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講記[A1]
懸論
一 敘大意
《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簡稱《勝鬘經》,為真常妙有的大乘要典。《法華經》、《涅槃經》、《楞伽經》等經的要義,本經都包含得有。在南北朝時代,流通極廣。今先以三義,來略明本經的要義:一、平等義,二、究竟義,三、攝受義。
一、平等義:大乘佛法有一名句:「一切眾生皆得成佛。」[A2]這句話,是極深刻、極偉大的。一切眾生都可以成佛,這是不簡別任何人的,人人都可以成佛的。在六道中輪轉的其他眾生,無論如何,也終於會有修學佛法的能力,達到成佛的目的,不可說這些眾生可以成佛、那些不可成佛,而是普為一切眾生的,所以佛法極其平等。比之一般,佛法才是真正的大平等、究竟的真平等。佛法雖是為一切眾生的,一切眾生皆成佛的,但仍以人類為本;其他眾生,要到人的地位,才能發心修學而成佛。所以唐朝裴休的〈圓覺經序〉說:佛法是遍為一切眾生的;然其真能發菩提心的,唯在人道。以人言人,佛法是不簡別什麼人的,約本經作三點來說:
(一)、出家與在家:佛法有出家與在家的兩類。有以為佛法是出家人的,或出家眾是特別重要的。其實,約大乘平等義說,學佛成佛以及弘揚正法、救度眾生,在家與出家,是平等平等的。像本經的勝鬘夫人,就是在家居士,她能說非常深奧、圓滿、究竟的法門。若說大小乘有什麼不同,可以說:小乘以出家者為重,大乘以現居士身為多。維摩居士,中國的學佛者,都是知道的,他是怎樣的方便度眾生呀!考現存的大乘經,十之八九,是以在家菩薩為主的,說法者不少是在家菩薩,而且也大多為在家者說。向來學佛者,總覺得出家勝過在家,然從真正的大乘說,勝過出家眾的在家眾,多得很。有一次,文殊與迦葉同行,文殊請迦葉前行說,你是具戒、證果了;迦葉轉請文殊先行說,你早已發菩提心領導眾生了:結果是文殊先行。發菩提心的大乘學者,雖是在家眾,也是被尊敬的。從佛教的史實上看:晉時法顯去印度時,見到華氏城的佛教,多虧了一位在家居士羅沃私婆迷的住持。唐時玄奘到印度去,先在北印度,從長壽婆羅門學中觀;次到中印度,跟勝軍論師學瑜伽。近代中國,如楊仁山居士等,對佛教的貢獻及影響,就很大。小乘說,出家得證阿羅漢果,在家就不能得;以大乘佛法說,一切是平等的。反之,佛在印度的示現出家相——丈六老比丘,是適應印度的時代文明而權巧示現的,不是佛的真實相。如佛的真實身——毘盧遮那佛,不是出家而是在家相的。不以出家眾為重,而說出家與在家平等,為大乘平等的特徵之一。
(二)、男子與女人:現在人都在說男女是平等的,不知佛法原就主張男女平等的。以小乘說,比丘得證阿羅漢果,比丘尼同樣得證阿羅漢果。以大乘說,修功德、智慧、斷煩惱,自利利人,男女是一樣的。如《寶積經》中的〈勝鬘會〉、〈妙慧童女會〉、〈恒河上優婆夷會〉等;《大集經》中的〈寶女品〉;《華嚴經》中善財童子所參訪的善知識中,有休捨優婆夷、慈行童女、師子頻申比丘尼等;《法華經》的龍女;《維摩詰經》的天女等。大乘佛教中的女性,是從來與男眾平等的。但過去,佛教受了世間重男輕女的影響,女眾仍不免有相形見拙之處。這在大乘佛法的平等上說,男女平等而且都應荷擔佛法的!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圓寂後,佛就將她的舍利對大眾說:要說大丈夫,她就是大丈夫了。因大丈夫所能做的,她都做到了。這可見大丈夫,不是專拘形跡的;能依佛法去做,作到佛法所當作的,不論是男是女,都是大丈夫。經中每說女子聞佛說法即轉女身為男身,《法華經》中的龍女轉丈夫身成佛,這不都顯示這一番深義嗎?本經是極深奧圓滿的一乘大教,而由勝鬘夫人說法,開顯了男女平等的真義。
(三)、老年與少年:在形式上,傳統的聲聞僧團,是重年老上座的,因而佛教養成重老的習慣,說什麼「和尚老,就是寶」。其實,佛教所重的上座,是勝義上座,即能證真而解脫的;那怕是年輕比丘或沙彌,如解脫生死,就是上座。其次,有智慧上座,就是受持三藏的大德法師。有福德上座,他的福緣殊勝,得信眾信仰,能因他而得財力,修寺、塑像等,為佛法服務。這三類,勝義上座是專精禪思的;智慧上座,是受持三藏的;福德上座,是勤勞僧事的傑出者。此外,還有生年上座,即指出家多年的老比丘,這只是由於衰朽龍鍾,而得他人哀愍推許而已。其實,老有何用?釋迦佛成佛時,才三十五歲,七、八十歲的老外道,還要歸依佛呢!大乘經中,充滿青年信眾;許多童男童女,都是發大乘心的。《華嚴經》的善財童子,《般若經》的常啼菩薩,都是修學大乘法的好榜樣。羅什三藏受學《中論》時,不過才十幾歲。《佛藏經》說:老上座們鬥諍分散為五部;唯有「年少比丘多有利根」[A3],住持了佛法。「沙彌雖小不可輕」[A4],小乘經本有此意,到大乘佛法中,才充分的開展出來。勝鬘夫人,為波斯匿王及末利夫人的愛女,年紀極輕,弘通大乘法教,引導七歲以上的童男童女都信修佛法。從青年夫人的弘揚大法、一切青年的修學佛法來看,顯示了大乘佛法的青年老年平等,決不揀別少年而有所輕視的。
二、究竟義:上約人說,此約法說。大乘佛法說平等,不是但求平等,甚至普遍降低,而是要求普遍的進展、提高、擴大,而到達最究竟、最圓滿的。佛法說的究竟平等,就是成佛,人人都可到達這一地步,所以是極平等而又最究竟。本經從一乘章到自性清淨章,都發揮這佛乘的究竟圓滿義。佛法中有聲聞、緣覺,但這是方便說的,不是究竟真實。究竟圓滿處,唯是如來——即是一切眾生皆得成佛的佛;如來才是究竟。這可從如來功德、如來境智、如來因依三點去說。
(一)、如來功德:佛的果德是究竟圓滿的,不是小乘可比。所證的涅槃,如來是無餘涅槃,小乘是少分的涅槃。所斷的煩惱,佛是斷盡五住,二乘只斷除了前四住的煩惱。所離的生死苦,佛是永離二種死,二乘只離去了分段生死苦。所修的道,佛是一切道,因此而得過恒沙的一切佛法、得第一義智,二乘只是修少分道,得初聖諦智。不論從那方面看,唯如來的常住功德才是究竟的。
(二)、境智:境是佛所悟證的——諦,是一滅諦,即諸法實相;智是悟證實相的佛的第一義智——平等大慧。智所悟的實相、境所發的實慧,都是究竟圓滿的。通常說「如如、如如智,是名法身」[A5],即此一滅諦與第一義智。依《佛地經論》說:佛果功德,就是以四智菩提、圓成實性——五法為體。所以從佛的無量無邊功德中,統攝為智與境,都超越二乘,圓滿究竟。
(三)、因依:如來的能證智與所證理,一般的說來,要到如來才究竟。其實,究竟的真如,是常恒不變;智慧與無邊功德,也是不離於真實而本有此功德勝能的,一切眾生本來具有的,這就是經中所說的如來藏(即佛性)。如來藏即一切法空性,即一滅諦;而為功德勝能的所依因。人人有如來藏,因而人人都可成佛。從如來究竟的境智,推求到根源,即指出如來究竟所依的如來藏。如長江大河,一直往上推,可以發現到它的發源處。人人有如來藏,只要能本著如來藏中的稱性功德智能,引發出來,就是如來。如來是究竟的;由於一切眾生有如來藏,所以一切眾生平等,一切終於要成佛而後已。這一思想,在真常妙有不空的大乘經中,發揮到極點。
三、攝受義:這從人法的相關說。受是領受、接受;攝是攝取、攝屬。攝受正法,就是接受佛法、領受佛法;使佛法屬於行者,成為自己的佛法,達到自己與佛法的合一。所以攝受正法,在修學佛法的立場說,極為重要。如不能攝受佛法為自己,說平等、說究竟,對我們有什麼用?眾生本有功德智慧的根源,但還是凡夫,具足又有什麼用?原因在不能攝受佛法,不能使佛法與自己的身心合一,未能從身心中去實踐、體驗。世間沒有天生彌勒、自然釋迦,彌勒與釋迦,都是從精進勇猛中修學佛法而成。必須使佛法從自己的身心中實現出來,這才能因一切眾生平等具有究竟的如來藏,而完成究竟的如來功德。
攝受正法,也應分三義說,即信、願、行三者。通常以為念佛須具足信、願、行;其實,凡是佛法,都要有此三者。『信為欲依,欲為勤依』[A6],以信為依止而起願欲的求得心;有了願求心,就能精進的去實行。但此中最要者,為信;真常妙有的大乘法,信是特別重要的。如有人能了解佛法,但不依著做去,這就證明他信得不切。如真能信得佛法,信得佛的功德、智慧的偉大,信得佛法的救度眾生的功用,信得人生確為眾苦所逼迫,不會不從信起願、從願去實行的。信心是學佛的初步,如勝鬘夫人一聞佛的無量功德,就欲見佛;見佛即歸依生信。緊接著,就是發誓願、修正行,一切都從信心中來。等到說明如來藏為「大乘道因」,即廣為勸信。極究竟的如來乘,唯有極切的誠信心,才能攝受、成就。所以《華嚴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A7]《大智度論》說「信如手」[A8],手是拿東西的。要得佛法,就應從信下手。佛法的無邊智慧、功德寶,如有信心,就可盡量取得(攝受);否則,即是入寶山而空手回。佛乘是究竟而又平等的,從平等到究竟,關鍵就在攝受正法。攝受正法,以信為初門;有信而後立大願、修大行,本經中都是有所說明的,這即是從歎佛功德到攝受正法章。
平等、究竟、攝受——三個意義,為本經的核心、精要,特先為略說。
二 釋經題
《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經,簡別律與論。經是一切經的總稱;有大乘經、小乘經,今說方廣,即簡別了小乘經。方廣,又是一切大乘經的通名。大乘經的部門很多,凡是說一佛乘而聲聞、緣覺是不究竟的,即可稱一乘經與大方便經。如《法華經》有十三個名字,其中就有稱為《一乘經》與《大方便經》的。這是大乘經中會三歸一教典的通名。本經在這一類大乘經裡,別名為勝鬘師子吼,因為這是勝鬘夫人所說的。所以經題有三層通別,現在再分開來講:
「勝鬘」:勝鬘夫人,是波斯匿王和末利夫人的女兒。傳說是七地菩薩——也有說是八地的。從世間的名義說,梵語室利末利,此云勝鬘。末利是母(末利夫人)名——此云鬘。印度人多以父母的名字立名,如舍利弗是提舍的兒子,即名優波提舍。室利,此云勝。所以,勝鬘是父母希望女兒的才貌福德超越母親的意思。鬘,是印度的裝飾品,是用花結成的,掛在頸項或頭上。如從佛法「依德立名」的意義說:鬘指種種功德,聖賢以功德為莊嚴——鬘。如《大涅槃經》說「七覺妙鬘」[A9]、「德鬘優婆夷」[A10];《維摩詰經》說「深心為華鬘」[A11]。例如《華嚴經》,是以菩薩大行的因華,莊嚴無上的佛果。法身(如來藏)是一切眾生所具有的,但因沒有功德莊嚴,而法身還不能顯現。菩薩發菩提心,修自利利他行,就是為了莊嚴一乘的法身。今勝鬘夫人,修一乘行,弘一乘教,即是以功德鬘莊嚴一乘的佛果。人天功德、二乘功德,都可以說是莊嚴。然菩薩的大行莊嚴,是莊嚴中的殊勝;是殊勝的功德鬘,所以名為勝鬘。
「師子吼」:師子,為獸中王。經中每喻佛菩薩的說法,如師子吼。師子吼的含義很多,現在簡為二義來說:一、無畏說:師子吼時,在一切獸類中,無所怖畏而得自在。今勝鬘夫人在佛前說一乘大法,縱橫無礙,無所怖畏,所以讚美為師子吼。勝鬘夫人說法,能『降伏非法』——『習諸外道腐敗種子』(〈勝鬘章〉)。如師子一吼,百獸畏伏。無畏說,是含有無畏於他而令他畏伏二義的。本經稱師子吼,特別是指一乘法說。如說:『說一乘道,如來四無畏成就師子吼說。』(〈一乘章〉)[A12]成就四無所畏,而暢說一乘究竟義,故名師子吼。二、決定說:傳說師子是一往直前而不走曲徑的。說法有二種:一、方便說,即是不究竟不徹底的,說過後,還須另加解釋。二、決定說,即是肯定的、究竟徹底的。本經說:『以師子吼,依於了義,一向記說。』[A13]一向記說者,即究竟而肯定的說法,不再改變修正的。這種決定的說法,與師子的一往直前一樣。佛法中的法門,有人天乘法、聲聞乘法、緣覺乘法,這都是方便的說法;而此菩薩大行,如來極果的唯一大乘法,為最究竟徹底的了義說。今勝鬘夫人亦作此究竟了義說,所以名勝鬘師子吼。
「一乘」:關於一乘,古來諍論極多。為三乘中的大乘就是一乘呢?還是離大乘之外另有一乘?中國自光宅法雲、天臺智者以來,都傾向於後說。論到一乘,一是不二義,唯此而更無第二,所以名一;乘即車乘,運載自在,喻佛法的令眾生從生死此岸運至涅槃彼岸,出三界而到一切智海。佛法中,有的地方說五乘:人乘、天乘、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有的地方說三乘: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或大乘。現在說一乘,即簡別不是(五乘)三乘。聲聞乘和緣覺乘,不是究竟的,所證的涅槃,也不是真實無餘的涅槃。真得究竟涅槃,即是成佛,所以一乘即一佛乘。為簡別聲聞和緣覺乘,否定聲聞與緣覺乘的究竟,而說一乘,這是無諍的。但一乘,是三乘中的大乘——即無二唯一大乘呢?還是於聲聞、緣覺、菩薩三乘之外另有一乘呢?這就有異說了。其實,對二說一,或對三說一,是一樣的。如手中只有一顆荔枝,而對小孩說:我手裡有三樣果子,有梅、有杏、有荔枝。等到伸開手來,手中只有一顆荔枝,餘二皆無。這即如《法華經》說的『唯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A14]。但也可以說並無三果,唯有一果;以初說有三果,開手時只有一枚。如《法華經》說:『但以一佛乘故為眾生說法,無有餘乘,若(第)二若(第)三。』[A15]由此看來,簡三說一與簡二說一,根本是一樣的,並沒有什麼矛盾。如圖,我們指右邊的二線,說此二是短的,而說左邊的是長的。一長兩短,這是一種說法。約上下而論:或者並沒有三根長線,長線只有一根,這又是一種說法。所以,無論說無二唯一或無三唯一,大乘是貫徹始終,即是一乘,而不可破的。不過,約菩薩的修行說,都名為大乘;約簡別聲聞、緣覺果的不究竟說,唯有佛果才是究竟的,這稱為一乘,也即是大乘。所以,《法華經》專說一乘,又說『佛自住大乘』[A16]。大乘與一乘,可作如此觀:
菩薩乘(因)──大乘 / / 佛 乘(果)──一乘
待二乘(三乘)而說一乘,略有二義:一、破二明一,二、會三歸一。破二明一是:佛說聲聞、緣覺乘法,有的即執此二乘所證的涅槃為究竟,不再想發菩提心進入佛乘。為了說明二乘非究竟,所以『開方便門,示真實相』[A17]。開方便門,光宅即解說為「開除」;即『正直捨方便,但說無上道』[A18]。因為偏執極深,所以非徹底破除不可。然菩薩修行而未成佛果,並不自執菩薩行為究竟,所以只說『餘二則非真』[A19],不破菩薩乘。會三歸一是:成佛雖不一定要經歷二乘,然聲聞、緣覺乘果是一佛乘的前方便。《法華經》說:五百由旬,聲聞、緣覺走了三百由旬到化城;這雖沒有真的到達目的地,但所走的三百由旬,還是五百由旬裡面的三百由旬。所以只要明了二乘不是究竟的,那麼過去所行所證的小果,都是成佛的方便,會入一乘了。《法華經》說:『汝等所行是菩薩道。』[A20]這就是說,聲聞、緣覺乘果,不失為一乘的因行,所以說會小歸大。使二乘知道二乘不是究竟的,不妨破;使二乘人知道是一乘的方便,即應當會。關於菩薩乘,初學菩薩也有誤以為確是三乘究竟的,有的也還想退證小乘;知道二乘非真、三乘同歸一乘,即不再退墮了。依此,也可說會三乘而同歸於一乘。總之,一乘的重心,在說明二乘非真,在顯示如來果德。大乘是貫徹因行果德的,而多少側重菩薩因行(本經可為確證)。上來,大體依三論師說。
「大方便」:《法華經》亦名《大方便經》,有〈方便品〉。方即是方法;便是便宜,即適應義;方便是適應環境根性的方法。眾生的根機不一,如到處都用真實法門,是不一定被信受的。必須用方便去接引,然後歸到真實。方便的定義,依《法華論》說:佛法唯是大乘,為適應眾生的根機,說聲聞、緣覺、人天乘法,這些都是方便。方便可由二方面去說:從法的方面說,這是不究竟的;如從說法的人說,方便即是善巧,比執實無權是更不容易的。如果只說唯有一佛乘,或為二乘根性說聲聞、緣覺乘法而不能會歸到一乘,這即是不夠巧便。佛有巧妙的方便,唯一佛乘而能夠隨機分別說三乘,說三乘而能會歸於一乘。為實施權,又會權歸實,這真是無比的大方便。今本經也是這樣,初說於大乘出生二乘及人天法,次又會二乘入一佛乘。二乘法不單是方便假說,還是趨入一乘法的大方便。上題勝鬘師子吼,是能說了義的人;一乘大方便,是所說的究竟法。
「方廣」:梵語毘佛略,此云方廣,也譯為方等;這是大乘經的通名。如《華嚴經》稱《大方廣經》;《法華經》別名《方廣經》;《涅槃經》有《方等泥洹經》等。方等是一切大乘經的總稱,不應看作一分大乘經的別名。方是正而不偏邪;廣是廣大義,等是普遍義。大乘經文富義廣,中正而離邊邪,所以名為方廣。
「經」:梵語修多羅,此云線,有貫串的功能,如線貫花而成鬘。佛隨機說法,結集貫串為部,佛法得以攝持而久住,故喻之為修多羅。中國人稱聖賢的至理名言為經;經也本是線,所以順中國的名言,譯名為經。
三 明傳譯
「劉宋天竺三藏求那跋陀羅譯」。求那跋陀羅,此云德賢,或功德賢,中印度人,精通經律論三藏,故尊稱為天竺三藏。本經為求那跋陀羅在江蘇丹陽譯出的。劉宋,指國王姓劉的宋朝,簡別不是趙宋。劉宋繼東晉之後,建都南京。德賢經錫蘭、廣州來,於劉宋元嘉年間譯出此經。本經的異譯,有唐武后時,菩提流志三藏所譯的《大寶積經》裡的第四十八會,名〈勝鬘夫人會〉。據傳說古代還有一譯本,是東晉安帝時曇無讖三藏譯的,簡稱《勝鬘經》,或名《勝鬘師子吼一乘方便經》,此經已不傳。現在所講的,是劉宋求那跋陀羅的譯本。
四 論頓漸
一、頓教與漸教:頓漸的教判,是劉宋時慧觀法師所提出的。佛初說華嚴大教,是頓教;此後,漸引眾機,從阿含、般若、到涅槃等,是漸教。頓漸二教,以大乘為究竟,而約說法的方式說。據此而論本經,不是最初說,所以不是頓。勝鬘夫人初見佛即悟入究竟一乘、作師子吼,也不能說是漸教。所以古人稱本經為偏方不定教,為後來天臺宗判頓、漸、祕密、不定化儀四教所本。約說教的頓漸說,本經是屬於非頓非漸的不定教。
二、頓悟與漸悟:古代判本經為頓悟門,因為勝鬘夫人久處宮闈,一見佛聞法,即能深悟究竟一乘。但勝鬘夫人怎樣會頓悟的呢?如本經中說『我久安立汝,前世已開覺』[A21];『勝鬘已親近百千億佛,能說此義』[A22]。這可見勝鬘夫人也不是一步登天的,還是因久劫修學,才會一聞頓悟的。由此,從學者的修學說,佛法是漸而非頓的。學佛,切不可好高騖遠,為頓教、圓教等好聽的詞句所欺。儘他說即身成佛、當下成佛,一切還要問自己。只要腳踏實地,發心修學,功到自然成就。佛法中或說即身成佛等,是專為懈怠眾生說的。有些人聽了要久劫熏修,就畏難而退,所以說即生可以成辦,攝引他發心向佛。如好高騖遠而誇頓說圓,那是圖僥倖而貪便宜的腐敗種子!
三、頓入與漸入:修學大乘法,有二條路:一、最初即發菩提心,頓入大乘,名直往菩薩。二、先發小乘心,或證小乘果,然後回心向大,這是迂回曲入,名漸入大乘。一乘法中,直往的頓入大乘,如《華嚴經》;經小乘而漸入大乘的,如《法華經》。但從所入的唯一大乘法門說,並無不同。本經是屬於頓教直往大乘的。不但勝鬘如此,化七歲以上的童男童女學大乘法,也都不經小乘的曲徑。大抵,古代依出家眾而開發到一乘,回小而向大,經中即有次第漸學的文證。如從在家眾而開發到大乘,即是直往大乘。中國的佛教,形跡上,根本沒有學小乘法的,都自以為大乘,所以應直以大乘佛法為教,不必先學小乘。直依大乘經論而趣向大乘,即是頓入;但是否能頓悟,那就要問自己,有否夙習三多(見《般若經》)、五事具足(見《解深密經》)了!
校注
【經文資訊】《印順法師佛學著作集》第 3 冊 No. 3 勝鬘經講記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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