇劫,說攝受正法功德義利,不得邊際,是故攝受正法,有無量無邊功德。
總結本章,勸弘通修學。「是故,勝鬘!當以攝受正法開示眾生、教化眾生、建立眾生。」《法華經》說『諸佛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A41],即『欲令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A42]。《法華經》的佛之知見,本經名攝受正法,諸佛實知實見的,即此攝受正法。所以應約法華四事,釋此經三句。發明義理或指示修行的方法——開顯正理、示如實行,名開示。教化,即化導眾生而使悟解;建立眾生,即《法華經》的入佛知見,入即證入,住於果證。如來出世,唯以此四為大事因緣,所以要勝鬘以此三事化眾生。次說:「攝受正法」,有「如是大利、如是大福、如是大果」。大利,即利益;大福,即福報;大果,即果證。可以說:開示眾生使得大利,教化眾生使得大福,建立眾生使得大果。「我於阿僧祇劫,說攝受正法」的「功德義利」,也「不得邊際,是故攝受正法,有無量無邊功德」。攝受正法,既有這樣的無量無邊功德,所以菩薩應該開示、教化、建立眾生於正法中,而眾生應歡喜修學。
乙二 如來究竟果德
丙一 一(大)乘道果
上明菩薩的因行——歸依、受戒、發願,菩薩所修行事。今即說到如來的果德,近於《法華經》、《涅槃經》讚歎佛果功德,會歸一佛乘。勝果由於修因,所以學佛的,不應以讚歎如來果德的究竟為滿足。明果德又分二:一、一(大)乘道果,二、大(一)乘道因。真實說來,大乘就是一乘。一乘道果,明佛的果德。顯示究竟的果德,即為了眾生的起信修行,所以次明大乘道因。信佛果德,發心修行,即大乘菩薩道。在明如來果德中,點出菩薩道因,一切眾生有如來性——即是正法。一切眾生無始來攝受正法,是修大乘道因,一切眾生由此都可成佛。所以統論全經,先歸信,次受戒發願,次修行,然後論如來果德;果即一切眾生都有此正法性的圓滿開顯;所以又依此正法而起信。信、願、行、果,周而復始的展轉相成:
╭──信←─╮ │ │ ↓ │ 願 果 │ ↑ │ │ ╰─→行──╯
丁一 命說
佛告勝鬘:汝今更說一切諸佛所說攝受正法。
一乘道果中分四,先命說。前面勝鬘受戒、發願,是自動的,不由佛說;到了說攝受正法時,由勝鬘請說,經佛允許而後說。現在將明一乘的果德,由佛命令勝鬘說,這不是沒有理由的。發願、受戒,應該自動發心的。攝受正法,勝鬘雖已修已證,然也還有未曾究竟的,所以須啟佛而說。現在將要說明的是一乘果德,是佛自證;勝鬘雖也曾聽聞思惟,但沒有自證,所以要由佛的命令,才敢宣說。
丁二 受說
勝鬘白佛:善哉!世尊!唯然受教。
「唯然」,是表示答應,唯命是從的意思。
丁三 正說
戊一 如來果德
己一 大乘出生會諸善
正說中有三大科,初一乘章,總明佛果的功德——菩提涅槃,也即是明一乘。自第六無邊聖諦章到第十一諦章明如來境智,即佛知見的境界,也即是明一諦。自第十一一依章以下明如來藏性。如來智境的一諦,即正法性,一切眾生本自具足,而為佛果功德的因依;也即是明一依。於如來果德中有二:一、大乘出生會諸善,二、如來究竟會三乘。
庚一 總會諸善
辛一 法說
即白佛言:世尊!攝受正法者,是摩訶衍。何以故?摩訶衍者,出生一切聲聞、緣覺、世間、出世間善法。
說攝受正法,有正法、大乘、波羅蜜三事。上一章,明攝受正法即正法,即波羅蜜,即攝受正法者;明攝受正法的廣大殊勝,即意明大乘。到此,始明確點出,所以,「攝受正法」,「是摩訶衍」——大乘,可視為上來的結論,也據此以生下文,為一乘一諦一依所本。「何以」要說攝受正法是大乘呢?「摩訶衍」是大乘的梵語,大乘的所以名大,由於它能「出生一切聲聞、緣覺、世間、出世間善法」。聲聞、緣覺是二乘善法。世間是人天法;出世間是聲聞、緣覺、菩薩法。這五乘善法都依大乘——攝受正法而出生,如攝受正法即正法中說。
辛二 喻說
世尊!如阿耨大池,出八大河。如是,摩訶衍,出生一切聲聞、緣覺、世間、出世間善法。
「阿耨」達「大池」,華語無熱池,在雪山香山的中間。本經說「出八大河」,與《涅槃經》同。但其他經論,都說出四大河。四大河是:恒河、印度河、縛芻河、徙多河,這四大河都從阿耨達池流出。現在說出八大河,古來的解說是:每一大河,又有四支流為眷屬,所以《阿含經》、《大毘婆沙論》,都說二十河。今以佛出東方,以恒河為本,及恒河四眷屬河為五;加餘方的印度河、縛芻河、徙多河,即成八河。次合法說:「如是,摩訶衍」如阿耨達池;「出生一切聲聞、緣覺、世間、出世間善法」,如從大池流出的八大河。
世尊!又如一切種子,皆依於地而得生長。如是,一切聲聞、緣覺、世間、出世間善法,依於大乘而得增長。
大池喻出生,此種子喻增長。「如一切種子」,種子有根莖等五種,喻五乘善法,「皆依於地而得生長」。根等的種子,如不安置在田地裡,是不會生長的。「如是,一切聲聞、緣覺、世間、出世間善法」,都「依於大乘而得增長」。大乘法如地,世出世間五乘善法如五種子。
辛三 結說
是故,世尊!住於大乘,攝受大乘,即是住於二乘,攝受二乘、一切世間、出世間善法。
世出世間善法,依大乘而得出生與增長,「是故」凡屬修學大乘法的,能安「住於大乘,攝受大乘」,於大乘法愛樂精進,「即是住於二乘,攝受二乘」,以及「一切世間、出世間善法」。這可作二釋:一、如依大乘法而住,聲聞、緣覺等五乘法,也自然能成就,如栽竹而鳥自然飛來一樣。菩薩住於大乘法中,二乘等善法也自然成就,不必另為人天、二乘善法而修加行。二、大乘法出生一切善法,菩薩住大乘中,大乘即含攝得人天、二乘的善法。二乘等善法,即是大乘的初門。如《法華經》,以趣寶所喻而說五百由旬。菩薩經歷五百由旬;二乘的三百由旬,不就是五百的前三百嗎?所以從大乘菩薩道的觀點,二乘法即是菩薩法。菩薩的功德智慧中,含攝了二乘的功德智慧。所以,不是說先學小乘再學大乘,而是說學了大乘法就含攝得二乘功德。同時,切勿以人天善法,聲聞緣覺法為不足學,這些善法,大乘法中必然具足。
庚二 別會六處
辛一 總明
如世尊說六處,何等為六?謂正法住、正法滅,波羅提木叉、毘尼,出家、受具足。為大乘故,說此六處。
這是於五乘正法中,別會聲聞法的六處入大乘。有六事,為佛法起行生智處,名為六處,這都是關於戒律方面的。說如來常住、究竟一乘的教典,都重視戒律。如《涅槃經》、《大雲經》等,這應該與重律的學派有關。勿以為大乘是可以輕視戒的!在一乘中,戒與大乘法不相違。
六處,是佛所曾說過的,所以說「如世尊說六處」。六處是:「正法住、正法滅,波羅提木叉、毘尼,出家、受具足」。六處為三對:一、正法住與正法滅,為一雙。正法,或與像法相對,如說正法千年、像法千年。或總稱如來聖教,如《法滅盡經》等說。正法住世,即佛法住世。依聲聞乘學者說:出家者能依戒律和合而住,如法羯磨、說戒等,即正法住世;若出家者不能如法如律而住,即正法滅。二、波羅提木叉與毘尼為一雙。波羅提木叉,譯為別別解脫。如比丘、比丘尼戒經,是一條一條的,能受持此戒,身口意的惡業,即得別別解脫。如受不殺生戒,殺生的惡業即得解脫。持一一戒,即別別的解脫毀犯惡業,所以名為別解脫。毘尼,譯為調伏,或譯為滅。如法律的修學,對於身口七支的惡業,就能降伏而滅除了。波羅提木叉與毘尼,其義是相近的;不過,波羅提木叉約別說,毘尼約總論。或波羅提木叉是止持,毘尼不但明止持,還說作持。波羅提木叉狹,而毘尼含義寬。三、出家與受具足為一雙。出家,指離開父母、妻子的家庭關係;放棄家族的私有財產,從佛受歸依,而度著乞食的生活。受具足,是受比丘、比丘尼戒。具足是圓滿的意思,圓滿即涅槃,所以或譯為受近圓戒。即受了這種戒,就趨向鄰近涅槃。佛說的六處,側重於出家的聲聞弟子,但不要以為局限於小乘,因為佛本是「為大乘」法而「說此六處」的。六處依大乘法而來,為大乘而說,實為大乘的內容與方便,所以六處即會歸於大乘。
辛二 別釋
何以故?正法住者為大乘故說,大乘住者即正法住;正法滅者為大乘故說,大乘滅者即正法滅。波羅提木叉、毘尼,此二法者,義一名異。毘尼者即大乘學,何以故?以依佛出家,而受具足,是故說大乘威儀戒,是毘尼,是出家,是受具足。是故阿羅漢無別出家受具足,何以故?阿羅漢依如來出家受具足故。
怎知為大乘說此六處呢?先約正法住滅說。正法的住世與滅盡,依大乘說,「正法住」世,根本就是「為」了「大乘」而「說」的。世間有大乘法,有修學大乘者,「大乘住」世,「即」是「正法住」世。同樣的,「正法滅」,也是「為」了「大乘」而說。如世間沒有依大乘而修行的,「大乘」法即「滅」,也就是「正法滅」。正法,本約佛的所證說;大乘即正法,大乘行者即正法的攝受者。所以正法的住與滅,實依大乘而說。出家的佛子,能依律而如法修學,大乘法即能住世,並非離大乘的根本,如聲聞者所說的。依《涅槃經》說,正法是不會滅的;說正法滅,約一分小乘說。依大乘說:說經過幾久,正法就滅,是佛策勵我們的。正法本無所謂住滅,其關鍵在乎人。人不能依大乘學,正法即滅;有人修學,正法即住。
次約「波羅提木叉」與「毘尼」說:這「二法」,探究它的含「義」,實是同「一」的,不過「名」字有「異」,這已如上面說過。這也不是聲聞乘的,與波羅提木叉無異的「毘尼」,「即大乘學」。因為,「依佛出家,而」後才得「受具足」。受持具足戒,即成毘尼與波羅提木叉。先出家,次受戒,一般都以為是小乘。其實,毘尼與波羅提木叉,從受具足而安立;受具足,又是依佛出家而有的。一切從佛而來,依佛出家,受具足戒等,從大乘法海所流出,即大乘法的一分。「故說大乘」是「威儀戒,是毘尼,是出家,是受具足」。威儀戒,即波羅提木叉——別解脫戒的古譯(《阿毘曇心論》也如此)。推究聲聞法的根源,知道無一不含攝在大乘中,無一不從大乘中流出,所以這一切即大乘學。
出家與受具足,上面已順便說到,今別會入。依上解說,「是故」聲聞的「阿羅漢」們,「無」有「別」異的「出家」與「受具足」。阿羅漢,譯為應供,應殺賊,應無生,即聲聞乘的第四果。約世俗稱譽而說,可通四果,即指聲聞法的行證者。他們沒有別異的出家與受具足,因為諸「阿羅漢」是「依如來出家」、依如來「受具足」戒的。如離了如來,即沒有出家與受具足。所以聲聞經律中,稱他們為『隨佛出家』者。從六處去別別推究,可見這都是為大乘而說。
己二 如來究竟會三乘
庚一 開章略說
阿羅漢歸依於佛,阿羅漢有恐怖,何以故?阿羅漢於一切無行怖畏想住,如人執劍欲來害己,是故阿羅漢無究竟樂。何以故?世尊!依不求依,如眾生無依,彼彼恐怖,以恐怖故,則求歸依。如是,阿羅漢有怖畏,以怖畏故,依於如來。
上來的六處為大乘說,即論到阿羅漢的無別出家受具足,他們是依於佛的。顯示二乘的根源為如來,這可以進一步說明二乘不究竟,會歸於如來究竟的一乘了。
一、「阿羅漢歸依於佛」;二、「阿羅漢有恐怖」:這略開二章,二大論題。歸依三寶,雖也歸依阿羅漢僧,然實以如來為本。佛時,大弟子遊化人間;有人聞法歡喜而求歸依的,每說:『莫歸依我,應歸依如來。』[A43]佛為究竟歸依處,不但常人應歸依佛,即阿羅漢自身,也還是歸依佛。這是《阿含經》與毘尼所常見的。恐怖,是生死恐怖。生死未了,長夜茫茫;當老死到來時,內心總不免恐怖。依聲聞乘學者說,阿羅漢是了生死,得涅槃,沒有恐怖了的。其實,還有恐怖。依《阿含經》及毘尼所說,比丘修無常,特別是修不淨觀的,極端的厭惡世間,常受老病饑渴的困惱,因而有自殺的。所以說:『愚夫於無間獄受劇苦蘊,生苦怖心,不如眾聖於有頂蘊。』[A44]所以一旦放捨身命,看作『猶如捨毒器』[A45]一般。聲聞聖者,於生死流轉,是有極重苦怖的。
次略解羅漢的有恐怖。「阿羅漢於一切無行怖畏想住」,這可作二釋:一、約有餘依說:一切行是生死流轉法,一切無行,即無生死的涅槃。羅漢雖說已了生死,於涅槃中住,但還有怖畏心。如小孩為狗所怖,投到母親的懷抱中,仍有恐怖一樣。所以經中舉喻說:「如」有「人執劍」,「欲來」傷「害」自「己」,雖自己已到達安全區,但還是心有餘怖,戰兢不已。因此,「阿羅漢」雖說證涅槃,但「無究竟」的安「樂」。律中說:佛在王舍城,提婆達多放醉象害佛時,諸阿羅漢都逃散了,這是羅漢有怖畏心的明證。二、約無餘依說:行即道行,阿羅漢雖已修道,而沒有一切道行,沒有修集斷無明住地而證得的種種功德智慧;還有變易生死;不能通達生死涅槃的平等性,仍不免有恐怖,不得究竟安樂。
再從有怖畏而論到歸依佛。「依不求依」,這是說,凡能為人作歸依的,他決不再別求歸依。自己已得究竟自在,還依他做什麼?如世間的「眾生」,是「無依」無怙的,有「彼彼」——各式各樣的「恐怖」:如不活畏、惡名畏、大眾畏等。因為有「恐怖」,所以別「求歸依」。如一般的歸依山神、水神、梵天、玉皇、上帝等;佛弟子歸依三寶。雖所歸依的對象不一,而歸依的動機是一致的由於有怖畏。「如是,阿羅漢有怖畏」心,因「怖畏」心,而「依於如來」。有怖畏心,歸依如來,可見阿羅漢的不安樂、不究竟。
庚二 依章廣說
辛一 二乘有生死怖畏
壬一 略說
癸一 舉智斷以明宗
世尊!阿羅漢、辟支佛有怖畏,是故阿羅漢、辟支佛,有餘生法不盡故有生;有餘梵行不成故不純;事不究竟故當有所作;不度彼故當有所斷。以不斷故,去涅槃界遠。
先廣釋有怖畏。又先略說,「阿羅漢」與「辟支佛」,都是「有怖畏」心的。辟支佛即緣覺,也就是獨覺,於佛不出世時自悟得證。阿羅漢,必從佛出家受具足;辟支佛,也有不從佛出家受具足的,所以上文但說阿羅漢。然有怖畏心,所證悟的境界,都與羅漢一樣,所以此處並舉二乘。二乘的有恐怖,由於智德、斷德的不究竟,依《阿含經》及毘尼說,證阿羅漢果的聖者,能自記『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後有』;經律中也常以此讚歎阿羅漢。聲聞學者(一切有部)說:我生已盡,生是生分,指煩惱,所以是斷集智。梵行——道已立,是道已修成就了,是修道智。所作已辦,約證涅槃滅諦說。出家所要作的,是了生死而證涅槃,大事已辦,為證滅智。不受後有,是知苦智。現在生死是本有,未來生死是後有,苦果斷盡無餘,這一生死了,不再起未來生死,故名不受後有。總合的說:於四諦能知苦、斷集、證滅、修道,究竟完成,為二乘聖者所證得的境界。依本經說,二乘於四諦的知斷證修,是沒有做到究竟的。他還有生死怖畏,「故」知「阿羅漢、辟支佛,有餘」變易「生」死「法不盡」,「故」仍「有生」,不能說我生已盡。我生已盡,約知苦智說。《阿含經》摩呾理迦(《瑜伽師地論》八三)也有此說。「有餘梵行不成」就,所以所修的道「不純」。契經每說『純一梵行』[A46],無漏道行,再沒有一些煩惱夾雜,方名為純。二乘還有煩惱,所以修道還沒有到達純一究竟,不能說梵行已立。二乘為了證涅槃滅,但還不是真正涅槃,如《法華經》說:『我雖說涅槃,是亦非真滅。』[A47]應作的「事」,既「不」曾到達「究竟」,而「當」來還要「有所作」,這不能說所作已辦。不受後有,本經約斷集智說。二乘雖斷除了四住煩惱,而無明住地還未斷,「不」曾能完全「度」過「彼」煩惱大海,「當」來還有生死,還「有所斷」,這不能說不受後有。上來說明了二乘的智德未圓。因為不盡、不純、不究竟,所以二乘「去涅槃界」還「遠」呢!涅槃界,即最清淨的無漏法界,這即是二乘的斷德未成。《法華經》說:二乘所到達的是中途的化城,去寶所還有二百由旬。由於二乘的有怖畏,得到了二乘智未圓、斷未成的結論。也正因為智斷沒有圓成,所以還有怖畏。
癸二 約權實以明義
何以故?惟有如來應等正覺得般涅槃,成就一切功德故;阿羅漢、辟支佛不成就一切功德,言得涅槃者,是佛方便。唯有如來得般涅槃,成就無量功德故;阿羅漢、辟支佛成就有量功德,言得涅槃者,是佛方便。唯有如來得般涅槃,成就不可思議功德故;阿羅漢、辟支佛成就思議功德,言得涅槃者,是佛方便。唯有如來得般涅槃,一切所應斷過皆悉斷滅,成就第一清淨故;阿羅漢、辟支佛有餘過非第一清淨,言得涅槃者,是佛方便。
上面「何以」說阿羅漢、辟支佛所得四智不圓滿,及還沒有證涅槃呢?因為,「惟有如來應等正覺得般涅槃」,究竟的圓證涅槃,只有佛。梵語般,是入義。涅槃,舊譯為滅、為滅度。實含有二義:一、消散義,即種種苦痛都已消滅。二、安樂義,即解脫苦痛而自在。所以玄奘譯為圓寂,即德無不圓,累無不寂的意思。本經舉四種功德,說明如來所得的涅槃,也合此二義。如來能得般涅槃,因為他「成就一切功德」。而「阿羅漢、辟支佛不成就一切功德」,所以說去涅槃界遠。二乘實不能得般涅槃,而《阿含經》等說阿羅漢「得涅槃」,這「是佛」的「方便」說,是權巧的假說,不是究竟的真實說。
這樣的開權顯實,一共有四節,文義都大同。差別的,第一是成就一切功德,第二是「成就無量功德」,第三是「成就不可思議功德」。一切,就功德的總相說,該括一切的一切。無量,就一切功德中,每一功德又有無量差別。不思議,是說這無量無邊的功德,不是人天、二乘、菩薩所能思議的。這三節,總明佛般涅槃的德無不圓。
第四是第一清淨功德:「唯有如來得般涅槃」,因為「一切所應斷」的「過」患,「皆悉斷滅」。過即過患,指一切煩惱及習氣,這一切是應斷除的,而佛已經都斷除了,即涅槃的累無不盡義。「成就第一清淨」,清淨即一切眾生本具的法界性或如來藏性。雖本性清淨,而佛的無漏法界,為最清淨法界,是遠離了一切煩惱及所知障所顯,所以名第一清淨。「阿羅漢、辟支佛」,還「有」剩「餘」的「過」患,不斷所知障習,所以所證法性,「非第一清淨」。
《一乘寶性論》,初依《寶鬘經》釋。次說:八地菩薩得一切功德,九地菩薩得無量功德,十地菩薩得不可思議功德,佛得第一清淨功德。然這裡是明佛的涅槃勝過二乘,不須約菩薩地說。
癸三 辨深淺以結成
唯有如來得般涅槃,為一切眾生之所瞻仰,出過阿羅漢、辟支佛、菩薩境界,是故阿羅漢、辟支佛,去涅槃界遠。
再結論說:「唯有如來得般涅槃」。也就因此,唯有佛「為一切眾生」「所瞻仰,出過阿羅漢、辟支佛、菩薩境界」。出過即超勝義。如來般涅槃,是超勝過二乘果德及大乘因地。菩薩,即大乘因位;就是最後身菩薩,也不如佛。約此義,也可說會三乘歸一佛乘。「是故阿羅漢、辟支佛,去涅槃界遠」。上文說佛超過三乘境界,而結說,但明阿羅漢、辟支佛。這因為,二乘極果,自以為所證的涅槃是究竟的,而菩薩從來即以成佛為究竟,不以菩薩為究竟;所以佛超勝菩薩,而不須說菩薩去涅槃界遠。所以說二乘涅槃是方便,是權說,不能說大乘涅槃是方便權說。古代於三乘外,別立究竟一乘,實在無稽!
壬二 廣明
癸一 略標有餘教
言阿羅漢、辟支佛觀察解脫四智究竟得蘇息處者,亦是如來方便有餘不了義說。
上來略說,特重二乘的涅槃非真;此下廣明,特重二乘的四智未圓。佛在《阿含經》等,曾說「阿羅漢、辟支佛觀察解脫四智究竟得蘇息處」。觀察解脫,即阿羅漢所證五分法身——戒、定、慧、解脫、解脫知見中的解脫知見。阿羅漢、辟支佛,確切地知道:我已得解脫,知道自己解脫到什麼程度。究竟二字,可通上下文讀。若順上說:阿羅漢、辟支佛觀察解脫四智究竟,即是說明二乘解脫知見的內容,自覺於四諦智得究竟。若順下說:究竟得蘇息處,即明究竟涅槃。息即休息,蘇即蘇醒,蘇息處,意指從生死中得解脫而有的自在,也即是涅槃。《法華經》火宅喻說:諸兒為得車乘玩好,出於火宅,露地而坐,即是此意。經中雖曾這樣說,但這當然也「是如來方便有餘不了義說」。方便說,對真實說,是權巧方便的假說。如來說法,有有餘意無餘意二類。有餘意說,不能如語文的表面作解,因為這是或約少分,或約特殊等而說。無餘意說,即可如所說解義,更無餘意。有餘意說,是方便假說;無餘意說,是究竟說。不了義說,對了義說。了,即完了,對於所說的,已經究竟顯了而無遺餘,也即是究竟徹底的意思。如說諸法無我,這是了義說;若說有有情有眾生,即是不了義說。現在說:阿羅漢、辟支佛觀察解脫四智究竟得蘇息處,這是如來的方便說非真實說;是有餘意說非無餘意說,是不了義說非了義說。
癸二 別釋權實義
子一 約分段生死通昔說
丑一 別說二死
何以故?有二種死,何等為二?謂分段死、不思議變易死。分段死者,謂虛偽眾生。不思議變易死者,謂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意生身,乃至究竟無上菩提。
通釋上來所說的方便說,從二種生死去說明:平常說了生死,其實「有二種死」。一般都稱為二種生死,本經但說死。可作如此釋:從生到死,一般都特別感到老死的恐怖,所以這裡但約二種死說。「二」種死是:「分段死、不思議變易死」。分段死,即如我們的生死,三事和合結生名生,生了以後經數十百年,壽暖識三離滅名死。死了又生,生了又死,一期一期的生死,是分為一段一段的,也可說是分位生死。這種分段生死,如一般凡夫、二乘中未證得無餘依涅槃的都是。變易生死,是沒有這分段相的。雖前後延續,無分段的生滅相,然而還在剎那不住的生滅變化著。此如生滅,一般人的分段死,如分位生滅;變易死,如剎那剎那變化的剎那生滅。一般所說的阿羅漢、辟支佛入無餘涅槃,即沒有了分段生死,而還有微細生滅的前後相續。這種微細的生死,不是凡夫、二乘所能思惟的,所以名不思議。本經解釋說:「分段死」,「謂虛偽眾生」,虛偽即虛妄,是不真實義。唐譯為相續。相續有三種:即煩惱相續、業相續、苦相續。合三相續為分段生死。凡夫而外,二乘入無餘依涅槃前,菩薩未得無生法忍前,都是分段生死。「不思議變易死」,是「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意生身」,一般所說的入無餘依涅槃的阿羅漢、辟支佛,即起意生身的變易生死。大力菩薩,即悲願神通自在的菩薩。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這三種聖人,都還有變易生死。意生身,或譯意成身,這種身是很微妙的。意有三種作用:(一)、無礙,(二)、迅速,(三)、遍到。三種聖人所得的微妙身,如我們的意識,不受時空的限礙而迅速一樣,隨意所成,所以名意生身。意生身還是生滅變化的,一直到「究竟無上菩提」——成佛,生滅變化的意生身才沒有。因為,唯有佛地,障習都清淨了,功德都圓滿了,無欠無餘,再沒有變易的可能,所以讚佛為常恒不變清涼。
這裡,應一談意生身。一、《阿含經》中,意生身也是有的。什麼是意生身?有處約中有身說:如從人中死到傍生中受生,在這人死以後,未生畜生間,也有生死身,名中有,或稱意成身。或約色無色界身說:《阿含經》也說二種涅槃:一、有餘涅槃,二、無餘涅槃。約古典的《阿含經》義說:得不還果名有餘涅槃;得阿羅漢果,名無餘涅槃。三果聖人,上生而更不還來欲界受生,所得上界身,即名意生身。佛在世時,優陀夷與舍利弗,曾諍論意生身有色無色的問題,優陀夷硬說意生身是無色的,被佛呵斥。這樣,阿那含果得有餘涅槃,有意生身:阿羅漢果得無餘涅槃,意生身也沒有了。今《勝鬘經》略為不同:阿羅漢、辟支佛是有餘涅槃,有變易生死,名意生身;證得無上菩提,才是無餘涅槃,無意生身。由此可知,《阿含經》中,約聲聞行者,辨有餘無餘,及意生身。而大乘同據這種舊說,而予以新的解說,約二乘果與佛果,而辨有餘無餘與意生身。所以我常說:佛法本無大小,一切是依著同一的傳說,而作不同的解說。
二、大力菩薩意生身,約菩薩位次說,這略有二說:古典的解說,如《大智度論》說:『七地菩薩捨蟲身。』[A48]他是主張七地菩薩得無生法忍的,捨蟲身即捨分段身。一般眾生的身體,是一大蟲聚。因為是蟲聚,所以有病有老有死。今七地菩薩捨蟲身而得法性生身——意生身,雖有剎那生滅,而不再有一般的病老死苦。由此,七地菩薩以前有分段生死,七地以後有變易生死的意生身。《大法鼓經》也如此說:『七種學人及七地住菩薩,猶如生酥。意生身阿羅漢辟支佛得自在力及九住十住菩薩,猶如熟酥。』[A49]前面說七種學人(小乘)及(大乘)七住地菩薩如生酥,後面又說及九住、十住菩薩,可見得意生身的阿羅漢、辟支佛,及得自在力的菩薩,即第八(住)地。這是從來有異說的,或說七地得無生忍,或說八地得無生法忍。此七地或八地以上,只有變易生死的意生身,大體還是一致。但在法相的經論中,所說又不同。如真諦譯的《無上依經》、《佛性論》,及功德賢譯的《楞伽經》,都明顯的說初地菩薩得意生身。《楞伽經》專約菩薩說有三種意生身:一、三昧樂正受意生身,指初地到六地的菩薩。二、覺法自性意生身,即七地與八地菩薩。八地的意生身,與阿羅漢、辟支佛所證的涅槃相等。三、種類俱生無作行意生身,這是九地、十地菩薩的意生身。如依此說,那麼本經名大力菩薩,應等於《楞伽經》的覺法自性意生身。此二說本有不同,然古人的會通,或依龍樹說:鈍根七地得無生法忍,利根初地得無生法忍。唯識者說:智增上菩薩,初地得意生身;悲增上菩薩,八地得意生身。
丑二 成立四智
二種死中,以分段死故,說阿羅漢、辟支佛智我生已盡;得有餘果證故,說梵行已立;凡夫人天所不能辦,七種學人先所未作,虛偽煩惱斷故,說所作已辦;阿羅漢、辟支佛所斷煩惱,更不能受後有故,說不受後有。
上辨二種死,即為了說明過去說二乘四智究竟的意趣。所以接著說:在這「二種死中」,約「分段死」,「說阿羅漢、辟支佛智我生已盡」,並不是約變易死說的。阿羅漢、辟支佛修習聖道,能「得有餘」的「果證」,所以「說梵行已立」。二乘的聖道——梵行,能得阿羅漢的有餘果,而不能得如來的無餘果證。二乘所得的有餘果證,是「凡夫人天所不能辦」的:聲聞的「七種學人先所未作」。小乘有二:一學人,二無學人。得阿羅漢果名無學:以前有七種學人——初果向、初果、二果向、二果、三果向、三果、四果向,名學人。凡夫人天所不能辦,七種學人也還未作到,而阿羅漢、辟支佛是作到了。即約此「虛偽煩惱斷」,「說所作已辦」。虛偽煩惱,即見所斷惑八十八及修所斷惑十。依本經下文說,即斷了四住煩惱。「阿羅漢、辟支佛所斷」的四住「煩惱」,被斷除以後,「更不能受後有」,所以「說不受後有」。這樣,盡分段生死苦,斷能招分段的四住煩惱,修有餘的聖道,成辦有餘的滅諦;佛約此而說二乘得四智究竟。
子二 約無明住地論今教
丑一 標
非盡一切煩惱,亦非盡一切受生,故說不受後有。何以故?有煩惱,是阿羅漢、辟支佛所不能斷。
阿羅漢所斷的煩惱,無力再受後有;但他所斷的煩惱,只是一分,還有煩惱沒有斷除的,還有力量再受生死。所以說:「非盡一切煩惱,亦非盡一切受生,故說不受後有。」本來,生死是苦果,生死的原因是煩惱,煩惱盡了,生死也就不了而自了。如斷樹根,樹即乾枯一樣。二乘斷分段生死,變易生死還在,這由於還有未斷的煩惱;這「煩惱,是阿羅漢、辟支佛所不能斷」的。今即從此二乘未斷的煩惱,顯示二乘有餘,而歸於究竟的一乘。
丑二 釋
寅一 約五住論不斷之惑
卯一 無明體別
煩惱有二種,何等為二?謂住地煩惱,及起煩惱。住地煩惱有四種,何等為四?謂見一處住地,欲愛住地,色愛住地,有愛住地。此四種住地,生一切起煩惱,起者剎那心剎那相應。世尊!心不相應無始無明住地。
論到二乘的煩惱未盡,先應總明煩惱頭數,才能確明二乘所不斷的是什麼。
煩惱,是煩動擾亂,使現在未來的身心,不得安隱。統而言之,「煩惱」可分為「二種」,二種是:「住地煩惱,及起煩惱」。住地,唐譯為習地,習即熏習。地有所依住與能出生的意義。如草木,從地而生,依地而住。起是現起,即顯現於現在的現行。如瘧疾,潛伏期,如住地;冷熱發作的時候,即現起。煩惱也如此,貪心或瞋心現起時,是起煩惱;有時雖不現起貪瞋,如常人的歡喜布施時,如嬰孩及熟睡無夢時,不能說他沒有煩惱,煩惱還是潛在的,這就叫住地。住地即熏習,種子;起即現行。
「住地煩惱」又可分為「四種」,即是:「見一處住地,欲愛住地,色愛住地,有愛住地」。這可約二方面說:一、約修行斷煩惱說:可分為二種,即見道所斷的,與修道所斷的。見是證見諦理。見諦時所斷的,為迷理的,即迷於真理,障礙正智的煩惱。一旦正見諦理,惑也就息滅了。然見道雖能斷迷理的煩惱,但還有未斷的——修道所斷惑;這是迷事而起的。觸境隨緣,於事相還生起種種的錯亂染著。例如鴉片,嗜好的如以為是有益的,這是顛倒是非;如了解它是毒品,不再以為好的,即顛倒想除。此如見斷的見諦所斷。可是,雖知鴉片是毒品,癮來了仍不免要吸它,這是事的染著;如修道所斷惑,要逐漸的捨除它。所以說:『理必頓悟,事則漸消。』證見的悟道,不是一切都成就了,還得從現實生活去不斷練磨(修),消除不合理的染著。二、約煩惱說,也可分二種,即屬於見的,與屬於愛的。見惑是思想的錯誤,如執我、執常等。愛是事行的染著,如貪、瞋等。今綜此二意,解釋四種住地:見一處住地,是各式各樣的見,集在見所攝的一處,而是見道時一處頓斷的。見有執著性,堅定的認為如此。《菩薩瓔珞本業經》分為七見,即我見、常見、斷見、邪見、見取見、戒禁取見、疑見,此即見道所斷的屬見的一切。《阿含經》說:斷三結,得須陀洹果;三結就是我見、戒禁取、疑——七見的重要者。屬於愛的,又分為三種,這因為修道所斷惑,是三界分斷的:欲界的修所斷惑,色界的修所斷惑,無色界的修所斷惑。欲愛住地,即欲界的一切修所斷煩惱;色愛住地,是色界的一切修所斷煩惱;有愛住地,是無色界的一切修所斷煩惱。這都是愛所攝的,所以都名為愛。外道誤認無色界為涅槃,不知這仍在生死中,所以名為有——生死的存在愛。修所斷惑,《菩薩瓔珞本業經》中說為六種著,即貪、愛、瞋、癡、欲、慢。貪、愛、欲三,即三界愛的別名。《菩薩瓔珞本業經》所說,與一切有部的見斷八十八隨眠相合,不過開合的不同。
「此四種住地,生」起「一切」現「起」的「煩惱」。從見一處住地,生一切見的起煩惱;從欲愛住地,生一切欲愛所攝的起煩惱;從色愛住地,生色愛所攝的一切起煩惱;從有愛住地,生有愛所攝的一切起煩惱。所以起煩惱,從住地煩惱說,也應有四種。
起是什麼意思?「起者」,「剎那心剎那相應」。剎那是生而即滅的一念的別名;心是剎那剎那的,名為剎那心。煩惱剎那生起,與剎那心相應,名剎那心剎那相應。煩惱是心所,心是心王,王所是相應的。如眼識了別色境,與之相應的煩惱,也在色境上轉。心與煩惱,所緣同,行相同,同時的相應而合作,名為相應。但住地,是不與心相應的,如心起善時,並無起煩惱相應,而住地煩惱還是潛在的;它不與剎那心同緣同事。這「心不相應」的,為「無始無明住地」。
依上文說,煩惱有二種:(一)、住地,(二)、起。住地有四,從四住地生起的是起。起煩惱是心相應;心不相應的,名為無始無明住地。此無始無明住地,與四住地是同還是異?四住地,是心相應還是不相應?四住地,是住地,當然也是心不相應的。依本經所說,四住地而外,別有無始無明住地。所以一般所說的五住煩惱,實以本經所說為本。在本經譯者——求那跋陀羅所譯的《楞伽經》(卷四)中,每說『四住地無明住地』[A50]。雖對校魏唐的《楞伽經》譯本,只說四種熏習、四種地,或四種習。但依本經及《菩薩瓔珞本業經》,四住地外,應別有無始無明住地。所以依本經辨析,起煩惱有二:(一)是四住地所起的——恒沙上煩惱;(二)是無始無明住地所起的——過恒沙上煩惱。住地煩惱也有二:(一)是四住地,(二)是無始無明住地。
佛法本源於《阿含經》、毘尼,今略為敘述。總攝一切煩惱,為見一處及三界愛——四種,為佛法共義,大乘不共說有五種。然《阿含經》及毘尼說:阿羅漢斷煩惱,但有不斷的,名為習氣。此習氣,即本經的住地。羅漢不斷習氣,辟支佛稍侵習氣,唯有佛,煩惱習氣一切斷盡。二乘不斷的習氣,在聲聞學派中,稱為不染污無知。無知即無明的別名;習氣,是極微細的無明,這與大乘的無明住地一致。龍樹說:『聲聞辟支佛習氣,於菩薩為煩惱。』[A51]聲聞學者,以為習氣是不染污的,無礙於生死的;而在大乘學者看來,習氣是微細的染污,還是要招感變易生死的。二乘不斷,而唯佛斷盡的無明,大乘學者說,菩薩在修行中,已分分漸除;佛究竟斷盡無明。所以,或分無明為十一重、二十二愚等。大乘所說的無明住地,實為根本教典所固有的,不過與聲聞學者解說不同。
又《阿含經》中說煩惱有纏與隨眠的二類;聲聞學者,大抵以為纏是心相應的,隨眠是心不相應的。心不相應的隨眠,是潛在而沒有現起的,經部師等即解說為種子或熏習。所以見一處與三界愛煩惱,約種習與現起說,即四住煩惱(隨眠)及起煩惱(纏)。這都是二乘所能斷的——四住及起;而不能斷的,是無始無明住地。本經即綜合這些教義而建立。四住的起煩惱,最明顯無諍;而習地的稱為無明,也是一般所公認的,所以本經在說到起煩惱的心相應時,即說心不相應的無明住地。而心不相應的四住地,與無明住地的起煩惱,且略而不論。天臺宗說:煩惱有見思、塵沙、無明的三惑。見思惑即四住地,塵沙惑即從無明起的過恒沙煩惱,無明惑即無明住地,這實依本經而立。然應大分為二,別分為四:一、四住地,二、無明住地。此二類各有它的起煩惱。
《菩薩瓔珞本業經》說見(七)愛(六)的四住地,以見煩惱為生得一住地,愛煩惱為作得三住地。由於無明不了一法界相,無始來即存在,名無始無明住地。依《菩薩瓔珞本業經》意,不了一法界的無明,是無始而有,極難理解。因無明而眾生起一念識,心住於緣(即成為心境相關的存在)時,即生得有見煩惱。因迷理的見惑,又起作得的愛煩惱。生得與作得,都稱為住地,也應都有現起的。所以生得與作得,並非種子與現行,而是本性成與習所成(依現成種,種又生現)。由性成的生得,引生習成的作得。心境的相對存在時,就有生得的煩惱的存在。但此生得以前,昧然不覺而還不可說心說境時,就是無始無明住地。無始的無明,不但凡小不知,十地菩薩也不能知道究竟,唯佛能知。所以,《菩薩瓔珞本業經》的五住地,是可以假說為從無明而生得見,從見而作得愛,分為三階段的。此與本經略不同:見愛四住地,是沒有說到生得與作得,而是同有住地與現起。但此依煩惱微細根源的無始無明住地,並無不同。
卯二 無明力大
辰一 法說
世尊!此四住地力,一切上煩惱依種,比無明住地,算數譬喻所不能及。世尊!如是,無明住地力,於有愛數四住地,無明住地其力最大。
無明住地,比於四住煩惱,力量要大得多。先法說。「此四住地」的功「力」,為「一切上煩惱依種」。上煩惱,或譯為隨煩惱。名義有通有別:約通義說:一切煩惱,都是隨逐心識而煩動惱亂的,或依隨種習而生起煩惱的,所以一切煩惱,都可名隨煩惱。約別義說:煩惱中有根本煩惱,如見、愛等,即依於分別四住的(如有部九十八隨眠等)。此外,如無慚、無愧、忿、恨、掉舉、惛沉等,是依貪等煩惱而生起的,是煩惱的分位等流,所以名隨煩惱。這裡,應約通說,依心依種習而生起的名隨煩惱,也就是前面所說的起煩惱。這一切起煩惱,以四住地煩惱為種,以四住煩惱為所依。一切起煩惱依四住地而生起,四住地的力量是很大了,但是「比無明住地」的力量,「算數譬喻所不能及」。兩相比較,或用數目——如說八分之一(八與一之比),或十六分之一(十六與一之比)等,或比喻——如說恒河沙、微塵等。無明住地的力量,比起四住地的有限力量來,是不可以用算數譬喻去較量的。「如是,無明住地」的「力」用,比「於有愛數四住地,無明住地其力最大」。在四住地中,有愛住地最勝,所以舉以例餘,數即等類的意思。這裡的無明力大義,不是約感招生死說,是從它的深細、不容易斷除、為一切煩惱所依說。
辰二 喻說
譬如惡魔波旬,於他化自在天,色、力、壽命、眷屬、眾具、自在殊勝。如是,無明住地力,於有愛數四住地,其力最勝,恒沙等數上煩惱依,亦令四種煩惱久住。
次舉魔王為喻:「譬如惡魔波旬」。梵語魔羅,譯為殺者,以傷害眾生的善法為義。魔,是一切魔的通稱。波旬,是這一世界中魔王的名字,譯為極惡。惡魔波旬,是四魔中的天魔。居欲界頂,名他化自在天。生他化自在天的有情,不都是魔王,魔王是他化自在天的領導者,和世間的國王一樣。魔王佔有他人的功力或變化力所得的果實,供自己享受,所以名他化自在。波旬「於他化自在天」中,最為殊勝,本經凡說六事:一、「色」殊勝,即相好莊嚴。二、「力」殊勝,即精力充足。三、「壽命」殊勝,約合人間九百二十億年。四、「眷屬」殊勝,魔子魔孫多得很。五、「眾具」殊勝,即資身物的眾多精美。六、「自在殊勝」,即神通力的自在。魔王有這六種殊勝,比其他的天子天女,是極為超勝的。魔王的殊勝,如無明住地;其他天子天女,如其餘四住地。所以說「如是,無明住地力,於有愛數四住地,其力最勝」。有愛等四住地,有力能為一切起煩惱的依種;而無明住地,不但為「恒沙等數上煩惱依」,更能「令四種煩惱久住」。恒沙等數,形容它的數多,一切起煩惱,即一切見修所斷的現行煩惱。四種煩惱,即四住地,約種習說。從無始以來延續不斷的久住,是由於無明的力量。這樣,四住地及依四住地所起的隨煩惱,都依無明住地而生起了。這如樹木的枝葉花果,依於樹幹而有的,而幹是依根而有的。所以,樹根不但為樹幹的依因,也為枝葉花果的依因。由此可見無明住地的力量之大。
本經的無明住地,即所知障;四住地及上煩惱,為煩惱障。煩惱障是以我我所執為本的,由我我所執而起貪等煩惱,由此而招三界分段生死苦。所知障,是迷於一切法空性,而不能徹了一切所知的實事實理;為一切法空智的障礙。煩惱障是人執,所知障是法執。我執必依於法執,煩惱障是依所知障的;所知障或法執,是煩惱障或我我所執的所依,即此處無明住地為上煩惱及四種煩惱所依的意義。
辰三 結說
阿羅漢、辟支佛智所不能斷,唯如來菩提智之所能斷。如是,世尊!無明住地最為大力。
承上文而總結說:無明住地,是「阿羅漢、辟支佛智所不能斷」的。阿羅漢與辟支佛的智慧,能悟人無我,不能通達法空如來藏性,所以不能斷無明住地;這「唯如來」的大「菩提智」「所能斷」。從它的為煩惱根本說,唯如來能斷說,都可見「無明住地最為大力」。
唯如來菩提智所能斷,這含有一些問題。一、證菩提智而成佛的時候,無明住地已經斷盡了。斷此無明住地的,是菩薩最後心的金剛喻定,起如金剛的智慧,能斷無明住地。金剛喻定是無間道,成佛得菩提智是解脫道。佛菩提智現前,無明住地再也不會生起了,所以說菩提智能斷。
二、菩薩也能斷無明,這是大乘的通義。如說斷十一重無明(或斷二十二重愚)——十地各斷一分,等覺斷一分而成佛。天臺宗說四十二分無明,初住以上能斷。賢首宗說五十二分,從初信起就能斷無明了。無明住地,即是所知障,而本經說此障唯如來菩提智能斷,當知這是約究竟斷盡而得般涅槃說的。若約分斷說,初地等菩薩也能斷。如黑板上寫滿粉筆字;如揩去三、四個,這當然也是揩去了,但也可以說,黑板上的字,還沒有能揩去。其他經論,約少分斷義,說初地等菩薩能斷無明,本經約究竟斷,所以唯如來能斷。又如經論中說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約究竟說,唯如來能得;若約分證說,初地菩薩也能得無上菩提。又如有處說,初地菩薩得無生法忍;有處說八地菩薩得。要知道,大乘的行位,第八地,是一特殊階段。初地以上的菩薩,雖也能證法空性,但真俗未能融通,有相與無相還相雜而起。到八地,真俗能一念並觀二諦無礙,純無相智任運而生。所以多處經中,說八地得無生忍,說八地(或七地)以上斷無明習。然有處說初地能斷能得;有處又說如來能斷能得,約究竟說,唯在如來。總之,經論雖所說不同,事實是不會兩樣的。這也可以說:約佛法本義說,唯如來(對二乘說)能究竟斷、能圓滿覺。初期大乘說,八地即能斷能覺;後期大乘即初地能斷能覺了。然站在後期大乘的立場,可以說,約但證法空性說,在初地;約無相無功用的智境說,在八地;約究竟圓滿說,在佛地。
卯三 無明業異
世尊!又如取緣,有漏業因,而生三有,如是無明住地緣,無漏業因,生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三種意生身。此三地、彼三種意生身生,及無漏業生,依無明住地,有緣非無緣,是故三種意生身及無漏業,緣無明住地。世尊!如是,有愛住地數四住地,不與無明住地業同;無明住地異,離四住地,佛地所斷,佛菩提智所斷。
再說明無明住地的作用不同。
「又如取緣」。即取為緣,取是四住地煩惱的總稱。佛曾總約三界見修煩惱,立為欲取、見取、戒禁取、我語取——四取。這些煩惱,都有取著境界招感生死的力用,所以統名為取。分段生死,依四住煩惱的發業潤生而感果。因煩惱所引發,而造善不善不動業,名發業。起布施等善心造善業等,也還是由煩惱間接引發的。發業而外,煩惱還有潤業而使生起的功力,如穀麥等種,播入土裡,還要灌水施肥才能抽芽。由煩惱造業;再經煩惱的滋潤熏發,才能感果。煩惱所發所潤的業,名有漏業,漏即煩惱的別名。煩惱是招感生死的助緣,「有漏業」是招感生死苦果的親「因」,由此因及緣,「而生三有」。三有是欲有色有無色有——三界報,即分段生死。煩惱有見一處住地等四名,而能感的分段生死有三:(一)造善業生欲界人天善趣,(二)不善業生三惡趣,(三)不動業生色無色界天。分段生死,有此煩惱、業、果三者,現在舉以為例說:「如是無明住地」為助「緣」,「無漏業」為親「因」,能感「生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三種意生身」的變易生死。甚麼是無漏業因?唯識家說:是慈悲願力等。然無漏業因並不能正感生死,所以聲聞初、二、三果,有愛住地煩惱未盡斷,如回小向大,仍由煩惱潤業。但因悲願等無漏業,熏發有漏業,能轉分段身為變異意成身,如神通延壽。如二乘證羅漢果,入無餘涅槃,四住煩惱已盡,即不能回小向大了。然本經不應這樣說,依嘉祥大師說:如二乘不染污無知,於大乘是染污;如變易生死,對一般的有為生死而名無為生死,其實還是有為的。今稱無漏業,也對一般的有漏說,其實還是有漏業。因為阿羅漢、辟支佛所修的戒定慧業,菩薩所不共修習的悲願,都沒有究竟清淨,所以由無明為助緣,無漏業為親因,能感變易生死。由此,二乘人就是入了涅槃,也可以回小向大。《大智度論》說『有妙淨土,出過三界,阿羅漢、辟支佛生在其中』[A52],這都足以為證。「此」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三」乘「地」中,「彼三種意生身生,及無漏業生」,都是「依無明住地」而生起來的。無漏業與三種意生身,都是「有緣」而生起的,並「非無緣」。切勿以為四住煩惱已盡,有漏業無惑潤生,即沒有緣感生死了。「是故」,「三種意生身及無漏業,緣無明住地」。凡夫也有無明住地,但沒有無漏業,所以沒有意成身。等到四住地煩惱斷了,無明住地的作用,才顯發出來。如鑼鼓聲停止的時候,微小的聲音就發現了。那時,無明住地即助無漏業而感生意生身。這樣,「有愛住地數四住地,不與無明住地業同」。四住地助有漏業而感三有身,無明住地助無漏業而感意生身。所以應確切的認定「無明住地異,離四住地」而別有;這是「佛地所斷,佛菩提智所斷」,而不是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所能斷的。
寅二 約三人辨不斷之失
卯一 二乘無漏未盡
何以故?阿羅漢、辟支佛斷四種住地,無漏不盡,不得自在力,亦不作證。無漏不盡者,即是無明住地。
為「何」不說阿羅漢、辟支佛也斷無明住地呢?因為「阿羅漢、辟支佛斷四種住地」,無明住地不能斷,所以「無漏不盡」。漏是煩惱,有煩惱即不清淨,所以二乘的無漏,未得究竟。因為無漏不盡,所以雖修聖道,而「不得自在力」。雖證得少分滅,也「不」能「作證」。作證,即是證得涅槃,所作已辦而究竟了的意思。這三句,無漏不盡是斷集不究竟(兼攝知苦);不得自在力是修道不究竟;不作證是證滅不究竟,所說的「無漏不盡」,「即是」指「無明住地」而說,這顯示了二乘的無漏不究竟。
卯二 三聖智斷有餘
辰一 總說
世尊!阿羅漢、辟支佛最後身菩薩,為無明住地之所覆障故,於彼彼法不知不覺,以不知見故,所應斷者,不斷不究竟。
「阿羅漢、辟支佛」斷分段生死,自以為是涅槃,其實未得真滅。菩薩以成佛為究竟,未成佛時,當然是不究竟的。所以二乘及「最後身菩薩」,直到成佛的前一剎那,都是「為無明住地」「所覆障」。由無明住地,蒙蔽真實,不能徹見一切法的如實性相,所以說「於彼彼法不知不覺」,不覺即不見。或知約達一切如幻法相,見約證一切法空性。菩薩雖也分得法空智,分見法空,然未圓滿未究竟,故說不知不見。經說菩薩的見法性,如隔輕紗。上明智有餘,「不」得真「知」真「見」,所以「所應斷」的,都「不斷」,斷惑而「不究竟」,此說斷有餘。不斷不究竟,是除佛以外,三乘聖者所同的。推求所以不斷不究竟的根源,即由於無明住地煩惱。
辰二 別說
巳一 約三事明有餘
以不斷故,名有餘過解脫,非離一切過解脫;名有餘清淨,非一切清淨;名成就有餘功德,非一切功德。
再分別的說。先說三事有餘:「以不斷」無明住地,故「名有餘過解脫」。過患——煩惱的解脫,是不究竟的,所以僅是有餘解脫,「非離一切過」的無餘「解脫」。過患沒有能究竟解脫,所以離惑所顯的真法性,如二乘但見我空真如,大力菩薩見一分法空真如而不徹底,都不夠清淨,僅「名有餘清淨,非一切清淨」。唯佛證得最清淨法界,才是無餘清淨。阿羅漢、辟支佛的戒定慧功德,菩薩的悲願六度功德,都未究竟,所以「名成就有餘功德,非一切功德」。此中,解脫約解脫德說,清淨約法身德說,功德約般若德說;三聖都是有餘而非究竟的。
巳二 約四事明有餘
以成就有餘解脫,有餘清淨,有餘功德故,知有餘苦,斷有餘集,證有餘滅,修有餘道。
這樣,因為阿羅漢、辟支佛及大力菩薩,「成就有餘解脫,有餘清淨,有餘功德」,所以,能知苦而只能「知有餘苦」;能斷集——煩惱,而只能「斷有餘集」;能證涅槃——滅,然只能「證有餘滅」;雖也修聖道,而只能「修有餘道」。阿羅漢、辟支佛及大力菩薩,於知斷證修的四諦事中,都是有餘,即根源於無明住地的不斷。
辰三 結說
是名得少分涅槃;得少分涅槃者,名向涅槃界。
從上智斷有餘,三事有餘,四事有餘,可知阿羅漢、辟支佛的證得涅槃,僅「得少分涅槃」。「得少分涅槃」,所以「名向涅槃界」,不是到達究竟涅槃,不過在到涅槃的路上,走向涅槃界而已。所以前面說:『離涅槃界遠』。二乘的涅槃非真,所以經文結示二乘是向涅槃界;菩薩未得般涅槃,是共明的事實,所以略而不論。
卯三 如來乃為究竟
辰一 明常住涅槃
巳一 約四事明
若知一切苦,斷一切集,證一切滅,修一切道,於無常壞世間、無常病世間,得常住涅槃,於無覆護世間、無依世間,為護為依。
以下,對二乘有餘而說如來究竟。先示常住涅槃的德相,為如來所得。上來說,二乘(與菩薩)不知不見不斷,所以三德、四諦都是有餘的,不是究竟涅槃。反之,「若」能遍「知」三界內外的「一切」——分段、變易生死——「苦」,「斷」四住及無明住的「一切」煩惱——「集」;「證」三界內外的「一切」有漏離繫「滅」;「修」三乘共及大乘不共的「一切」聖「道」。如這樣,才能得究竟常住的涅槃。世,有遷流變化的意義,凡墮在遷流變化中的,就名世間。世間即是無常的。壞就是死。也可以說:壞是分位的突變的分段死,所以說「無常壞世間」。病是漸變的變易死,所以說「無常病世間」。離此分位的、剎那的二種無常,就「得」究竟「常住」的「涅槃」,在這涅槃界中,不生不滅,再也沒有無常的轉變。能達到這樣的常住涅槃,就可以「於無覆護世間」「為護」,於「無依世間」「為依」了。覆是覆蔽,護是保護,依是依止。世間有情的所以無覆無護無依,就因為一切在不息的變化中,沒有究竟的歸宿處,也就沒有究竟的安隱。如證得常住涅槃,即得究竟的歸宿,身心絕對的安樂,再也沒有恐怖了。如風雨中得到蔭覆,危難中得到保護,孤苦零丁時得到依止處。但這不是說佛為眾生的依護,是說常住涅槃為無常世間的依怙。《阿含經》中,每喻涅槃為覆、為依、為護、為洲、為舍宅等,都是約離一切生死怖畏而說。世間是無常的,無常即是苦,所以經中常說:『我以一切行無常故,說三界是苦。』[A53]涅槃是常住的,離無常的壞病,即離苦而得究竟的安隱了!
巳二 約三事明
何以故?法無優劣故得涅槃;智慧等故得涅槃,解脫等故得涅槃,清淨等故得涅槃。是故,涅槃一味等味,謂解脫味。
這可說是為常住涅槃下一注解。四事圓滿的涅槃,為什麼是常住的?「法無優劣故得涅槃」,是總說。一切法的本性,是平等而無優劣的,如《金剛經》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A54]一般說的大乘優,小乘劣,一乘優,三乘劣,淺深高下,都是為了眾生轉迷成悟所作的施設,如直論一切法性,法性是平等的,有什麼優劣可說?此優彼劣就是相對法,非不二法。法法平等,是本來如此的。因為法法本來如此,所以能證得此無優劣的平等性,就能實現常住涅槃。如有優劣,即有無常變化,即不是涅槃了。由於一切法的本來平等,所以能證的「智慧」也就平「等」,稱為平等大慧。平等有普遍的意思,智慧達一切法平等,遍一切法而轉,所以有平等智。以此平等大慧,斷一切煩惱過失,得大解脫自在,所以「解脫」也是平「等」的。約智證離垢所顯的「清淨」法界說,雖隨智而似有分滿,而實本性清淨,也是平「等」的。智慧等是般若德,解脫等是解脫德,清淨等是法身德。從此三德的平等,顯得大般涅槃的常住究竟,所以《大般涅槃經》說:涅槃是三德秘藏。這三德的平等,從法性平等無優劣而顯。所以在無二的法性中,一切智慧、一切解脫、一切清淨都圓融不二、不即不離、相攝相入,而名大般涅槃。三德一一是絕對究竟不二的,所以如伊三點,不一不異,不縱不橫(《寶性論》引此文,明智慧解脫法界的不離)。「是故,涅槃」是「一味等味」的,即所「謂解脫味」。一即不二,等即平等。不二平等,也即是圓滿究竟。味,顯涅槃是安樂自在的。一切聖者,以證得此法味為究竟;究竟,即是平等不二。如江湖河池的水,一經流入大海,即成同一鹹味。眾生流轉生死時,千差萬別;到得究竟涅槃,唯一平等的解脫味;涅槃即在此解脫上顯出。這本為《阿含經》舊說,但今從般若、解脫、法身的三德平等,以明涅槃的一味等味。顯示了究竟常住的涅槃,非二乘所見的灰身泯智可比。
辰二 明無餘斷惑
巳一 不斷之過失
午一 總說
世尊!若無明住地不斷、不究竟者,不得一味等味,謂明解脫味。何以故?無明住地不斷、不究竟者,過恒沙等所應斷法不斷、不究竟。過恒沙等所應斷法不斷故,過恒沙等法應得不得、應證不證。
上文出究竟涅槃體相;但無明住地不斷,即不能證得,要無餘斷惑的佛地,才能圓成。所以說:「若無明住地不斷、不究竟」的話,就「不」能「得一味等味」的「明解脫味」。明就是般若。前文說解脫味,依《寶性論》所引,也是明解脫味。本來,涅槃是不二而備三德的,所以或簡說解脫;或說般若(明)解脫;或詳說般若、解脫、法身,意義並無不同。「無明住地」如「不斷、不究竟」,因為它是煩惱根本,所以「過恒」河「沙等」的煩惱——「所應斷法」,也就「不斷」了。如「過恒沙等所應斷」的煩惱「法」,「不」能究竟「斷」的話,那「過恒」河「沙」數的一切功德「法」,「應」該「得」的也就「不」能「得」,「應」該「證」的也就「不」能「證」。應得不得的是無量道;應證不證的是無量滅。煩惱與道是相違的,道修成了,煩惱就滅;煩惱起了,道就不能修得。又煩惱與滅,也是相違的,證滅必然斷煩惱;煩惱不斷,即不能證滅。所以,這裡總括的說:無明不究竟斷,就不能斷一切煩惱,也不能得一切(道與滅)功德。
午二 別說
是故無明住地積聚,生一切修道斷煩惱上煩惱,彼生心上煩惱,止上煩惱,觀上煩惱,禪上煩惱,正受上煩惱,方便上煩惱,智上煩惱,果上煩惱,得上煩惱,力上煩惱,無畏上煩惱。如是,過恒沙等上煩惱,如來菩提智所斷,一切皆依無明住地之所建立。一切上煩惱起皆因無明住地,緣無明住地。世尊!於此起煩惱,剎那心剎那相應;世尊!心不相應無始無明住地。
這裡別說不斷的過失,且重在煩惱滋生一邊。
「無明住地」含攝一切微細的所知障種,煩惱習氣,故稱為「積聚」。經論說阿賴耶無始來為一切過患所積集;說阿賴耶為過失聚,也與此意相同。過失聚的無明住地,「生一切修道斷煩惱上煩惱」。這句話,可這樣的解說:生一切修道斷煩惱——上煩惱。簡單的說,生起一切隨煩惱;這一切隨煩惱,為修道所斷的(唐譯缺『修道斷煩惱』句)。此中說的修道斷,並非與見道所斷相對的修道所斷,是泛指道諦應修的修道。修道與隨煩惱相違,有隨煩惱,即障修道;修道即能斷此隨煩惱。約別義說,今不論一般凡夫所有的煩惱;然二乘聖者,得無漏道,而有根障、定障,不能得佛一樣的深定、大智。聲聞學者稱此為不染污無知,今即說為從無明住地所起的隨煩惱,使二乘及菩薩的修道不得究竟圓滿、不得無餘清淨。這種障於修道,而為大乘不共修道斷的,即所知障。
「彼生心上煩惱」下,共有十一句。彼,即無明住地,上煩惱是隨煩惱。心上煩惱,是障心的煩惱。或可說:心本性淨,修道時,障於自性心而不得究竟淨的煩惱。心上煩惱,為總說,因為一切隨煩惱都是隨逐心而為煩動惱亂的。其他十句為別,解義也准前可知。「止」為奢摩他,是寂靜的意思。繫心一處而不散動,名止。「觀」為毘鉢舍那,即分別觀察。止觀與定慧略同,然古德說『止觀定慧之根』[A55],即止觀重在初修。禪與正受,都是修止所成的定。「禪」那譯為靜慮,指色界四靜慮的根本定說。「正受」,梵語為三摩跋提,或譯為等至,指四無色定及滅受想定說。方便與智,都是修觀所成的智慧。「方便」,梵語漚和,即是智慧的善巧;「智」即般若。二者的不同是:達諸法真性的是智,了差別事相的是方便。般若又名根本智或如理智,方便又名後得智或如量智。「果」指聲聞果、辟支佛果,以及菩薩的分證果,以道及滅——功德為體。「得」約能證能得的得說。也可說:果是道果,得是滅得。「力」是十力,「無畏」是四無所畏,然菩薩也有十力等。如所說的十一種上煩惱,都是屬於修道的,與定慧修證有關,所以不妨說為修道所斷上煩惱。這修道的「過恒沙等上煩惱」,不是二乘果智及菩薩因智所能斷的,唯有「如來」一念相應的大「菩提智所斷」。這「一切」,「皆」是「依」於「無明住地之所建立」的;「一切上煩惱」的現「起」,無不是「因」於「無明住地,緣」於「無明住地」。總結這一切隨煩惱的根源,以顯示不斷無明的無邊過失。《大樹緊那羅王經》說:緊那羅王會作樂,大迦葉聽了他的音樂,不期然的歡喜得起舞。天冠菩薩見了,便對迦葉說:你是世尊的尊德上座,怎麼聽了音樂,喜躍得如小兒一樣?迦葉說:我是聲聞,對三界的五欲雖能不染著,但對大乘微妙功德還不能無染。這可作為二乘所知障習現行的明證。所以,二乘斷三界內的煩惱障,而於大乘無漏功德,還有隨煩惱現行,古人或稱之為界外煩惱。
「世尊!於此起煩惱」,這是呼應前文,結示無明住地與起煩惱的差別。上文,初說住地煩惱有四,次說生起煩惱,四住地及四起煩惱,為二乘所斷的;而接著對論起煩惱與無明住地的差別——心相應、心不相應。此中說無明住地及生起過恒沙上煩惱,為如來菩提智所斷,而為二乘所不斷的。接著也對論起煩惱與無明住地的別異。文義影顯,實因為初期佛法,但明四住煩惱及四起煩惱。次於四住中,別出甚深細的無明住地;從此而又出過恒沙的起煩惱。《阿含經》時舉煩惱為見、愛、無明。五住地說,似即偏據此特勝義,以二乘見道斷為見,二乘修道斷為(三)愛,以如來究竟斷盡的為無明。
巳二 能斷之功德
午一 一切悉斷
世尊!若復過於恒沙如來菩提智所應斷法,一切皆是無明住地所持所建立。譬如一切種子,皆依地生,建立,增長,若地壞者,彼亦隨壞。如是,過恒沙等如來菩提智所應斷法,一切皆依無明住地生,建立,增長,若無明住地斷者,過恒沙等如來菩提智所應斷法,皆亦隨斷。
說明無明住地斷而一切斷,先承前依無明而建立說起。「過於恒」河「沙」等,而為「如來菩提智所應斷」的煩惱「法,一切皆是無明住地所持所建立」的。建立,是安立的意思,持是持續不失的意思。接著,舉喻說,「譬如」穀麥等「一切種子,皆」是「依」於大「地」而出「生」而「建立」而「增長」的。所以反過來說,「若地壞」了,從「彼」所生的種子、芽、莖等,也就「隨」而失「壞」了。「如是」下,合法。「過恒沙等如來菩提智所應斷」的上煩惱「法」,既然「一切」都是「依」於「無明住地」所「生」起所「建立」所「增長」,那麼,「若無明住地」究竟「斷」了,從它所生起的「過恒沙等如來菩提智所應斷法」,自然也就「隨」之「斷」盡了。三乘所以不能斷一切起煩惱,即因未斷此無明住地。
午二 一切悉證
如是一切煩惱上煩惱斷,過恒沙等如來所得一切諸法,通達無礙,一切智見。離一切過惡,得一切功德,法王法主而得自在,證一切法自在之地。如來應等正覺正師子吼: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後有。是故世尊以師子吼,依於了義一向記說。
上說二乘及菩薩,為無明住地所覆而不知不斷,因此三事有餘,四事有餘。現在反過來,先說能斷才能見:「如是一切」住地「煩惱」及現起的「上煩惱」,假使能「斷」了,那麼,也就能證得「過恒沙等如來所得」的「一切諸」功德「法」。二乘及最後身菩薩,為無明住地所覆障,所以於一切法不能如實知覺;如來斷盡了,所以於一切法「通達無礙」,得「一切智見」,無所不知,無所不見,成就一切種智。
次說三事無餘:「離一切過惡」,即一切解脫;「得一切功德」,即一切功德(般若);「法王法主而得自在,證一切法自在之地」,即一切清淨——法身德。王是自由自在;佛於一切法得自在,所以名為法王。主是作得主,佛能轉一切法,一切法隨佛轉,所以名為法主。如於一切法不得清淨,被煩惱所繫縛,即不能為法主法王了。一切法自在地,是佛地,或稱為涅槃山,或說為寶所。法身有二義:約法性說,名一切清淨。得最清淨法界,由於具一切功德,離一切煩惱所顯,所以法身又即是白法所成身,功德聚名法身。離縛而成一切功德,法身即一切自在義。
次說四事究竟:「如來應等正覺」,能如上所說的,圓證三德大般涅槃,所以能真「正」的作大「師子吼: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後有」。這就是一切苦盡,一切集斷,一切道修,一切滅證的四事圓滿。三德為佛內證功德,表示出來,就是宣說我生已盡等。「是故」,「世尊以師子吼,依於了義一向記說」,總結如來的究竟。唯是佛,才能一向肯定的作此了義徹底的宣說。阿羅漢,雖也如此說,其實是少分的,不了義的,還須要解說。上來,廣明二乘的三事、四事不究竟,佛的三事、四事究竟,根本在無明住地的斷與不斷;不斷無明住地,有變易生死、恒沙煩惱,不具一切功德;斷無明住地,就沒有變易生死,斷過恒沙上煩惱,得一切功德。無明住地是所知障,是聲聞學者所稱為不染污無知的。依此而明二乘的不究竟,似乎二乘學者也非承認不可。
壬三 結成
癸一 開大小二途
子一 標
世尊!不受後有智有二種。
二乘有生死怖畏,所說的四智是方便說,所以現在結歸究竟,會二乘入一乘。
前說智有四種: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後有。這且以不受後有——盡一切煩惱,盡一切受生功能為例。聖者證得聖果,有自證智,能知以後更不受後有。然「不受後有智有二種」:一、如來智,二、二乘智。
子二 釋
丑一 如來不受後有智
謂如來以無上調御降伏四魔,出一切世間,為一切眾生之所瞻仰,得不思議法身,於一切爾焰地,得無礙法自在,於上更無所作,無所得地,十力勇猛,昇於第一無上無畏之地,一切爾焰無礙智觀,不由於他,不受後有智師子吼。
依前所標而解釋,先明如來的不受後有智。「如來以無上調御降伏四魔」。調御,如野馬野象,性情𢤱戾,要經過調伏訓練,才可駕御。眾生的煩惱,也暴戾難伏,須以佛法修持,才能降伏。在聖者的調御煩惱中,佛是無上的調御者:自離煩惱而得究竟,是自調伏;又能為調御師,教化弟子,是調伏他。由於如來能無上調御煩惱,離一切過患,所以能降伏四魔。四魔是:(一)、煩惱魔,這是眾生心中的魔,由此障礙一切功德善法。(二)、五蘊魔,眾生的有漏身心,雜染不淨,即是魔。有身即為饑渴冷暖等所困惱,有心即起種種煩惱。(三)、死魔,發心修行,每因無常到來,使善法不得成就,故稱死為魔。也可說:死為大苦惱事,所以是魔。(四)、天魔,即他化自在天。前三魔,即眾生自己的有漏身心,後一才是外來的。現在,佛斷盡一切煩惱,即降伏煩惱魔。得法身,即降伏蘊魔。清淨法身,無為常住,即降伏死魔。得不動三昧,神通自在,即降伏天魔。四魔都降伏了,所以如來超「出一切世間」。若屬世間,即落於魔數。以佛超出了世間,所以「為一切眾生」「所瞻仰」。一切眾生,歸依於佛,以佛為崇仰的典型,而發心以求成佛。上約累無不寂的解脫德說。以出離一切過患,即「得不思議法身。於一切爾焰(所知境)地」,「得無礙」而於「法自在」。佛於因地廣大修行,故果得成就無邊智慧。如此,即達到究竟,「於上更無所作」。一切功德圓滿,一切境界通達,一切過患消除,所以更無所作事了。此時,住於佛果的「無所得地」,離一切戲論妄想分別。在所證的功德中,有「十力勇猛」,十力即處非處智力乃至漏盡智力,佛具足十力功德,而無所不能,故稱勇猛。又得「昇於第一無上無畏之地」,這是遠離一切生死怖畏的涅槃地。也可以說:無畏即四無所畏。於自所證所說法,決不為他所指責,能自信而無所怖畏。從如來以無上調御到一切眾生所瞻仰,是解脫德,明過無不盡;從於一切爾焰地到昇於第一無上無畏之地,是般若德,明德無不圓。二者間的得不思議法身句,是法身德。以不思議的法身,是由過無不盡,德無不圓所成。累無不盡,所以得法身;法身即一切功德所成就。這三德無餘圓滿的如來,於「一切爾焰」境,以「無礙智」去「觀」察,「不由於他」,而起自知自證的「不受後有智」。自證知五住煩惱斷盡,再不能感二種生死,所以能作「師子吼」: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後有。
丑二 二乘不受後有智
世尊!阿羅漢、辟支佛度生死畏,次第得解脫樂,作是念:我離生死恐怖,不受生死苦。世尊!阿羅漢、辟支佛觀察時,得不受後有觀第一蘇息處涅槃地。
經中又說阿羅漢、辟支佛得不受後有智,這是約「阿羅漢、辟支佛度」分段「生死畏」而說的。二乘從「次第」的修行中,「得解脫樂」果。約見諦說:先見苦諦,次見集諦,次見滅諦,次見道諦。約斷煩惱說:先斷見一處住地,次斷欲愛住地,再色愛住地,有愛住地。約證果說,先證初果,次證二果,再三果、四果。二乘這樣的次第修證,也能得解脫樂,離生老死怖。得解脫樂時,「作是念:我離生死恐怖,不受生死苦」。離生死恐怖,約現法心得安樂說;不受生死苦,約當來不感苦果說。又前句明盡智,次句明無生智。二乘於金剛喻定斷四住煩惱,於下一念得盡智,知生死已了。次念得無生智,知後不再生。「阿羅漢、辟支佛」這樣的「觀察時」,由盡智無生智現前,能「觀第一蘇息處——涅槃地」,自覺已「得不受後有」。因此,二乘也名得不受後有智。總之,二乘雖但斷四住,但度分段,也確有不受後有的證智,然與如來所得是不同的。
癸二 入一乘究竟
子一 會入一乘
世尊!彼先所得地,不愚於法,不由於他,亦自知得有餘地,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何以故?聲聞、緣覺乘,皆入大乘;大乘者,即是佛乘,是故三乘即是一乘。
前明如來與二乘,都有不受後有智,即在說明二乘智的不究竟;不究竟,所以終於要回入大乘,結成一乘的究竟。
「彼」二乘人「先」來「所得」的境「地」,決不執小乘而拒大乘,對如來所說的正法——唯以一佛乘化眾生,是能明白的,所以「不愚於法」。因此,阿羅漢、辟支佛也是「不由於他」的,從自己所知所證中,「自知」所「得」的還是「有餘地」,自知將來「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二乘自知有餘,與上說二乘能得不受後有智,似乎相矛盾!其實不然。依《法華經》說,舍利弗等得阿羅漢果,從前是曾從佛發過菩提心的。在初受佛化時,發菩提心,求成佛道,都是不愚於法的。依此說,先所得地,即過去從佛發菩提心的因地。本經下文也說『三乘初業,不愚於法,於彼義當覺當得』[A56]。依《般若經》等說,先所得地,即三乘所證的境地。經說:阿羅漢與辟支佛的智德、斷德,都是菩薩無生法忍。所以論到誰能信受甚深般若波羅蜜時,即說見諦——即初果,及阿羅漢,是能信受的。若不能信受,《法華經》說,他們是未得謂得的增上慢人。所以,如後世小乘學者,否認大乘,這正可以證明他們,並沒有自證的覺境。無論依《法華經》的過去因地,或依《般若經》的現在證地,二乘都自知是不究竟的,能深信大乘成佛法門的。然見道證果而住於二乘果,未能進學大乘,確乎也是有的。如舍利弗、目犍連等,在法華會前,不知道自己也是菩薩。許多經裡,都說阿羅漢對於大乘成佛法門感到高妙,而痛惜自己但求得阿羅漢果。依《法華經》說,發過菩提心,而中間退失了,佛即以方便教化攝引他們,所以不知自己是菩薩。然二乘證智,既自以為所作已辦,同時又從自證的見地,覺得應有平等一味的果證。如舍利弗說:『我等同入(一)法性,云何如來以小乘法而見濟度?』[A57]二乘知道同入一法性,雖不敢說出來,內心上是應有此感覺的。因此,列席於大乘法會,甚至還會為菩薩說般若大乘。一經佛為他們說『汝等所行是菩薩道』,就恍然自悟,回小向大了。阿羅漢果,證得無三無別的法性,為什麼不求趣大乘呢?這因為,一類厭離根性,對於三界生死,視同牢獄怨家,一向求於解脫安樂。所以外厭生死,內求定樂,重於禪定(樂)的修習。等到深入禪定,受解脫樂時,也覺得大可安然無憂,不能進一步的趣入大乘。這也有二類:一、現生即因佛說法,回小向大。二、深味定樂的,墮無為坑,一時轉不出來。經過若干時間,從三昧樂中起,如醉酒的人蘇醒一樣。這時,自己即會覺得煩惱、業、苦,都還是有餘的。這就一定會從佛聞法,回心向大。如《法華經》說:『我滅度後,復有弟子,不聞是經,不知不覺菩薩所行,自於所得功德生滅度想,當入涅槃。我於餘國作佛,更有異名。是人雖生滅度之想,入於涅槃,而於彼土求佛智慧,得聞是經,唯以佛乘而得滅度。』[A58]所以阿羅漢、辟支佛的先所得地,都是不愚於法的,二乘人終究會自己知道是有餘的。
二乘自知所證的不究竟,要進一步的求證佛果。「何以」必然會如此?因「聲聞、緣覺乘,皆入大乘」。如攝受正法章所說,二乘法從大乘法所出生;二乘法即大乘法的少分,即大乘的初因。所以聲聞、緣覺乘,無不回歸於大乘。「大乘」,以成佛為目的,故約所證的佛果說,「即是佛乘」。這樣,雖說有「三乘」,其實「即是一乘」。《楞伽經》也說:說有聲聞、緣覺、菩薩三乘種姓,說有三乘差別,是為初學者而施設的。證入無差別法性,都無所得,即知三乘即是一乘。
子二 普攝眾德
得一乘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即是涅槃界;涅槃界者,即是如來法身。
大乘經部類不同,都有它的重心論題。其實,這些大乘經所示的不同論題,如真實的解了它,都是一致的。如《法華經》專說一乘,《大涅槃經》特明涅槃,《般若經》廣談般若,《華嚴經》說法界,《大集經》說三昧,《金剛經》說無上正等菩提等。如不悟體一名異,就會隨文偏執,不能融會。依本經說,佛法即是一乘,此一乘即通菩提涅槃等。所以說:「得一乘」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是涅槃界」;得「涅槃界」,「即是如來法身」。一乘、無上正等覺、涅槃界、如來法身,這四名的內容,是一致的。《大智度論》引羅睺羅跋陀羅〈讚般若波羅蜜偈〉也說:『般若是一法,隨機立異名。』[A59]依此義,天臺宗五重玄義出體時,必以該經的重要論題為體,並會通其他的同體異名。然體雖一,約義不同,所以安立不同名字。如一乘,約唯一無二,而由此運載成佛說;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約如來的智德說;涅槃,約斷德說;法身,約清淨功德所顯說。雖隨名異說,而這些德性,一切都是該攝圓滿的。
子三 顯示究竟
得究竟法身者,則究竟一乘。無異如來,無異法身,如來即法身。得究竟法身者,則究竟一乘;究竟者,即是無邊不斷。
上說一乘即無上菩提、涅槃界,即是如來法身。現在說,法身與一乘,不但相即,而且是究竟的。從法身說,一切眾生所本具,但沒有圓滿顯發。如來的法身,名究竟法身,以無邊功德為莊嚴,所以說「得究竟法身」。究竟法身,約果德說,所以即「究竟一乘」。一乘,也是約唯一佛果說。大乘,重於菩薩的因行;一乘,著重於佛的究竟果德。如《法華經》所說:『佛自住大乘,如其所得法,定慧力莊嚴,以此度眾生。』[A60]即是大乘與一乘同一,並約佛德說。此下,是究竟法身的解說。「無異如來,無異法身」。《金剛經》說:『如來者,即諸法如義。』[A61]如來與法身,無二無別。一切眾生本具法身,體如而來,能究竟顯了法身,所以說「如來即法身」。法身是如此的,所以「得究竟法身」,「則究竟一乘」。什麼是「究竟」?究竟「即是無邊不斷」的意思。不斷,是常住無盡義。約時間說,是豎窮三際。無邊,約周遍無際——無有分限說;約空間說,是橫遍十方。徹始徹終,徹內徹外;又無始無終,無中無邊,這即是究竟的意義。大乘經說涅槃、法身、般若等,都是盡虛空遍法界盡未來的。此外,沒有相對的,這才達到究竟圓滿的地步。
辛二 如來為常住歸依
壬一 抉擇三歸
癸一 明如來是歸依
上說二乘有生死怖畏,此下說如來為常住歸依。歸依三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究竟歸依處,還需要抉擇。有情的所以求歸依,是由於心中有怖畏,得不到究竟安隱。那麼所歸依的,當然要究竟才是。佛法僧三寶中,僧即學佛大眾;法即佛所說而學眾依著奉行的道。然修學者也有是有漏的,有恐怖的;法,也有有漏法,不究竟法,這怎麼可為歸依?所以,大小乘中,都各有抉擇的。有的聲聞學者說:歸依佛是歸依佛的無漏功德;歸依僧,是歸依有學無學人所有的無漏功德;歸依法即是涅槃——擇滅,解脫涅槃法是可歸依處。本經所說不同:法指向涅槃的道,道是有為法,有生滅法;僧是三乘眾,還沒有究竟成佛;這怎可為歸依?唯有證得究竟涅槃的佛陀,才是真歸依處。滅諦——涅槃,聲聞學者及一切空相應的經論,都說是法寶。但本經極力顯揚佛果的功德,以此滅為第一義滅,而屬於如來所證所顯,所以唯如來為歸依。這是本經的特色!
世尊!如來無有限齊時住,如來應等正覺後際等住,如來無限齊大悲,亦無限齊安慰世間。無限大悲,無限安慰世間,作是說者,是名善說如來。若復說言:無盡法、常住法,一切世間之所歸依者,亦名善說如來。是故於未度世間、無依世間,與後際等,作無盡歸依、常住歸依者,謂如來應等正覺也。
承上文的如來究竟,是無邊不斷,所以接著說:「如來」是「無有」過去、現在、未來「限齊時住」的。限齊是分限,即有界限的。如來沒有時限可說,這即是常住的。「如來應等正覺」,又是「後際等住」,即盡未來際住的。所以《法華經》說:如來壽量如微塵不可盡,『壽命無量阿僧祇劫,常住不滅』[A62]。或以為佛入涅槃,即息化而不再化度世間。而大乘說,成佛證大涅槃,是盡未來際常在的。常住,是超越於時間性的。而起用於時間中的,是無盡——恒。同時「如來」有「無限齊」的「大悲」心,不是為某一世界某一類有情,而是於一切眾生起大悲;悲是拔苦的心行。內有無限大悲心,所表現出來的,就是「無」有「限齊」的悲事,「安慰世間」眾生,這即是無限的悲心與悲行。上來直明如來真相,所以如說有「無限大悲」,能「無限安慰世間」的;那他即使沒有明說如來,而「作」如「是說」的,也可說「是」「善說如來」了。「若復」有人這樣「說」:盡未來際的「無盡法」、超越時限的「常住法」,能為「一切世間」「所歸依」的,那他雖不直說如來,也是恰到好處,「名」為「善說如來」了。「是故」,能「於未度」未脫的「世間,無依」無護的「世間」,能盡未來際——「與後際等」的「作無盡」的「歸依」,及「常住」的「歸依者」,那就是說「如來應等正覺」。佛果所有的功德,今不攝屬道諦,攝屬於常住涅槃的滅諦,為滅諦所有的一切德用,如來攝得無漏無為的常住體用,所以唯佛為歸依處。
癸二 辨法僧是歸依
子一 約世俗簡非
法者即是說一乘道,僧者是三乘眾,此二歸依,非究竟歸依,名少分歸依。何以故?說一乘道法,得究竟法身,於上更無說一乘法事。三乘眾者,有恐怖,歸依如來,求出修學,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二依,非究竟依,是有限依。
法僧是不是歸依處?到底法與僧是什麼?「法」,「即是」佛所「說」的「一乘道」,法為佛所說的修行方法,是道諦。佛說道法的目的,本是但為『開示悟入佛之知見』,為了成佛證大涅槃,所以是一乘道。雖有時說為三乘道,但這是方便說,實際只有一乘道。所以說:『汝等所行是菩薩道。』「僧」呢,即「是三乘眾」。佛為適應世間初機,說有三乘法;依此修行,有聲聞、緣覺、菩薩的三乘眾。僧是和合義,即三乘學眾,同以證入涅槃為理和的。「此」法僧的「二歸依,非」是「究竟」的「歸依」,只可「名」為「少分」的、相對的「歸依」。「何以」這樣說?佛「說一乘道法」,是因行;目的是為「得究竟法身,於」證得究竟法身的果德「上,更無說一乘法事」。如從這邊,過到河的那邊,需要渡船。但船不是目的,到了河的那邊,船也就用不著了。所以有說:『渡河須用筏,到岸不須船。』道是方法,非究竟的目的處,所以這不是究竟歸依處。「三乘」聖「眾」,雖說得道得解脫,但還「有恐怖」,還要「歸依如來」,「求」得「出」離生死,而「修學」一乘道,「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前進。自己依於別人,怎能為別人歸依?「是故」法與僧「二」歸「依,非究竟」歸「依,是有限」的、少分的歸「依」。不依一乘道,不成究竟佛,所以一乘道也是少分歸依處。三乘眾是隨佛修學的,學佛者要有同參師友,所以也可歸依。經說:歸依僧,僧如護病者。約此義,三乘眾也可說有限歸依。但這都不是究竟歸依處,都不合於常住無盡、無限大悲安慰的定義。
子二 約勝義會歸
丑一 奪
若有眾生,如來調伏,歸依如來,得法津澤,生信樂心,歸依法、僧,是二歸依,非此二歸依,是歸依如來。
於究竟的第一義諦中,會三歸依為一歸依。先遮奪。「若有眾生」,因「如來」的神通、教化,而對佛生起尊敬心,不生我慢固執,名為「調伏」。被調伏的眾生,「歸依如來」,聽佛說法,「得」到佛「法」的「津澤」。如破裂的瓦罐,油液從裂縫中潤出,名津澤。得法津澤,就是從佛得到法的氣分,得佛的法味。得法味,所以「生」起「信」仰愛「樂心」來。所以,「歸依」於「法」及依法而修的「僧」,「是二歸依」,從根本的歸依如來而來。這樣,「非此二」是真「歸依」處,說歸依法與僧,實「是歸依」於「如來」。
丑二 會
歸依第一義者,是歸依如來。此二歸依第一義,是究竟歸依如來。何以故?無異如來。無異二歸依,如來即三歸依。
那麼,法僧都不是歸依處嗎?不!也可說為歸依的。因為,「歸依」最勝「第一義」諦,即「是歸依如來」,歸依常住大悲的如來,並非歸依現生現滅的化相。第一義諦,指如來不可思議微妙常住的真體,所以也不是歸依世俗的如來。從如來即第一義說,「此」法僧「二歸依」的「第一義」諦,也即「是究竟歸依如來」了。就世俗相說,三乘眾有恐怖,不是究竟歸依處。然約第一義說,三乘眾同有如來藏性,與如來不二。一乘道法也如此,法法不離法性,不離第一義如來藏性。這可見,法、僧二歸依的第一義,就是歸依如來,法、僧也即有可歸依的真義了。如來是圓滿成就第一義的;法道,是不離第一義,而還在修行的過程中;三乘眾雖沒有究竟成就,而不離第一義如來藏性。如黃金是金,金礦呢?就現象還不是真金,但經鍊淨後,就顯現真金。不可說這是金,那不是金,應說礦藏的本質,也就是金。所以約第一義說,法、僧也是歸依處,也是等於歸依如來。這意思說:約歸依第一義說,「無」別「異」所歸的「如來」,也「無」別「異」的法、僧「二歸依」,二在第一義諦中,是平等無別的,所以歸依「如來」,「即」是「三歸依」。
依此,歸依佛法僧三,實即歸依眾生自己。佛法與外道的不同,也就在此。外道要歸依一外在的神;佛法歸依三寶,或歸依如來,而同是本身所具有的,本具如來藏性,即真歸依處。依此修行為僧;以此為修行,即法;修行圓滿成就,就是佛。所以,一切眾生本具如來藏性;歸依三寶,無非依如來藏性為本,而使其顯發出來,達到究竟。
壬二 會入一乘
何以故?說一乘道,如來四無畏成就師子吼說,若如來隨彼所欲而方便說,即是大乘,無有三乘,三乘者,入於一乘;一乘者,即第一義乘。
歸依中,說到一乘道,即依此顯示三乘的會入一乘。佛「何」「故」「說一乘道」?約一乘的教意說:這是「如來」的「四無畏成就」,所作的「師子吼說」——決定了義說,即是契理的真實法門。又是「如來隨」順「彼」眾生「所欲」的「方便說」,即是應機的善巧法門。佛法不但要契理,還要契機。一乘是究竟的,但因眾生不能接受,不能一概的宣說一乘。不能不為實施權而說三乘。如三乘學者,有可會歸的機宜,這才稱機而說一乘。所以說一乘,是師子吼說,也是方便說。本經名為師子吼一乘大方便,就是一乘道教的契理與契機。約一乘的教義說,一乘「即是大乘,無有」究竟的「三乘」。如《法華經》中,長者引子出火宅時,說有三車,等到出來時,唯一大白牛車。「三乘」,從唯一大乘所出生,所以又會「入於一乘」。這裡所說的「一乘」,「即」是「第一義乘」,即法身如來藏甚深不可思議的常德。
上來,主要的說明:二乘有恐怖,如來是歸依;宣說一乘道果。
戊二 如來境智
己一 略說
庚一 明聖智
辛一 上上智
世尊!聲聞、緣覺初觀聖諦,以一智斷諸住地,以一智四斷知功德作證,亦善知此四法義。世尊!無有出世間上上智,四智漸至,及四緣漸至;無漸至法,是出世間上上智。
如來境智,即從如來果德中,著重於智慧與諦理的論究。如來的智慧,所證悟的諦理,也得從不同於聲聞、緣覺的智慧與諦理去說明。先略明聖智,次明聖諦。於明聖智中,先說上上智。
「聲聞、緣覺初觀聖諦」,聖諦,即聖人所成就諦,即真諦、第一義諦,諦是如實不顛倒的意思。聲聞、緣覺初觀聖諦,初觀即第一類的觀聖諦智,與如來的第二類觀聖諦智不同。聲聞、緣覺的觀聖諦智,是「以」第「一」類聖「智斷諸住地」——四住地;又「以」第「一智」成辦「四」事——「斷」集、「知」苦、修習道諦「功德」、及「作證」滅諦涅槃。依聲聞、緣覺的第一智,也能「善知此四」諦「法義」。但這不過是聲聞、緣覺的聖諦智,斷四住煩惱,於四諦能知斷證修而已,不是究竟的!因為「無有」第二類的「出世間上上智」。出世間智是通於聲聞、緣覺的;出世間上上智,即如來智。所以聲聞、緣覺是「四智漸至」的,先生苦諦智,再生集諦智、滅諦智、道諦智。又是「四緣漸至」的,先緣苦知苦,再漸緣集、滅、道諦。聲聞、緣覺無論是斷煩惱、生智慧、證諦理,都是漸次的,所以沒有出世間上上智。如來所得出世間上上智,無論是斷煩惱、生智慧、證諦理,都是「無漸至法」,換句話說,是頓的,是頓起佛智、頓證諦理、頓斷無明住地煩惱的。這樣沒有漸次的頓智,才「是出世間上上智」。
漸斷漸知與頓斷頓知,這是佛法中的大問題。在小乘學派中,如說一切有、經部、犢子部等,是主張漸見四諦而漸證。大眾、分別說系,如法藏部等,是主張頓見滅諦而頓證的。在頓見者看來,初學者雖有苦集滅道的次第漸觀的修習,但論到真智見理,這必然是頓的。不見諦則已,證見即頓入四諦。大乘以平等法性為第一義諦,所以也是理必頓悟的。本經以漸屬聲聞、緣覺法,以頓屬如來法。頓漸的歧異,就是大乘與小乘的不同。
辛二 第一義智
世尊!金剛喻者,是第一義智。世尊!非聲聞、緣覺不斷無明住地初聖諦智是第一義智。世尊!以無二聖諦智斷諸住地。世尊!如來應等正覺,非一切聲聞、緣覺境界,不思議空智,斷一切煩惱藏。世尊!若壞一切煩惱藏究竟智,是名第一義智;初聖諦智,非究竟智,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智。
出世間上上智,即第一義智,約名義不同,所以別說。「金剛喻」定,或金剛喻智,即「是第一義智」。以金剛喻智慧的能破一切煩惱,斷盡無餘。金剛喻,本為三乘所共。如證阿羅漢的前一念心,起金剛喻定(智),斷煩惱,證無學果。然約破盡一切煩惱的金剛喻智說,聲聞、緣覺是不配稱金剛喻智的。金剛喻智,要到等覺後心。這時,頓斷一切煩惱,即引起佛智。所以說:「非聲聞、緣覺不斷無明住地初聖諦智是第一義智」。這意思說,聲聞、緣覺的初聖諦智,但斷四住地,不能斷無明住地,所以不應名為金剛喻智;也就不配稱為第一義智。聲聞、緣覺的所以不能稱為第一義智,因為「無」有第「二聖諦智」,不能「斷諸住地」。這第二類聖諦智,名為第一義智的,是「如來應等正覺」所圓滿成就,「非一切聲聞、緣覺境界」。如來所圓成的,是「不思議空智」。佛智,是不可思議的,這不是凡夫、二乘、十地乃至最後身菩薩所能思量擬議的。空智,即通達一切法性空的般若。唯有佛才能究竟通達。空智,與般若經等相同,但解釋起來,多少不同。二乘不達法性空,這與般若學系所說三乘同證法空說不同。唯識家也說,二乘人不斷所知障,所以不能通達一切法空性的圓成實。本經所說,與唯心論者相同。佛的不思議空智,能「斷一切煩惱藏」。藏是積聚義,猶如庫藏。無明住地煩惱,眾多積聚,生起一切煩惱上煩惱,所以名一切煩惱藏。「若壞一切煩惱藏」的「究竟智,是名第一義智」,即是佛智。聲聞、緣覺沒有這第二類智,不能壞一切煩惱藏,所以不名第一義智。
上面所說的出世間上上智,約頓漸的意義說。此第一義智,約能不能斷盡無明住地說。由於聲聞、緣覺智漸次而非頓得,分斷而非究竟,所以他的「初聖諦智,非究竟智」,只能說是「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智」。這不過是通向無上菩提過程中的因智,並不是究竟的果智。《般若經》也說:以一念相應妙慧,斷一切煩惱習氣而成佛,這都是約究竟斷說。
庚二 明聖諦
世尊!聖義者,非一切聲聞、緣覺,聲聞、緣覺成就有量功德,聲聞、緣覺成就少分功德,故名之為聖。聖諦者,非聲聞、緣覺諦,亦非聲聞、緣覺功德。世尊!此諦如來應等正覺初始覺知,然後為無明㲉藏世間,開現演說,是故名聖諦。
說明聖諦,先解說「聖」的字「義」。聖,梵語阿梨耶,與正的意義相近。能證見正法,得正性決定,名聖。聖應有究竟圓滿的意義,不究竟不圓滿的,不配稱為聖。所以,「非一切聲聞、緣覺」可稱為聖,因為「聲聞、緣覺成就有量功德」,「少分功德」。不究竟,不圓滿。《阿含經》等,也稱聲聞、緣覺為聖,這只是依成就有量的少分的功德,「故名之為聖」。如約究竟圓滿功德說,唯佛名為聖。聖人所成就的,聖人所宣說的,名為聖諦。這樣論到「聖諦」,即「非聲聞、緣覺諦」,這是聲聞、緣覺所沒有成就的。也「非」是「聲聞、緣覺功德」,是屬於聖諦的。「此」究竟如實的聖「諦」,唯「如來應等正覺初始覺知」,即唯佛與佛乃能究盡。初始覺知,《涅槃經》說:『世間皆處無明㲉,無有智慧能得破,如來唯乃能初破,是故名為最大覺。』[A63]佛圓滿證覺了,「然後為無明㲉藏世間,開現演說」。世間眾生,都在無明㲉藏裡。㲉即卵。眾生為無明藏所圍裹,沒有智慧,不能證無上覺,如卵中有情,還不能破㲉而出。佛破無明㲉藏,得大自在,這才為無明㲉藏的眾生開示、顯現、演說。如實的諦理,為佛所成就宣說,「是故名聖諦」。
諦,是如實不顛倒性,即諸法實相、法性等異名。這是諸法的實相,一切法的法性,佛出世與不出世一樣;證與不證,也一樣。實相、法性或佛性,雖一切眾生平等,但唯佛能圓滿證覺,所以稱為聖諦。
己二 廣明
庚一 出聖諦體
辛一 歎甚深
聖諦者,說甚深義,微細難知,非思量境界,是智者所知,一切世間所不能信。何以故?此說甚深如來之藏;如來藏者,是如來境界,非一切聲聞、緣覺所知。如來藏處說聖諦義,如來藏處甚深,故說聖諦亦甚深,微細難知,非思量境界,是智者所知,一切世間所不能信。
此下廣明,先約如來藏,也即是佛性,來說明聖諦的體性。「聖諦」是什麼?是「說」那「甚深義,微細難知」的。大乘經常說:『甚深最甚深,微細最微細,難通達極難通達。』[A64]因為,聖諦是凡夫、二乘,甚至菩薩也不能完全了達的,要有窮深極細的佛智才能通達。聖諦「非思量境界」,思量即凡夫二乘菩薩的尋思。以有漏、或緣世俗事的心心所,分別境界,即思量境界。聖諦是無漏無為的,所以不是尋思心所及。所以,這「是智者」自覺自證「所知」,是「一切世間所不能(不易)信」的。佛法是唯有聖者證知的,一般人從來沒有知道過。言說不到它,分別心推度不到它。然聽聞、思惟佛法,不是沒有用的。如佛『為無明㲉藏世間開現演說』,佛從無可言說處作方便善巧說。如畫月一樣,用樹梢和雲層等來襯托,使人能明白它是個月亮——當然不是真的月亮。但真的月亮,可能從此而認識。依佛所說,聽聞、思惟,照著做去,即可證到。切勿因為甚深微細難知,而生起無從明了的錯覺。
上來略明聖諦的難信難解。然聖諦究「何以」如此?因為「此」聖諦,是「說」那「甚深如來之藏;如來藏」「是如來境界」,這當然「非一切聲聞緣覺所知」了。聖諦微細難知,即由於約甚深如來藏說聖諦;甚深如來藏,是如來證知的境界,不是聲聞、緣覺所能了知的,所以聖諦也就甚深難知了。
什麼是如來藏?依《佛性論》,這可以從:一、(所)依止藏,二、隱覆藏,三、(能)攝持藏的三義來說明。如即如如,無二無別的諦理,真諦是法法如是的。如如,本沒有什麼來不來。如寶珠,本來明淨,即無所謂來不來,然約琢磨寶珠的塵垢,使寶珠的明淨,能具體的顯露出來,所以名來。因此,如來即體如而來,而如如實沒有來不來可說。如——如來,即法空性。如《金剛經》說:『如來者,即諸法如義。』約所證說,但名如如,約能證說,即如如智,如如、如如智,平等不二,名為如來。如何是如來之藏?藏,是胎藏的藏。約依止義說,藏是依止義,如胎藏為所依止處。如來——一切平等法性,遍一切處,一切眾生不離此如來性,不出法性外;如如法性為眾生的所依止處,即如來藏。所以有處說:『一切眾生是如來藏。』[A65]約隱覆義說:法性是本來清淨的,但無始以來,為煩惱垢所隱覆,不能顯現。如嬰兒在胎藏中一樣。如來平等法性,為煩惱所覆障,所以名如來藏。約攝持義說,如來,即契證如法性而來的,具有十力、四無所畏、三不護、十八不共法等無邊功德。但這些如來功德,不是到成佛始生,否則就成為無常了。眾生位中,就攝持得無邊功德性。《華嚴經》說『一切眾生,皆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即是如來藏義。眾生位中過恒河沙的稱性功德,近於唯識宗所說的無漏法種。平等法界中,攝持得無邊功德性,故名為藏。所說如來藏義,都是約眾生位說的,即顯示一切眾生的真淨因。如來藏的稱性功德,眾生本具;到成佛,攝得功德性的如來藏,還是一樣,但此時無邊功德離垢障而顯發出來。真常妙有一乘的經典,都以此為根本。
以下結歎。本經依「如來藏處說聖諦義,如來藏處甚深,故說聖諦」也「甚深,微細難知,非思量境界,是智者所知,一切世間所不能信」。
辛二 勸信解
若於無量煩惱藏所纏如來藏不疑惑者,於出無量煩惱藏法身亦無疑惑。於說如來藏、如來法身不思議佛境界,及方便說心得決定者,此則信解說二聖諦。如是,難知難解者,謂說二聖諦義。
如來藏甚深難知難解,是約因地的性德說。它難信難解,而又非信解不可。如不能信解,這對一乘的如來果德,也就不能信解。如來藏雖是攝持得淨法功能的自性清淨性,但為無量的煩惱所纏縛,而不得顯現,如摩尼寶珠的為垢穢所覆一樣。「若」有人「於」此「無量煩惱藏所纏」的本性清淨的「如來藏」,生信而「不疑惑」的話,那他對「於出」離「無量煩惱藏」所顯的如來「法身」,如淨治了垢穢的摩尼珠,也必然的「無疑惑」。說眾生有惑業苦的雜染法,這是容易信受的;說眾生有如來藏,攝持佛果的一切功德,難於信解。對此能信而不疑,對如來法身,也就能信而不疑,因為這即是如來藏離煩惱所顯的。所以信有如來藏性,極為重要。
「於說如來藏、如來法身」——唯佛所知的「不思議」的「佛境界,及」由佛善巧而作的大「方便說」,我們如能於佛所證的、所說的,「心得決定」不疑的信解,這就可以「信解」佛「說」的「二」種「聖諦」義。「如是」,向上所說的「難知難解」,就是佛「說」的「二聖諦義」。信知二聖諦義,也必由於如來藏法身的信而不疑。這是說,信得如來藏及法身,即能信得聖諦。
庚二 明聖諦義
辛一 總說二聖諦
壬一 標
何等為說二聖諦義?謂說作聖諦義,說無作聖諦義。
所說的二聖諦義,到底「為說」那「二」種?即:一、「說作聖諦義」,二、「說無作聖諦義」。作聖諦,又名有量四諦;無作聖諦,又名無量四諦。天臺宗依此立四教四諦:藏教是生滅四諦,通教是無生滅四諦,別教是無量四諦,圓教是無作四諦。然依本經說,只有二種四諦:一約聲聞、緣覺智境說,即作聖諦,或名有量聖諦;一約如來智境說,即無作聖諦,或名無量聖諦。作,是功勳、加行,約修行說,依四諦修行——知苦、斷集、證滅、修道。二乘名作聖諦,由於四諦事還未究竟,還有苦應知、集應斷、滅應證、道應修。佛於四諦事圓滿究竟了,不須再作功行,所以名無作聖諦。
壬二 釋
癸一 作聖諦
說作聖諦義者,是說有量四聖諦義。何以故?非因他能知一切苦、斷一切集、證一切滅、修一切道。是故,世尊!有為生死,無為生死,涅槃亦如是,有餘及無餘。
「說作聖諦義」,就「是說有量」的「四聖諦義」。有量是有限的意思,即但得一部分,如知少分苦、修少分道。「何以」說這是作的有量的呢?因為,「非因他能知一切苦」,非因他能「斷一切集」,非因他能「證一切滅」,非因他能「修一切道」的。二乘,不是自力的,是依佛的。因佛說四諦,修四諦行;說十二因緣,修因緣行。依他而修的二乘,智慧狹劣,決不能知一切苦、證一切滅。「是故」,生死有兩種:一是「有為生死」,一是「無為生死」。有為生死即分段生死,無為生死即變易生死。一般說來,二乘已證入無為了,無為是不生滅的;二乘得無為,而有變易生死,這似乎是矛盾。其實,二乘雖證入無為而不盡;證入無為而還有有為的生死。如大力菩薩,已證得法性,也還有『法性所生身』。雖是悲願無漏力起,而也還是生死身。生死有此二種,「涅槃亦如是」:一是「有餘」涅槃,一是「無餘」涅槃。有餘是二乘所證的,無餘是佛所證的。有量四諦中,所說斷生死、證涅槃,實不過約斷有為生死、證有餘涅槃而說。
此中經文,依《寶性論》所引,文句略不同。唐譯只有『涅槃亦如是』一句;《寶性論》作『有有為涅槃,有無為涅槃』[A66]。
癸二 無作聖諦
說無作聖諦義者,說無量四聖諦義。何以故?能以自力知一切受苦、斷一切受集、證一切受滅、修一切受滅道。
「說無作聖諦義」,就是「說無量」的「四聖諦義」。無量是無有限量的,即究竟圓滿義。有量與無量,不是對立的,有量是含攝在無量中的。如有量的苦諦,是分段生死苦;無量的苦諦,即分段與變易的二生死苦;有量的集諦,是四住煩惱;無量的集諦,即四住地與無明住地;有量的滅諦,是有餘涅槃;無量的滅諦,即有餘與無餘的二涅槃;有量的道諦,是少分的淨智道;無量的道諦,即一切的無漏道。「何以」佛諦是無作、無量的呢?因如來「能以自力知一切受苦、斷一切受集、證一切受滅、修一切受滅道」,所以是無量的。究竟圓滿,所以無作。進一步說,苦有無量相,如老苦,即有種種不同;集、滅、道亦如此。二乘不但不知變易生死苦,就是分段生死苦,也不能盡知。如《涅槃經》說:『分別苦等有無量種,非諸聲、聞緣覺所知,我於彼經竟不說之。』[A67]此中四諦,都說一受字。受即新譯的取。有漏生死苦,都是因受——取而生,與取不相離的,名受苦。受即煩惱本,名受集。知離一切取,即證涅槃,名受滅。修滅受的道,名受滅道。取為生死要因,離取為證入涅槃的宗要,所以經中常說不可取等。
壬三 結
如是八聖諦,如來說四聖諦。
上說二聖諦義,每一聖諦有四聖諦,「如是」即有「八聖諦」,而「如來」實只「說」一「四聖諦」。約圓滿及部分的不同,所以分為二聖諦,分別為作四諦、無作四諦。其實,只是四諦而已。
辛二 別說四聖諦
壬一 二乘不盡
如是無作四聖諦義,唯如來應等正覺事究竟,非阿羅漢、辟支佛事究竟,何以故?非下中上法得涅槃。
雖說二聖諦,而實唯一四聖諦。「如是」,此唯一的「無作四聖諦義」,即「唯如來應等正覺」,於知苦、斷集、證滅、修道的四「事」,能得「究竟,非阿羅漢、辟支佛」二乘人於此四「事」能得「究竟」。「何以」呢?聖諦是究竟圓滿的、一極不二的,而二乘是漸次證悟的、由下而中而上的。無下中上的涅槃,悟則頓悟,得則頓得,所以「非」有「下中上法」的二乘能「得」究竟「涅槃」,二乘不過是向涅槃界、向菩提道。
壬二 如來究竟
癸一 略說四諦
何以故如來應等正覺於無作四聖諦義事究竟?以一切如來應等正覺知一切未來苦,斷一切煩惱上煩惱所攝受一切集,滅一切意生身,除一切苦滅作證。
論如來於聖諦事得究竟,先問起,「何以」「如來應等正覺於無作四聖諦義事」得「究竟」呢?「以一切如來應等正覺」能「知一切」的「未來苦」。諸佛實是遍知三世苦的,但重要在知未來苦畢竟不生。佛能「斷一切煩惱上煩惱所攝受」的「一切集」,煩惱即根本煩惱,上煩惱即隨煩惱,總攝一切煩惱為集。不但分段身,而且「滅一切意生身,除一切苦」而得於「滅作證」。本經文不具足,依唐譯,此二句即滅道二諦:『能證一切意生身蘊所有苦滅,及修一切苦滅之道』[A68]。
癸二 特明滅諦
子一 因果相即
世尊!非壞法故,名為苦滅,所言苦滅者,名無始無作,無起無盡,離盡常住,自性清淨,離一切煩惱藏。世尊!過於恒沙不離、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成就,說如來法身。
佛所證的聖諦,是如來藏法身,也即是滅諦。苦與集是生死有漏法,道也是有為有功用法,都不是常住法。修學佛法的究竟目的,是證滅諦。苦如病,集如病因,道如治病的藥,滅如無病的健康。治病,要知病、知病因、服藥,但目的在無病的健康。為治眾生生死病,佛說四諦教,而目的在滅聖諦。因此,本經擴四諦的量而說無量四諦;而於中特明滅聖諦。
聲聞學者,如經部說等:滅諦無為,是非實有法,如火滅、衣燒一樣。一切有部等,雖說擇滅無為實有,而無餘涅槃中身智都泯。大乘法不如此。病除了,應有健康;除齷齪,應有清淨。所以批評他們說:『滅尚非真,三諦焉是?』佛法真義,「非」是滅「壞」煩惱業苦「法」,就「名為苦滅」諦,這如革命的決非止於破壞一樣。佛「所言」的「苦滅」諦,是不可思議的微妙的實在。是「無始無作」的:無始,所以無作;若有所作性,即有始起可說。涅槃——滅非作法,也非始有;因此,滅諦「無」有生「起」,也「無」有滅「盡」,為不生不滅的無為法,不像煩惱業苦、無漏聖道的有起有滅。涅槃,是得而非新起,未得而不失的。此涅槃為「離」,即離一切煩惱。其實眾生的如來藏性,與煩惱從來沒有打成一片。如來藏與煩惱,如水與油,雖同器而始終是相離的。「盡」即是滅,經中每說涅槃為斷、離、滅。是離、是盡的涅槃,是「常住」法,「自性清淨」。一切雜染法,在自性涅槃中,從來就不相關涉。滅如日光,生死法如黑暗;光是光,暗是暗。光力不強時,似與黑暗相合,其實光明還是離黑暗的。此離、盡、常住而自性清淨的滅諦,如「離一切煩惱藏」,而「過於恒」河「沙」數的「不離、不脫、不異、不思議」的「佛法」都「成就」了,即「說」為「如來法身」。煩惱與滅——如來藏性,是離、是盡的;而無邊功德性,與滅諦是不分離、不脫開、無差別,是無二無別、渾然一體的。自性清淨的常住涅槃,如太陽,所攝持的十力、四無所畏、大慈大悲的不思議功德,如光明;光與太陽不離,有光即有太陽,有太陽即有光。眾生雖本來攝持這些功德,而離障顯現,一切功德成就,即名為如來法身。法身,也就是大功德法聚,就是果地圓滿顯發的滅諦——大般涅槃。
世尊!如是如來法身,不離煩惱藏,名如來藏。
佛所圓證的常住滅諦,非作非始,眾生也就本來具有了。所以說:「如是如來法身」,在凡夫位,為煩惱所纏,「不離煩惱藏」,但「名如來藏」,不名法身。如來藏即因地的自性涅槃。如來藏雖還沒有成就不思議佛法,但也能攝持過於恒沙功德。如來藏與法身,本質是一樣的,僅是離纏與在纏,如日處重雲而隱暗與日出重雲而大明而已。因名如來藏,果名法身,無二無別。在四諦中,即滅諦。上面說如來藏處說有聖諦甚深難知,即指無作聖諦中的滅諦而說。
子二 理智一如
丑一 標宗
世尊!如來藏智,是如來空智。世尊!如來藏者,一切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本所不見,本所不得。
證智與諦理,也不是隔別的,先立理智一如義說:「如來藏智」,即「是如來空智」。如來藏,約眾生本依的一切法空性說。如如法性中,攝得無邊功德性;無邊功德中,主要的是般若。般若智性,與如來藏不二,眾生雖本有而還不曾顯發大用。要到修道成就,圓滿顯發,即如來空智。因地的如來藏智與果證的如來空智,相即不二。說到如來空智,一般總以為如來智不但知空,也知不空;有空智,也有不空智。然依本經,如來智即是空(性)智。如來智究竟證入平等法空性,也能究竟了知無邊法相。通達種種法相智,也是從不離空智、即空智所起的方便用。一樣的離相,一樣的無所得,一樣的無漏出世間,所以如來智同名空智。這如見鏡中的影像、見明淨的鏡相;而明淨中,什麼事相都呈現出來。見鏡的明淨,與見鏡的影像,可說為二,而實都是不離鏡相的明淨性的。這理智一如的「如來藏」,是「一切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本」來「所不見,本」來「所不」曾證「得」的,因為這唯是如來智的境界。
丑二 釋義
世尊!有二種如來藏空智;世尊!空如來藏,若離、若脫、若異一切煩惱藏;世尊!不空如來藏,過於恒沙不離、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
綜合如來藏智與如來空智的理智一如,名為「如來藏空智」,這無論從諦理說或證智說,都是「有二種」的。然證智約契證諦理而得的,所以約諦理來說明。這如來藏空智,約總體說;約別義說,分為二類,即如來藏空與不空。如來藏空智,何以名為「空如來藏」?如來藏,從無始來,即為一切煩惱垢所纏縛,雖為煩惱所纏,但並不因此而與煩惱合一。約如來藏的「若離、若脫、若異一切煩惱藏」說,稱為如來藏空。所以《大乘起信論》說:『空者,一切煩惱無始以來不相應故。』如來藏空,不是如來藏無體。如來藏是本性清淨、自性常住的。在生死中,如寶珠落在糞穢裡一樣,珠體還是明淨,所以說如來藏與一切煩惱是若離、若脫、若異的。何以又名為「不空如來藏」?如來藏自體具有「過於恒沙不離、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如來藏,約離妄染說,名空如來藏;約具足過恒河沙不思議佛功德法說,名不空如來藏。如來藏唯一,約它的不與染法相應、與淨法相應,立此二名。唯識學者說圓成實,也可有二義:一、約遠離一切雜染說,名為空。二、約由空所顯說,名空性,體實是不空的。然本經說不空,不但約法性不空說,重在體具過恒河沙功德性。如《楞伽經》、《大乘起信論》等,都不是從因緣生法、虛妄生法論空與不空,而是依如來藏性說。
世尊!此二空智,諸大聲聞能信如來。一切阿羅漢、辟支佛空智,於四不顛倒境界轉,是故一切阿羅漢、辟支佛,本所不見,本所不得。一切苦滅,唯佛得證,壞一切煩惱藏,修一切滅苦道。
上釋如來藏空智,今釋二乘所不見。「此」有空義與不空義的「二空智」,唯「諸大聲聞」(鈍根暫時不能),如舍利弗、須菩提、富樓那等廣慧聲聞,「能信」受「如來」所說,回小向大。若約證悟說,那麼「一切阿羅漢、辟支佛空智」,是不能覺了的。此二乘空智,與如來空智不同,本經又名為淨智,是淨除一分煩惱障、離四顛倒的我空智。大乘法中,有的以為:一切法空與涅槃空寂,與無常、苦、空、無我及無常、苦、不淨、無我的空、無我不同。法性空寂,是離戲論的平等法性;而空、無我,但約五蘊和合無我、我所說。所以,二乘的空智,「於」無常、苦、無我、不淨——「四不顛倒境界轉」,即離四顛倒(無常計常,苦計為樂,不淨計淨,無我計我)而轉起的,不能證入如來藏智。「是故」,「一切阿羅漢、辟支佛,本所不見,本所不得」。而「一切苦滅」的滅諦,「唯佛得證」。如來得證如來藏而成就法身,是由「壞一切煩惱藏」而得的。而壞一切煩惱藏,又從「修一切滅苦道」而來。二乘的所以不見、不得如來藏空智,本經的解說,極為明白。
辛三 結成一滅諦
壬一 簡妄存真
世尊!此四聖諦,三是無常,一是常。何以故?三諦入有為相,入有為相者是無常,無常者是虛妄法,虛妄法者非諦、非常、非依。是故,苦諦、集諦、道諦,非第一義諦、非常、非依。一苦滅諦,離有為相,離有為相者是常,常者非虛妄法,非虛妄法者是諦、是常、是依,是故滅諦是第一義。
依如來藏處說聖諦義,是甚深難知的,即四諦中的滅諦。上來已明白說到,這裡再依四諦作一簡釋。「此四聖諦,三是無常,一是常」。這是略標。有生住異滅相的,稱為無常,反之即是常。四諦中,合於生住異滅相的,如苦諦、集諦,是生死雜染法,當然是有為的。道諦為修習所生起,也是有為法。所以,苦、集、道的「三諦」,「入有為相」中。有為相,或說生住異滅四相,或說生異滅三相,或說生滅二相。總之,是有起滅變異的。三諦既「入有為相」,所以「是無常」的。「無常」的有為法,即「是虛妄法」。無常的「虛妄法」,即「非諦、非常、非依」。諦是真實不顛倒;虛妄法是虛假而不真實的,所以說非諦。是無常的,所以說非常。虛妄法不足為究竟依止,所以說非依。這不但苦集,道諦也如此,所以說:『法尚應捨,何況非法?』[A69]「是故,苦諦、集諦、道諦,非第一義諦、非常、非依。」經說苦等為四諦,今又說苦、集、道非諦,這不是矛盾嗎?不!說苦、集、道非諦,是約非如來覺證的第一義說。如約世俗法的作用說,雖不是究竟真實也可以名之為諦。如佛說無常是苦,真實是苦,不能說不苦。佛說八正道是道,依此確能證涅槃,不能說不是道。所以約世俗說,苦、集、道為諦。如約究竟真實說,即唯「一苦滅諦」,才是「離有為相」的。凡是「離有為相」的,即「是常」住法。凡是「常」住法,即是「非虛妄法」,「是諦、是常、是依,是故滅諦是第一義」諦。
約四諦辨二諦,聲聞乘學者中,有不同的論說。如《大毘婆沙論》(七七)有四家說;《順正理論》(五八)有五說。也有立苦、集、道三諦是世俗,滅諦是第一義的,與本經一致。《般若經》說四諦都是假名說,是世俗諦,而四諦的法空性,是第一義諦。這是因滅諦也通假名施設,而離言寂滅,是第一義,也即與本經的滅諦說相近。三諦是世俗,滅諦是第一義,古有此說,本經也依此作論。
壬二 遮倒示正
癸一 遮倒見
子一 總遮凡小
不思議是滅諦,過一切眾生心識所緣,亦非一切阿羅漢、辟支佛智慧境界。譬如生盲不見眾色,七日嬰兒不見日輪。苦滅諦者,亦復如是,非一切凡夫心識所緣,亦非二乘智慧境界。凡夫識者,二見顛倒;一切阿羅漢、辟支佛智者,則是清淨。
抉擇如來的智境即滅諦。滅諦,即如來藏、法身、大般涅槃,這是凡夫、二乘所不能見、不能證的。凡夫與二乘的見地,都不能與滅諦正義相合,故應有簡別。先總遮凡小。
「不思議是滅諦」,不思議即超「過一切眾生心識所緣」的,也「非一切阿羅漢、辟支佛」的「智慧境界」。這可以譬喻來說:一、「譬如生盲不見眾色」,這喻如凡夫,於如來藏、法身,一點也沒有見到,如生下來即壞了眼根的盲者一樣,青黃赤白的顏色,什麼也不知道。二、如「七日嬰兒不見日輪」,嬰兒雖有視覺,但經不得強烈的日光,嬰兒在日光底下,眼睛就睜不開,不能正見空中的日輪。這如二乘,雖有淨智知生死法,然於如來藏法身,不能正見。所以合法說:「苦滅諦」,也是「如是,非一切凡夫心識所緣」,也「非二乘」的「智慧境界」。為什麼不能?因為,「凡夫」的心「識」,不能通達無二無別的一法界性,而常起「二見」;不能正見法相,而都起四「顛倒」。二見很多,如執有執無是二見,執常執斷是二見,執一執異是二見等。總之,眾生所認識的一切,都是相對的,於相對的而執為實有,所以一切都是二見。顛倒,即常樂我淨的妄見。見,是推求執著義。「一切阿羅漢、辟支佛智」,「是清淨」智。清淨,依本經前後文,即清淨智,也即是空智。二乘的空智,是觀虛妄雜染法,於四不顛倒境界轉,與如來空智的契證如來藏法身不同。《大般涅槃經》,於凡夫、二乘不能見如來藏、法身、大般涅槃的道理,說得極明白,可為參考!
子二 別遮凡夫
丑一 遮二見
邊見者,凡夫於五受陰,我見妄想計著,生二見,是名邊見,所謂常見、斷見。見諸行無常,是斷見,非正見;見涅槃常,是常見,非正見,妄想見故,作如是見。於身諸根,分別思惟,現法見壞,於有相續不見,起於斷見。妄想見故。於心相續愚闇不解,不知剎那間意識境界,起於常見,妄想見故。此妄想見,於彼義若過若不及,作異想分別若斷若常。
「邊見」,先說凡夫的二見。即二邊見。「凡夫於五受陰」境,以「我見」為本;依此我見而起種種「妄想」和「計著」。我見是六十二見的根本,一切見依我見而生。種種妄想執著,「生二見,是名邊見」。落於二邊,邊鄙而不中正的倒見,名為邊見。二見極多,今舉出特重要的,即「常見、斷見」。為何特別舉出這斷常二見?因佛法宗本為生死流轉與解脫涅槃法,於此二而引生的倒見,不是誤認為常住的,就是錯執為斷滅的。
二見的解說,有二番。先約於生死涅槃所起的斷常見說:「見諸行無常,是斷見,非正見」。行是有生滅法,如五陰。凡夫見有生滅、見生者必歸於無常滅,不了五陰無常相似相續,不了如來藏為依而不失不壞。於是就起斷見,以為不免無常、不免一死,終於是什麼都沒有。有些凡夫外道,厭生死而求涅槃,「見涅槃常,是常見」,也「非正見」。因為凡夫不能真知涅槃,僅是比對世間無常,而推想離世間的常住。這樣的常見,還是不正見。凡夫於諸行無常起斷見,於涅槃起常見,由於「妄想見」而「作如是」的執「見」。次約有為身心所起的斷常見說:「於」有情「身」分的「諸根」(能見的眼、能聞的耳,到能觸的身)「分別思惟」,於「現法」中「見」它「壞」了。現法即現在;現在生中的諸根,一旦壞了,不能再起作用,或部分壞了,或完全壞了,如人的死亡。這類凡夫,專在物質所集成的諸根著想,於是見諸根壞了,就以為有情不再存在。他對「於」三「有相續」的事理,「不」能明「見」,所以執為什麼都沒有了,「起於斷見」。這是唯物論者的偏見,由於不契真義,但憑「妄想」的執「見」而如此。有一類凡夫,「於心相續」的真義,「愚闇不解」。心雖是相續的,但以愚癡闇昧而不能如實了解,「不知剎那間」生滅的「意識境界」,所以「起於常見」;這是唯心論者的偏見。唯心論者,執有精神的常住;他們以為眼等諸根壞了,心是相續常住而不斷的。不知道心——意識是剎那剎那生滅的相續,如火焰一樣、流水一樣,是前後相續不斷的,但並不是常住。於心相續所起的常見,也是由於「妄想見」而生起的。
上面所說的於生死涅槃起斷常見,或說於有為的物心二法起斷常見,「此妄想見」,都是「於彼」真「義若過若不及」,而不能恰當,所「作異想分別」,才以為是「若斷若常」。過與不及,都不合中道正義。不及是損減見,太過是增益見。如見眼等壞滅,即否認業果不失的緣起法,起於斷見,即是不及的損減。見到心識的相續,誤以為常住,這是太過的增益見。這過與不及的斷常二見,即是上來所說的二見——邊見。
丑二 遮顛倒
顛倒眾生,於五受陰,無常常想,苦有樂想,無我我想,不淨淨想。
顛倒,即凡夫的四種顛倒。「顛倒眾生,於五受陰」的生死諸法,不能正確的了解,而起錯亂的認識。如諸行是「無常」的,他卻作「常想」;一切有漏諸行是「苦」的,他卻起「有樂想」;一切法是「無我」的,他卻生起「我想」;一切有漏法是「不」清「淨」的,他卻起清「淨想」。顛倒以見為體;於法必先現有錯亂的倒想,而後才成為倒見,所以經中都稱為倒想。如人是無常的,但從小到大,有相似相續相,不了相似相續的生滅性,所以起常想。眾生的心境中,似乎有樂,而不知樂是輕微的苦。如為重擔所壓,感受苦痛;轉一轉肩,輕鬆一些,即似乎快樂,實仍為苦。有漏無常的諸行,眾生倒起樂想。五蘊的一合假相,沒有真實的自體,也沒有絕對的自由,但眾生為我執所蒙蔽,倒覺為有一自在的自我;自在即我。生死法,一切是不清淨的;如身為三十六物所成、穢惡所積聚,然為薄皮及莊飾所蔽,而倒覺為清淨的。凡夫外道,都起此四倒;聲聞法即著重於說明無常、苦、無我、不淨,修四念處,以求解脫。
子三 別遮二乘
一切阿羅漢、辟支佛淨智者,於一切智境界及如來法身,本所不見。
「一切阿羅漢、辟支佛」的果智,是清淨的,名為「淨智」。此淨智,於生死法的無常等雖有所了知,但「於」如來「一切智」所知的如來藏「境界」,「及」因如來藏出纏而成就的「如來法身」,還是「本所不見」、本所不得的。於生死了知無常等,雖生起淨智不顛倒;但如於如來法身、菩提、涅槃,而也看做無常、苦、無我、不淨,那又是顛倒了。否定生死法,而不能肯定的正見涅槃的常樂我淨,所以還不是究竟的正確的知見。
癸二 示正見
或有眾生信佛語故,起常想、樂想、我想、淨想,非顛倒見,是名正見。何以故?如來法身,是常波羅蜜、樂波羅蜜、我波羅蜜、淨波羅蜜。於佛法身作是見者,是名正見。正見者是佛真子,從佛口生,從正法生,從法化生,得法餘財。
究竟的真知正見,唯是如來;十地菩薩,也還不能親切的了知。然而,凡夫、二乘、菩薩,也可能得正知見,不過不由自力的智慧證知,而是信佛所說而來。「或有」二乘而回小向大的,或有凡夫而初發菩薩心的,這樣的「眾生」,佛為他們說如來藏法身一乘法,即能「信佛」的「語」言,於如來藏法身,生「起常想、樂想、我想、淨想」;這「非」是「顛倒見」,而「是名」為「正見」的。無常等約生死法說,生死法不能執常、樂、我、淨;然如來法身、涅槃,是出世第一義,是常、樂、我、淨的,而不應執為無常、苦、無我、不淨。「何以」呢?因為「如來法身,是常波羅蜜、樂波羅蜜、我波羅蜜、淨波羅蜜」。波羅蜜,即事情的究竟成辦。佛果是究竟圓滿,有常等的四德,所以名四波羅蜜。如來法身,超越於時間性,無前無後,無始無終,無生無滅,所以是常。《涅槃經》說『無苦無樂,乃名大樂』[A70],離去凡常的苦樂,不再有惱亂、煩動、變易,得究竟安穩的不繫樂。我即大自在,佛於一切法自在,名為法王。佛離一切繫縛,離一切雜染盡,名大淨。如來藏本也具此常樂我淨的,但如來法身,才圓滿的成就顯發了常樂我淨的功德。如來法身如此,所以能「於佛」的「法身作」如「是見」,「是名正見」。
得此「正見」的,才「是佛」的「真子」。此下,約父子喻說。印度婆羅門,自稱為梵子,從梵生,從梵口中生,得到梵的一分。現在也作類似的讚歎:能於佛法得正見的,是如來的真子。二乘弟子,雖都可說佛子,但大乘經中,譏二乘為婢子,不是如來嫡子。佛的真子,是趣向佛乘的菩薩。因佛口說法,依佛音聲得法氣分,所以說:「從佛口生,從正法生,從法化生」。世間子,得父家財:有的但得父親的房屋田產,有的能得父的道德、智慧。學佛法的也如此:有不得佛的法分,但以行布施、持戒而得福報。有的於佛法修證解脫,即名為「得法」分——「餘財」。
戊三 如來依因——一依
己一 出依體
庚一 約勝以簡劣
世尊!淨智者,一切阿羅漢、辟支佛智波羅蜜。此淨智者,雖曰淨智,於彼滅諦尚非境界,況四依智!何以故?三乘初業不愚於法,於彼義當覺當得,為彼故,世尊說四依。
上文說『虛妄法者非諦、非常、非依』,『非虛妄法者是諦、是常、是依』,現在即著重於依的說明。生死與涅槃,都應有依止;有依止,才成為生死流轉,才能得涅槃還滅。什麼是依?就是如來藏——滅諦。依此而有生死,依此而有涅槃。從世間來看,一切法,凡是存在的,都是有所依的,無依即不能存在。如書依於桌,桌依於地,地依於虛空。
上面說到二乘的淨智,「淨智」,是「一切阿羅漢、辟支佛」的「智波羅蜜」。二乘的果智,如盡智、無生智,約二乘斷證說,也可說是究竟圓滿的,所以說是智波羅蜜。不過,「此」二乘無學果所有的「淨智」,「雖」也可以說是「淨智」,但對「於彼」如來所證的「滅諦」,「尚非」他的「境界」。果智尚且如此,何「況」不及淨智的初學的「四依智」?四依智,古有二說,一說:二乘初修,依四諦所生的智慧,名四依智。一說:是依法不依人、依義不依語、依了義不依不了義、依智不依識的四依智。第二說更好。唐譯作『入流智』[A71],意指四預流支。四預流支與四依,本為一事的轉說。佛令人親近善知識,目的在法不在人。從善知識聽聞正法,目的在真義而並非為了名言章句。勸學者如理思惟,即應依了義經去思惟。法隨法行,即依法而行,但這是不應依取相的分別識,而應依離相空智。佛「何以」要說四依智?因為,使「三乘初」發「業」的行者,「不」致「愚」昧「於法」的真義,於佛說法的根本目的、究竟意趣,能正知正見。如法即攝受正法的正法;義即第一義諦;了義即決定說一乘;智即如來藏空智。「於彼」四依的真意「義」,現在雖還沒有能證得,但「當」來一定能「覺」、一定能「得」。「為彼」三乘初業行者,使他不愚於法,所以「世尊說四依」,學者也就因此而起四依智。
庚二 據一以遮四
世尊!此四依者,是世間法。世尊!一依者,一切依上,出世間、上上、第一義依,所謂滅諦。
「此」上所說的「四依」,「是世間法」,是隨順四預流支而說為四依。論到究竟,實只有一依。這「一依」,是「一切依」中的最「上」依。從世出世間說,是「出世間」依;從上中下說,是「上上」依;從二諦說,是「第一義依」。這一依,即是常、是諦的,非虛妄的、無為的,無作四諦中的「滅諦」。生死也依此,涅槃也依此,為一切的究竟依。
己二 明依義
庚一 常住不變為生死依
辛一 略標善說
世尊!生死者,依如來藏;以如來藏故說本際不可知。世尊!有如來藏故說生死,是名善說。
先說滅諦為生死依。本經的文義簡奧,不大明顯。《楞伽經》曾引本經,說如來藏為生死依,可以參考。生死流轉,即蘊處界流轉,生死法是無常、無我的。但剎那生滅的無常法,怎麼能前後延續?作業在現在,受果在未來,前不是後,後不是前,前後間有什麼連繫而成為生死輪迴呢?外道說有常住的靈魂、神我,我在輪迴,造業者、受果者是同一的我。佛法說無常、無我,又說生死流轉,即顯得非常深奧!為論究這一主題,佛教中有各式各樣的解說。真常唯心論者,即說常住不變的如來藏為生死依。
生死死生的「生死」,「依如來藏」而有。如來藏是常住不變的平等法空性;如來「以如來藏」的離初後際,「故說本際不可知」。時間的最初為本際,如現生是從前生來的,前生又從前生來的,這樣一直推上去,生死的最初怎樣?佛常說,眾生無始以來,生死的本際不可知。求生死的最初邊際,是不可能的。依本經的解說,如地依於空,空無所依,不可再問空何所依。這樣,生死依如來藏,如來藏常住,無本際可說,所以生死也就本際不可得。這樣,「有如來藏故說」有「生死」,生死是依如來藏的;如有作這樣說的,「是名善說」。如不說依如來藏有生死,不但不是善巧的說明,而且根本就說不通。
辛二 別釋依義
壬一 生死依
癸一 生死是如來藏
世尊!生死,生死者,諸受根沒,次第不受根起,是名生死。世尊!生死者,此二法是如來藏。
此下,分別解說。生死依如來藏,但生死與如來藏,不可說一,也不可說異。今先說不異。上面說到「生死,生死」到底是什麼?「諸受根沒,次第不受根起,是名生死。」受即是取,眼等六根,能取六境,說名受根。也可說:六根是有執受法,即執取六根為有情自體,生起覺受,所以名受根。諸取根沒,即眼等根的取境作用壞了。次第不受根起,即次第受根不起。六根是剎那生滅的,前一剎那滅,後一剎那生,相續而起用名為生。如剎那滅了,受根的作用不再次第生起,是為死。這兩句,合說從生而死。諸取根起滅的「生死」「二法」,有起有滅,是虛妄有為;但究論體性,實即「是如來藏」。如眼病而見到空中的花生花滅,切勿以為虛空外別有空花的生滅,空花的起滅,實即是虛空性,並不離了虛空而有花的生滅體。生死依如來藏,即是如來藏而不可說異,也是這樣。
癸二 生死依如來藏
世間言說故有死有生。死者諸根壞,生者新諸根起。非如來藏有生有死,如來藏離有為相,如來藏常住不變,是故如來藏是依、是持、是建立。世尊!不離、不斷、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世尊!斷、脫、異、外有為法依、持、建立者,是如來藏。
此說生死與如來藏的不一。依如來藏有生死,這不是第一義諦;不過依「世間」法,隨世俗諦的「言說」而說「有死有生」。「死」,就是「諸根」的作用「壞」了;「生」,就是「新」的「諸根」生「起」。說有諸根的生死起滅,然「非如來藏」自體,也是「有生有死」的。如說花生花滅不出於虛空、就是虛空,而虛空自身實並無花生花滅。從世俗而顯第一義,說生死是如來藏;然從第一義說,「如來藏」是不生不滅,「離」生滅「有為相」的。由「如來藏」的不生不滅,「常住不變,是故如來藏是依、是持、是建立」。《寶性論》引此文,譯為『常、恒、清涼、不變』[A72]。常即無生,恒即無死,清涼所以無病,不變所以無老。有為相,是依無明住地煩惱所起的顛倒亂相,如來藏從來離垢,所以無生老病死的諸相。自身無生死相,卻為一切眾生生死流轉的所依,如虛空雖無花生花滅,而妄見的花生花滅,還是依空而有。要說如來藏為生死依,且順便說為涅槃依。如來藏是無邊功德所依止;是能攝持一切功德而不失;一切佛法是因此而得建立。說如來藏是依、是持、是建立,即由於這是過恒沙的「不離、不斷、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與如來藏不二,不可安立別異,這即是上說的不空如來藏。同時,為「斷、脫、異、外」的顛倒虛妄雜染的「有為」諸「法」的「依」止、攝「持」、「建立」,這即「是如來藏」。所以,如來藏為依,有二義:生死雜染依於它,清淨功德也依於它。據唐譯及《寶性論》引文,『不離』下多一『不離智』[A73],『斷、脫、異、外』下多一『離智』[A74]。意思說:不離智慧性的一切功德法,與如來藏不離不異,依於如來藏而有;非智慧性的一切虛妄雜染法,與如來藏別異,也是依如來藏而有。
所以,有人說《大乘起信論》立真如生無明義,實在不妥當。只可說依真如而有無明,迷真如而有無明,無明是不離於真如的。但真如非生死緣起法,不可說真如生無明。本經說如來藏為依;《楞伽經》、《密嚴經》說如來藏藏識為依;唯識論以阿賴耶識(識藏)為依。如來藏為依,是真常妙有的大乘經的本義,專依賴耶說所依,是受著西北方論師的影響。
壬二 為縛脫依
世尊!若無如來藏者,不得厭苦樂求涅槃。何以故?於此六識及心法智,此七法剎那不住,不種眾苦,不得厭苦樂求涅槃。世尊!如來藏者,無前際,不起不滅法,種諸苦,得厭苦樂求涅槃。
縛是生死繫縛,脫是涅槃解脫,這都依如來藏而成立。假「若無如來藏」,眾生即「不得厭苦」,不得「樂求涅槃」。要解脫生死,必先知苦可厭。樂即願欲,知三界生死苦可厭,這才希求安樂自在的涅槃。不知厭生死,即不會樂求涅槃。眾生在生死苦中求快樂,而有漏樂,實是行苦而不能知。知厭苦而不徹底,即不能徹底的樂求涅槃。厭苦心、樂求涅槃的心,這種動機的發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都依如來藏而有的。「何以」沒有如來藏即不知厭苦、不求涅槃?因為,「於此六識及心法智,此七法」都是「剎那不住」的。生死流轉法,是蘊、處、界,依唯識說,即一切以心識為本。眾生的有漏識有七:即眼識,耳、鼻、舌、身、意識——六識及心法智。心法智,地論師解說為第七識;嘉祥說是六識的相應心所;唐譯作『所知』[A75]境。然依《楞伽經》義,即第七末那識,如說『其餘諸識,有生有滅,意意識等念念有七』[A76];『七識不流轉,不受苦樂,非涅槃因』[A77]。末那,譯為意;真諦三藏每譯為心;本經的心法智,實即第七末那的異名。心法智的智,約凡夫的顛倒智說(《大智度論》有『心想智力』[A78]句),妄想執著,不是真智慧。此七法,是剎那不住的,即念念生滅的。如前前非後後,一切是剎那滅的,那麼眾生起善造惡,如何能保持善惡業因,而成為生起未來生死苦的因呢?所以,沒有如來藏,即「不種眾苦」。種下的苦種,即是招感三界生死的業;由善業感人天善果,由惡業感三惡趣果。今七識都是生滅不住的,這些善不善的業種,種在什麼處所呢?誰能保持它不失?生滅易脫的七識,不能受熏。本經說如來藏是常住的,是依、是持、是建立;善惡等熏習依於如來藏,善惡業不失而能感三界生死果。生死流轉,由此而能建立。如沒有三界生死苦,也即「不得厭苦」,不會「樂求涅槃」。而且,在生死苦痛中,眾生都直覺得必有究竟安樂的依處。眾生雖不能實證得此究竟安樂,但能信、能求。換句話說,所感受的愈苦痛,愈覺得有此安樂處。否則,即陷於絕望的悲觀,不會因此起樂求涅槃心。這因為眾生本有如來藏,為眾生自性;雖迷而不覺,然在生死苦迫中,能直覺的希樂願求。這樣,生死流轉,依如來藏而成立;解脫涅槃,也依如來藏而成立了。「如來藏」的所以為生死、涅槃依,不是別的,因為它「無前際」,法爾如此,本來如此,沒有時間性的邊際。因此,如來藏是「不起不滅法」。是不起不滅的常住法,能為生死涅槃作所依,眾生這才「得厭苦」,「樂求涅槃」。中觀和唯識宗,明一切法空性或圓成實性,也是不起不滅、無前際後際的,然都不說為一切法的依止處。以常住不生滅為所依,即真常唯心論的特色!
辛三 遮倒解
世尊!如來藏者,非我、非眾生、非命、非人。如來藏者,墮身見眾生、顛倒眾生、空亂意眾生,非其境界。
依如來藏說有生死、涅槃,然如來藏,決非外道、凡夫、小乘的倒解可明了。一般外道,執一真實常住的我為生死涅槃的主體,佛法說無常無我,否定外道所執的常我。現在說如來藏為生死涅槃的所依,但與外道所執的常我不同。「如來藏」,「非我、非眾生、非命、非人」。我、眾生、命、人,為我的異名。今說非我、非眾生、非命、非人,和《金剛經》的『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A79]的意義一樣,都是無我的異名。我,即主宰、自在。眾生,即五眾(蘊)假合的有情;依外道說,即是生而又生的補特伽羅。命,即壽命、生命,約生死的延續說。人,即行人法的,如有意識、有智慧,能用手、能說話的。我、眾生、命、人,是約我的四義不同,實即一神我。現在說如來藏是不與外道的神我一樣的。《楞伽經》也說『無我如來之藏』[A80],實約一切法空性說。
次說「如來藏」為三種人所不能知:一、「墮身見眾生」,即上文所說『凡夫於五受陰我見妄想計著生二見』。身見即是我見,凡夫依我見為本而執斷執常,不能正見無我如來之藏。二、「顛倒眾生」,即上文所說『顛倒眾生於五受陰,無常常想,苦有樂想,無我我想,不淨淨想』,有了這四顛倒,也就不能正知如來藏。三、「空亂意眾生」,即上文所說『一切阿羅漢、辟支佛淨智……本所不見』。阿羅漢、辟支佛淨智,也名為空智。二乘空智,不能通達一切法性空(即究竟正見空義),所以說是空亂意,即迷亂於法空性而意有錯失。這三類倒解,都不能見如來藏,所以說「非其境界」。然《寶性論》別說為:墮身見眾生,為外道。顛倒眾生,為二乘;因法身是常樂我淨的,二乘倒執為無常苦無我不淨。空亂意眾生,為大乘中的惡取空者。然依本經文義而說,即是二見與顛倒眾生,及淨智二乘。
庚二 自性清淨為入道因
辛一 列五藏
世尊!如來藏者,是法界藏、法身藏、出世間上上藏、自性清淨藏。
如來藏為雜染清淨所依,然如來藏自體,實非生死雜染法;生死雜染,不過依附於如來藏,如來藏是自性清淨的。性淨而與雜染相關的道理,此處特為說明。先列五藏名字。這是散見大乘經中的,而實同為如來藏的別名。《佛性論》解說為:一、「如來藏」,約自性說。如,即真如,即一切法自性。以真如為藏(或約依止義,或約攝持義,或約隱覆義,如前說),名如來藏。二、「法界藏」,這是約因說的。界是因義,發心修行,以及成就無漏功德法,都依於如法性。如如來藏有過恒沙功德,為一切清淨法因;又以法空性為所緣境,引生無漏功德法,故名法界。三、「法身藏」,約果說。由修行正法所成就的,名為如來法身。依法成身名法身,即以法性為身;又是一切大功德法聚,故名法身。四、「出世間上上藏」,這是約真實義說。世間,是浮虛不真實的。如來藏不變常住,真實清淨,所以名出世間。出世間義通二乘,這是出世間的上上法,所以名出世間上上藏。五、「自性清淨藏」,約祕密義說。如來藏自性清淨,這是甚深難解處。發心修行,與如來藏相順相應,即成聖賢;與如來藏相違不相應的,即成外道、凡夫。此五藏中的自性清淨藏,下文將專為說明。
辛二 釋二事
此自性清淨如來藏,而客塵煩惱上煩惱所染,不思議如來境界。何以故?剎那善心,非煩惱所染;剎那不善心,亦非煩惱所染。煩惱不觸心,心不觸煩惱,云何不觸法而能得染心?世尊!然有煩惱,有煩惱染心,自性清淨心而有染者,難可了知。
二事:一、本性清淨,是主;二、煩惱雜染,是外附、是客性。如來藏自性清淨,以虛空、寶珠等為喻,似乎是易解的。其實,一切眾生有如來藏淨性,而眾生位中的一切,又都是不清淨的;不清淨法,覆蔽染污清淨性的如來藏,這是極難明了的。所以說:「此自性清淨」的「如來藏」,是清淨的,「而」又為「客塵煩惱上煩惱所染」污,這是「不思議」的「如來境界」,非凡夫、二乘所知。煩惱與隨煩惱,稱為客塵。客對主說,有後起的、外來的、不久即去等含義。如來藏是本來如此的,所以稱自性。煩惱、隨煩惱,是可斷除法,類如附著於摩尼寶珠的塵垢,所以稱客塵;塵是染穢不淨義。這如來藏的不染而染、染而不染的境界,非一般眾生所能了知。
煩惱的客塵,是後起的?還是本來就有的?若是本有,何以名客塵?如某處,有甲就有乙,即都是主人,不能說有主客的分別了。有就同有,如來藏何以不與煩惱那樣也稱為客呢?假使說煩惱是後起的,那麼,如來藏本性清淨、圓滿究竟,而後又起煩惱;佛已斷煩惱而證圓滿清淨,煩惱也可能再起了!這是不合理的。又如:現在一念善心,這應該說有無煩惱呢?如說有煩惱,善心即不成為善心;善與不善,是不能同時存在的。如說善心起時沒有煩惱,那怎能說煩惱染污淨心?若更微細分別,心是心王,煩惱是心所;煩惱不起時,不能說心為煩惱所染污。就是煩惱現前時,煩惱心所與心,雖緣起相依,而實互不相及。一念現前時,煩惱不能滲入淨心,淨心也不能滲入煩惱,怎能說煩惱染污淨心?何不說淨心淨化煩惱?『心性本淨而為客塵煩惱所染污』[A81],這是佛法共有的教說,而實在甚深甚深,極難思議!所以說:「何以」如來藏為煩惱所染是這樣的難知?因為,「剎那善心」生起,不能同時有煩惱生,所以「非煩惱所染」。如「剎那不善心」生起,心即是相應不善的;自身即是不善,還說染個什麼?這是約善、不善心的生起,以說明自性清淨的心不能為「煩惱所染」。又「煩惱不觸心,心不觸煩惱」,因為法法是不相到的,各住自性,煩惱是煩惱,心是心,就是同時能生起,也還是互不相入。「不觸法」,怎「能得染心」呢?「然」而,事實上「有煩惱」,也確「有煩惱」能「染心」。不是推論與思議的境界,而煩惱與為煩惱所染的心,卻是確實的。所以「自性清淨」的「心而有染」污,是「難可了知」的。依下文說,這唯佛能知,我們僅能以信仰去接受它。
本經不以自性清淨心論可否為煩惱染污,而約自性清淨的善心或不善心,論是否可為煩惱所染污。自性清淨心,不出自性清淨的善心(立三性,即攝無覆無記)、自性清淨的不善心(立三性,即攝有覆無記)。善心、不善心,約心相說;自性清淨心,約善、不善心的自性說。善心與不善心的自性清淨,有漏位中,為煩惱所染污,這是極難理解的。心性本淨與客塵所染,也許由於難解,所以常為大小、空有諸宗所共諍。有不承認心性本淨的,即以經文為不了義。有部解說為:心有善、不善、無記三性,無記是心的本性,初生及命終,以及善、不善心所不起時,心都是無記的。與善心所及惡心所相應,成為善、不善心,即是客性。約心相續的為不善心所染,說心性本淨、客塵所染,並非不善心的自性是清淨無漏的。成實論師,說心性通三性,也以此經為不了義,約相續假名心說。聲聞中的大眾部、分別論者,是以心的覺性為本淨的。大乘中,如《般若經》、《中論》等,以為此約善、不善心的空性說。一切法本性空,自性清淨心者,清淨就是空,空就是清淨。眾生的心是本性空寂的,一切法也是本性空寂的,所以說一切法及心自性清淨。心性雖本來空淨,而以因緣有雜染煩惱,不礙自性空的緣生煩惱,不離法性空,即是法性空,無二無別,然由於煩惱,本淨(空)的心性不得顯現,由此說心性本淨為煩惱所染污。瑜伽學者,也約此義說。然鄰近大眾、分別說的真常唯心論,如本經,所說即略略不同。心性本淨,或自性清淨心;當然約如來藏法性空說。然勝義空的般若宗風,法性空約一切法說;心性空雖約心以顯法性,但心性淨與法性淨,是無二的。本經直約心性說,心性本淨中,含攝得無邊功德,所以說『過於恒沙不離、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如來藏雖即法性,但約一一眾生上說,不離蘊界處(有情自體),不離貪瞋癡等煩惱所染說。如來藏自性清淨,唯能約眾生說,與法性本淨不同。性淨中有無邊功德,名如來藏,這與《般若經》等心性本淨不同。本經的自性清淨心,約心性與空性的合一說;此即寂即覺的心性中,攝得無漏功德法。這樣的自性清淨心,無始以來為煩惱所雜染。凡真常唯心論的自性清淨心,是有空寂、覺了、淨法功能三義的,與中觀及唯識義不同。
丁四 證說
戊一 勝鬘推佛
唯佛世尊,實眼實智,為法根本,為通達法,為正法依,如實知見。
佛命勝鬘更說攝受正法,勝鬘即奉命廣說如來一切果德。如來果德,極為甚深,為引攝眾生易生信心起見,又推尊於佛,請佛證明。文句已如前解說。
戊二 如來述成
勝鬘夫人說是難解之法問於佛時,佛即隨喜:如是!如是!自性清淨心而有染污,難可了知。有二法難可了知:謂自性清淨心難可了知,彼心為煩惱所染亦難可了知。如此二法,汝及成就大法菩薩摩訶薩乃能聽受,諸餘聲聞,唯信佛語。
「勝鬘夫人說」了這甚深「難解」的妙「法」,又敬「問於佛」,請佛證明「時,佛即隨」順歡「喜」的說:「如是!如是!」勝鬘說的甚深法,約義理,通於如來究竟果德的一乘、一諦、一依;從文段說,由如來藏自性清淨為客塵所染的難可了知而來。「自性清淨心而有染污」,這的確是「難可了知」的。分別的說,「有二法難可了知」:一、「自性清淨心」——如來藏,「難可了知」。二、根本的無明住地煩惱等,也是難可了知的。而說「彼」自性清淨「心,為」無明住地等「煩惱所染」,染淨二法的互相關係,更是「難可了知」。眾生的心自性,本是清淨的,但為煩惱所染;雖為煩惱所染,而自性還是清淨的。論到這真妄的根源以及真妄相關處,真是難可了知!賢首家說的『隨緣不變,不變隨緣』,即可為此義的說明。為煩惱所染是隨緣,雖隨緣而自性清淨不變;雖不失自性清淨,而確是隨染緣,為生死依,起一切虛妄法。矛盾而統一,統一中存有矛盾,真妄的相關處,是如此。「如此」甚深難知的「二法」,唯有「汝」勝鬘「及成就大法菩薩摩訶薩乃能聽受」。大法就是正法。正法,顯法的微妙;大法,顯法的深廣。聽了能領受,這不唯信仰而已,是經智慧的了解。除了成就大法的菩薩能領受外,「諸餘聲聞」、緣覺的二乘聖者,「唯」有「信」受「佛語」,不能以自己的智解來領會的。
丙二 大(一)乘道因
丁一 如來說
戊一 標
若我弟子,隨信,信增上者,依明信已,隨順法智而得究竟。
一乘道果中的一乘、一諦、一依,歸結於一切眾生本有如來藏心,這是趣入大乘的因依;以此為依,才能發心、修行、證果。即如來果德,為眾生入道真因,為真常妙有者的唯一特色。
如來承上而接著說:「若」為「我」佛的「弟子」,修一乘佛法,最初是「隨信」,即以信心為依而修學,是隨信行者。學佛本有二類根性:(一)是隨信的,重於信心,隨信而入於佛法;(二)是隨智的,重於法智,隨智而深入佛法。本經宗明果德,所以重在信心,隨信入道。「信增上」,是隨信行的信心,漸次深固而有力。隨信如信根,信增上如信力,這是信位菩薩,「依」於上來「明信」,進而「隨順法智」。明信,不是迷信,而是含有慧解的正信,不過重在信而已。得到明信,再隨順智慧觀察正法,名為法智,這是勝解行地菩薩。隨順法智後,再進「而得」到「究竟」,即是悟入正法,於正法究竟決了無疑,不會退轉了,這是分證以上的菩薩。修學佛法,有此信位、解行位、證入位的三階。
戊二 釋
隨順法智者,觀察施設根意解境界,觀察業報,觀察阿羅漢眠,觀察心自在樂、禪樂,觀察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聖自在通,此五種巧便觀成就。於我滅後未來世中,若我弟子,隨信,信增上,依於明信,隨順法智;自性清淨心,彼為煩惱染污,而得究竟;是究竟者,入大乘道因。
如來所說,重於後二位。先釋「隨順法智」,這就是五種巧便觀,即於五法門而得到善巧:一、「觀察施設根意解境界」。有作十八界解:根即六根,意解即六識,境界即六塵。聲聞乘五善巧中,也有界善巧。施設即安立,對安立十八界的法門,觀察解了。然應解說為:意解境界;明唯識法門。本經重在菩薩大行、如來果德;而於眾生生死虛妄法的因果緣起,略而不詳。如論到生死虛妄邊,應為一切境界唯心所現。意解,即意言;一切境界,唯是意識(一意識,攝得一切虛妄分別心心所法)所現起的影像。依《楞伽經》,每說:如來藏藏識,施設根塵器界。這是阿賴耶識的自性緣起。二、「觀察業報」,即愛非愛緣起。業有種種業,報有種種報,如何發業、如何潤生,種種業報差別。虛妄生死,不出這二事,這二種觀是約生死雜染說的。三、「觀察阿羅漢眠」,有作『阿羅漢眼』[A82]:眼是阿羅漢的智慧,即淨智。眠是隨眠——深潛的煩惱。阿羅漢雖斷了四住煩惱,但還有深隱的無明住地未斷。四、「觀察心自在樂、禪樂」:心自在樂,是心離煩惱、心得解脫而有的離繫樂。禪樂是修四禪所得的現法樂住。心自在樂,慧解脫阿羅漢能得;得現法樂住的禪樂,即俱解脫阿羅漢。五、「觀察阿羅漢、辟支佛、大力菩薩聖自在通」,得意生身的三乘聖者,隨意無礙自在,引發種種神通。這三種觀察,是重於二乘(及菩薩)的行證,切勿於此起究竟想;知道這還沒有究竟,即一乘道,所以要正確觀察。「此五種巧便觀成就」,即名隨順法智。
再釋得究竟。此依修行信智而來,所以重舉:「於我滅」度「後」,「未來世中,若我弟子」,能「隨」順於「信,信」心「增上」;「依於明信」,能進而「隨順」五善巧觀的「法智」;這樣的進修,就能得到究竟。什麼究竟呢?「自性清淨心,彼為煩惱染污」,這難可了知的甚深義,決了無疑的證信,就是「得究竟」了。如「是」於性淨塵染能「究竟」,就是「入大乘道因」。其實,信也信此自性清淨心為煩惱染污;隨順法智,也是觀察此自性清淨心為煩惱所染,名為阿賴耶識,由此現起根意解境界,即初巧便觀。由如來藏為依,有生死業報,即第二巧便觀。障覆自性清淨心的煩惱,微細而二乘不斷的,為無明住地,即第三巧便觀。離得部分煩惱,得心自在樂與禪樂,不應作究竟想,即第四巧便觀。三乘聖者,未能轉得如來藏中藏識的名義,還有三餘,但已能得自在神通,即第五巧便觀。所以,信、解行、證入,為入大乘道因;而這大乘道因,以如來藏心為依因。所以說:『依如來藏故,厭生死苦,樂求涅槃。』
戊三 結
信如來者,有如是大利益,不謗深義。
初從信入,所以「信如來」的教說;或依信而解、而證,都「有如是」的「大利益,不謗」甚「深」的法「義」。
丁二 勝鬘說
戊一 請說
爾時勝鬘白佛言:更有餘大利益,我當承佛威神,復說斯義。
這是請說。勝鬘於信、解、證入中,重於未信令信、已信者得增進。
戊二 許說
佛言:便說。
戊三 正說
己一 讚歎三善
勝鬘白佛言:三種善男子善女人,於甚深義,離自毀傷,生大功德,入大乘道。何等為三?謂若善男子善女人,自成就甚深法智。若善男子善女人,成就隨順法智。若善男子善女人,於諸深法不自了知,仰推世尊:非我境界,唯佛所知——是名善男子善女人仰推如來。
「勝鬘白佛」:有「三種」的「善男子善女人」,他們對「於甚深」的法「義」,都得三大利益:(一)、「離自毀傷」:不信佛法,毀謗佛法;或者不知而自以為了知,起錯誤的見解,作顛倒的解說,都是謗法重業。三種善人,是不會如此毀傷自己的。(二)、「生大功德」:因為信解深義,修六度四攝,能生廣大功德。(三)、「入大乘道」:從信而解,從解而行,為趣入大乘道因。「何」「為三」種人呢?(一)、「自成就甚深法智」,即於甚深義而得究竟的菩薩。(二)、「成就隨順法智」,即作五種善巧觀的解行菩薩。(三)、「於諸深法」,由於智慧不夠,「不」能「自」己有所「了知」,於是「仰推世尊」,這是信位菩薩。怎樣是仰推世尊?凡不能明見甚深法義,即自己承認無慧:這是「非我」所解的「境界」,「唯佛所」能「知」道。我雖不知不解,佛是能明徹無礙的。那麼,佛如此說,我就如此信受,這叫「仰推如來」,就是隨信行。上面佛說的,約一人的次第進修——先信,次隨順法智,後得究竟為三位。勝鬘約多數有情的差別,分成三類。這三類人,雖有程度的淺深,但都能得到上面所說的三大利益。也可以說:成就信增上,能離自毀傷;成就隨順法智,能生大功德;成就甚深法智,能入大乘道。
己二 降伏餘惡
除此諸善男子善女人已,諸餘眾生,於諸深法,堅著妄說,違背正法,習諸外道腐敗種子者,當以王力及天龍鬼神力而調伏之。
「除此」三種「善男子善女人」而外,「諸餘」凡外的「眾生,於諸」甚「深」的「法」義,本所不知、本所不見,卻「堅」固的執「著」他的「妄說」,而「違背正法」。如佛說無我如來之藏,他們卻說有實在的自我;佛說大般涅槃有常樂我淨的四德,他們卻執為是無常、苦、無我。凡是這些「習諸外道」的「腐敗種子」們,應該予以降伏。腐敗種子,即不能於佛法中生善根功德芽的。對這種惡人,應「當以王力及天龍鬼神力而調伏」他。在世間的顯露邊,藉王臣的權勢,運用政治力量來降伏他們,或驅逐,或禁閉。還有在祕密方面,以天龍八部鬼神的力量,去降伏他們,使他們捨邪歸正。大乘經中常說:天龍八部,都有受佛付囑,而樂意護法的。
戊四 證說
爾時,勝鬘與諸眷屬頂禮佛足。佛言:善哉善哉!勝鬘!於甚深法方便守護,降伏非法,善得其宜,汝已親近百千億佛,能說此義。
「勝鬘」說完了經,即「與諸眷屬頂禮佛足」,向佛辭行。「佛」乘這末後機會,也就印證她方才所說,並讚歎說:「善哉善哉!勝鬘!」汝「於甚深法方便守護」!原來,護法是有兩方面的:如信受佛語,依佛說去修學證入,攝受眾生入正法中,這是正常的守護佛法。另外還有不得已的方便守護,即為了降伏腐敗種子,不得不如此。這樣的「降伏非法」惡人,確能「善得其宜」——恰到好處;否則,佛法會被破壞而毀滅了。佛說勝鬘實「已親近百千億佛」,才「能說」出「此」甚深「義」理。——正宗分到此已畢。
甲三 流通分
乙一 付囑流通
丙一 勝鬘流通
爾時,世尊放勝光明,普照大眾,身昇虛空,高七多羅樹,足步虛空,還舍衛國。時勝鬘夫人與諸眷屬,合掌向佛,觀無厭足,目不暫捨,過眼境已,踊躍歡喜,各各稱歎如來功德,具足念佛,還入城中,向友稱王稱歎大乘。城中女人,七歲已上,化以大乘。友稱大王,亦以大乘化諸男子,七歲已上,舉國人民,皆向大乘。
佛法不但利益當時大眾,還要利益未來大眾,所以諸大乘經都有付囑流通分。今先說勝鬘流通。勝鬘在佛前宣說了大法,經佛印證,所以她此後,仍不斷的弘揚此法門。
佛因勝鬘的誠信感通,來阿踰闍國弘化。法事完畢「時」,「世尊」又「放」殊「勝光明,普照大眾」,像來時的普放淨光明一樣。來時佛在空中現,從空而下;現在是以神通力,從地而「身昇虛空,高七多羅樹」。一多羅樹,高七尺,共約五丈高左右。佛昇空中後,「足步虛空」,即以神境通力,履行於虛空中,「還舍衛國」去。當佛回去「時」,「勝鬘夫人與諸眷屬」,又再恭敬的「合掌向佛」,為佛送行。愛慕佛、尊重佛,捨不得佛的別離,所以遠望如來,「觀無厭足,目不暫捨」。一直到「過」了「眼」的「境」界,見不到佛為止。
勝鬘等送佛回國後,大家都心中充滿了法喜,所以「踊躍歡喜」。勝鬘與眷屬們,「各各稱歎如來」不思議的「功德,具足念佛」,而「還入城中」。具足即圓滿。念佛,不但是口頭誦持。念,是內心的明記不忘;時時繫念著佛,名為念佛。對佛有完全的了解繫念,方是具足念佛。這有四種:(一)、念佛名號,這是極淺的。(二)、念佛相好,這也還是形式的。(三)、念佛功德,即佛所成就於內的,如大智、大悲、大方便、三明六通、十八不共法等功德。(四)、念佛法性身,即觀法實相。以本經說,攝受正法、般涅槃、無作滅諦、如來藏、如來法身等,都是攝得功德的實相念佛。勝鬘入城,回到宮中,首先「向」她的丈夫「友稱」大「王稱歎大乘」法。友稱王聽了,也就信佛,奉行大乘。從此,夫婦共弘大乘法。「城中女人,七歲已上」的,由勝鬘去「化以大乘」。「友稱大王」,也「以大乘」法去「化諸男子」,使「七歲已上」的男子,都信學佛法。總之,阿踰闍國的「舉國人民」,男女老少,「皆」趣「向大乘」、修學大乘了。從切身處推廣出去,由家庭的佛化,而到社會的佛化。
丙二 如來流通
丁一 重說經文以付囑
戊一 集眾
爾時世尊入祇洹林,告長老阿難,及念天帝釋。應時,帝釋與諸眷屬,忽然而至,住於佛前。
佛回到舍衛,即「入祇洹林」。洹,是梵語,即華語的林,所以,應譯為祇林,即祇園。佛在阿踰闍國與勝鬘弘通的法門,祇林的大眾還沒有聽說,所以又集眾重說。「告長老阿難」:阿難多聞第一,有受持經典、傳布流通的責任,佛告訴他召集祇林的比丘大眾們。不但付囑人間,還要流通天上,所以又心「念天帝釋」。梵語釋迦因陀羅(帝)提婆(天),今譯為天帝釋,義譯為能天主,為三十三天王。在許多天中,帝釋對佛法有特別的關係。佛在人間,帝釋住地居天頂,鄰近人間,所以時來佛邊聽法。由於他,須彌山頂的夜叉群——執金剛神,都受持佛法、護持流通。龍樹說:佛法,人間的出家弟子中,付囑阿難;天上的在家弟子中,付囑帝釋。如來心念帝釋,「應時,帝釋與諸眷屬」——天龍八部們,都「忽然而至,住於佛前」。
戊二 說經
爾時,世尊向天帝釋及長老阿難,廣說此經。
人天大眾齊集祇林「時,世尊」就「向天帝釋及長老阿難」,並諸天人,又「廣說此」勝鬘「經」。
戊三 付囑
己一 付囑帝釋
說已,告帝釋言:汝當受持讀誦此經,憍尸迦!善男子善女人,於恒沙劫修菩提行,行六波羅蜜;若復善男子善女人,聽受讀誦,乃至執持經卷,福多於彼,何況廣為人說?是故,憍尸迦!當讀誦此經,為三十三天分別廣說。
佛「說」經「已」後,就「告帝釋」說:「汝」應「當受持」此經,「讀誦此經」。領受在心,持而不忘,名為受持。常時念誦,名為讀誦,這是聞法者應有的初步工夫。佛為付囑流通,勸人學習,大乘經都讚歎受持的殊勝功德。現在佛呼帝釋為「憍尸迦」(帝釋前生姓憍尸迦)說:如有「善男子善女人,於恒」河「沙劫」中「修菩提行,行六波羅蜜」,功德當然是大極了。但「若復」有「善男子善女人」,對此經「聽受讀誦」,甚至暫時的「執持經卷」,他所得的「福」德即「多於彼」善男子善女人,「何況」能「廣為」他「人」宣「說」?那福德是更大了!可是,行菩薩行、修六波羅蜜的,也必是從受持讀誦大乘經而來,為什麼不及受持讀誦本經呢?這不外乎當機讚歎、勸發受持而已。也可以說:有發菩提心而修菩提行的,不知眾生有如來藏性,即不能決定能否成佛,雖修菩提行,未到達不退位,可能會退為小乘。如聽了如來常樂我淨、如來藏、大涅槃,那就決定趣入大乘,不再退失。久修而可退,這當然不及聽聞而決定不退、趣入一乘的了。又可說:修菩提行有二種人:(一)、著重事相的,如修事六度的菩薩。(二)、了生死即涅槃,能與法空性相應而修習。如本經的攝受正法,是勝於偏重事行的。「是故,憍尸迦!」汝「當讀誦此經」,並在善法堂中,「為三十三天分別廣說」此經。
己二 付囑阿難
復告阿難:汝亦受持讀誦,為四眾廣說。
佛「復告」訴「阿難」說:「汝」也應當「受持讀誦」此經,「為四眾」弟子——出家的比丘、比丘尼,在家的優婆塞、優婆夷,「廣說」此經。
丁二 列舉經名以付囑
戊一 出經名
時天帝釋白佛言:世尊!當何名斯經?云何奉持?佛告帝釋:此經成就無量無邊功德,一切聲聞、緣覺不能究竟觀察知見。憍尸迦!當知此經,甚深微妙,大功德聚,今當為汝略說其名,諦聽諦聽,善思念之。時天帝釋及長老阿難白佛言:善哉!世尊!唯然受教。佛言:此經歎如來真實第一義功德,如是受持。不思議大受,如是受持。一切願攝大願,如是受持。說不思議攝受正法,如是受持。說入一乘,如是受持。說無邊聖諦,如是受持。說如來藏,如是受持。說如來法身,如是受持。說空義隱覆真實,如是受持。說一諦,如是受持。說常住安隱一依,如是受持。說顛倒真實,如是受持。說自性清淨心隱覆,如是受持。說如來真子,如是受持。說勝鬘夫人師子吼,如是受持。
問答經名以便受持,是大乘經所常有的。因為這樣,一、可以知所簡別,這是什麼法門,與其餘的法門各別;二、經義繁多,略舉經名,就可能憶持全經的意義。
本節可分幾小節:「時天帝釋」,受佛付囑後,又「白佛」說:應「當」以「何名」稱來稱說「斯經」?又應當「云何奉持」?這是啟請持名。
「佛告」訴「帝釋」說:「此經」——法門,著重佛的果德,所以「成就」了「無量無邊」的「功德」。這樣的法門,「一切聲聞、緣覺不能」夠「究竟」的「觀察」與如實「知見」的。「憍尸迦!」應「當知」道:「此經」是「甚深微妙」的,可說是「大功德」的積「聚」處。因為本經從菩薩的歸依、發願、修行,到廣談如來果德,實是無邊功德的集成。內容那麼廣大,名稱也就說不盡。不過,「今當為汝略說」法門的「名」字,應當審「諦」的「聽」聞!還要如理思惟的「善」巧的「思念」它。
當「時」,「天帝釋及長老阿難」,得佛允許略說經名,就「白佛」說:「善哉!世尊!」我們謹「受」佛的「教」導。「唯然」,是允諾的意思。這是大眾受教而聽。
接著,佛就說有十五個經名,一一的要他們「如是受持」。古人依此,而分本經為十五章,然不一定次第如此,這只是從本經中舉列十五個重要論題、重要內容。記住了這,全經的內容,也就受持不失了。一、「此經」是稱「歎如來真實」功德、「第一義功德」,如勝鬘說頌『歎佛實功德』等。二、「不思議大受」,即是勝鬘所受的十大戒。三、「一切願攝大願」,即勝鬘發三大願;菩薩的一切大願,都攝在這三大願中。四、「說不思議攝受正法」,此下,經名都有一說字。因為以上是勝鬘自己的事,此下才是勝鬘說法。從廣義說,全經都是攝受正法。約狹義說,指宣說大乘——攝受正法即正法,攝受正法即波羅蜜,攝受正法即攝受正法者等。五、「說入一乘」,即會三乘歸一乘,說小乘有恐怖,如來是歸依。六、「說無邊聖諦」,無邊即無量,這應總指如來境智,自聖智聖諦以下,一直到抉擇四諦宗一諦。七、「說如來藏」,八、「說如來法身」,九、「說空義隱覆真實」,都是無邊聖諦的一分。空義隱覆真實,可有二說:1.即說空如來藏處。真實為如來藏性;如來藏為煩惱所隱覆而不相應,名為空。2.如來藏為二乘空智所不能了;空智唯於無常、苦、無我、不淨上轉,不能真見如來藏性,如來藏為空智所覆。十、「說一諦」,即三諦是有為,非諦、非常、非依,一諦是無為,是諦、是常、是依。十一、「說常住安隱一依」,這也即是一滅諦的是常、是諦、是依;約與前差別,即簡二乘的四依智,明佛出世間、上上、第一義依。十二、「說顛倒真實」,可通二處文:1.即墮身見的眾生起二見,與起四顛倒及空亂意的眾生,迷如來的法身涅槃,偏執無常、苦、無我、不淨的四倒。聞佛說法身如來藏性,即是真實。2.說依如來藏有生死涅槃是真實善說;離如來藏,說依我等有生死涅槃,即顛倒。十三、「說自性清淨心隱覆」,指如來藏五名,為客塵煩惱所染而自性清淨。十四、「說如來真子」,即佛約一人說有隨信、隨順法智、得究竟的三階;勝鬘約三類人,說得三大利益。或指前於佛法身得正見者,是佛真子,從佛口生,從正法生,從法化生。十五、「說勝鬘夫人師子吼」,廣義說,全經都是勝鬘師子吼。狹義說,即降伏腐敗種子的惡人,以王力及天龍鬼神力去調伏他們。
戊二 囑流通
己一 付囑
復次,憍尸迦!此經所說,斷一切疑,決定了義,入一乘道。憍尸迦!今以此說《勝鬘夫人師子吼經》付囑於汝,乃至法住,受持讀誦,廣分別說。
如來將付囑,所以先總說經義;「此經所說」的法門,能「斷一切」的「疑」惑。如二乘能不能成佛?菩薩會不會退墮?現在經中說一切眾生有如來藏,三乘入於一乘,即斷一切疑。所以是「決定了義」的教說,重於一切眾生「入一乘道」。本經的要義如此。佛又告帝釋說:「憍尸迦!今以此說《勝鬘夫人師子吼經》付囑於汝」,從今日起,直到佛「法」還「住」在世間的時期,都應當「受持讀誦」,「廣」為一切眾生「分別」解「說」。
己二 受囑
帝釋白佛言:善哉!世尊!頂受尊教。
「帝釋」受佛的付囑,就「白佛言」:「善哉!世尊!」我當「頂」戴「受」持如來的「尊教」,一直把它流傳下去。
乙二 大眾奉行
時,天帝釋、長老阿難,及諸大會天、人、阿修羅、乾闥婆等,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法說完了,付囑也完畢了。那「時,天帝釋」與「長老阿難,及諸大會」中的諸「天」及「人」,還有「阿修羅」——非天、「乾闥婆」——尋香(作樂神),還有迦樓那、緊那羅等。總之,天龍八部,人非人等,他們「聞佛所說」,個個都「歡喜奉行」。
本經所說的教義,雖簡略而極重要,可與其他教典相互研讀。如說一乘,可研究《法華經》。說如來藏為生死涅槃依,可研究《楞伽經》。說如來果德、法身、涅槃,可研究《大涅槃經》。發願受戒,可讀《菩薩瓔珞本業經》等。一乘佛教的重要論題,本經都略有論到,可作真常大乘的概論讀!
校注
【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3 冊 No. 3 勝鬘經講記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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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資料】印順文教基金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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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經典,可分三分,即序、正、流通。序分,是敘說法會發起的因緣。由此因緣而開始說法,即為正宗。說法,不但為當時的聽眾,還遠為未來的眾生,所以末後有流通分。這是一切經的一般體裁。
序分又分通序、別序。通序,是一切經所共同的;別序,是每一經的各別發起因緣。這通、別二序,又稱為證信與發起。證信序,是結集經的敘述語,以表示不是杜撰的,而是親從佛聽來的,從佛弟子展轉傳下來的。其中,敘明時間、地點、有什麼人在場同聽。記載翔實,確實可信。所以龍樹《大智度論》說:『說方、時、人,令人心生信故。』[A1]
「如是我聞」指法,指這部經典,為我親從佛所聽來的。如是,有信順的意思。如說:如是的!就表示信得過;假使信不過去,就說不是這樣了。佛法無論深淺,一律要以信心為先。同時,佛說是這樣的,佛弟子傳下來,大家都說是如此的,彼此沒有異議。所以,如是又含有無諍的意思。佛法本無實我,但隨順世俗有假名我,假名說我。依緣起法相說,依耳根發耳識而成聽聞。但不離根識而安立假我,假我是總,根識是別,廢別取總,所以說我聞。
「一時」,指說法的時候。各地的時間不同,曆法不同。佛法遍傳於各地,所以不指定某年、月、日,總稱一時。簡單的說,就是感應道交、法會始終的時間。
「佛」,指說法主。梵語佛陀,簡稱為佛,義為覺者。覺有二義:一、覺悟,是覺悟宇宙人生的真性。二、覺察,是覺了一切事相。正覺法性,聲聞、緣覺也是有的;不過佛不但是正覺,而且普遍覺了世出世間的一切法,名正遍覺者(即三藐三佛陀)。約事理說,佛是具足了覺悟、覺察,而於覺究竟圓滿的。若約自他說,佛不但完成了自覺,且覺悟於他;自覺覺他而究竟圓滿了的。所以,佛陀的大覺,應著重於無師自悟的創覺,不同聲聞的依佛而開覺;更應著重於普遍一切的明覺,不同二乘的覺了少分。佛是通號,凡能具足覺察、覺悟,以及覺自、覺他、覺圓滿者,都名為佛。但此中所說的,指釋迦牟尼。因為約現在的這個世界說,唯一佛無二佛。說到佛,就知是釋迦牟尼了。
「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指佛教化的住處。舍衛實是城名,國名為憍薩羅。舍衛城是憍薩羅國的京城。舍衛城,是六大城之一;佛在此說法的時間很長,傳說有二十五年。此地,離佛故鄉的迦毘羅衛不遠;佛的祖國,就是屬於憍薩羅的。舍衛的意義,是有名聞。印度古代,舍衛是極重要的大城,為文化、經濟的中心。人才濟濟,物產豐富,有名於當時,所以叫舍衛。在舍衛國城南,約三、四里地方,有祇樹給孤獨園。園的梵語是僧伽藍,即僧眾住處,有山水、有樹林,出家眾都住這些地方,所以印度的僧寺,都名僧伽藍。祇樹,是祇陀太子的樹。祇陀是王太子,園門處的樹木,是屬於他的。給孤獨即須達多長者,為舍衛城的首富,多作慈善事業,特別救濟孤獨無依者——少而無父母的孤兒,老而無子女的獨漢——所以人們尊稱他為給孤獨長者。園是長者造的,樹是太子布施的,所以合名祇樹給孤獨園。
一般經的通序,此下還敘列有諸大阿羅漢,或千二百五十弟子,或有大菩薩、諸天龍神等,為在場的聽眾。本經沒有同聞眾,因本經正宗,在阿踰闍國說;當時的聽法眾,也不在祇園內。所以敘說佛在祇園時,對於同聽眾,略而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