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林重刻寶訓筆說卷下
此篇見古人雅尚賢德。恭儉如此也。
妙喜杲和尚曰。湛堂每獲前賢書帖。必焚香開讀。或刊之石曰。先聖盛德佳名。詎忍棄置。其雅尚如此。故其亡也。無十金之聚。惟唐宋諸賢墨蹟。僅兩竹籠。衲子競相詶唱。得錢八十餘千。助茶毗禮(可菴集)。
此篇言上下名分當正。不可忽也。
玅喜曰。佛性住大溈。行者與地客相毆。佛性欲治行者。祖超然因言。若縱地客。摧辱行者。非惟有失上下名分。切恐小人乘時侮慢。事不行矣。佛性不聽。未幾果有莊客弒知事者(可菴集)。
潭州大溈佛性法泰禪師。漢州李氏子。嗣佛果勤禪師。南嶽下十五世。住大溈日。行者與地客相打。地客。即佃民也。佛性欲以叢林規法處行者。祖超然不肯。因而言曰。若縱佃戶。摧辱行者。不獨有失上下名分。切恐小人乘機生事慢主輕僧。則常住之事不得而行矣。況行者佛子上也。地客佃民下也。各有名分所存。不宜失也。佛性不聽。必謂僧家豈有與人交拳相打。宜當處之。未久之間。果有佃戶弒知事者。以下殺上曰弒。此見超然之有識如此△住持處斷必應得宜。權不可失。況小人不知法。情不可縱。失之縱之。羣機生矣。
此篇謂小人狡猾。當預知之也。
玅喜曰。祖超然住仰山。地客盜常住穀。超然素嫌地客。意欲遣之。令庫子行者為彼供狀。行者欲保全地客。察超然意。抑令供起離狀。仍返使呌喚。不肯供責。超然怒行者擅權。二人皆決竹篦而[A1]已。葢超然不知陰為行者所謀。烏乎。小人狡猾如此(可菴集)。
臨安府佛日超然文祖禪師。嗣天衣懷禪師。青原下十一世。住仰山時。地客盜常住穀。超然平素極嫌地客。意中必欲遣去。令庫下行者為彼以盜穀事特去呈狀。以便逐去。而不知行者亦小人類。不惟不呈狀。而返欲保全地客。察知超然有強令地客供起離狀之意。仍返使地客呌喚不服。不肯供呈其責。超然怒行者擅自行權。返與地客作主。如是二人只好俱決竹篦而止。竟不能遣也。葢超然不知小人黨與暗地商謀[A2]已就。竟不能驅逐之也。烏乎。小人奸詐狡猾勢有如此。狡猾者。奸頑多詐也△古人舉此一章以為後人法令。須知小人肝膽極險極惡。不可不察也。
此篇言愛惡不可輕信。有妨大體也。
妙喜曰。愛惡異同。人之常情。惟賢達高明。不被其所轉。昔圓悟住雲居。高菴退東堂。愛圓悟者惡高菴。同高菴者異圓悟。由是叢林紛紛然。有圓悟高菴之黨。
此節謂聽言須當審察。謂愛與惡相返。異與同有別。此人人之恒情也。惟有賢達高明。不被其情之所轉。昔圓悟和尚住雲居。高菴禪師退東堂之時。有一等愛圓悟者。即惡高菴。又有同高菴者。便異圓悟。由是叢林中到處皆紛紛紜紜。有圓悟高菴之黨類。
竊觀二大士。播大名於海上。非常流可擬。惜乎昧於輕信小人諂言。惑亂聰明。遂為識者笑。是故宜其亮座主隱山之流。為高尚之士也。
此節言輕信必然成累。竊觀二大士。大士者。有德之稱。謂常代英賢志拔群類。才出眾情。弘道利生。故稱大士。此二老播揚大名於海內。非泛常人物之可擬。惜乎輕信小人諂媚之言。以致惑亂自[A3]己之聰明。遂為有智識者所笑。以此觀之。為人最難。與其出世不如避世為高。宜乎亮座主與隱龍山之流。誠為高尚之士也○亮座主西蜀人。頗講經論。因參馬祖發明大事。隱于洪州𠧧山。更無消息。至北宋政和間。有熊秀才遊𠧧山過翠巖。謁思文長老。文與秀才俱是鄱陽人。故遣二力士輿送。所經林壑草木蔭翳。偶見一僧貌古神清。龐眉雪頂。編葉為衣。坐于盤石。如壁間畵佛圖澄之狀○佛圖澄𠧧域人。在臂傍有一孔。圍四五寸。以帛塞之。齋後就水邊取膓胃出洗之。復納孔中。夜則除帛。讀經光照一室○熊自謂曰。今時無這般僧。甞聞亮座主隱于西山。疑其猶在。出輿踧踖而前曰。莫是亮座主麼。僧以手向東指。熊方與二力隨手東看。遂回視失僧所在。時小雨初歇。熊登石視其坐處猶乾。躊躇四顧大息曰。宿緣不厚。雖遇而不遇也○隱山即潭州龍山禪師。亦參馬祖。發明心要。後隱龍山。一日洞山與密師伯遊山。見溪流菜葉。莫有道人居否。遂撥草循溪行六七里。忽見師在菴前。便問。此山無路。闍黎何處來。洞曰無路且置。和尚從何而入。師曰我不從雲水來。洞曰和尚住此山多少時。師曰春秋不涉。洞曰此山先住。和尚先住。師曰不知。洞曰為甚麼不知。師曰我不從人天來。洞曰和尚得何道理。便住此山。師曰我見兩箇泥牛鬬入海。直至如今絕消息。洞山良久具威儀禮拜。便問。如何是主中主。師曰長年不出戶。洞曰如何是主中賓。師曰青山覆白雲。洞曰賓主相去幾何。師曰長江水上波。洞曰賓主相見有何言句。師曰清風拂白雲。洞山辭退。師乃述偈曰。三間芽屋從來住。一道神光萬境閑。莫把是非來辯我。浮生穿鑿不相干。自此焚菴。遁入深山不知所在。因號隱山△出世避世。各有作用。未可槩論。以不出為高。但輕信二字。最要理會。
此篇謂住持能遷善改過。乃足為法則也。
妙喜曰。古人見善則遷。有過則改。率德循行。思勉無咎。所患莫甚於不知其惡。所美莫善於好聞其過。然豈古人之才智不足。識見不明。而若是耶。誠欲使後世自廣而狹於人者為戒也。
此節舉古法為戒。古之人見人有善。我即遷改而從之。自家有過。即時革除而悔之。率。遵修也。遵修其德。依操其行。而每每常思勉其無過耳。人之所患者。莫甚於不知[A4]己之惡。所美者。莫善於好聞[A5]己之過。如是慎謹。豈古人之才智不足。識見不明。而如此耶。非也。誠欲使後世自尊自大而卑小于人者為戒也。
夫叢林之廣。四海之眾。非一人所能獨知。必資左右耳目思慮。乃能盡其義理。善其人情。苟或尊居自重。謹細務。忽大體。賢者不知。不肖者不察。事之非不改。事或是不從。率意狂為。無所忌憚。此誠禍害之基。安得不懼。或左右果無可咨詢者。猶宜取法於先聖。豈可如嚴城堅兵無自而入耶。此殆非所謂納百川而成大海也(與寶和尚書)。
此節明事當謹畏。夫叢林建置之廣。四海儕類之眾。固非一人所能獨知。必竟要假左右之耳目。眾人之思慮。乃能盡其經常之義理。善其海眾之人情。若使主人尊居自重。細末之事毫不放過。大體段處忽略不經。賢者竟不能知。不肖者自不能察。自[A6]己所行非處不知改。眾人所作是處不肯從。縱意妄為。全不忌憚。如此誠為滋培禍害之基本。如何不畏。若使左右之耳目。眾中之思慮。果無有可扣問者。即當取法則于先聖之成言。豈可自封[A7]己見。如嚴禁之城。堅勇之兵。竟無門無路而可入也耶。即此取法先聖亦一路也。住持人若不能取法于先聖。又豈得所謂收納百川而成大海之胸襟也△自滿自大。玅藥難醫。能革能遷。聖域可躋。學者不可不知此。
此篇言舉人貴要端正。可以救今時之利弊也。
玅喜曰。諸方舉長老。須舉守道而恬退者。舉之則志節愈堅。所至不破壞常住。成就叢林。亦主法者救今日之弊也。且詐佞狡猾之徒。不知羞耻。自能諂奉勢位。結托於權貴之門。又何須舉(與竹菴書)。
謂今諸方舉長老出世為一方主人者。必須要舉箇有道德節義。及恬靜退守之人乃可當也。葢此人一舉出。則其所守之志。所存之節。轉加堅固。凡所至之處。自然不破壞常住。事事俱能完美。成就叢林。此亦是今日主法者。具擇賢之能。得賢人繼席。正所以救今日之弊病也。若是那一等詐佞狡猾之徒。不知羞耻。若使居其位。必欲諂奉有勢位之人。結托于權貴之門。如是者用亦何為。則不必舉也△舉人者宜諦審諦思。稍一不法。其害非細。關係亦非小可。
此篇謂叢林舉人若合公論。自無缺失也。
玅喜謂超然居士曰。天下惟公論不可廢。縱抑之不行。其如公論何。所以叢林舉一有道之士。聞見必欣然稱賀。或舉一不諦當者。眾人必慽然嗟嘆。其實無他。以公論行與不行也。烏乎。用此可以卜叢林之盛衰矣(可菴集)。
郡王趙令衿字表之。號超然居士。任南康。嗣圓悟勤禪師○謂公論乃天下古今之正議。不可廢也。縱使勉強抑止之不行。又怎奈公論何。所以叢林中或舉一住持。或立一首職。若是箇有道德節義之人。聞見必欣然稱賀者公論也。若舉道行不諦實之人。眾人必慽然嗟歎之。慽。憂也。其實無他。以至公之論有行與不行故也。烏乎。以公論推之。則可以卜知叢林將來之盛衰矣△大抵一切是非真假不可固執。有公論在。公論在。則天下之至正在矣。
此篇明修身入道。以節儉為要也。
玅喜曰。節儉放下。乃修身之基。入道之要。歷觀古人。鮮有不節儉放下者。年來衲子遊荊楚買毛褥。過浙右求紡絲。得不愧古人乎。
世人為貪毒所害。累劫縈纏。如今欲超凡入聖。第一要放得下。有節度能簡儉。所謂頓捨塵勞。便是修身之基。入道之要也。細看從上古人。誰不是能節儉能放下者。近年[A8]已來衲子。遊荊楚者。便去買幾件毛褥氈子。過浙右者。便去買他些紡絲紬物。如此行脚。豈得不有媿于古人乎△此說搜盡時人放不下的弊病。讀者當生慚愧。
此篇教住持當存大體合公論也。
玅喜曰。古德住持不親常住。一切悉付知事掌管。近代主者。自恃才力有餘。事無大小。皆歸方丈。而知事徒有其虗名耳。嗟乎。苟以一身之資。固欲把攬一院之事。使小人不蒙蔽。紀綱不紊亂。而合至公之論。不亦難乎(與山堂書)。
謂古人立住持。原只為主持大法。提獎衲子。本不教親理常住事件。一切所有悉付與知事人掌管。此大體也。于今作主人者。自恃才力有餘。凡事不論大小。俱皆要歸于方丈掌管。而知事者。徒有其虗名而[A9]已。嗟乎。苟以一身之資力。固欲把持主張一院之事。而欲使小人不來蒙蔽。法令不致參差。又要合于至公之論。豈可得乎△凡事合公論至要也。一涉私足為小家氣象。
此篇教學道須要及時。光陰不可虗棄也。
玅喜曰。陽極則陰生。陰極則陽生。盛衰相乘。乃天地自然之數。惟豐亨宜乎日中。故曰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天地盈虧與時消息。而況於人乎。
此節明陰陽迭變之理。謂世間循環。總不出陰陽之數。如純陽既盡。則一陰生于其下。純陰既極。則一陽生于其下。有盛有衰兩相乘除。乃天地一定自然之數也。惟豐亨宜乎日中○上震為雷。下離為火。名雷火豐卦。豐者。大也。以明而動。盛大之勢也。故其占有亨道焉。然盛極將衰。又有憂道焉。聖人以為徒憂無益。但守常不至過盛。故彖辭云。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虗與時消息。而況人乎。況于鬼神乎。葢言豐盛難常。以常為戒也。日中盛極。則當昃昧。月望盈極。則有虧缺。天地之盈虧。尚隨時消息。況人生于天地之間。鬼神為天地之氣。豐盛之時。以此為戒。欲人守中不至於過盛也。處豐之道。豈容易哉。陰死為消。陽死為息。
所以古之人。當其血氣壯盛之時。慮光陰之易往。則朝念夕思。戒謹彌懼。不恣情不逸慾。惟道是求。遂能全其令聞。若夫隳之以逸慾。敗之以恣情。殆於不可救。方頓足扼腕而追之晚矣。時乎難得而易失也(薌林書)。
此節見古人究心之切。所以古人當年少血氣壯盛之時。便自痛惜光陰之易去。歲月固難留。朝也念道。夕也思道。必謹必戒更加恐懼。不敢恣縱于七情。不敢放逸于五欲。時時惟以守道為心。遂能保全生平之美名也。若使放縱于五欲。其身則隳壞矣。恣蕩于七情。其心則滅裂矣。其危亡必至于不可救之地。然後纔頓足扼腕追之晚矣。足見時字最為緊要。時乎難得而易失也○李左軍謂韓信曰。夫功難成而易敗。時難得而易失。謂時乎時乎不再來△古云難平者事也。易失者時也。若非從深定中融會過來。畢竟究不到這等細密處。慎勿輕易看過。
此篇教學者名節當立。而自思造入也。
玅喜曰。古人先擇道德。次推才學。而進當時。苟非良器。置身於人前者。見聞多薄之。由是衲子。自思砥礪。名節而立。
此節以道德才學為本。謂古人揀選學者。先擇道德。須是見地明白。德業正當。次則方取他才學。而進用須當其時。倘不是美器。將他置于眾人之前。見聞者多是輕之薄之也。由是衲子。自[A10]己思量必須琢磨。操守名節而成立焉。
比見叢林凋喪。學者不顧道德。少節義無廉耻。譏淳素為鄙朴。獎囂浮為俊敏。是故晚輩識見不明。涉獵抄寫。用資口舌之辯。日滋月浸。遂成澆漓之風。逮語於聖人之道。瞢若面牆。此殆不可救也(與韓子蒼書)。
此節返顯人要實學。比見叢林凋喪。學者道不實學。德不真修。少節義無廉耻。返去譏誚性淳質素之人。為之鄙朴。獎美囂頑浮薄者為之俊敏。是故晚輩識見不明。猶如涉水捕魚。獵山取獸的相似。東抄𠧧寫。謀聚些語言文字以為實學。用助口舌之辯。今日滋培。明日浸長。久久之間。遂成澆漓淺薄之風。及至問他聖人之至道。口似磉盤。眼如瞢瞽。四面不通如覩墻壁然。如此等人。殆乎不可救也○論語云。子謂伯魚曰。汝為周南召南矣乎。曰。人而不為周南召南。猶面墻而立也歟。言其一物無所見。一步不可行也△學者所謂究心也。得心而後可以合天下之異以為同。融萬類之疎以為親。抄寫之學。徒喪光陰。復何益也。
此篇警後人各知所守。以利人為急也。
玅喜曰。昔晦堂作黃龍題名記。曰。古之學者。居則巖穴。食則土木。衣則皮艸。不係心於聲利。不籍名於官府。自魏晉齊梁隋唐以來。始剏招提。聚四方學徒。擇賢者規不肖。俾智者導愚迷。由是賓主立。上下分矣。
此節言當正名分。謂昔日晦堂作黃龍題名記曰。上古之學道者。居則高巖深穴。食則土菜木果。衣則樹皮草葉。不關心於聲利。不投名於官府。此真天地間閑人也。自曹操稱魏時。司馬懿稱晉時。蕭道成稱齊時。蕭衍稱梁時。楊堅稱隋時。李淵稱唐時。諸朝代[A11]已來。始創建招提。聚四海之廣眾。選有德者規正夫不肖。令智慧者引導乎愚迷。由是賓主立。上下分矣。
夫四海之眾。聚於一寺。當其任者。誠亦難能。要在總其大捨其小。先其急後其緩。不為私計。專利於人。比汲汲為一身之謀者。實霄壤矣。今黃龍以歷代住持。題其名於石。使後之來者。見而目之曰。孰道德。孰仁義。孰公於眾。孰利於身。烏乎。可不懼乎(石刻)。
此節謂當全道德。夫四海之多人。聚集于一院。擔荷此大任者。誠非容易所能為。要在總其大綱。捨其小節。先其當急。後其可緩。更不為私自作計。專以利人為要。較之於切切為自[A12]己一身謀受用者。實如天地之隔矣。今黃龍以歷代住持。題其名勒之于石。使後來繼住此者。見而目之曰。誰是有道德者。誰是有仁義者。誰能公于眾。誰獨利于身。烏乎。為住持者。可不懼乎△者箇名字怕殺人。難當難當。若不慎思力行。未免不失身于世。津津為人唾棄也。
此篇謂舉首領須是其人。否則無補於法門也。
張侍郎子韶謂玅喜曰。夫禪林首座之職。乃選賢之位。今諸方不問賢不肖。例以此為僥倖之津途。亦主法者失也。然則像季。固難得其人。若擇其履行稍優才德稍備。識廉耻節義者居之。與夫險進之徒。亦差勝矣(可菴集)。
曰夫叢林中首座之職。乃人天眼目。實是選賢才之位。今諸方竟不管賢不肖。一槩以此為僥倖之津路。藉此射名網利。破壞規模。亦皆是主法者之失于用人也。雖則末法中。本難得好人。也須要擇其操履行事稍勝于人。才力德業稍備于[A13]己。要識些廉耻。有些節義者居于此位。方纔稱職。比夫冐險競進之徒。差可以勝些些也△近今居此位者尤然可耻。法門大體不顧。人間利害不知。正猶蛇虎睥睨其傍。蜋雀不顧其後也。惜哉。
此篇舉有德人。為後學之法式也。
玅喜謂子韶曰。近代主法者。無如真如喆。善輔𢏺叢林。莫若楊岐。
此節雙標二美。謂近代之主持大法者。無有如真如喆禪師。善輔𢏺叢林者。莫有過于楊岐和尚。
此節明輔弼之實行。有議論者。謂慈明為人真誠槩率。作事忽略。無廻避。無忌諱。楊岐忘其身以奉其事。惟恐一事不周全。惟慮一法不具辦。雖即衝嚴寒冐溽暑。未甞有急于愛惜自[A16]己。生懈惰之容。自慈明始受宜春太守黃守旦南源之請。次受定林沙門本延道吾之請。後遷石霜。及福嚴。終于興化諸剎。且三十載。總柄叢林紀綱法律。以至盡慈明終世而後方止。由此知其補弼之實也。
如真如者。初自束包行脚。逮於應世領徒。為法忘軀。不啻如饑渴者。造次㒹沛。不遽色。無疾言。夏不排窻。冬不附火。一室翛然。凝塵滿案。甞曰。衲子內無高明遠見。外乏嚴師良友。尠克有成器者。
此節明主法之清嚴。又如真如者。始自出家束包行脚做禪和子時。至于出世領眾匡徒。弘法忘身。不止如饑渴者而求飲食相似。造次者。急遽苟且之時。顛沛者。傾覆流離之際。當此之時。不見有勃然而變其色。疾然而出其語。夏不排窻取凉。冬不附爐求煖。一丈室翛然。無物自如。唯凝塵滿案而[A17]已。即此知其奉法之誠也。甞曰。衲子家自[A18]己心內。無高明遠見。而外又乏嚴師良友。罕有能成器者。
故當時執抝。如孚鐵脚。倔強如秀圓通諸公。皆望風而偃。嗟乎。二老實千載衲子之龜鑑也(可菴記聞)。
此節總結楷模。故當時執抝如孚鐵脚。孚即長蘆應天永孚禪師。嗣泐潭懷澄禪師。青原下十四世。執抝者。謂剛硬孤高不近人情也。師行脚時。夜至一旅邸。有娼女為母逼惑。師趺坐達旦。女告母。母嘆曰。真佛子也。師性好遊歷。故叢林有平生孚鐵脚。道價喧宇宙之語。倔強如秀圓通。倔。梗也。強。孤硬也。諸公者。指同時出世諸知識。見真如與楊岐二師。如此認真。皆望風而偃。偃者。仆也。倒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嗟乎。以此而知真如之與楊岐二大老。實為千載[A19]已下衲子之神龜寶鑑也○龜知未來之禍福。鑑照現在之妍𡟎△自古德風拂人。快有餘想。至千百年猶清涼不[A20]已。人何其不為也耶。
此篇言為法者不顧身。義有所在也。
子韶同玅喜萬菴三人。詣前堂本首座寮問疾。玅喜曰。林下人身安然後可以學道。萬菴直謂不然。必欲學道。不當更顧其身。玅喜曰。爾遮漢又㒹耶。子韶雖重玅喜之言。而終愛萬菴之語為當(記聞)。
謂三人同往前禪堂本首座寮問安。本即博山悟本。妙喜曰。林下人身安然後可以學道。萬菴直言不廻互也。以謂不然。必欲造進此道。不當要更顧惜此身。忘身乃可以學道也。妙喜曰。爾者漢又顛耶。即今爾我來此。原為安慰病者之心。又作與麼說話。子韶雖重妙喜之言。而終愛萬菴之語以為切當。當字去聲。謂發言之中節也△玅喜以情通為言。萬菴唯據理而論。各有所見。慎勿泥矣。
此篇謂住持得衲子。使法道隆而[A21]己事盡也。
子韶問玅喜。方今住持何先。玅喜曰。安著禪和子。不過錢穀而[A22]已。時萬菴在座。以謂不然。計常住所得。善能樽節浮費。用之有道。錢穀不勝數矣。何足為慮。然當今住持。惟得抱道衲子為先。假使住持有智謀。能儲十秊之糧。座下無抱道衲子。先聖所謂坐消信施仰愧龍天。何補住持。子韶曰。首座所言極當。玅喜回顧萬菴曰。一箇箇都似你。萬菴休去([A23]已上竝見可菴集)。
子韶問妙喜曰。于今叢林住持。以何務為先。妙喜答曰。安著禪和子。不過要銀錢米穀而[A24]已。時萬菴在座。以謂不然。若論錢穀。有好執事。計較常住所有或多或少。善能撙節。撙節者。量其所入度其所出。無使浪費。用之有道。則錢穀不勝其多矣。何足為慮。然當今住持。惟得抱守道德之衲子。最為先務。假使住持人有智能有謀略。能儲積十年之糧。座下若無得箇抱守道德之人。先聖謂之坐消信施。仰愧龍天。于住持者有何所補。子韶美之曰。首座所言甚為當理。誠不謬為人天眼目。妙喜回首顧視萬菴曰。人之智識深淺不同。一箇箇都像似你。萬菴休去。默然領之也△聖賢應世。原為了一大事因緣。必以得人為要。不得人。乃古人之隱憂也。
此篇謂主法者要自重。不可率然而語也。
萬菴顏和尚曰。玅喜先師初住徑山。因夜參持論諸方及曹洞宗旨不[A25]已。次日音首座謂先師曰。夫出世利生。素非細事。必欲扶振宗教。當隨時以救弊。不必取目前之快。和尚前日作禪和子。持論諸方。猶不可妄。況今登寶華王座。稱善知識耶。先師曰。夜來一時之說焉。首座曰。聖賢之學。本於天性。豈可率然。先師稽首謝之。首座猶說之不[A26]已。
江州東林萬菴道顏禪師。潼川鮮于氏子。嗣大慧禪師。曰。玅喜先師。初住徑山。因夜參。持論諸方法道有深淺不同。及論曹洞所立宗旨。說之不[A27]已。曹洞者。即撫州曹山本寂禪師。嗣洞山良价禪師。初離洞山。入曹溪禮祖塔。回吉州之吉水。眾響師名。遂請開法。師擬曹溪。凡所居處。立曹為號。洞山之道至師大弘。諸方推尊故稱曹洞宗。次日音首座乃謂先師曰。夫出世本為利益眾生。原非細事。必要扶持法門。大振五宗之教化。正好隨時以捄末法之積弊可也。不必要趂目前一時快意苾性而談。和尚昔日做禪子。持論諸方。猶不可妄。恐有失言之過。況今日[A28]已登寶華王座。弘宣大法。稱為善知識耶。先師曰。昨夜偶爾一時之說耳。首座曰。為聖賢之學。本出乎人之天性。豈可率然語耶。率然者。忽略也。先師稽首謝之。首座猶說之不止△首座有直言敢諫之誠。和尚有寬宏納諫之量。咸可以為人天法式。
此篇謂德人臨難猶為人慕戀不[A29]已也。
萬菴曰。先師竄衡陽。賢侍者錄貶詞。揭示僧堂前。衲子如失父母。涕泗愁歎。居不遑處。音首座詣眾寮白之曰。人生禍患。不可苟免。使玅喜平生如婦人女子。陸沉下板。緘默不言。故無今日之事。況先聖所應為者。不止於是。爾等何苦自傷。
此節示其素分。昔先師因侍郎張九成未第時。談及楊文公。呂微仲諸儒。所造精妙。皆由學禪而至。於是慕禪學。聞寶印楚明禪師道風。敬往參請。明舉栢樹子話。令時時提撕。一日聞蛙鳴。釋然契入。有偈曰。春天月下一聲蛙。撞破乾坤共一家。正恁麼時誰會得。嶺頭脚痛有玄沙。宋高宗紹興七年七月十一日。詔玅喜住徑山能仁寺。至紹興十一年。張九成與諸大夫輩往謁。評議格物話。玅喜曰。公祗知有格物。不知有物格。諸公茫然。妙喜大笑。公曰。師能開諭乎。喜曰。不見小說載。唐人有安祿山叛者。其人先為閬州守。有畵像在焉。時唐明皇幸蜀。見之怒。令使臣以劍擊之像首落。時其人隱居[A30]陝𠧧。首忽然墮地。公聞頓領深旨。呈偈題于軒壁曰。子韶格物。妙喜物格。欲識一貫。兩箇五百。妙喜重其悟入。時為上堂。引神臂弓一發。透過千層甲。老僧拈來看。直甚臭皮襪之句。是時軍國邊事。方議神臂弓之用。右相秦檜以為譏議朝政。五月民佛日竄衡陽。貶九成為南康軍。妙喜自紹興七年住徑山。至十一年五月內。貶衡州府衡陽縣也。了賢侍者。嗣大慧禪師。錄貶詞揭示僧堂前。揭示者。高舉張示也。衲子見之如失父母。涕泗愁歎。居處不安。音首座往眾人寮中白之曰。人生于天地間。禍與患難原不可苟免。設使妙喜平生。如婦人女子。但有閨門之志。而無境外之心者。又或如陸行水宿居于下位者。緘封其口默然無語者。故無今日之事。況先聖如獅子尊者罹難。二祖鄴都償債。皆所當為以示現于人者。又豈止如此耶。爾等何苦自傷自痛。
昔慈明。瑯琊。谷泉。大愚。結伴參汾陽。適當西北用兵。遂易衣混火隊中往。今經山衡陽相去不遠。道路絕間關。山川無險阻。要見玅喜復何難乎。由是一眾寂然。翌日相繼而去(廬山智林集)。
此節明欲見不難。昔慈明瑯琊。南嶽芭蕉葊大道谷泉禪師。泉州人。嗣汾陽昭禪師。南嶽下十世。瑞州大愚山守芝禪師。亦嗣汾陽。結伴參汾陽。即汾州太子院善昭禪師。大原俞氏子。嗣首山念禪師。南嶽下九世。適當西北用兵。時澤州潞安一帶屯兵無敢往者。慈公六人。不顧危阻。渡榮澤河。登太行山。易衣混兵隊中。露眠艸宿。不辭勞苦。而往參汾陽。今徑山與衡陽相去不甚遠。道路中本絕間關。且無妨礙。山川又無險阻。一直可往。要復相見于妙喜。有何難乎。由是大眾寂然。明日相繼而去△莊子曰。豚子之不飼于死母。非愛其形。愛其使形者。衲子之奔趨于衡陽。德所致也。
此篇謂評議人品。須異跡原心。不可以偶然貶抑論也。
萬菴曰。先師移梅陽。衲子間有竊議者。音首座曰。大凡評論於人。當於有過中求無過。詎可於無過中求有過。夫不察其心。而疑其跡。誠何以慰叢林公論。
玅喜既貶衡陽。因集正法眼藏三帙。被人重譖。復貶廣東潮州府梅陽縣。未幾詔復形服。時四方虗席以邀不就。紹興二十年十一月。詔住明州阿育王寺。二十八年。詔再住徑山。孝宗隆興元年八月初一日示寂。宋時自秦檜專國士大夫名望者。悉屏之遠方。齷齪委靡不振之徒一言契合。即登正府。仍止除一廳。謂之伴拜。稍出一言斥而去之。不異奴隷也○此節言評人不可妄議。衲子間有竊議者。音首座曰。大凡評論于人。當于有過失之中。求他一段無過失之理。使人所有之過。亦可改革。豈可于無過失中。返去求其有過。此非理也。夫不察妙喜集書之心。而但疑再貶之跡。誠何以安慰叢林之公論。
且玅喜道德才器。出於天性。立身行事。惟義是從。其量度固過於人。今造物抑之。必有道矣。安得不知其為法門異時之福耶。聞者自此不復議論矣(智林集)。
此節明遇難必有道理。且妙喜道德才器。出于天性。立身與行事。惟義是從。其豁達量度。本過于人。今天道故抑遏之。似必別有道理也。安知此事。不為法門他日之福耶。聞者自此之後。更不復議論矣△于有過中求人無過。惟常不輕是其人。微是皆不可語于此者也。
此篇教主者當以公正接人。母涉于私也。
音首座謂萬菴曰。夫稱善知識。當洗濯其心。以至公至正。接納四來。其間有抱道德仁義者。雖有讐隙。必須進之。其或姦邪險薄者。雖有私恩。必須遠之。使來者各知所守。一心同德。而叢林安矣(與妙喜書)。
謂稱善知識。弘宣大法。先當洗滌自[A31]己之心。勿使有一毫染污習氣存于胸中。然後以至公之法。至正之道。接納于四來之學者。其中若有抱守道德仁義者。雖與他有些讐隙。必須要推舉而進用之。其或所懷的是姦邪險薄者。雖與我有些私恩。必須要屏去而疎遠之。如是使四方來者。各知其[A32]己之所守。有德無德而後從焉。其間雖千人萬人。亦皆同一心而修德行。則叢林自然安泰矣△剖斗折衡。只為自平。至公至正。復何言哉。
此篇教住持當正[A33]己利人存誠厚德也。
又曰。凡住持者。孰不欲建立叢林。而鮮能克振者。以其忘道德廢仁義。捨法度任私情而致然也。誠念法門凋喪。當正[A34]己以下人。選賢以佐佑。推獎宿德。疎遠小人。節儉修於身。德惠及於人。然後所用執侍之人。稍近老成者存之。便佞者疎之。貴無醜惡之謗。偏黨之亂也。如此。則馬祖百丈可侔。臨濟德山可逮(智林集)。
謂既作住持為主法之人。誰不欲建立叢林。光大門閭。然而竟少能有克振其家聲者。無別。以其人道未實悟。德不真修。加之廢失仁義。捨擲法度。又兼私情而不改。致使其家聲不振也。果實有念法道凋零。門庭冷落。自當先正其心。以謙下于人。稠人眾中。選擇賢良端正之士。以為輔弼而佐佑之必須要推獎耆舊有德之者。疎遠小人無知之輩。更加以節儉修吾身。以德惠施于人。然後身傍所用執侍左右者。要稍近于老成者存之。便佞者疎之。何故。貴在無醜惡之讒謗。而免使偏邪黨類為之攪亂也。若能如此。即使馬祖與百丈之道望。可與之相齊。而臨濟德山之家聲。亦可與之相及也○鎮州臨濟院義玄禪師。曹州南華刑氏子。嗣黃檗希運禪師。南嶽下四世○鼎州德山宣鑑禪師。簡州問氏子。嗣龍潭崇信禪師。青原下四世△理叢林者。守道藏德。乃公天下之大宗大本也。又能選賢遠佞。修身惠物。自然群英畢集。何患乎道之不行也。
此篇教人知憂勞是良藥。禍患不可逃也。
音首座曰。古之聖人。以無災為懼。乃曰。天豈棄不穀乎。范文子曰。惟聖人能內外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內憂。古今賢達。知其不能免。甞謹其始。為之自防。是故人生稍有憂勞。未必不為終身之福。葢禍患謗辱。雖堯舜不可逃。況其他乎(與妙喜書)。
古之至人。每每見無災無患即生恐懼。乃自愧曰。天道無私。豈獨棄我之不穀乎。穀。善也。不穀者。不善人也。又罪也。謂我有罪。天似棄而不憐我也。范文正公有言。惟聖人能于內外俱無所患。自非聖人。外身雖安而內心必憂。古今賢人達士。自知憂患不能免。故嘗嘗以戒忍二度為墻籬。以禪定智慧為鎧杖。而自防也。故人生于世。稍有憂勞有患難。未必不為終身之福。葢人身之禍患。世之謗辱。雖堯舜至聖。亦有不仁之謗。不孝之辱。尚不可逃。況今人為凡品乎△要知多勞多苦。即是削欲除邪之鏌鎁。誠不可得。勞苦中有無限受用。宜深體究。
此篇謂住持要行解相應。勿苟名利也。
萬菴顏和尚曰。此見叢林。絕無老成之士。所至三百五百。一人為主。多人為伴。據法王位。拈槌豎拂。互相欺誑。縱有談說。不涉典章。宜其無老成人也。
此節返顯叢林。須仗老成之士。謂比來所見叢林之中。竟沒有幾多老練成實之人。所至之處。或三百或五百。共居一院。以一人為主。多人即其伴侶也。為主者。自無正見。登據法王座上。胡言亂語。上首白椎。長老豎拂。大家打哄互相欺誑。縱有些言談說話。都是杜撰。竟不涉于典章。此皆由其無老成人。隨情稱意而亂為之也。
夫出世利生。代佛[A35]揚化。非明心達本。行解相應。詎敢為之。譬如有人妄號帝王。自取誅滅。況復法王。如何妄竊。烏乎。去聖逾遠。水潦鶴之屬又復縱橫。使先聖化門。日就淪溺。吾欲無言可乎。
此節正明持法。必欲行解相應。夫出世利濟眾生。本是代替如來宣揚法化的事。若非明了自心。洞徹根源。行與解其互相應者。豈敢妄自而為之耶。楞嚴云。譬如有人。妄號帝王。自取誅戮。況復出世的法王。如不見到佛祖地位。無真實道德。敢虗妄而竊取乎。嗚呼。去佛世愈遠矣。而一種水潦鶴之屬。到處稱揚稱鄭。縱橫於世○昔阿難至竹林中。聞有比丘誦偈曰。若人生百歲。不見水潦鶴。不如生一日。而得覩見之。阿難聞[A36]已慘然歎曰。世間眼滅。何期速乎。煩惱諸惡。如何便起。違返聖教。自生妄滅。無有慧明。常處癡暗。永當流轉生死。便語比丘。此非佛語。不可修行。汝今當知。二人謗佛。一雖多聞。而生邪見。二解深義。顛倒妄說。有此二法。為自毀傷。不能令人。離三惡道。汝今當聽我演佛偈。若人生百歲。不解生滅法。不如生一日。而得解了知。爾時比丘即語其師。師曰。阿難老朽。言多錯謬。不可信也。汝還如前誦。阿難後聞比丘。復誦前偈。問其故。比丘具呈師言。阿難思惟彼輕我言。或受餘教。即入三昧。推求勝德。不見有能回挽彼意。作是念言。異哉異哉。不復正也。當墮三途。文出阿育王傳○仗先聖教化之門庭。日愈下矣。沉淪而沒溺也。我豈得不言可乎。
屬菴居無事。條陳傷風。敗教為害。甚者一二。流布叢林。俾後生晚進。知前輩兢兢業業以荷負大法為心。如冰凌上行。劍刃上走。非苟名利也。知我罪我。吾無辭焉(智林集)。
此節囑令荷負大法。屬者。值遇也。正值菴居無事。條陳者。謂布列條章。陳設法度。以救末法之弊。故我條陳者。近今叢林中。有許多傷風化敗教門。為害至甚者。略陳數件以流布于叢林。使後生晚進得知前輩主持者。兢兢然如履薄氷而懼陷。業業然如蹈劍刃而恐傷。惟以荷負大法為心。非苟且圖其虗名。貪其財利也。知我者以吾言為是。罪我者以語言為非。是非之責。吾豈敢辭焉○知我罪我者。孔子作春秋以寓王法。其大要皆天子之事。知孔子者。謂此書之作。遏人欲于橫流。存天理於既滅。為後世慮至深遠也。罪孔子者。以謂無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使亂臣賊子。禁其欲。而不敢肆則慽矣△要知古人一片血心。總只教人做出世丈夫。莫自陷其身。豈有他哉。
此篇言法久成弊。慎勿以生滅為心也。
萬菴曰。古人上堂。先提大法綱要。審問大眾。學者出來請益。遂形問答。
此節明理所當然。謂古人所以上堂者。原為要與學人。抽釘拔楔。先舉大法綱領要旨。審問大眾。看眾中有會其意者否。學者因不會其意。故出眾請求利益。遂形之而有問答。此自然之理也。
今人杜撰四句落韻詩。喚作釣話。一人突出眾前。高吟古詩一聯。喚作罵陣。俗惡俗惡。可悲可痛。前輩念生死事大。對眾決疑。既以發明。未起生滅心也。
此節明非理妄作。今人不然。長老先自杜撰四句落韻譜的詩。喚作釣他學者。杜撰者。杜塞也。撰造也。述也。言不通古法而自造也。如杜光庭道士。假竊佛經而作道經也。忽有一人突然而出眾人之前。高聲吟他古詩兩句。喚作相罵的陣勢。以為法戰。有是理乎。俗惡之極。可悲可痛者。總歎法道凋零也。竟不知前輩自[A37]己痛念生死不明。乃最大之事。凡所到處放下腰包。便來扣請師家。或上堂小參。他即對大眾前決擇深疑。既得發明[A38]己躬大事。何曾有一毫生滅之心。人我之見耶△此章說出古今為法者。如明鏡在架。令人無處逃遁。學者可不慎歟。
此篇教主法者須知賓主之儀不可忽也。
萬菴曰。夫名行尊宿至院。主人陞座。當謙恭敘謝。屈尊就卑。增重之語。下座同首座大眾。請陞於座。庶聞法要。
此節先教如理。謂凡有德行名望的尊宿知識至院。主人先須為他陞座說法。謂之引座。必要謙和恭順。敘謝他降重之意。或班序大小。當屈尊就卑。說話益加用厚重之語。說法訖。下座同首座與大眾請尊宿知識陞座。庶者。冀也。有望聞于法要。此正理也。
多見近時相尚。舉古人公案。令對眾批判。喚作驗他。切莫萌此心。先聖為法忘情。同建法化。互相詶唱。令法久住。肻容心生滅。興此惡念耶。禮以謙為主。宜深思之。
此節明不如理。每見近時沿習相尚者。舉則古人公案。令他尊宿來對眾批評判斷。勘驗他識見何如。有此禮耶。後之為主人者。切忌莫萌此勝負之心。有傷風化。先聖為法念切。彼此忘情。本要同建法幢。興隆教化。而必要互相詶唱。令佛法久住世間。豈肻容心起生滅。而興此惡念耶。況賓主之禮。原以謙下為主。此一節事當深思之△知識本欲與人解黏去縛。而返以法作弊。吾不知其是何心行也。
此篇教接納外護須存大體。勿節外生枝也。
萬菴曰。比見士大夫監司郡守入山有處。次日令侍者取覆長老。今日特為某官陞座。此一節猶宜三思。
此節明待外護之大體。謂比來見士君子。與諸大夫。及地方所監司之官。或是本郡太守。因其事或有處分來入山中。知事頭首次日報侍者。取覆長老。取覆者。反白也。謂取士名通報長老也。今日特為某官長陞座。此一節事。不可亂做。猶宜三思而行也。
然古來方冊中雖載。皆是士大夫訪尋知識而來。住持人因參次。略提外護教門。光輝泉石之意。既是家裏人。說家裏兩三句淡話。令彼生敬。如郭功輔楊次公訪白雲。蘇東坡黃太史見佛印。便是樣子也。豈是特地妄為。取笑識者。
此節謂士大夫來訪尋。然古來語錄中雖載有為官長上堂的事。要知皆是他士大夫慕道而來訪尋知識開發指示。住持因他來求參語畢。次後略提外護教門。光輝泉石之意。他若是佛法中人。便向他說佛法中幾句無義味話。使彼增長敬信。如郭功輔楊次公。訪白雲于舒州之海會○功輔事蹟見前○楊次公官至禮部。夜思無托。遂樂佛教。歷參十二員知識。未契其旨。後聞白雲道風大振往見之。值白雲為眾入室夜至三更。公求見。雲弗之。公于窻外效鷄鳴。雲曰。不知時節之物。惑亂諸方即得。令侍者擒來殺之。者扭入方丈。公鳴不止。雲作犬聲。公乃休。遂引頸于師前。雲執公鬚曰。長毛似尾。公曰棄取毛尾時如何。雲曰看鷄。公鳴一聲。雲搊住托開曰。鷄在籠裏。討甚麼碗。遂閉却門。復召曰次公。公應諾。雲曰出籠也未。公無語。侍者云。相公且歇。來日再見和尚。公休去○東坡詣金山。值佛印與學徒入室次。印曰此間無坐榻。坡曰暫借佛印四大為坐榻。印曰山僧有一問。居士道得即請坐。道不得即輸腰間玉帶子。坡欣然曰便請。印曰適來道。暫借山僧四大為坐榻。祇如山僧四大本空。五陰非有。你向甚麼處坐。坡不能答。印召侍者。收取玉帶永鎮山門。印却贈以衲衣。坡述偈曰。病骨難堪玉帶圍。鈍根仍落箭鋒機。欲教乞食歌姬院。故與雲山舊衲衣○黃太史見佛印在禪牀上坐。問。雙林滅後誰為佛。海印發光印是誰。印曰。江南東瓜江北種。江北西瓜江北栽。史無語。一夜不安。次日飯間印云。天地玄黃未見黃。輸盤造閭未見堅。如何是黃庭堅。史起身拱立。印曰我不問者黃庭堅。史曰豈有兩箇。印曰瞎。云云。如上諸公皆是自己為道訪求而來。是家裏人說家裏話。便是樣子也。豈是無知輩。特地者。無故也。又不請你又不問你。無故要上堂。虗妄作為。得不取笑于識者△而今不止與他上堂。還去多方攀仰。惟恐不至。俾萬菴聞之。又不知作何說也。
此篇教主者勿以法抑人。須存古規也。
萬菴曰。古人入室。先令挂牌。各人為生死事大。踊躍來求决擇。多見近時無問老病。盡令來納降欵。有麝自然香。安用公界驅之。因此妄生節目。賓主不安。主法者。當思之。
謂古來主法者。煅煉學人。要人入室。先令侍者挂牌曉諭大眾。學人各以生死事大。他自然踊躍歡喜來求知識决擇疑滯。此正理也。多見近時叢林不管老者病者。都要他來納箇降欵。降疑者輸誠盡敬之貌。設有不到者。便謂不依規矩。輕視方丈。此何故也。你果是個通天徹地的知識。所謂有麝自然香。何必要公然立其界限以制之。強驅其來也。因此謂之妄生枝節。妄假條目。以致賓主不安矣。主法之人。宜深思之△敬生于誠。誠仰其德。我果備德。鬼神將來室。何況人乎。
此篇謂道源以法古尊先。無所分別也。
萬菴曰。少林初祖。衣法雙傳。六世衣止不傳。取行解相應。世其家業。祖道愈光。子孫益繁。大鑑之後。石頭馬祖皆嫡孫。應般若多羅懸讖。要假兒孫脚下行是也。二大士玄言妙語。流布寰區。潛符密證者。比比有之。
此節明法源有自。謂自有佛祖[A39]已來。傳宣此道至我震旦中。以少林達摩大師為始祖。傳衣授法。二者雙行。至六祖始謂衣乃爭端。不復傳矣。但取行與解相應。行說俱到者。世其家業。世者。代代相承也。由是祖道愈見其光大。子孫益見其繁茂。大鑒六祖之後。石頭希遷禪師。馬祖道一禪師。皆面稟親承于青原南嶽。是六祖之嫡孫。正當般若多羅懸遠之符讖。謂要假兒孫脚下行是也○達摩大師得法後。問般若多羅云。當往何國而作佛事。祖曰汝雖得法未可遠往。且止南天。待吾滅後六十七歲。當往震旦施大法藥。直接上根。慎勿遠行。衰於日下。又問。彼有大士堪為法器否。千載之下有留難否。祖曰汝之所化獲菩提者不可勝數。吾滅度後。六十七載。彼國有難。水中文布。善自降之。汝至時勿住。彼國唯好有為功德。不見佛理。聽吾偈曰。路行跨水復逢羊。路行跨水者。謂遇梁武名衍。復逢羊者。魏武帝是羗人。獨自凄凄暗渡江。謂摘蘆的事。日下可憐雙象馬。日下即洛陽。可憐雙象馬。謂梁武魏武。二株嫩桂久昌昌。即臨濟曹洞二宗。又云。一百五十年有小難。聽吾偈曰。心中有吉外頭㐫。心中有吉是周字。外頭㐫謂周武滅僧。川下僧房名不中。川下即太湖縣。僧房名不中即司空山。若遇毒龍生武子。若遇毒龍。明帝是武王之父。生武子即武帝。忽逢小鼠寂無窮。忽逢小鼠謂子年生宣帝。大興佛法。寂無窮者。周為楊堅滅稱隋。又曰。却後林下見一人當得道果。聽吾偈曰。震旦雖濶無別路。謂馬祖道一也。要假兒孫脚下行。即石頭也。金雞解銜一粒粟。謂南嶽讓乃金雞縣人。供養十方羅漢僧。謂馬祖是四川什邡縣羅漢寺僧。祖嗣南嶽之法故爾。謂般若多羅懸讖石頭馬祖。為曹洞臨濟之宗祖也。二大士玄奧之言。精玅之語。[A40]已流通于寰區之中矣。潛符者。謂暗合默契于無言之表者也。密證者。明教曰。密非不言而暗證也。真密也。謂外傳信衣。內授密證。乃吾佛祖真實秋密之法也。每每有之者。言符證之人恒有也。
師法既眾。學無專門。曹溪源流。派別為五。方圓任器。水體是同。各擅佳聲。力行[A41]己任。等閒垂一言出一令。網羅學者。叢林鼎沸。非苟然也。由是互相詶唱。顯微闡幽。或抑或揚。佐佑法化。語言無味。如煑木札羮。炊鐵釘飰與後輩齩嚼。目為拈古。其頌始自汾陽暨雪竇。宏其音顯其旨。汪洋乎不可涯。
此節明派別分流。師家之法既眾。使學者所習無一定之法門。故令曹溪源流一派。而分之為五矣。宗雖分為五家。法則不異也。如器有方圓。水體無二。然而五家各各專敷教化之門。而各有佳聲。又各各致力。以行[A42]己任。等閒之間。或出一言。或行一令。網羅者。收拾籠絡之意。網羅四方學者。叢林興盛如鼎之沸然。豈徒然哉。由是五家互相詶唱。顯其微妙。闡其幽深。或抑而奪之。或揚而縱之。無非是彼此佐佑以助成其法門教化而[A43]已。凡所發之言。皆是無義味語。如煑木札為羮。如炊鐵釘作飰。與後人齩嚼。名之為拈古。以拈提古人之公案也。其所謂頌古者。始自汾陽善昭禪師。及明州雪竇重顯禪師。遂州李氏子。嗣智門光祚禪師。青原下九世。自此二老大弘其音。著顯其旨。而所以發揮其意者。汪洋浩瀚如大海之不可涯際。亦皆出乎二老之宏才博學也。
後之作者。馳騁雪竇而為之。不顧道德之奚若。務以文彩煥爛。相鮮為美。使後生晚進。不克見古人渾淳大全之旨。
此節明變故失宗。後來欲倣效其法強為頌古者。馳騁雪竇而作之。馳騁者。如二馬之並驅也。竟不顧自[A44]己見解為何如。專以華美之言。新鮮之句為奇特。而不知聖人之本旨失矣。致使後生晚進。不克見古人渾融淳厚大全之意旨。
烏呼。予遊叢林。及見前輩。非古人語錄不看。非百丈號令不行。豈特好古。葢今之人不足法也。望通人達士。知我於言外可矣。
此節教以古為法。烏呼。予曾行脚遊歷各處叢林。及見他前輩尊宿。非古人語錄必不肯看。非百丈號令必不肯行。豈是特為好古。葢近時人不足以為法則也。如我作此說話。惟望通人達士。知我之意于言語之外。斯可矣也△道味本是醍醐。三變即成水矣。昧本求華。渾淳大全之旨。夫復何得。
此篇教學者要豁達通情。莫以偏見自蔽也。
謂比來每見衲子。好固執一[A47]己之偏見。竟不通曉眾人之情。纔有一言入耳。不察其是非。便自輕信。一信決定難以挽迴。加之又喜人奉承于己。順則歡悅而美近之。逆則惱恨而疎遠之。這般學者。縱有一知半解。返被此等惡見習氣所蔽。到老不得成器者多矣△良醫用藥。不在海方。隨拈一味。可以醒狂迷矣。受用得者一篇。百事可成。
此篇摧邪顯正。要人持誠存信也。
萬菴曰。叢林所至。邪說熾然。乃云。戒律不必持。定慧不必習。道德不必修。嗜慾不必去。又引維摩圓覺為證。贊貪瞋癡殺盜淫為梵行。烏呼。斯言豈特起叢林今日之害。真法門萬世之害也。
此節謂邪說無知為害不細。謂如今叢林中。正法無人舉揚。而凡所到處。多種邪謬之說。如火之熾然而不息也。乃曰。戒律極為繁雜。拘束其身。不必持也。定慧是小果禪。止息其心。不必習也。道德乃本有之故物。何必要修。嗜慾乃人之常情。何必要除。恐人不信以為魔言。又引維摩經居士說大乘菩薩。入諸婬舍。示欲之過。雖有妻子。常修梵行等語。又圓覺了義說。一切障礙即究竟覺。乃至諸戒定慧。及婬怒癡。俱為梵行。假此等說話。以為證據。竟不知彼大權聖人。示迹利生。為同事攝。經意何等明白。而外道邪人。返以此誑人。濫膺恭敬。烏乎。者般說話。豈獨引發叢林今日目前之害。實實為法門千萬世之害也。
且博地凡夫。貪瞋愛慾。人我無明。念念攀緣。如一鼎之沸。何由清冷。先聖必思大有於此者。遂設戒定慧三學以制之。庶可迴也。今後生晚進。戒律不持。定慧不習。道德不修。專以博學強辯。搖動流俗。牽之莫返。予固所謂斯言。乃萬世之害也。
此節言凡夫惑重。須假法化。博地。即大地也。貪者。引取無厭。又愛欲也。由愛心計著而發。瞋者。忿怒之盛。又剛烈也。由心氣相作而發。然心屬火。氣屬金。心火轉熾。氣金轉剛故也。癡者。[1]述惑無知。又愚昧也。由輕慢恃[A48]己而發。且世人之貪瞋愛慾。人我無明。念念不息。猶如一鼎沸湯相似。何由而得清冷。先聖思念眾生三毒利害。最難制伏。必須用箇大有制伏之方。然後可除。故特為凡夫興大慈悲。作大利益。遂設戒定慧三學以制之。防非止惡曰戒。止息諸緣曰定。破惑證真曰慧。此三者乃入道之門也。有此三法。則三毒庶幾可挽迴矣。今後生𣆶進戒律不持。定慧不習。道德不修。專以博學強辯惑弄無智之人。搖動流俗之輩。一往揑怪牽去不自返。我固所謂斯言。乃萬世之害也。
惟正因行脚高士。當以生死一著辯明。持誠存信。不為此輩牽引。乃曰。此言不可信。猶鴆毒之糞。虵飲之水。聞見猶不可。況食之乎。其殺人無疑也。識者自然遠之矣(與草堂書)。
此節明智者知非。自然遠之。惟有因心端正之人。本分行脚具高舉遠見之志。單單以生死一著子必欲辯明。持其誠心。守其正信。自能不為此輩業人牽引。乃曰。此等妄談。最不可信。猶鴆毒鳥之糞。如惡蛇飲之水。聞見尚乎不可。況欲食之乎。若使一滴沾著。其殺人無疑矣。惟有智識之君子。自能遠之△真風既墜。大偽斯彰。誰不疾首痛心焉。萬菴和尚。如此激濁揚清。乃萬世之箴規也。
此篇見主人嚴潔有禮所以上行下效也。
萬菴曰。艸堂弟子。唯山堂有古人之風。住黃龍日。知事公幹必具威儀。詣方丈受曲折。然後備茶湯禮。始終不易。有智恩上座。為母修冥福。透下金二錢。兩日不尋。聖僧才侍者。因掃地而得之。挂拾遺牌。一眾方知。葢主法者清淨。所以上行下效也。
謂草堂弟子。惟獨山堂有古人之風化。何以見知。住黃龍日。凡知事者或常住有公幹。必先具威儀往方丈受分付。然後始備茶湯之禮。以酬復之。始終不易。眾中有智恩上座。為母修冥福以追悼慈恩。移下金二錢。兩日竟不知尋。有聖僧才侍者因掃地得之。將金挂于拾遺牌上。大眾見而皆知法令有在也。此葢知主法者清淨。所以上既行而下必效也△鋤金不顧。拾金不取非難也。而所難者在不欺騙人耳。
此篇見古人提持有道。使人各知所守也。
萬菴節儉以小參普說當供。衲子間有竊議者。萬菴聞之曰。胡饗膏粱。暮厭麤糲。人之常情。汝等既念生死事大。而相求於寂寞之濵。當思道業未辦。去聖時遙。詎可朝夕事貪饕耶(真牧集)。
萬菴節儉有以小參普說當供。此真供養。以其持法真認道實。乃能如是。衲子中間亦有私自議論者。萬菴聞之曰。大凡世人朝餐膏粱美味。暮來便厭粗食。此常情也。汝等既然痛念生死莫大之事。而來相求我于此寂寞山水之間。則不可負汝之來意。宜當以法為食。資汝慧命也。汝等亦當思念道業未辦去聖時遙。努力真修。方是丈夫志節。豈可朝夕貪饕希圖口腹為事耶。貪財為饕。貪食為餮△普賢菩薩。凡設供養種種如須彌山。尚謂諸供養中法供養最。而今返欲竊議者。真饕餮之徒。
此篇見機思至妙。曉人如目覩也。
萬菴天性仁厚。處躬廉約。尋常出示語句。辭簡而義精。博學強記。窮詰道理。不為苟止而妄隨。與人評論古今。若身履其間。聽者曉然如目睹。衲子甞曰。終歲參學。不若一日聽師談論為得也(記聞)。
萬菴和尚所稟之天性有仁慈又忠厚。處[A49]己最為廉約。尋常出言開示于人。言辭雖簡。而義理至精。學最廣記猶強。善能窮究詳詰其中旨趣。于理于事。決不苟且而止息。又不虗妄而隨人言說。凡與人評論古今事理。說得最清白。猶如自[A50]己親到其間。使聽者了然如目所見。衲子甞曰。我輩終歲參學。不如一日聽師談論深有所得也△自家既到七通八達之地。凡所發言自然如天繒妙綵。見之必定𭥹目。
此篇教人直心直行。勿趨勢利也。
萬菴謂辯首座曰。圓悟師翁有言。今時禪和子少節義勿廉耻。士大夫多薄之。爾異時儻不免做遮般蟲豸。常常在繩墨上行。勿趨勢利。佞人顏色。生死禍患。一切任之。即是不出魔界而入佛界也(法語)。
辯首座即成都府昭覺寺大辯禪師。嗣大溈法泰禪師。南嶽下十六世。謂我圓悟師翁有言。今時禪和子既少節義。又勿廉耻。所以士大夫多有輕薄之者。自所致也。汝輩他年後日儻或不免也要去做遮般手脚。有足曰蟲。無足曰豸。要須常常在規矩正路上行。甚不可趨求勢利作媚人之顏色。至于生死禍患之際。一切任之而無所却。若能如是。即是不出魔界而入佛界也△有如是主宰。也須是其人始得。不然依舊隨他去也。
此篇見道人不貴裝點。惟在自適也。
辯首座出世住廬山棲賢。常擕一笻穿雙屨過九江。東林混融老見之呵曰。師者人之模範也。舉止如此。得不自輕。主禮甚滅裂。辯笑曰。人生以適意為樂。吾何咎焉。援毫書偈而去。偈曰。勿謂棲賢窮。身窮道不窮。艸鞵獰似虎。拄杖活如龍。渴飲曹溪水。饑吞栗棘蓬。銅頭鐵額漢。盡在我山中。混融覧之有媿(月窟集)。
辯首座出世住廬山棲賢之時。凡出山但擕竹杖著艸鞋過九江。轉至東林。混融長老即普融知藏。福州人。得法于五祖演禪師。南嶽下十四世。在五祖典藏主。凡人至。則以閩語誦俚言。人謂之混融。一日見辯即呵之曰。師者人之模範也。一舉一止皆宜與人取法。你者等行徑。豈不自輕。況且為主人之禮。大煞無體裁之甚。辯笑曰。人生以稱適其性即為樂也。吾但率吾性而動止也。何過咎焉。乃援筆書偈而歸。偈曰。勿謂棲賢窮。者箇窮境界。誰能及得。身窮道不窮。取之不竭。用之不盡。草鞋獰似虎。踏殺天下人。拄杖活如龍。極能興波作浪。渴飲曹溪水。一口吸盡。饑吞栗棘蓬。碎嚼無餘○楊岐示眾云。透得金剛圈。吞得栗棘蓬。便與三世諸佛把手共行。歷代祖師同一鼻孔。其或未然。參須真參。悟須實悟。銅頭銕額漢。車載斗量。盡在我山中。游泳自在。混融老一見此偈。甚有媿焉△威鳳俊鶻。終非籬邊野雀所能企及。
此篇教衲子宜修實行。勿恃浮華也。
辯公謂混融曰。像龍不足致雨。畵餅安可充饑。衲子內無實德。外恃華巧。猶如敗漏之船盛塗丹雘。使偶人駕之。安於陸地。則信然可觀矣。一旦涉江湖犯風濤。得不危乎(月窟集)。
謂如世人所作相似之龍。像者。似也。豈能興雲布雨。又如所畵之餅。豈可飽腹充膓。此由其不真也。師以之喻禪者家。論其道德。內實無有。而外面徒然恃著些華言巧語。以哄弄于人。此等人大似朽敗之船。甚塗五彩裝點得極齊整。又使箇土木做的偶人駕之。安于陸地之上。人見之誰不信以為美觀。若使一旦泛之于江湖。一觸著于風濤。只好隨之而沒。安得不危乎△者等錦心繡口。一似楊花柳絮。輕輕一點。使人痛入骨髓。不真不實者。未審作何去就。
此篇謂主者作事。當盡其誠。勿擇利害也。
辯公曰。所謂長老者。代佛揚化。要在潔己臨眾。行事當盡其誡。豈可擇利害。自分其心。在我為之。固當如是。若其成與不成。雖先聖不能必。吾何苟乎(月窟集)。
謂做長老者。本是替佛祖宣[A51]揚法化。貴乎潔[A52]己身心。臨于大眾。凡所有之事。當質直無偽。盡[A53]己之至誠。不可揀擇其利害。以分其心。此事在我以至誠之心行之。理應如此。若論事之成與不成。一有定數。雖在古聖先賢。尚不能必使之而成。吾何能苟且而強成乎△一尺水一丈波。令人下脚不得。若說是容易話。却行不去。真箇措置人于不可奈何之地。
此篇要人尚清廉。而勿為虗飾也。
辯公曰。佛智住𠧧禪。衲子務要整齊。惟水葊賦性冲澹。奉身至薄。昂昂然在稠人中。曾不屑慮。佛智因見之呵曰。奈何䖃苴如此。水菴對曰。某非不好受用。直以貧無可為之具。若使有錢。亦欲做一兩件皮毛。同入社火。既貧固無如之何。佛智笑之。意其不可強。遂休去(月窟集)。
慶元府育王寺佛智𥙿禪師。吳楚王之裔也。嗣圓悟勤禪師○臨安府淨慈水菴端一禪師。婺州馬氏子。嗣佛智𥙿禪師。南嶽下十六世。謂佛智和尚住西禪時。相隨衲子俱要威儀端肅。衣帽整齊。惟獨水菴一人。所賦之性。本冲虗而澹泊。奉身至薄。其志氣昂昂然。在稠人眾中。不自輕屑。亦無憂慮。昂昂者。高舉自如之貌。佛智見而呵之曰。奈何䖃苴如此。䖃苴者。中州人謂蜀人不遵軌轍也。水菴對曰。端一非不好受用。直云總是箇貧字。無可以為之得具齊也。此一貧字大有主宰。若使我有錢。也好去做一兩件皮毛。同入社火。也好隨羣逐隊。既貧固無可奈之何也。佛智聞而笑之。意知此人不在外貌上著脚。不強使為之也。遂乃休去△衲僧家宜其念念在道。如救頭然。豈有閑工夫。去裝點者速朽之具。
此篇言制妄想。須覺照之力也。
佛智𥙿和尚曰。駿馬之奔逸。而不敢肆足者。銜轡之禦也。小人之強橫。不敢縱情者。刑法之制也。意識之流浪。不敢攀緣者。覺照之力也。烏乎。學者無覺照。猶駿馬無銜轡。小人無刑法。將何以絕貪慾治妄想乎(與鄭居士法語)。
先用喻明。謂駿馬之性追風可及。而不敢肆足奔逸者。由有銜勒韁轡以禦之也。小人最剛強橫暴。而不敢恣縱情欲者。由國法典刑以制之也。人之意識如暴流猛浪。而竟不敢攀引妄緣者。由覺照之力也。烏乎。學者時中若無覺照。實如駿馬無銜轡。如小人無刑法。復將何以絕諸貪慾而治諸妄想乎△事理雙彰。無不入妙。但時中有幾人能覺照者。欲得不負古人。完全自[A54]己。何異星中揀月。
此篇言住持之本末。惟道德仁義。推而廣之。以完佛祖之道也。
佛智謂水菴曰。住持之體有四焉。一道德。二言行。三仁義。四禮法。道德言行。乃教之本也。仁義禮法。乃教之末也。無本不能立。無末不能成。
此節先舉四法為要。謂作住持之大體有四法焉。一道德。二言行。三仁義。四禮法。道德與言行。乃教化之根本也。仁義禮法。乃教化之枝末也。無根本何以立乎身。無枝末烏能成其事。
先聖見學者不能自治。故建叢林以安之。立住持以統之。然則叢林之尊。非為住持。四事豐美。非為學者。皆以佛祖之道故。
此節正明建立之故。先聖見學者無識力不能自治。故建立叢林使身有所歸。又立一有道德節義者為住持。而統理之。使學者性有所狥。然則叢林眾中之所尊。非尊為住持之人。要飲食衣服臥具醫藥四事俱豐美者。非獨為學者作受用也。總皆為欲人行持佛祖之道。故尊之備之也。
是以善為住持者。必先尊道德守言行。能為學者。必先存仁義遵禮法。故住持非學者不立。學者非住持不成。住持與學者。猶身之與臂。頭之與足。大小適稱而不悖。乃相須而行也。故曰。學者保於叢林。叢林保於道德。住持人無道德。則叢林將見其廢矣(實錄)。
此節方乃勸修道德。是以善能為住持者。必先要尊崇道德。謹守言行。善能為學者的。必先要懷存仁義。遵依禮法。故住持人若無學者佐佑。如孤掌難鳴。豈獨能竪立耶。學者若非住持教化。如根苗不雨。豈自能成就耶。住持之與學者。相須而不離。須者。資用也。如人身之有臂。頭之有足。大小相適相稱而不逆。乃相資用而行也。故曰。學者所保守者叢林。而叢林所保守者道德。住持人若不敬存道德。謹守言行。叢林將來必見其廢矣△如嫋如縷綿綿不絕。只要持循道德。秉權據令者。寧不愓然于衷乎。
此篇言生死乃人之大患。當預為處置可也。
水菴一和尚曰。易言君子思患而預防之。是故古之人思生死大患。防之以道。遂能經大傳遠。
此節言古人念念思道。謂易經水火既濟卦云。成德君子心中時時慮患。而預先防之。是故古之人思念生死乃吾人之大患。故將聖人指迷之大道。念念于心為之隄防。故所經濟必大。所傳持必遠。
今之人謂求道迂濶。不若求利之切當。由是競習浮華。計較毫末。希目前之事。懷苟且之計。所以莫肯為周歲之規者。況生死之慮乎。所以學者日鄙。叢林日廢。紀綱日墜。以至陵夷㒹沛。殆不可救。嗟乎。不可鑑哉。
此節言今人時時競利。今之人則不然。謂求道甚迂遠極曠濶。難以應目前衣食之急。到不如求其財利尤為切當。由是奔競成習。侈其浮費。用之奢華。計較于毫釐細末。只圖眼前之事。而不存大計。第懷苟求利養之心。得一日便過一日。欲求箇終歲之恒規尚未有也。況有究生念死之慮乎。所以學者見識日愈鄙陋。叢林禮法日益凋殘。紀綱號令日至隳墜。陵夷者。夷。平也。言法道之將頹。如丘陵之漸平也。顛沛流離。殆不可救。嗟乎。有志之士。可不一鑑照之哉△古云修德者矜細行。圖治者憂未然。況生死之至重至切者也。人不重其所當重。而返重其所不當重者。迷中之倍人也。
此篇謂學道心要極正。勿涉于偏邪也。
水菴曰。昔遊雲居。見高菴夜參。謂至道徑挺。不近人情。要須誠心正意。勿事矯飾偏邪。矯飾則近詐佞。偏邪則不中正。與至道皆不合矣。竊思其言近理。乃刻意踐之。逮見佛智先師。始浩然大徹。方得不負平生行脚之志(與月堂書)。
言吾昔行脚到雲居時。見高菴和尚夜參云。至道徑直而挺特。勢不近于人情。學者要誠心正意以學此道。勿事矯妄粉飾偏僻私邪。矯飾與詐佞相近。偏邪乃不中正。此皆是人情與至道相返則不合矣。我聞此言。竊思之。甚是有理。乃銘刻于意而履踐之。及至後來見佛智先師。始得于一言之下浩然大徹。皆本于此也。由是方得不負平生行脚之志△要知刻意踐之。正是得大徹大悟的根本。多少人聞。過去便置在無事甲裏。如何得徹透。
此篇戒人勿事貪求。恐滋咎累也。
水菴曰。月堂住持。所至以行道為[A55]己任。不發化主。不事登謁。每歲食指。隨常住所得用之。衲子有志充化導者多却之。或曰。佛戒比丘。持鉢以資身命。師何拒之弗容。月堂曰。我佛在日則可。恐今日為之。必有好利者。而至於自鬻矣。因思月堂防微杜漸。深切著明。稱實之言。今猶在耳。以今日觀之。又豈止自鬻而[A56]已矣(法語)。
臨安府淨慈月堂道昌禪師。潮州寶谿吳氏子。嗣妙湛慧禪師。青原下十四世。謂月堂和尚。其性梗介。為住持日。凡所到之處。只以行持道法為自[A57]己重任。不遣發化主。不登謁貴人。指與旨同。言每歲所需飲食之甘旨。一皆隨常住恒產恒規之所得。或多或少隨其豐儉而用之也。衲子有見常住艱難欲為化主者。多却之不許。或曰。佛戒諸比丘。每常晨朝托鉢乞食以資身命。師何故拒絕之而不容耶。月堂曰。我佛在日則可。到今日作此等事。必有好利者。乘其貪圖之固習。廣費信心之重施。必招將來苦報。豈不是使人自賣其身。非是益人。而返為害[A58]己。我故不許為緣事也。水菴謂因思月堂防之細微。杜絕漸進之弊。此深而切著而明。唐丘志曰。安居慮危。防微杜漸。此古人憂之深慮之遠。而防之於未然也。吾聞此稱真實之言。至今猶然在耳。若以今時叢林之住持與夫化募者。百計搜尋。又豈止自賣而[A59]已哉△禪和子是誰敢賣。只好自賣。但不知賣了的物事。將為何用。返思之自有驚心萬斛。
此篇見古人忘身為法。不憚勞苦也。
水菴謂侍郎尤延之曰。昔大愚慈明谷泉瑯琊。結伴參汾陽。河東苦寒。眾人憚之。惟慈明志在於道。曉夕不怠。夜坐欲睡。引錐自[A60]刺。歎曰。古人為生死事大。不食不𥨊。我何人哉。而縱荒逸。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是自棄也。一旦辭歸。汾陽歎曰。楚圓今去。吾道東矣(西湖記聞)。
侍郎姓尤名裒字延之。號遂初居士。問道于水菴端一禪師。水菴和尚引古人為道真切。與尤延之說。昔日大愚芝。慈明圓。谷泉道。瑯琊覺。結伴參汾陽昭禪師。河東即太原汾州所屬地。值冬嚴寒。眾人多畏憚之。惟有慈明志力深廣。念念在道。曉夜不敢自縱。生怠惰想。每常夜坐力究此道。設欲昏睡。即引錐自[A61]刺其股。復歎曰。古人為生死事大。日切於斯則忘其食。夜切于斯則忘其𥨊。我是何等人才。遠不逮古人。而返縱其荒怠。生放逸之心。致使在生之日。自無所益。故無所益于時。至死之後。自無道行。故無以聞于後。實自慚之甚也。及至異時功成業就。一旦辭師歸去。汾陽歎曰。楚圓今既歸去。吾道法亦隨之而東矣○昔山東丁寬。學易於田何。一日辭歸。何曰。吾道東矣△乘萬里雲。衝大海水。可謂孤風絕侶矣。然千載之下。猶凜然道骨。
此篇教真率為人。不可苟簡自恣也。
水菴曰。古德住持。率[A62]己行道。未甞苟簡自恣。昔汾陽每歎像季澆漓。學者難化。慈明曰甚易。所患主法者。不能善導耳。汾陽曰。古人淳誠。尚且三二十年。方得成辦。慈明曰。此非聖哲之論。善造道者千日之功。或謂慈明妄誕不聽。
此節言道無難易而在人。言古為住持者。先尊率[A63]己躬。力行此道。凡所當為者。未甞苟且簡略而自生恣縱。昔者汾陽每每歎息像季之時甚是澆漓。學者實不易化。慈明曰不難。所憂者在主法之人不能善為誘引耳。汾陽曰。上古之人。賦性淳素而且誠篤。尚要二十三年工夫。方得成辦此件大事。豈容易耶。慈明曰。此非聖賢之至論。若是肯發勇猛力究真參。善能深造此道者。只消千日之功。便自七通八達矣。或謂慈明狂妄虗誕之言。不足以為聽。
而汾地多冷。因罷夜參。有異比丘謂汾陽曰。會中有大士六人。奈何不說法。不三秊果有六人成道者。汾陽甞有頌曰。胡僧金錫光。請法到汾陽。六人成大器。勸請為敷揚(西湖記聞及僧寶傳)。
此節證其靈應而不妄。且汾地近北多冷。有夜立而足破血流者。因罷止夜參。忽有一異比丘乃聖僧也。謂汾陽曰。今會中有大士六人。奈何止參而不說法。言訖即自隱去。過後不尚三年。果有六人成道者。即慈明。大愚。瑯琊。谷泉。法華舉。天勝泰。汾陽甞有偈曰。胡僧金錫光。請法到汾陽。六人成大器。勸請為敷揚△獅是獅行。象是象步。安有跛脚驢。能蹈波涉海。跨倒神州耶。
此篇因弟子而顯師家之高尚也。
投子清和尚畫水菴像。求贊曰。嗣清禪人。孤硬無敵。晨昏一齋。脇不至席。深入禪定。離出入息。名達九重。談禪選德。龍顏大悅。賜以金帛。力辭者三。上乃嘉歎。真道人也。艸木騰煥。傳予陋質。炷香請贊。是所謂青出於藍。而青於藍者也(見畫像)。
舒州投子山義清禪師。嗣水菴一禪師。南嶽下十七世。畫水菴和尚幀子。仍請求贊。水菴贊曰。清禪人吾嗣也。其人之孤硬。世無能與敵者。每日只是一齋。無餘食也。脇不至席。惟兀坐也。深入禪定。離出入息。見定之深也。於禪定中有出入息。則不名深定。名聞達於九重。謂天子之居。有九重也。談禪選德。謂召入選德殿中問道也。龍顏大悅。賜以金帛。若有錫即受不為高也。力辭者三。上乃嘉歎。凡屬人君。皆稱曰上。此指宋孝宗也。嘉歎投子為真道人。天子一言。不惟法門有幸。致使草木皆騰煥而發光矣。傳予陋質。復炷香而請予贊。吾無所置啄焉。如子者是所謂青出於藍。而青返過于藍者也○荀子勸學篇。青色乃由藍而染。其色返深於藍。弟子學不輟而勝于師。乃後賢勝前賢也△會說話者。所謂入室操戈不資餘力。者般手筆。是最不易得的。
此篇謂利生全在得人。非獨力能化也。
水菴曰。佛智先師言。東山演祖甞謂耿龍學曰。山僧有圓悟。如魚之有水。鳥之有翼。故丞相紫巖居士贊曰。師資相可。希遇一時。始終之分。誰能間之。紫巖居士可謂知言矣。
此節明師資道合。佛智先師言。東山演祖甞謂耿龍學曰。山僧有圓悟。如魚之有水。鳥之有翼。此見其得人之相孚也。有水乳針芥之相合。如魚有水者。乃劉玄德得武侯時。雲長翼德皆不悅。玄德云。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願君請無復言。重孔明以曉二人也。丞相張浚字德遠。號紫巖居士。紹興初拜封為和國公。問道于圓悟勤禪師。甞為贊曰。凡師資之相可相得授受相應。可謂千載之奇逢。而不多遇。如雲龍風虎之一時也。始終相契有一定之素分。是誰得而間隔之哉。紫巖居士可謂知人之言也。師資者。師乃人之模範。為人之長。訓物之規。資者。助也。助發[A64]己身之行業。又師以道傳于弟子。弟子資學於師。非即謂師徒也。
比見諸方尊宿。懷心術以御衲子。衲子挾勢利以事尊宿。主賓交利。上下欺侮。安得法門之興。叢林之盛乎(與梅山潤書)。
此節明上下相欺。比。及也。及見諸方尊宿巧用心術以御衲子。御。使用也。而衲子所挾者唯勢與利以事尊宿。致使主賓所交者皆利也。上下所懷者皆欺也。如此又安能得法門之興。叢林之盛乎△師資相契處。有刀斧劈不開之勢。苟上下欺侮。求其不喪心背理足矣。安得有投契若是乎。
此篇引昔人以教子。尊道濟世為急務也。
水菴曰。動人以言。惟要真切。言不真切。所感必淺。人誰肯懷。昔白雲師祖送師翁住四面。叮嚀曰。祖道凌遲。危如累卵。毋恣荒逸。虗喪光陰。復敗至德。當寬容量度。利物存眾。提持此事。報佛祖恩。當時聞者。孰不感慟。
此節明言切而能動人。謂為主者其感動乎人之言。貴要真實要切當。言若不真實切當。縱能感人必定膚淺。誰人肯相懷慕也。昔日白雲師祖送演師翁住四面時。叮嚀囑付曰。祖道凌遲。凌遲者。凋敗也。其危殆真如累卵也○晉靈公建九層之臺三年不成。有臣荀息諫曰。臣能累十二棊子。又加九卵在其上。公曰危哉。息曰不危。公造九層之臺。三年不成。男不耕女不織。其危甚矣。公聞之遂止。毋。莫也。謂切莫恣縱其心。荒其道而逸其行。虗喪光陰。必敗自[A65]己之至德。更當以寬宏之量。容納于眾。利人存人。實為至緊。時時提持此一大事。報佛祖之深恩。乃吾願也。老祖如是所囑。當時聞者孰不感動而慟念之。
爾昨來召對宸庭。誠為法門之幸。切宜下身尊道。以利濟為心。不可矜[A66]己自伐。從上先哲。謙柔敬畏。保身全德。不以勢位為榮。遂能清振一時。美流萬世。予慮光景不長。無復面會。故此切囑(見投子書)。
此節明德全而能利物。以下乃水菴和尚語投子曰。汝昨來聖天子召對宸庭。宸庭乃天子北辰之宮也。誠為法門之幸事。切宜屈[A67]己尊行此道。要以利人濟物為心。不可矜誇自[A68]己。以恃聲勢也。你試看從上先德。誰不是謙柔敬畏。保其身全其德者。先哲雖有勢位。而自不以為榮顯。所以得清聲振揚於當世。美名流播于萬代。豈不為成始成終之大丈夫耶。吾老矣。如晨星曉月。慮光景不久。恐將去無復面會之期。故爾切切囑公也△至人一片舌。是轉凡成聖的妙藥。說到極真極實處。不覺令人心如水洗。
此篇出陳古人天資奇異。以行道建立為心也。
水菴少倜儻。有大志。尚氣節。不事浮靡。不循細檢。胸次岸谷。狥身以義。雖禍害交前。不見有殞穫之色。住持八院。經歷四郡。所至兢兢業業。以行道建立為心。淳熈五年。退西湖淨慈。有偈曰。六年灑掃皇都寺。瓦礫翻成釋梵宮。今日宮成歸去也。杖頭八面起清風。士庶遮留不止。小舟至秀之天寧。未幾示疾。別眾告終(行實)。
倜儻者。卓異也。謂雅致慷慨。瀟灑無羈也。言水菴和尚年齒少稚之時。便能倜儻自若。生來有遠大之志。而又能高其氣節。不事習浮華。不檢校毫末。胸襟濶大。如高岸如深谷。不可涯量也。徇。從也。唯以身從義。雖有極大的禍害交攻于前。不見有殞穫之色○儒行篇云。不殞穫於貧賤。註云。如籜殞而飄零。似禾穫而枯槁也。又殞者。如有所墜。穫者。如有所割刈也。乃困迫失志之貌。住持八處叢林。經歷四郡教化。凡所到之處。無不自存兢兢業業之心。以行道教化。建立叢林為[A69]己任。淳熈五年。退西湖淨慈。上堂說偈曰。六年灑掃皇都寺。瓦礫翻成釋梵宮。今日宮成歸去也。杖頭八面起清風。士庶強欲遮攔稽留而不止。乃以小舟至嘉興秀水縣之天寧寺。未久示疾別眾告終△哲人君子骨頭節節皆香。立在人前使人慕羨不[A70]已。涎唾咽盡。
此篇教學者當遵先聖禮法。不可隨情越矩也。
月堂昌和尚曰。昔大智禪師。慮末世比丘驕惰。特製規矩以防之。隨其器能。各設攸司。主居丈室。眾居通堂。列十局頭首之嚴。肅如官府。居上者提其大綱。在下者理其眾目。使上下相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率從。是以前輩遵承翼戴。拳拳奉行者。以先聖之遺風未泯故也。
此節明前輩遵行不背。謂昔日百丈大智禪師。每慮末世時人。性多驕奢而又懶惰。何能成就無上妙道。故特製規矩以隄防之。隨其人之器量才能。各以一事與伊掌執。為主者居于方丈。眾居則通堂耳。于眾人之間。開列作十局頭首。即兩堂首座。書記。藏主知客。都管。監寺。副寺。維那。典座。各各所掌之職。嚴令恭肅如官家之有法度森嚴也。為主者居于上。提持其大綱。法令也。為職事者居于下。分理其眾目。事務也。使上下各相承接。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統率而相從焉。此百丈之始創也。以是前輩遵承其所製之典型。與建立之禮法。無不翼翼恭敬而頂戴。拳拳服膺而奉行之也。此皆由先聖所遺來之風化。猶然而未泯絕故耳。
比見叢林衰替。學者貴通才。賤守節。尚浮華。薄真素。日滋月浸。漸入澆漓。始則偷安一時。及翫習既久。謂其理之當然。不謂之非義。不謂之非理。在上者惴惴然畏其下。在下者睽睽然伺其上。平居。則甘言屈體。以相媚悅。得間。則[1]狠心詭計。以相屠獪。成者為賢。敗者為愚。不復問尊卑之序。是非之理。彼既為之。此則傚之。下既言之。上則從之。前既行之。後則襲之。烏乎。非彥聖之師乘願力。積百年之功。其弊固。則莫能革矣(與舜和尚書)。
此節舉時弊縱情違理。比來所見叢林。道衰法替參。學者只以通些才學為貴重。以守節義為卑賤。所尊尚者是虗浮華飾。所輕薄者是真實朴素。由此日滋月浸。漸漸不覺便入澆漓。澆者。沃也。漓。水入地也。始則不過上下偷安於一時之際。及狎翫慣習已久。反以謂理該如是。人之才識必要通。節義不必守可也。竟不知如此所行非義也。非理也。惴惴者。憂也。在上者既是苟利偷安。常懷憂悶以畏其在下者之檢點。睽睽者。斜視貌。在下者亦苟利違心。常行窺探以候其在上者之過隙。閒暇無事之際。則甘言美語。卑顏屈體以相謟媢而取豫悅。少間背後。則狼心詭計以相屠獪。宰殺曰屠。殺戮曰獪。皆謀害之意。或于事有能成立者。即謂之賢。若于事少有乖違者。便謂之愚。竟不問于人有尊卑智愚之次序。于事有是非善惡之道理。先一人既如此行。後來者必去倣傚。在下者既[A71]已狂言亂語。在上者竟相從而不敢違。前者作俑之。後者蹈襲之。總不察道理之何如也。烏呼。到者般時事。若不是賢聖之師。乘宿生大願。更要積百年之化功。方能轉攝乃可入道。不然。其弊惡堅固而不能革除矣△遺風凋喪。敗弊紛然。上下一皆以虗文飾貌相處。何能還復先聖之製也。
此篇見授受不苟。慎重其道也。
月堂住淨慈最久。或謂和尚行道經年。門下未聞有弟子。得不辜玅湛乎。月堂不對。他日再言之。月堂曰。子不聞昔人種瓜。而愛甚者。盛夏之日方中而灌之。瓜不旋踵而淤敗。何也。其愛之非不勤。然灌之不以時。適所以敗之也。諸方老宿提挈衲子。不觀其道業內充。才器宏遠。止欲速其為人。逮審其道德則淫汙。察其言行則乖戾。謂其公正則邪佞。得非愛之過其分乎。是正猶日中之灌瓜也。予深恐識者笑。故不為也(北山記聞)。
謂月堂和尚住淨慈多年。未有嗣續法道者。或問曰。和尚行道[A72]已經多載。門下未聞有付受弟子承紹宗旨者。豈不辜負妙湛師乎。福州雪峯妙湛思慧禪師。錢塘俞氏子。嗣法雲善本禪師。青原下十三世。月堂不對。他日再言之。月堂曰。子不聞昔日有人種瓜。愛之至甚。欲其速成之。盛夏者。謂于六七月極猛熱之時。當日正中而澆灌之。其瓜不唯不速長而能茂。未及退步。瓜則淤敗枯瘁矣。此何故也。其愛之非不殷勤。由灌之不及時。適所以返成敗壞矣。如今之諸方老宿。作養提挈諸衲子輩。亦然。竟不觀他道德福慧充足否。又不顧他才智器度遠大否。止要速令他出來做人。及至出頭之際。審他的道德。則淫泆穢污而不堪。察他的言行。則乖違背戾而不當。說他有公正。其實私邪便佞而無耻。事事總皆虗浮如此。得非愛之過其分乎。此正似日中之灌瓜者無異也。予深恐為識者所笑。故不作此虗妄付授之事也△金鑄之不可也。錦繡之不可也。然則何物方可。只要四字足以克選。道德言行。
此篇見古人敬師重道。至誠之甚也。
月堂曰。黃龍居積翠。因病三月不出。真淨宵夜懇禱。以至然頂煉臂。仰祈陰相。黃龍聞之責曰。生死固吾分也。爾參禪不達理若是。真淨從容對曰。叢林可無克文。不可無和尚。識者謂真淨敬師重法。其誠至此。他日必成大器(北山記聞)。
謂黃龍和尚居積翠時。因病三月不愈。未出方丈。真淨至午夜誠懇禱祝于三寶前。以至頂上然香。臂間灼燈。以作供養。仰祈神力陰相致助。使師病愈則法有所賴也。黃龍聞而責之曰。生死固吾定分苟可免乎。爾為參禪衲子。不通曉道理亦至於此。真淨從容對曰。叢林可以無我克文。必不可無和尚。禱祝之意。法源所係也。識者謂真淨。敬師重法。其誠切至此。則他日之成大器不待言也△此事非他人使能為之。一皆出于誠信。今時之敬師重法之心。總皆如波頹瀾倒矣。痛哉。
此篇言以至誠待人。而道自行也。
月堂曰。黃太史魯直甞言。黃龍南禪師。器量深厚。不為事物所遷。平生無矯飾。門弟子有終身不見其喜怒者。雖走使致力之輩。一以誠待之。故能不動聲氣。而起慈明之道。非苟然也(一本見黃龍石刻)。
山谷居士甞言。黃龍和尚。器深不可測。量廣而有容。不為一切事物之所遷變。一生來作事。無矯詐無修飾。在門下久居弟子。有終身不見師有喜怒之色者。雖于走使致力之輩。一皆以誠心待之。無二意也。所以他全不動聲氣。而自然振起慈明之道法。豈苟且徒然而致哉△黃太史述黃龍和尚生平行實太似一座須彌山。撼搖不動。所以從古迨今。猶令人感愧交集也。
此篇見古人臨難不苟。視死如歸也。
月堂曰。建炎[A73]己酉上巳日。鍾相叛於澧陽。文殊導禪師厄於難。賊勢既盛。其徒逸去。師曰。禍可避乎。即毅然處於丈室。竟為賊所害。
此節明師遇難不可避。建炎宋高宗年號。[A74]己酉上巳日。上巳即三月三。鍾相乃賊名。紹興五年。洞庭湖鍾相作亂。自稱天皇大王。傷殘人民。得張俊官兵敗死。澧陽。即湖廣常德府澧陽州。文殊導禪師困于難。師于建炎三年春示眾。舉臨濟將滅囑三聖因緣。曰。正法眼藏瞎驢滅。臨濟何曾有此說。今古時人皆妄傳。不信但看後三月。果至明年三月。鍾相兵至。其徒欲與師南奔。師曰。學道所以了生死。何得避之。毅者。剛也。果決也。師即毅然處于丈室。俄而賊至。師曰。速當見殺。快汝心志。賊舉槊[A75]刺之。血皆白乳。賊大驚引蓆覆之而去。
無垢居士䟦其法語曰。夫愛生惡死。人之常情。惟至人悟其本不生。雖生而無所愛。達其未甞滅。雖死而無所畏。故能臨死生禍患之際。而不移其所守。師其人乎。以師道德節義。足以教化叢林。垂範後世。師名正導。眉州丹稜人。佛鑑之嗣也(一本見廬山岳府惠大師記聞)。
此節判師節操必當法。無垢居士䟦其法語曰。夫愛生惡死。乃世人之常情。惟至理之人悟知本來不生。雖生而實無所愛。達其本來不滅。雖死而實無所畏。故能臨死生患禍之際。雖白刃加身。而終不移其所守之道。即導禪師是其人也。以師生平所存之道德節義。足可以教化于叢林。垂範于後世。又何況此末後一段神迹也。師名正導。眉州丹稜徐氏子。佛鑑之嗣也△有曰。禍當趨避。君子之風範也。有曰禍不可避。丈夫之作略也。如導師曰。速當見殺。快汝心志。則視身固如浮雲。視死亦等兒戲。足見學道之有驗如此。
此篇言本色師家。極能針人之病。使之得至道也。
心聞賁和尚曰。衲子因禪致病者多。有病在耳目者。以瞠眉努目側耳點頭為禪。有病在口舌者。以㒹言倒語胡喝亂喝為禪。有病在手足者。以進前退後指東劃𠧧為禪。有病在心腹者。以窮玄究玅超情離見為禪。據實而論。無非是病。
台州萬年寺心聞曇賁禪師。永嘉人。嗣育[A76]王介諶禪師。南嶽下十六世。四明太守以雪竇請師主之。師辭以偈曰。閙藍方喜得抽頭。退鼓而今打未休。莫把乳峯千丈雪。重來換我一雙眸○此節言造道不真。師一日示眾曰。如今衲子因學禪而返致病者極多。有一種人病在耳目者。以瞠眉努目。側耳點頭。將者些瞎弄便喚作六根門頭放光動地。以為是禪。有病在口舌者。以顛言倒語。胡喝亂喝。哄弄愚夫。說者箇是剿絕葛藤。最為直指以為是禪。有病在手足者。以進前退後。指東劃西。便謂之不涉咽喉唇吻。格外之家風以為是禪。有病在心腹者。以窮玄究妙。超情離見。便去閉却眼睛。只顧向鬼窟裏作想。謂之離相離名以為是禪。若據真實是佛祖所指示的第一義諦而論。此等總皆謂之病也。
惟本色宗師。明察幾微。目擊而知其會不會。入門而辯其到不到。然後用一錐一劄。脫其廉纖。攻其搭滯。驗其真假。定其虗實。而不守一方便。昧乎變通。俾終蹈於安樂無事之境而後[A77]已矣(實錄)。
此節明師真不妄。惟有本色宗師明眼道者。自能明察於極微極細之地。纔一相見。便曉得他是會的他是不會的。纔一到門。即辯知此為到家者此為未到家者。然後于未會未到的。與他痛處下一錐。深處用一劄。使纏綿不斷之廉纖。一時脫去。凝結不開之搭滯盡情攻發。更要驗其所得之真假。定其所行之虗實。如其不然。須別用方便。不是死守一法。昧其利人之變通。必竟要使學者蹈于安樂無事之境大休大歇之場。而後[A78]已。方纔是本色師家濟人之作略也△拘方用藥。殺人無疑。須看何等人。受何等病。以何等方。下何等藥。始是良醫。然而病雖無盡。藥亦無窮。一味用香蘇散。決非醫家妙手。
此篇教人勤學聚德。去虗取實為根本也。
心聞曰。古云。千人之秀曰英。萬人之英曰傑。衲子有智行聞於叢林者。豈非近英傑之士邪。但能勤而參究。去虗取實。各得其用。則院無大小。眾無多寡。皆從其化矣。
此節言取人須識其誠。古云積千人之秀氣于一[A79]己。方謂之英。積萬人之英才于一身。方謂之傑。凡衲子有智慧德行之名。聞之于叢林者。豈非是近于英傑之人耶。但只自能去其虗假。存乎真實。各有智行隨得而用之。如是則院不在大小。眾不在多少。皆可以從其化矣。
昔風穴之白丁。藥山之牛欄。常公之大梅。慈明之荊楚。當此之時。悠悠之徒。若以位貌相求。必見而詒之。一旦據師席登華座。萬指圍繞。發明佛祖叔世之光明。叢林孰不望風而靡。矧前輩皆負瓌偉之材。英傑之氣。尚能區區於未遇之際。含耻忍垢。混世同波而若是。況降茲者歟。
此節明非時宜當自重。風穴延沼禪師。錢塘餘杭劉氏子。嗣南院慧顒禪師。南嶽下七世。白丁地名。在郢州。多小人。風穴因𡨥亂。隱居數年。人無知者。牛欄即山名。在燕京東北。藥山隱居于此。法常禪師。襄陽鄭氏子。見馬祖後。隱于鄞縣南七十里。大梅山。慈明未出世時寓迹于荊楚間。此四老當其未遇之時。凡世間悠悠之徒。見之亦不過一泛常之師而[A80]已。若以位求猶在學地。若以貌取亦似常人。所以見者多忽慢之。詒者。慢也。一旦龍天推出。據于師席。登寶華王座。萬指圍繞。發揮顯明佛祖之道。叔世。即末法也。于末法之際。建大光明幢。諸方叢林。孰不望風而偃。且前輩皆負瓌偉奇大之材。瓌與瑰同。瓊瑰次玉。又偉也。偉者。奇也大也。而又有英傑之氣槩。此所謂天降斯人。尚且于碌碌未遇之際。亦常含人之羞耻。忍人之汙垢。混于人世同其波流而如此。況下此者歟。
烏乎。古猶今也。此猶彼也。若必待藥山風穴而師之。千載一遇也。若必待大梅慈明而友之。百世一出也。葢事有從微而至著。功有積小而成大。未見不學而有成。不修而先達者。若悟此理。師可求友可擇。道可學德可修。則天下之事何施而不可。古云。知人誠難。聖人所病。況其他乎(與竹菴書)。
此節謂品操總在力學。烏乎。古之人猶今之人也。此之世猶彼之世也。若必欲待如藥山風穴乃可以為師。千載始得一遇也。若必欲待如大梅慈明可以為友。百世方能一出也。此亦不必若是也。葢事先本從于隱微而至於顯著。功有以些小而至廣大。亦皆積累而成。未見世有不學而能成。不修而先達者。若悟此必學必修之理。則師不待高而可求。友不待奇而可擇。道不待時而可學。德不待人而可修。則天下之事。頭頭法法。何施而不可為也。由此而知。在人不在法。古云。知人誠難。聖人所患。又況其他乎△佛非生成。聖是人作。若欲分聖凡。論今古。又隔却了自[A81]己。孰非堯舜。但患其力弗銳耳。
此篇謂至道不繁變之即成弊也。
心聞曰。教外別傳之道。至簡至要。初無他說。前輩行之不疑。守之不易。
此節明道本不易。謂教外別傳者。言此道人人本來自具。三藏聖教。詮註不到。別有拈花一機。是謂別傳心要也。此事至簡而不繁。至要而切當。初祖傳至震旦。但曰行解相應。初有何說。前輩尊承此道。行之無所疑。守之無所變。
天禧間。雪竇以辯博之才。美意變弄。求新琢巧。繼汾陽為頌古。籠絡當世學者。宗風由此一變矣。
此節明宗風初變。天禧。是宋三帝真宗年號。雪竇具有宏辯博學之才。美其意思更變欺弄。向古人意中求其新鮮琢磨奇巧。繼續汾陽為頌古。籠絡當世學者。籠絡者。如鳥之在籠。馬之羈絡不得自由。祖師風化由此一變矣。
逮宣政間。圓悟又出[A82]己意。離之為碧巖集。彼時邁古淳全之士。如寧道者死心靈源佛鑑諸老。皆莫能迴其說。於是新進後生。珍重其語朝誦暮習。謂之至學。莫有悟其非者。痛哉學者之心術壞矣。
此節謂流入義學。宣政。乃宋八帝徽宗年號。圓悟禪師又出自[A83]己之意。將雪竇顯公之頌古。評釋之提唱之。分之名為碧巖集。碧巖山名。圓悟和尚居此作評唱。故置此名。比時尚有諸方大老。能超今越古者。皆道德淳全之士。如寧道者。即潭州開福道寧禪師。歙溪汪氏子。嗣五祖演禪師。南嶽下十四世。又如死心。靈源。佛鑒輩。皆莫能挽迴他評唱之說。于是新進法門後生晚學。見此評論。有義路可求。皆珍惜以尊重其說朝誦暮習。謂之至學。莫有箇學人悟此以為非者。痛哉。學者之心體道術。皆為義學所害。不可救也。
紹興初。佛日入閩。見學者牽之不返。日馳月騖。浸漬成弊。即碎其板。闢其說。以至[A84]祛迷援溺。剔繁撥劇。摧邪顯正。特然而振之。衲子稍知其非。而不復慕。然。非佛日高明遠見。乘悲願力。救末法之弊。則叢林大有可畏者矣(與張子韶書下出廣錄)。
此節方明救正。紹興。是宋十帝高宗年號。佛日寺名。是大慧和尚之道場。閩。即福建。見學者被一本碧巖集牽引習學而不能止。馳騖。皆奔走義。日馳一日。月奔一月。愈行愈遠。浸漬。如水之潤物。[A85]已成弊病。所以大慧和尚。親往福建。即碎燬其板。復出示語以闢其說。故能祛遣學者之迷執。拯援學者之沉溺。剔削其繁。撥置其劇。劇者增也甚也。摧邪顯正。使別傳之道。特然而振起之。由是衲子稍知其非。而不復羨慕此書也。然則非妙喜之高明遠見。乘大悲普濟之願。救末法義學之弊。則叢林大有可畏者。其混亂。可知矣△古人之意。非不善也。[A86]但恨學者習之不以時。棄本逐末。故致罪于師。佛日乃待法不待人。正為圓悟老人顯發光明之無際也。
此篇見美器固自生成。非心思可擬也。
拙葊佛照光和尚。初參雪堂於薦福。有相者一見而器之。謂雪堂曰。眾中光上座頭顱方正。廣顙豐頥。七處平滿。他日必為帝王師。孝宗皇帝淳熙初。召對稱旨。留內觀堂七宿。待遇優異。度越前來。賜佛照之名。聞於天下(記聞)。
慶元府育王山佛照德光禪師。臨江軍彭氏子。嗣大慧杲禪師。南嶽下十六世。初參雪堂和尚於薦福寺。有相士一見而歎曰此美器也。即謂雪堂曰。眾中有光上座生成人也。試觀他頭顱頂骨方而且正。顙。即額。頥。即頷也。額廣而頥豐。又加兩手兩足兩肩及頂七處俱皆平滿。此人他日必為帝王之師。孝宗皇帝淳熙初。召師見對。果稱帝心。留于內觀堂七宿。其欵待相遇。甚為優勝而特異之。度越。即超過也。超過從前[A87]已來。帝王禮師尊法之誠。賜佛照之名聞於天下△我見一等人。生出幾多奇異心想。要望去作國師。而不知五鳳樓猶高在。
此篇謂道不可以智愚論。惟得其人而成之也。
拙葊謂虞允文丞相曰。大道洞然。本無愚智。譬如伊呂起於耕漁。為帝王師。詎可以智愚階級而能擬哉。雖然非大丈夫。其孰能與焉。
允文姓虞名尹字彬甫。十歲時善賦詩詞。有驚人語。後孝宗時拜為相。置翹村舘舍。以筵四方賢士。拙菴謂丞相曰。凡選賢之道在人之德。而不在名位上論。且大道之體。空洞無私。品質于人。原無愚智。譬如伊尹傷中國無賢君。歎斯道不行。隱耕有莘之野。以樂堯舜之道。有莘。古城名。在開封東五十里。湯三往聘之拜為相。自曰。世無成湯之君。則終于有莘之野。必不枉道而求從也○又如呂望東海人。姓姜名尚字子牙。釣魚于寶雞縣之磻溪。周𠧧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者非熊。非羆。非彪。非虎。覇王之輔。既出獲姜尚于渭水之陽。與語大悅。乃曰自吾先君太公甞言。當有至人適周。子莫是乎。尚曰然。曰太公望子久矣。故號太公望。立以為師。封為呂侯。後佐武王伐紂。胡曾詩云。岸艸青青渭水流。子牙從此獨垂鈎。當時未入非熊兆。幾向斜陽歎白頭。此二人者。可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矣。豈可以智愚階級而能比擬之哉。雖則不以智愚論。若非伊呂如是之大丈夫。其孰能及焉△大道本不可以智愚論。而得道者反出于智愚之表。若必以智愚論道。其得者無幾矣。
此篇言至人自重。起居不二也。
拙菴曰。璇野菴常言。黃龍南禪師。寬厚忠信。恭而慈愛。量度凝遠。博學洽聞。常同雲峯悅遊湖湘。避雨樹下。悅箕踞相對。南獨危坐。悅瞋目視之曰。佛祖玅道。不是三家村古廟裏土地作死模樣。南稽首謝之。危坐愈甚。故黃太史魯直稱之曰。南公動靜。不忘恭敬真叢林主也(幻菴集)。
野菴祖璇禪師。嗣大溈果禪師。南嶽下十八世。常言黃龍南禪師所賦之性。寬厚忠信。其身至恭至肅。而慈愛于人。兼且量度凝遠。博學多聞。常同雲峯悅和尚遊湖西湘陰時。避雨于樹下。悅箕踞相對。箕踞。即長伸兩足以兩手按膝上。其形似箕。南和尚獨危然而坐。悅即瞋其目而視之曰。佛祖微玅之道。原不是那三家村古廟裏的土地。你作者死模樣做麼。南公稽首謝之。然後仍更危坐而復愈甚。故黃太史魯直稱之曰。南公動靜不忘恭敬。真果是叢林主人也△即此真見寬厚其性。凝遠其量。無些毫執相。悅公如是琢磨。真良友也。
此篇謂學道以智覺為先。失之則亂矣。
拙菴曰。率身臨眾要以智。遣妄除情須先覺。背覺合塵。則心蒙蔽矣。智愚不分。則事紊亂矣(晝監寺書)。
凡衲僧家率身臨于大眾之中。要以智慧為先導。至于遣妄想除情識。又須以覺照為根本。若使背了覺照合於塵境。此心即蒙蔽矣。若于大眾之中智愚不能分別。則于事必紊亂矣△只此數語。大似三百斤擔子。無人挑得起。有力者試挑看。
此篇見古人智量深玅。主賓皆有道也。
拙菴曰。佛鑑住太平。高菴充維那。高菴齒少氣豪。下視諸方。少有可其意者。一日齋時鳴楗。見行者別器置食於佛鑑前。高菴出堂厲聲曰。五百僧善知識。作遮般去就。何以範模後學。佛鑑如不聞見。逮下堂詢之。乃水虀菜。葢佛鑑素有脾疾。不食油故。高菴有愧。詣方丈告退。佛鑑曰。維那所言甚當。緣惠懃病乃爾。甞聞。聖人言。以理通諸礙。所食既不優。於眾遂不疑也。維那志氣明遠。他日當柱石宗門。幸勿以此芥蒂。逮佛鑑遷智海。高菴過龍門。後為佛眼之嗣。
昔佛鑑住太平時。高菴當維那。高菴年雖少而志氣甚豪。下視諸方尊宿。似無有人可當其意者。一日鳴楗錘將受齋時。忽見行者別以一器置食于佛鑑前。高菴未審其為何物。即出眾厲聲曰。五百僧善知識。做遮般行止。不知將何以模範于後學。佛鑑默然如不聞其聲不見其色。及至下堂去詢問之。乃水虀菜。葢佛鑑素來有脾疾。不敢食油故耳。高菴即有愧。遂詣方丈告退。佛鑒曰。維那所言甚是當理。緣惠懃病故乃爾。甞聞聖人言。惟以理能通諸礙。今我所食者既不勝過大眾。人何所疑哉。維那志氣甚是高明遠達。他日當為宗門之棟梁。支撐大法。如磐石之固也。幸勿以今日些小之言而自鯁逆也。芥蔕。[A88]刺鯁也。如骨不下咽。謂人直言難受。如鯁骨留咽也。又望人豁略。曰幸勿芥蔕。及佛鑑遷主智海。高菴即過龍門。後為佛眼之嗣△高菴氣魄雄厲。能于萬人叢裏奪標。若非佛鑒有天空海濶之量。賓主必有間隙矣。
此篇謂與官人論道。要去他知解。使超然直入也。
拙菴曰。[A89]大凡與官員論道酬酢。須是剗去知解。勿令他坐在窠窟裏。直要單明向上一著子。玅喜先師甞言。士大夫相見。有問即對。無問即不可。又須是箇中人始得。此語有補於時。不傷住持之體。切宜思之(與興化普菴書)。
住持人大凡與護法宰官。評論至道。于一酬一酢之間。莫涉連纖。須是剗削他心知意解。毋令坐在葛藤窠裏。直要單提直指與他發明向上一著子。乃是衲僧體段。妙喜先師甞言。凡與士大夫相見。有問必要如法相對。無問則不必強與之言。至于談論之時。又須知是道法中人始得與他說箇中話。不然。說無益也。先師此語。實有補益于今時。庶不傷住持之體。凡為主法者。于此一節。切宜思之△多見近時接待士大夫。不管他信不信。只顧和盤子遞將去。爭奈渠棄如涕唾。可咲可咲。
此篇誨主人當善養士。使法門光大也。
拙菴曰。地之美者。善養物。主之仁者善養士。今稱住持者。多不以眾人為心。急己所欲。惡聞善言。好蔽過惡。恣行邪行。縱快一時之意。返被小人就其好惡取之。則住持之道。安得不危乎(與洪老書)。
譬如世間土地之膏腴者。必能生長良苗。為住持者之有仁慈。必能保養智士。此一定之理也。今時之稱為住持者。多不以仁愛保持大眾為心。每以[A90]己之所好以為急務。凡有善言厭惡不肯聽受。自[A91]己過惡都將掩飾。一切不正之事任意而行。縱快目前一時之意。由是被一輩小人乘其機罅。迎就[A92]己之好惡而取得之也。如此者。則住持之道。安得不致危險乎△以仁愛養士。天下之至當也。竊權私用。喪心背理。幸毋蹈其故轍。喪不旋踵也。
此篇謂鋒鋩不可太露。恐招傷闕也。
拙菴謂野菴曰。丞相紫巖居士言。玅喜先師平生以道德節義勇敢為先。可親不可疎。可近不可迫。可殺不可辱。居處不淫。飲食不溽。臨生死禍患。視之如無。正所謂干將鏌鎁。難與爭鋒。但虞傷闕耳。後如紫巖之言(幻菴記聞)。
昔丞相紫巖居士言。妙喜和尚平生修身治心。惟道與德。故此身既正而有節。則此心亦正而合義。凡時有所作為。亦皆以勇銳果敢為先。所以其為人也。如孔子儒行篇言。士但可親而不可疎。只可近而不可迫。寧可殺而不可辱。禮記云居家不淫。飲食不溽。淫。流蕩也。恣縱貪味曰溽。即使臨于生死禍患之間。視之如無。操持如此。正所謂干將鏌鎁誰能與之較鋒利哉。虞。憂也。但恐有不測之患為傷闕耳。後果如紫巖之言○按孝子傳云。楚襄王夫人夏乘凉。抱鐵柱感孕。生一銕塊。王令匠者干將造劍。三年乃成雌雄二劍。匿雄持雌進王。王秘之匣中。每聞悲鳴。王問羣臣。臣曰劍有雌雄。鳴者雌憶雄耳。王大怒。欲誅干將。將知必死。藏劍于屋柱中。其妻名鏌鎁。有孕將產。干將以簡囑云。日出戶東。南山有松。松生于石。劍在其中。又云。汝若生男長而告之。其妻後果生男。眉間有赤點。因名眉間赤。至年十五問母曰。吾父安在。母出簡示云。汝父枉被誅戮。赤聞大怒。日夜思惟與父報讐。遂出戶三反望山松不見。悶臥堂中。忽見堂壁松柱省之。剖而得劍。王預夢一小兒眉間有赤。言報父讐。王懼出令。凡能擎眉間赤。或得首者。當厚賞之。赤聞逃入山中。忽遇樵客見而問曰。子莫非眉間赤否。答曰然。客曰吾甑山人。近聞王令拘子。子定難逃。何不將子頭共劍付吾。吾為子報讐。赤曰幸甚。遂將劍自刎其頭與客。客將劒隱于身。持頭進王。王大喜。客曰勇士之首。恐有後患。當以油烹之。王甚喜。遂設油鑊烹之三晝夜不爛。口目開合如生。客請王視。乃出劍揮王頭落于鑊中。于是二頭相囓。客恐赤頭不勝。遂自刎頭助之。三頭相囓俄頃俱爛。羣臣不可識別。分其湯肉塟之。故通名三王墓。在汝南府宜春縣△吹毛利刃。須待巧力磨之。造化若不砥礪。則鈍滯矣。
此篇教住持要賢德者佐之。則道乃大也。
拙菴曰。野菴住持。通人情之始終。明叢林之大體。甞謂予言。為一方主者。須擇有志行衲子。相與毗贊。猶髮之有梳。面之有鑑。則利病好醜。不可得而隱矣。如慈明得楊岐。馬祖得百丈。以水投水。莫之逆也(幻菴集)。
言野菴和尚為住持。極善通人情。保始慎終。又能明知叢林大體。甞謂予言。為一方主者。必須要選擇有志力廣大。道行精進之衲子。相與輔[A93]揚而贊助之。毗。輔也。若得好人輔佐。則為住持者如髮之有梳。面之有鑒。凡所有一切利病好醜皆不可得而隱之矣。如慈明得楊岐。無事不周。馬祖得百丈。無法不圓。此皆心心相應。猶若以水投水。豈復更有違逆哉△賢智者置其前。若目辯蒼黃。手數奇偶。何弊迹之可隱。則使住持之道。恢弘無際矣。
此篇教學道須盡底蘊。乃可鑒深知遠也。
拙菴曰。末學膚受。徒貴耳賤目。終莫能究其奧玅。故曰。山不厭高。中有重巖積翠。海不厭深。內有四溟九淵。欲究大道。要在窮其高深。然後可以照燭幽微。應變不窮矣(與覲老書)。
謂末法時人。不肯深究本源。所學者皆皮面上工夫耳○東京賦云。末學膚受。貴耳賤目。膚。皮膚也。皮膚之受。言無深學也。外受淺薄。內實無有。貴耳者。喜于聽聞。賤目者。懶于看讀。謂纔聽得別人幾句澹話。便自以為得。雖有前人教誡之言。竟不過目。如此者。必不能窮究到至深至妙之地。故云。山不厭高。惟其高所容亦廣。其中有重巖積翠之幽奇也。海不厭深。惟其深所納亦厚。其間有四溟九淵之浩瀚也。四溟。即東𠧧南北之四海也。水黑色。謂之溟○九淵。列子云。鯤旋之潘為淵。止水不潘為淵。流水之潘為淵。濫水之潘為淵。沃水之潘為淵。氿水之潘為淵。雍水之潘為淵。汧水之潘為淵。肥水之潘為淵。是為九淵。淵者。深也。止水也。水盤旋處為淵。學者欲究明大道。必竟要窮其極高極深。然後自能炤燭幽微。應用權變無窮之妙。自然得矣△貴耳賤目。時人通病。其能究深知遠。陶鑄堯舜者。乃天生之間氣也。
此篇言聖賢之學貴在持久。乃無過失也。
拙菴謂尤侍郎曰。聖賢之意。含緩而理明。優游而事顯。所用之事。不期以速成。而許以持久。不許以必進。而許以庶幾。用是推聖賢之意。故能亘萬世而持之無過失者乃爾(幻菴集)。
謂聖賢所立之本意。貴在含緩而使道理開明。又貴在優游自如而令事務彰顯。凡所用之事。不要倉卒期以速成。惟許人以持久為要。不許以必然競進。而許人以庶幾近之也。如能用是功夫。推詳聖賢之意。得其鄭重持久之法。故能通亘萬世而持守之。乃保其無有過失。故能如是也△聖賢之意。多生造就。豈是躁進得的。果欲達聖賢之意。須辦一片劫石心肝做去。自有萬古不磨之功也。
此篇以古語誡人。冀其遵信而奉行也。
侍郎尤公曰。祖師[A94]已前。無住持事。其後應世行道。迫不得[A95]已。然居則蓬蓽。取蔽風雨。食則麤糲。取充饑餒。辛苦憔悴。有不堪其憂。而王公大人。至有願見而不可得者。故其所建立。皆磊磊落落。驚天動地。
此節明至人以道自樂。尤公述妙喜之言教誡時人曰。祖師[A96]已前。原沒有立住持之事。待後出來應化世間行持此道。皆是人尊其有道逼迫不得[A97]已而始出世。然所居只是蓬蓽。織荊為門○儒行云。儒有一畝之宮。環堵之室。蓽門圭竇。蓬戶甕牖。取其遮蔽風雨而[A98]已。食則粗糲。取其充足饑餒而[A99]已○每每自樵自種。辛苦其身。憔悴其心。外面似有不堪之憂。然形貌雖勞。而道德實充。王侯公卿有願欲求一相見而不可得者。故此前輩凡有所建立。皆磊磊落落如眾石之崩落而無阻也。此皆喻大人之相。無物滯於胸中。如干戈叢裏。橫身直過。荊棘林中。擺手便行。脚跟下無五色線。舌頭上無十字關。鼻端無泥痕。眼中無金屑。生平作用。乃能驚天動地也。
後世不然。高堂廣廈。美衣豐食。頥指如意。於是波旬之徒。始洋洋然動其心。趦趄權門。搖尾乞憐。甚者巧取豪奪。如正晝攫金。不復知世間有因果事。
此節謂愚夫競習浮華。後代人則不然矣。高堂廣廈。美衣豐食。頥。頷也。但動其頥揮其指。顧盻舉止之間。無有不如意者。由是有一輩波旬魔者之徒。貪求無厭。洋洋然動其心。洋洋者。流蕩之貌。趦趄權門。趦趄者。欲行而不行也。搖尾乞憐。更其甚者。百般巧取恃勢豪奪。猶如正晝攫金。不顧有傍觀者。攫。爪取也○列子云。昔齊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之市。適鬻金所。竊金而去。金主捕之曰。人皆在焉。爾何攫人之金。答曰。正取金時。不見有人。以此言世人但貪其利而忘其耻。見其利而忘其害也。只知妄求。竟不復知世間有善惡因果之事也。
玅喜此書。豈特為博山設。其拈盡諸方自來習氣。不遺毫髮。如飲倉公上池之水。洞見肝腑。若能信受奉行。安用別求佛法(靈隱石刻)。
此節尤公因之以勸勉。妙喜和尚此書。豈獨獨為博山所設。其實拈盡了諸方長老。自來所懷之習氣。一絲一髮皆不遺失。如人得飲倉公上池之水。洞然能見肝膈與諸肺腑。若人能信受妙喜此語。不必更別求諸佛法也○滄公上池之水。古史云。蘆越之東。有扁鵲姓秦名緩。渤海郡人。故稱滄公。少時為舍長。客張桑君。見扁鵲獨奇。常勤遇之。出入十餘年。一日與。鵲私坐間語之曰。予有藥方。今年老。欲傳與公。公勿洩漏。鵲敬諾。君遂出懷中藥與之。示以上池之水服之。上池。即竹木上露水。三七日。當自見物。盡取藥方授之。忽不見。始悟其為仙人也。鵲如其言服之。三七日能視垣外一方人物。後視病洞見五臟癥結。故特以胗脉。遂得名耳△感古傷今。字字皆從大悲心裏流出。幾人能加額信受也。
此篇謂為主者要謙恭持法使後輩有所取則也。
侍郎尤公謂拙菴曰。昔玅喜中興臨濟之道。於凋零之秋。而性尚謙虗。未甞馳騁見理。平生不趨權勢。不苟利養。甞曰。萬事不可佚豫為。不可奢態持。葢有利於時而便於物者。有其過而無其功者。若縱[1]其奢佚則不濟矣。不肖佩服斯言。遂為終身之戒。
此節舉昔言為戒。中興者。謂廢而復興也。如光武中興漢業。昔日玅喜和尚。中興臨濟之道。于落末凋零之秋。而所稟之性。其崇尚者唯謙唯虗。雖是見道幽深。而未甞馳騁自負。生平以來不肯趨承權勢之人。不苟且貪求利養。甞言。世間萬事不可縱情悅意而為。須用勤勞而作之也。又不可以奢華驕態而持。須是節儉而用之也。世事散漫。原非一種。葢有一般事業能利于時。而與物相便者。又有一種事務作之祇益其過。而無其功者。若使一皆以奢華佚悅而為。則于事必不濟矣。不肖佩服斯言。遂以為終身之戒。
老師昨者遭遇主上留宿觀堂。實為佛法之幸。切冀不倦悲願。使進善之途開明。任眾之道益大。庶幾後生𣆶輩。不謀近習。各懷遠圖。豈不為叢林之利濟乎(然侍者記聞)。
此節勸力行其道。老師昨者。遭遇聖上殊恩。留宿于內觀堂。誠為佛法中之大幸事也。切冀莫倦悲心。勿忘慈願。使人間進善之路益見其開明。令衲僧任眾之道愈加其廣大。庶幾後生晚輩。各知趨向。自然不謀小近之習。各懷遠大之求。豈不為叢林之利益。而遍濟羣生耶△述妙喜和尚胸襟豁達為自[A100]己大戒。轉以勸行悲濟。為後人法式。真庖丁妙手也。
此篇教人當知所習宜崇乎禮也。
密菴傑和尚曰。叢林興衰。在於禮法。學者美惡。在乎俗習。使古之人巢居穴處㵎飲木食。行之於今時。則不可也。使今之人豐衣文[A101]采飰梁囓肥。行之於古時。亦不可也。安有他哉。習不習故。夫人朝夕見者為常。必謂天下事正宜如此。一旦驅之。就彼去此。非獨生疑而不信。將恐亦不從矣。用是觀之。人情安於所習。駭其未見。是其常情。又何足怪(與施司諫書)。
慶元府天童密菴咸傑禪師。福州鄭氏子。嗣應菴華禪師。南嶽下十七世。曰。大凡叢林之興衰。果何所致也。無他。在于禮法之有無而[A102]已。若使主人端正。法令肅齊。上下之情通。而叢林自見其興。苟若返此。必然衰矣。學者之美惡亦非別法。在于風俗之所習。若平時習之于善則為美。習之于不良則為惡。彼古之人以巢為居。依穴而處。㵎而飲。木而食。皆一時所習各以為安。若使今人行之。則斷斷乎不能為也。以今人之[A103]豐衣文[A104]采。飰粱囓肥。必欲使古人亦如是作。更不可也。此豈別有一道。使古今之人大相逕庭之如是耶。非也。總只在人之習與不習之故耳。夫人從朝至暮所見所聞。以為常事。便謂天下之事。本當要如是作為。乃是箇當然之事。設若一旦有人驅遣他。却此[A105]豐衣文[A106]采。就彼之草衣木食。非獨生疑而不信。將恐必不從其所遣也。用是觀之。人情安于平時所習。驚駭其未見未聞者葢常情耳。又何足為之怪△學者于靜深午夜中。清心返照看我之所習是何等光境。得何等受用。久之。自然寒生骨肋也。
此篇教人守中晦迹。勿惑於聲利也。
密菴謂悟首座曰。叢林中惟浙人輕懦少立。子之才器宏大。量度淵容。志向端確。加以見地穩密。他日未易言。但自韜晦。無露圭角。毀方瓦合。持以中道。勿為勢利少枉。即是不出塵勞而作佛事也(與笑菴書)。
臨安府五雲悟禪師。苕溪吳興人。密菴和尚語之曰。叢林中惟獨有浙中人輕忽懦弱。少有能卓立者。子雖浙人。且才力與夫器質皆宏大矣。加以量度淵深。容納一切。志氣高尚。端嚴確實。兼之見道地步甚是穩密。他時後日其發揚未可容易言也。但自[A107]己更要韜光晦跡。不要露其圭角。須是毀方瓦合可也○儒行云。儒有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倦。慕賢而容眾。毀方而瓦合。寬𥙿有如此者。註云如陶瓦者。其初則圓。剖而為四。其形則方。是為毀其圓而為方。合其方而為圓。葢于涵容之中。未甞無分辨也。此所以教人勿偏于一邊。但持之中道。又要不為勢利所屈。若能如此。即是不出塵勞而能作諸佛事。隨寓而安。無不𥙿如也△才器宏。見地穩。[A108]已超凡品。若能涵容不枉。則入聖矣。
此篇謂賢不肖當擇。宜自慎也。
密菴曰。應菴先師甞言。賢不肖相反。不得不擇。賢者持道德仁義以立身。不肖者專勢利詐佞以用事。賢者得志。必行其所學。不肖者處位。多擅私心。妒賢嫉能。嗜慾苟財。靡所不至。是故得賢則叢林興。用不肖則廢。有一於斯。必不能安靜(見岳和尚書)。
曰。應菴先師甞言。賢不肖二者相反。為主人者當須擇識。若是賢者。他自能持道德守仁義以立身。不肖者本無廉耻。專以勢利詐佞用事。賢人一得其志。必要行他所學之道德仁義。不肖者一處其位。多專一[A109]己之私心。而且嫉賢妒能。嗜慾苟利。無所不為。是故得賢者。則叢林必興。用不肖者。使法度便廢。此等小人若有一箇于眾中。攪亂擾害于叢林。使內外俱不能安靜矣△古人出言立義。元為要人持正道識大體。賢不肖非一定不易者。在人之所習也。若甘心為世所棄。其誰之過歟。
此篇教主人于三事。不可不知也。
密菴曰。住持有三莫。事繁莫懼。無事莫尋。是非莫辯。住持人達此三事。則不被外物所惑矣(慧侍者記聞)。
作住持有此三莫。須當識取。凡叢林中百事藂積。少不得一一調攝將去。切莫要畏懼。懼則事不了也。或時無事。內外閑靜。恬然自得。切莫要尋。尋則返多累也。凡是非于我。種種順逆一切任之。切莫要辯。辯則羣機生也。住持達此三者。自然不被外物迷惑矣△三箇莫字處置多少妙理。只是難于受用。受用得。外物何能惑我哉。
此篇謂人之隱惡甚於傾邪。不可不深加檢察也。
密菴曰。衲子履行傾邪。素有不善之迹者。叢林互知。此不足疾。惟眾人謂之賢。而內實不肖者。誠可疾也(與普慈書)。
衲子尋常所履踐行持之事不甚端正。平素以來有不善之形迹者。一切人互相知之。此不足以為惡。何也。本非器也。惟獨有一種眾人皆謂之賢。而此人內實不肖。此誠可疾可惡之甚也△人賢我而我自不肖必死之症。縱扁鵲臨門無下手處。真可惜也。
此篇言人存性須要渾厚。不可妄陳管見也。
密菴謂水菴曰。人有毀辱。當順受之。詎可輕聽聲言。妄陳管見。大率便佞有類。邪巧多方。懷險詖者。好逞私心。起猜忌者。偏廢公議。葢此輩趨向狹促。所見暗短。固以自異為不羣。以沮議為出眾。然既知我所用終是。而毀謗固自在彼。久而自明。不須別白。亦不必主我之是。而訐觸於人。則庶可以為林下人也。
師謂水菴曰。人有毀謗耻辱于我者。當順其來意而忍受之。不可輕易纔聽得他所有言語。便自妄陳幾多意想。此小見也。管見者。于管中窺天。見之不廣也。此言人之知識暗短。無高明遠見。恐傷法體。大槩便佞之人。原有黨類。邪巧之輩。心術多端。懷險詖者。詖不平之言。又佞也。謂有險佞之人。必有諂佞之語。故好逞私心。起猜疑忌憎。謂忘人大恩。記人小過。是[A110]己非人。故偏廢公論。葢此等之人。趨向最狹促。所見極暗短。以執迷[A111]己見遠異于人。便謂是超羣。以沮壞眾人之議。不與眾人同情。便謂之出眾。是所以異于君子也。然既知我之所運用者是道是理。而所毀謗適為他自謗自毀也。久而自明。不須更要與之分別明白。亦不必主我之是。以攻訐觸忤于人。如是則庶幾可以為林下之有道人也△人情易發而難制。惟怒為甚。能順受其辱。先聖皆以為賢。則彼小人轉致自謗自毀也。
此篇言人能至誠向道。雖愚即是其器亦可用也。
自得輝和尚曰。大凡衲子誠而向正。雖愚亦可用。佞而懷邪。雖智終為害。大率林下人操心不正。雖有才能。而終不可立矣(見簡堂書)。
杭州淨慈自得慧輝禪師。會稽張氏子。嗣天童正覺禪師。青原下十六世。曰。大凡衲子胸中至誠。而所趨向者皆為道德。雖是愚鈍者。亦可舉用。何故。有所本也。誠若口多諂佞。而心裏懷邪者。雖有智識。終必為害。斷不可用也。大抵叢林中人。操守其心若不端正。雖有才學有能力。終有大害。苟立為一方之主。必致壞於叢林矣△九穴之珠雖小。猶為人珍惜。若是碔砆任其耀目。無所用也。
此篇言道人須體本正末。嚴持大法也。
自得曰。大智禪師特剏清規。扶救末法比丘不正之弊。由是前賢遵承拳拳奉行。有教化。有條理。有始終。紹興之末。叢林尚有老成者。能守典刑。不敢斯須而去左右。
此節明前賢奉教。曰。大智禪師。特特要剏建規矩者何故。原為扶正末法比丘不正之積弊也。因此先哲遵依承戴。拳拳奉行。于是法門中有教化。上行下效有條理。條。整也。理。治也。始條理。終條理。出孟子。紹興之末。乃宋高宗晚年。叢林尚有老成之人。能持先聖典刑。不敢頃刻而捨離于左右也。
近年以來。失其宗緒。綱不綱紀不紀。雖有綱紀。安得而正諸。故曰。舉一綱則眾目張。弛一機則萬事隳。殆乎綱紀不振。叢林不興。
此節顯今人失宗。近年以來漸漸消落。失其綱宗壞其紀緒。主法者綱不成綱。眾理之紀不成紀。雖則綱紀仍存。安得有如百丈者再起而正諸乎。所以在主者。舉一綱則眾目自然恢張。若主人弛一機。弛。廢也。則萬機俱成隳壞。危乎綱紀不能振起。禮法隨亦喪亡。叢林安得而興也。
惟古人體本以正末。但憂法度之不嚴。不憂學者之失所。其所正在於公。今諸方主者。以私混公。以末正本。上者苟利不以道。下者賊利不以義。上下謬亂。賓主混淆。安得衲子向正而叢林之興乎(與尤侍郎書)。
此節明古今差別。惟聖人體究其根本而正其枝末。但憂主人法制禁令不自嚴密。而不必憂學者不得其所守。然其所以正之者。果何在。在于公平正直而[A112]已。然今日諸方主法者。全是以私心混公正。假公事濟私情。本末俱成顛倒。在上者。苟求利養而不以道德為心。在下者。賊竊利欲而不知仁義為本。上下俱成謬亂。賓主總是混淆。如是住持安得衲子向正。而致叢林之興盛耶△言愈平意愈厲。如波瀾浩瀚勢不可遏。得力處只在秉公持正。弘道濟世而[A113]已。
此篇言舉賢任能。在主人之智識也
自得曰。良玉未剖。瓦石無異。名驥未馳。駑駘相雜。逮其剖而瑩之馳而試之。則玉石駑驥分矣。
此節先以喻曉。曰。彼世之良玉當其抱璞而未剖也。與瓦石何別。名驥在羣而未馳也。與駑駘何分。逮其剖石而出玉。則見其光瑩潔潤也。馳騁而試之。便知其追風千里也。則玉之與石。駑之與驥。判然而分矣。
夫衲子之賢德而未用也。混於稠人之中。竟何辯別。要在高明之士。與公論舉之。任以職事。騐以才能。責以成務。則與庸流逈然不同矣。
此節方顯其人。與夫衲子之有賢才德行未經引用。混於稠人之中。有何辯別。要在主人。具擇人眼目。真高明有識之士。以至公之論舉而出之。任他以其職事。驗他所有才能。責他以其成務。使伊才德俱展。然後始知與諸庸流逈然不同矣△千珠萬珠裏摘得一珠。自然價倍尋常。其實在賈者之精心妙手也。
此篇見隱迹自重。不為名譽所動也。
或菴體和尚。初參此菴元布袋於天台護國。因上堂舉龐馬選佛頌。至此是選佛場之句。此菴喝之。或菴大悟。有投機頌曰。商量極處見題目。途路窮邊入試場。拈起毫端風雨快。遮回不作探花郎。自此匿迹天台。丞相錢公慕其為人。乃以天封招提。勉令應世。或菴聞之曰。我不解懸羊頭賣狗肉也。即宵遁去。
鎮江府焦山或菴師體禪師。台州羅氏子。嗣此菴景元禪師。南嶽下十六世。謂或菴初參此菴元布袋于天台護國寺之時。因此菴和尚上堂舉龐居士問馬祖曰。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祖曰待汝一口吸盡𠧧江水。即向汝道。居士豁然大悟。呈偈曰。十方同聚會。箇箇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至此是選佛場之句。此菴厲聲一喝。或菴聞之豁然大悟。有投機頌曰。商量極處見題目。途路窮邊入試場。拈起毫端風雨快。遮回不作探花郎。自此之後。即匿迹于天台山。丞相錢相祖字象先。問道于或菴禪師。仰慕師之為人。乃以天封寺請師住持。勸勉令其出世。或菴聞而笑曰。我不解懸羊頭賣狗肉也。是夜竟爾逃遁隱身而去△實証的人不在名位上著脚。試看他遁去。是何意思。若是今時人。惟恐其晚也。
此篇乃因語識人。覓之舉其出世也。
乾道初。瞎堂住國清。因見或菴讚圓通像曰。不依本分。惱亂眾生。瞻之仰之。有眼如盲。長安風月貫今昔。那箇男兒摸壁行。瞎堂驚喜曰。不謂此菴有此兒耶。遍索之。遂得於江心。固於稠人中。請充第一座。
乾道。是宋孝宗年號。臨安府靈隱寺瞎堂慧遠禪師。眉山彭氏子。嗣圓悟勤禪師。南嶽下十五世。因見或菴贊圓通像曰。不依本分。惱亂眾生。瞻之仰之。有眼如盲。長安風月貫今昔。那箇男兒摸壁行。瞎堂一見此贊且驚且喜曰。不謂此菴有此拔萃超羣之兒耶。即徧求之。後得于江心焦山寺。就于稠人眾中。請充第一座為人天眼目△名因實顯。實至而名自彰。何在力求。學者勉之。
此篇見至人識囑不爽。時至而符合也。
或菴乾道初翩然訪瞎堂於虎丘。姑蘇道俗聞其高風。即詣郡舉請住城中覺報。或菴聞之曰。此菴先師囑我。他日逢老壽止。今若合符契矣。遂欣然應命。葢覺報舊名老壽菴也(虎丘記聞)。
翩者。如鳥疾飛之貌。又自如也。訪瞎堂和尚于虎丘寺。姑蘇諸僧俗聞或菴有高尚之風。即到郡守處舉請住城中覺報寺。或菴聞之曰。此菴先師。囑我他日逢老壽即止。若昔者之分符而今得合符契矣。遂欣然應命。葢覺報。舊名老壽菴也△雖則事有一定不移之理。何故便曰逢老壽止。須知慧眼精明。見透無遺也。
此篇明至言感人。誰不敬愛也。
或菴入院後。施主請小參曰。道常然而不渝。事有弊而必變。昔江西南嶽諸祖。若稽古為訓。考其當否。持以中道。務合人心。以悟為則。所以素風凌然。逮今未泯。若約衲僧門下。言前薦得。屈我宗風。句下分明。沈埋佛祖。雖然如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由是緇素。喜所未聞。歸者如市(語錄異此)。
或菴入覺報院後施主請法。陞座曰。佛祖之道。通亘古今本不變易。世間之事。從名入利自然有變。昔者如江西馬祖。南嶽石頭諸祖。若有所作。皆稽考前賢之法以為訓誡。考究其可不可以定綱宗。持以中道。專力以合人心。必教以悟為則。所以淳素之風凜然猶在。至今未泯。若約衲僧門下一著子。縱饒你向言前薦得。早[A114]已是屈我宗風。若更向句下分明。轉見沉埋了佛祖。雖然如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便下座。由此一番說法。緇素聽者喜其聞所未聞。自是歸敬者。如塵市之來往不絕也△黃金有價。白玉有光。總不是從人得的。
此篇言知人以道如水投水也。
或菴既領住持。士庶翕然來歸。衲子傳至虎丘。瞎堂曰。遮箇山蠻杜抝子。放拍盲禪。治你那一隊野狐精。或菴聞之。以偈答曰。山蠻杜抝得能憎。領眾匡徒似不曾。越格倒拈苕帚柄。拍盲禪治野狐僧。瞎堂笑而[A115]已(記聞)。
或菴和尚既領覺報住持之後。士庶翕然如鳥之羣聚。于于然而來歸向。有諸衲子傳言至虎丘者。瞎堂聞而喜。戲而語曰。遮箇山蠻杜抝子。杜。乃不依軌轍。抝。是不順人情。也來者裏放出些拍盲禪。拍。拊也。盲者。自不能行拍拊人肩而行。謂其不脫洒也。只好治你們者一夥野狐精。此言似謔。其實著力。稱贊欽羨之極。或菴聞之以偈答曰。山蠻杜抝得能僧。是賊識賊。領眾匡徒似不曾。切莫躲跟。越格倒拈苕帚柄。大煞顯露。拍盲禪治野狐僧。箇中能有幾人知。瞎堂笑而[A116]已。怕殺人△語出偶然。而心情畢露。真果是傾葢之遇也。不知語脉者。豈識二師玅處。
此篇謂學道要持其平。輕重俱不宜也。
或菴謂侍郎曾公逮曰。學道之要。如衡石之定物。持其平而[A117]已。偏重可乎。推前近後。其偏一也。明此。可學道矣(見曾公書)。
謂曾公曰。學道之至要。猶如秤物者但以平為是。偏也不得。重亦不可。推前則謂之重。近後即謂之偏。俱過而不平矣。昔佛語比丘云。學道如調絃之法。緊則令弦易斷。緩則使聲不和。緩急得宜可也明此可以學至道矣△朝勤夕怠通病也。願以此為準則。但持平一句。極所難能。倘非切于至道者。終不得平。
此篇謂主法者。當知叢林根本。不可棄厭衲子也。
或菴曰。道德乃叢林之本。衲子乃道德之本。住持人棄厭衲子。是忘道德也。道德既忘。將何以修教化整叢林誘來學。古人體本以正末。憂道德之不行。不憂叢林之失所。故曰。叢林保於衲子。衲子保於道德。住持無道德。則叢林廢矣(見簡堂書)。
曰。人能守道存德。實為叢林之大根大本。英人哲士乃能成其所學。則衲子又為道德之根本也。住持人不獎誘衲子。是棄厭道德。道德既忘。住持又將何法修行教化。整理叢林。誘引來學耶。古之人乃體本以正末。其所憂者憂吾道德之不行。竟不憂叢林之得所不得所也。故曰。叢林原為衲子所設。故其所保者是衲子。衲子乃行道德之人。而其所保者又在道德。住持不保護衲子。衲子若無道德。是二俱喪亡。則叢林必見其廢也△是篇詞旨娓娓。纍若貫珠。總只教人認得根本。
此篇言主者要在知賢。得賢者而法有所繼也。
或菴曰。夫為善知識。要在知賢。不在自賢。故傷賢者愚。蔽賢者暗。嫉賢者短。得一身之榮。不如得一世之名。得一世之名。不如得一賢衲子。使後學有師。叢林有主也(與圓極書)。
夫為善知識。要具知人之明。識得眾中誰是賢德之者。此真為賢德主人也。原不在以自賢為賢。以得賢為真賢。若使傷毀賢人誰為贊助。難免愚癡之失。蔽覆賢人誰為告語。難免暗昧之弊。嫉妬賢人誰為相長。難免短淺之譏。縱使得一身之榮顯不如得一世之美名。得一世之美名。又不如得一賢德之衲子更為美也。此何故也。使後之學者有真正之師。叢林有道行之主也△得人授任。實為盛舉。果得一真正道者。立綱陳紀。卓冠一世。能繼千載之嘉聲。豈不快哉。
此篇見古人去來自在。無所繫戀也。
或菴遷焦山之三載。寔淳熈六秊八月四日也。先示微恙。即手書竝硯一隻。別郡守侍郎曾公。逮至中夜化去。公以偈悼之曰。翩翩隻履逐𠧧風。一物渾無布袋中。留下陶泓將底用。老夫無筆判虗空。
或菴再住焦山之第三載。是日實淳熈六年八月朔四。將入滅先示微疾。手作一書並硯一隻。預別郡守侍郎曾公逮。至即日半夜化去。及明晨曾公至。師[A118]已逝矣。乃作偈而傷悼之曰。翩翩隻履逐西風。此句。言師如初祖之歸𠧧也。一物渾無布袋中。此句。又言如憨布袋是物納于袋中。而師之布袋竟無一物。顯其來去自由也。留下陶泓將底用。陶泓。是硯名。有寶泓。石泓。涵星泓之類。此句。言師臨終以硯見寄也。將底用者。謂師之硯我無能用。所以云。老夫無筆判虗空。此句。乃侍郎自謙之辭。亦是極贊之語。謂師之道大如太虗空。我亦無此一筆能判此虗空也△主賓故是妙手。然此中有箇生死不相關處。人能知否。知之。可以與語矣。
此篇言人器能自有分定。不可強教也。
瞎堂遠和尚謂或菴曰。人之才器。自有大小。誠不可教。故楮小者不可懷大。綆短者不可汲深。鴟鵂夜撮蚤察秋毫。晝則瞋目之不見丘山。葢分定也。
此節明人生本有分定。曰。人生之才力與夫器量。本有大小。賦性[A119]已定。豈可教之為大小耶。譬如楮之小者。決不可以包藏大物。楮。乃木之皮。蔡倫將此造紙。綆。取水之繩。繩之短者。豈能汲及其深。出莊子至樂篇。鴟鵂。怪鳥也。鳴之則雨。晝目無所見。夜則能察秋毫。亦出莊子秋水篇。今引以為譬。謂此鳥亦毛羽之屬。何故夜間極黑處。能撮蚤察秋毫。及白日之下。大張其目。即丘山在前亦不能見。此何故也。葢生成之分定耳。
昔靜南堂傳東山之道。頴悟幽奧。深切著明。逮應世住持。所至不振。圓悟先師歸蜀。同範和尚。訪之大隨。見靜率略。凡百弛廢。先師終不問。回至中路。範曰。靜與公為同參道友。無一言啟廸之何也。先師曰。應世臨眾。要在法令為先。法令之行。在其智能。能與不能。以其素分。豈可教也。範頷之(虎丘記聞)。
此節言既定難以強為。前舉事物作譬。此以人曉之。昔者彭州大隨南堂元靜禪師。閬州玉山大儒趙約仲之子。嗣五祖演禪師。傳東山之道法。可稱頴悟。其幽深奧妙之旨。深切而著明。東山曾印之曰。諸方關楗。無逃子掌握矣。及至出世住持。凡所到處不能振起東山之道。圓悟先師歸蜀。同覺範和尚訪之大隨。見靜公凡于事大率忽略而叢林大體。百般規條。盡皆弛廢。先師知其才器如此。一皆不問。回至中途。範問曰。靜與公為同參道友。昨見他百凡不整。竟無一言啟發開導之何也。先師曰。大凡應世行道臨眾領徒。全要在以法令為先。其法令之必行。在乎人之智識能力耳。其能與不能。乃人平素之分定。他非不知。乃不能行也。彼既不能行。我豈能教之哉。範聞而頷之。頷者。意有所領也△高視濶步。大家氣象。而威嚴濟濟。人孰不知。其奈做不出。真果差一絲毫不得。學者宜自悚慄也。
此篇言學道要先正心。心正而萬物從化也。
瞎堂曰。學道之士。要先正其心。然後可以正[A120]己正物。其心既正。則萬物定矣。未聞心治而身亂者。佛祖之教。由內及外。自近至遠。聲色惑於外。四肢之疾也。妄情發於內。心腹之疾也。未見心正而不能治物。身正而不能化人。
此節教先正其心。謂凡欲發出世心學無上道者。先要將此一片心立教端正。洗滌得潔淨。然後才能正自[A121]己之身心。亦能正他人之身心也。其心既是端正。則萬物皆隨而正之矣。未聞有人心既治。而此身猶亂者也。佛祖之教法。總皆由內而至于外。自近而至于遠。聲色之迷人。四肢之患外疾也。妄想之情欲。心腹之患內疾也。未見有自心安靜而不能治物。自身端正。而不能化人者。
葢一心為根本。萬物為枝葉。根本壯實。枝葉榮茂。根本枯悴。枝葉夭折。善學道者。先治內以敵外。不貪外以害內。故導物要在清心。正人固先正[A122]己。心正[A123]己立。而萬物不從化者未之有也(與顏侍郎書)。
此節明心為根本。葢一心為根本。萬物為枝葉。若根本壯大而充實。則枝葉自然榮秀而茂盛。若是根本枯悴。則枝葉必定夭折。所以善學道者。先要治其內。內治自能敵諸外境。不要貪逐外。塵而返害自心。彼欲引迷導物。要先自清淨其心。欲去正治乎人。必先要正乎自[A124]己。心既正[A125]己既立。而萬物不從其教化者。未有是理也△正心誠意。便是出世根基。根基匪立。萬事俱弛廢矣。
此篇見道行有時。滋養至而味自全也。
此節明迹雖晦而仁心自顯。簡堂和尚住饒州鄱陽縣筦山僅二十載。菜用藜藿。飯即黍粟。胸中絕無一念求榮華顯達之想。每嘗下山聞路傍人家有哀泣之聲。簡堂為之惻然。及詢問之答曰。時因寒病竟亡兩人。以家貧無[A128]斂塟之具。所以哀也。師就市中貸其棺以埋塟之。鄉人感歎不[A129]已。
侍郎李公謂士大夫曰。吾鄉機老有道衲子也。加以慈惠及物。筦山安能久處乎。會樞密汪宣撫諸路。達於九江郡守林公。虗圓通法席迎之。簡堂聞命乃曰。吾道之行矣。即欣然曳杖而來。登座說法曰。圓通不開生藥舖。單單只賣死貓頭。不知那箇無思算。喫著通身冷汗流。緇素驚異。法席因茲大振(嬾菴集)。
此節明時既至而道化自彰。侍郎李公名浩字德遠號椿年。幼閱楞嚴如遊舊國。參應菴和尚有省。謂士大夫曰。吾鄉機老真有道德衲子。加之仁慈恩惠于人。筦山小院安能為師之久居乎。即會樞密汪明遠。樞密。即今稱都察院。宣撫。即今巡按也。諸路。宋云路。今稱為府。以書致于九江郡守林公叔達。虗廬山圓通法席迎之。簡堂聞命乃曰。吾道其行矣。即欣然曳杖而來。登座說法曰。圓通不開生藥舖。單單只賣死猫頭。此因僧問曹山曰。世間何物㝡貴。山曰。死猫頭。丹霞頌曰。腥臊紅爛不堪聞。動處輕輕血汙身。何事杳無人著價。為伊不是世間珍。喻向上事也。不知那箇無思算。喫著通身冷汗流。緇素聞之一皆驚異。法席因茲大振△古人三二十年冷山角裏。無一點熱氣。忽然被人推出來。便見熏天炙地。詎可與今時旋蒸熱賣者。同日而語。
此篇教學者當存大體。勿拘小節也。
簡堂曰。古者修身治心。則與人共其道。興事立業。則與人共其功。道成功著。則與人共其名。所以道無不明。功無不成。名無不榮。
此節言古人純公而無私。謂古人修其身治其心。身正心通之後。不私受其道。則與一切人共明此道。或興一事立一業。事成業就之後。不私立其功。則與一切人共顯其功。道既成功既顯。不私得其名。則與一切人共彰其名。所以語其道。則道無不明。論其功。則功無不成。著其名。則名無不榮。所以亘千百世而不泯也。宜矣。
今人則不然。專[A130]己之道。惟恐人之勝於己。又不能從善務義。以自廣也。專己之功。不欲他人有之。又不能任賢與能。以自大也。專[A131]己之名。不與他人共之。又不能謙光導物。以自達也。是故道不免於蔽。功不免於損。名不免於辱。此古今學者之大分也。
此節謂今人專私而無公。今人則不然。專行一[A132]己之道。惟恐人之道勝于己又不肻虗心從善。務合其義。惟以自為廣也。設使立功專欲掩人之功。不與他人共之。又不能任彼賢能之士以扶助之。惟以自為大也。設使名成務以為自顯。不欲與他人共之。又不能謙恭蓄德。和光同塵。引接于人。惟以自為達也。如此一片私心。雖有道。不免為私心所蔽。雖有功。不免為私心所損。雖有名。不免為私心所辱。此兩般學者。乃古今一定之大分別也△公私一判。品類天淵。所以名播寰區。而道揚今昔者公也。彼私心自恃者。所謂根疎者不固。基薄者易危。故道有蔽。功有損有辱。必然之理也。
此篇言學道宜苦志深修。蓄養厚大。方可發而用之也。
簡堂曰。學道猶如種樹。方榮而伐之。可以給樵薪。將盛而伐之。可以作榱桷。稍壯而伐之。可以充楹枋。老大而伐之。可以為梁棟。得非取功遠而其利大乎。
此節先以物情況顯。謂學道工夫。猶如世人種樹相似。纔榮長便欲伐之。雖無大用。可以供給樵薪。及稍長盛茂而即伐之。可以作榱桷。周曰榱。齊曰桷。即椽也。稍壯堅固而欲伐之。可以充楹枋。楹。柱也。枋。枅枋也。老大而後伐之。可以為梁棟。脊木曰棟。負棟曰梁。此豈非取功遠。而其利大乎。
所以古之人。惟其道固大而不狹。其志遠奧而不近。其言崇高而不卑。雖適時齟齬。窮於饑寒。殆亡丘壑。以其遺風餘烈。亘百千年。後人猶以為法而傳之。鄉使狹道苟容。邇志求合。卑言事勢。其利止榮於一身。安有餘澤溥及於後世哉(與李侍郎二書)。
此節正明道必真修。所以古之學道者。惟知其此道固是廣大而無際。非狹小之量可學。故所立之志高遠深奧而不淺近。所發之言尊崇曠濶而不卑小。雖遭時勢之齟齬。齟齬者。謂人齒相值一前一却。比坎坷之意。或窮于饑寒。以至危亡于丘壑。人雖往矣。其所遺留之道風。餘剩之功烈。亘百千年而不泯。後人猶以為法則。世世相與傳之而不休也。嚮使他視此道為狹小。操守之際。苟且取容于己。以淺近之志。阿諛求合于人。以卑小之言。事奉權勢之家。縱得些利益。只好榮顯于一身。又安有餘澤恩惠普及於千百世之後哉△喻得曉然。說得通暢。只是無人効行。為可惜也。
此篇見道義相投。不異如水乳相合也。
簡堂淳熈五秊四月。自天台景星巖。再赴隱靜。給事吳公佚老於休休堂。和淵明詩十三篇送行。其一曰。我自歸林下。[A133]已與世相疎。賴有善知識。時能過我廬。伴我說道話。愛我讀佛書。既為巖上去。我亦為膏車。便欲展我盋。隨師同飯蔬。脫此塵俗累。長與巖石居。此巖固高矣。卓出山海圖。若比吾師高。此巖還不如。
簡堂和尚。淳熈五年四月。自天台景星巖。再赴隱靜寺之請。吏科給事吳公芾。乃宋之明儒。逸老于休休堂。和陶淵明先生韻一十三首。與簡堂和尚送行。其一曰。我自致仕以來休歸林下。[A134]已與世間久疎遠矣。幸賴有師乃真善知識。時時能過我之草廬。為我說出世妙道之語。又愛我能讀先佛經書。師歸巖上。我亦備其膏車與師同去。既到巖中。師即展盋而食于我。我亦幸然同師飯蔬。脫卸塵勞一切惡俗之累也。但願長長與師同居此巖。然則此巖固是極高峻矣。卓然逈出于山海圖𦘕之表。山海經中有圖。寫盡天下名山勝境。巖雖高妙。若將比對吾師道德之高。而此巖又則不如矣。
我生山窟裏。四面是孱顏。有巖號景星。欲到知幾年。今始信奇絕。一覧小眾山。更得師為主。二玅未易言。
其二曰。我休餘生于山窟裏。四面皆是孱顏之狀。孱顏者。山高貌。殊可愛也。別有一巖。名曰景星。意每欲到而未能往。懷之亦幾年矣。今日既到始才信知果然奇絕。何以見奇。試一觀覽之。眾山矗矗。萬水溶溶俱小之也。豈非奇絕乎。不惟巖之奇妙。更得吾師為巖之主。以此二妙。未可容易言也。
我家湖山上。觸目是林丘。若比茲山秀。培塿固難儔。雲山千里見。泉石四時流。我今纔一到。[A135]已勝五湖遊。
其三曰。我家搆居于湖山之上。目之所觸。無非是綠水青山。幽林丘阜可謂得其所矣。若比此巖之高絕秀麗。則吾之居處若培塿然。豈能儔類之哉。培塿。小阜也。其所以不能儔匹者何。試看此處一放目間。則雲山千里可見。又所喜者。泉石四時常流。我今日剛纔一到。幽趣瀟然。便[A136]已勝過昔日之五湖遊矣。
我年七十五。木末掛殘陽。縱使身未逝。亦能豈久長。尚冀林間住。與師共末光。孤雲俄暫出。遠近駭蒼黃。
其四曰。我今年[A137]已七十五矣。其光景猶如木梢之上。挂得一片殘陽相似。縱使此身雖存未往。又豈能久長耶。所謂來日無多。雖則老去。而意中尚望住此林間。與師共攝其末光也。師今雖有別去。亦如孤雲之暫出。遠近總皆驚駭蒼黃。蒼黃。急遽貌。昔湯時七年不雨。忽孤雲暫出。犬吠狂走。皆蒼黃失措也。
愛山端有素。拘俗亦可憐。昨守當塗郡。不識隱靜山。羨師來又去。媿我復何言。尚期無久住。歸送我殘年。
其五曰。喜愛山林。端的是素來性分也。拘執俗情。誠為可憐。如我向來出守於當塗時孜孜宦海。竟不知有箇隱靜在彼為奇為妙。此皆為俗事之所拘也。獨羨吾師曾從隱靜來。今向隱靜去。而真得隱靜之樂。我媿不知。復何言哉。去雖復去。惟期切莫久住。願歸來送我了此一段殘年也。
師心如死灰。形亦如槁木。胡為衲子歸。似響答空谷。顧我塵垢身。正待醍醐浴。更願張佛燈。為我代明燭。
其六曰。吾師之心萬慮俱忘[A138]已如死灰然。心既靜形亦槁矣。莊子云。子游問南郭子[A139]綦曰。何居乎心固可使如死灰。形固可使如槁木乎。然則心形俱寂。何故又為四方衲子之所歸從。此亦似響答于空谷應物無心也。顧我塵勞垢穢之身。正欲待師以醍醐而浴我也。更祈吾師張顯佛祖心燈。以代光明而燭于我也。
扶疎巖上樹。入夏總成陰。幾年荊棘地。一旦成叢林。我方與衲子。共聽海潮音。人生多聚散。離別忽驚心。
其七曰。巖上之樹。一一扶疎掩映。一入夏來。茂盛成陰。蔭覆巖中。可謂清凉之極也。昔時乃荊棘叢生之地。幾年之間。不覺一旦竟成梵剎。我方才與四來衲子。聽吾師說法。如海上潮汐之音。不失時也。幸然相聚而又要別去。大抵人生世間。苦多聚散。而今日又云離別。不由人不忽地而驚心也。
我與師來往。歲月雖未長。相看成二老。風流亦異常。師宴坐巖上。我方為聚糧。倘師能早歸。此樂猶未央。
其八曰。我與師相與往來歲月雖未久長。而彼此相看竟成二老人也。夫既老矣。其彼此風流較之。異于常輩。昔日師來寂然宴默敷坐巖上。我則聚糧作供養主。倘若吾師早得歸來。此等之樂亦未盡矣。
紛紛學禪者。腰包競奔走。纔能說葛藤。癡意便自負。求其道德尊。如師葢希有。願傳上乘人。永光臨濟後。
其九曰。紛紛紜紜不知幾許學參禪者。而腰包頂笠。競逐馳驅。奔南走北。竟無一箇真實參學的衲子。三年兩載口裏學得幾句扯葛藤語。一片愚癡之心便自負以為得手。求其道隆德勝如師者。實所希有。我更願師相傳此道。必須要大乘根器之人。使將來永遠光大繼起臨濟之後可也。
吾邑多緇徒。浩浩若雲海。大機久[A140]已亡。賴有小機在。仍更與一岑。純全兩無悔。堂堂二老禪。海內共期待。
其十曰。吾此鄉邑之中。染衣剃落者極多。浩浩然如雲興海湧不可勝數。大機。即杭州天寧寺重機明真禪師。台州人。嗣玄沙師備禪師。久[A141]已遷化矣。幸喜而有小機在也。小機。即簡堂行機禪師。仍復更有一岑。即圓極岑和尚。今此二老。乃道純德全之真善知識。彼此無過無悔。二師之道風。堂堂大盛。海內禪流。總其相期相待也。
古無住持事。但只傳法旨。有能悟色空。便可超生死。庸僧昧本來。豈識𠧧歸履。買帖坐禪牀。佛法將何恃。
其十一曰。古來原無住持之事。但只各自所證以心印心。為傳法之宗旨也。凡學者果有能真實悟到諸色皆空之處。便可以超越生死。庸僧者。戚戚于衣食。念念于名利。生不知來。死不知去。尋常粥飯之流也。竟爾昧失天真本來之性。自[A142]己尚且不知。又豈知西來大意乎。來意既不得知。至于西歸之履轉更不知矣○達磨大師御塟熊耳山。魏武帝使宋雲往𠧧域。回至[葸-十+夕]嶺遇師手𢹂隻履。雲乃問何往。師曰西天去。雲歸告帝。帝令起壙。唯空龕隻履在焉。且今時衰道喪。竟有廣送珍奇。買著貴人長者之書帖。舉薦來坐禪席。虗妄如此。佛法將何可恃而能振也。
僧中有高僧。士亦有高士。我雖不為高。心麤能知止。師是箇中人。特患不為爾。何幸我與師。俱是鄰家子。
其十二曰。出家為僧者。實有道充德備之高僧。吾儒士中。亦有超羣拔萃之高士。我雖不能為高人。而此心粗能知止足也。粗。略也。師本是高僧中一箇挺特丈夫。為欲隱其形迹。特不肯居其高尚。如是之人。誠難儔侶。不審我有何緣。幸然得與吾師生同鄰。隱同山。道同樂也。
師本窮和尚。我亦窮秀才。忍窮心[A143]已徹。老肯不歸來。今師雖暫別。泉石莫相猜。應緣聊復我。師豈有心哉。
其十三曰。師之志能固守斯窮。是箇窮得的和尚。我亦固守斯窮。是箇窮得的秀才。忍窮之心。彼此俱[A144]已得透徹矣。可謂無礙解脫人也。然彼此既能證得此窮字受用。今且老矣。豈肯不歸心于此樂耶。如今師雖暫別。我故告諸泉石中人。幸勿猜疑。師今為應彼之緣。聊以我復之也。豈真是有心而欲往哉△理學名儒深窮道窟。不感而感也。解脫宗師應化無方。不應而應也。二公良遇。豈非千載之幸乎。
此篇見遁迹自持。果熟香飄。無心道大也。
給事吳公謂簡堂曰。古人灰心泯智於千巖萬壑之間。㵎飲木食。若絕意於功名。而一旦奉紫泥之詔。韜光匿迹於負舂賤役之下。初無念於榮達。而卒當傳燈之列。故得之於無心。則其道大。其德宏。計之於有求。則其名卑。其志狹。
此節明古人無心而道自顯。吳公謂簡堂和尚曰。古之學者。死灰其心。泯滅其智。深藏于千巖萬壑之間。從溪㵎而飲。以草木為食。何甞有意于功名利養。及至道成德備。聲名遠播。一旦奉天子紫泥之詔○紫泥者。天子六璽。皆以武都紫泥以封函匣。使鬼神不敢視也。武都。即今階州。其山水皆赤。故將以為印色。猶然韜光匿迹。或在負舂賤役之下。本無心於榮達。而後竟當傳燈之列。非有冀望。非是希求。要皆得之于無心。故其道益大。其德愈宏。若使作計以求。則其所得之名返卑。所存之旨轉狹矣。
惟師度量凝遠。繼踵古人。乃能棲遲於筦山。一十七年。遂成叢林良器。今之衲子。內無所守。外逐紛華。少遠謀。無大體。故不能扶助宗教。所以不逮師遠矣。
此節證簡師深蓄而德自彰。惟師之度量凝遠。乃可繼續慧命。接踵古人。也遲止息于筦山一十七年。甘守名分。遂成法門之良器。邇來衲子觀其內無實德。而外逐紛華。競爭名利。少有法門遠計。全無教化大體。所以不能扶助宗教。以此輩較之。誠不及師遠矣△替古人爭豪強。為今人添憎習。誠有忿然不平之感。此正舉其名而指其實。使人知世有所尊所褻也。
此篇教人行事要存正理。勿縱私心也。
簡堂曰。夫人常情。罕能無惑。大抵蔽於所信。阻於所疑。忽於所輕。溺於所愛。信既偏。則聽言不考其實。遂有過當之言。疑既甚。則雖實而不聽其言。遂有失實之聽。輕其人。則遺其可重之事。愛其事。則存其可棄之人。斯皆苟縱私懷。不稽道理。遂忘佛祖之道。失叢林之心。故常情之所輕。乃聖賢之所重。古德云。謀遠者先驗其近。務大者必謹於微。將在博[A145]采而審用其中。固不在慕高而好異也(與吳給事書)。
世人之常情。觸境隨情。少有不被其所惑者。大抵被惑有四種。一則凡聞人語不審察是非。是為輕信所蔽也。二則或遇事欲為不為。是阻于所疑也。三則或于他人心存褻慢。是忽于所輕也。四則或于物我極意營求。是溺于所愛也。信既有偏。則所聽之言定不考其虗實。遂有過情不及情之言。其惑一也。我既有疑于彼。則彼之言雖是當理亦不肯聽。遂有失實之聽。其惑二也。我苟輕忽彼人。則彼實有可尊之事。亦並棄之不肯用。其惑三也。我若深愛其事。而不問彼。實是可棄之人。但因其事以信存其人。其惑四也。此四者皆是苟且以縱其私情。而不稽考真正道理。遂致忘佛祖之道。違背大眾之心。凡尋常人情之所輕忽者。實為聖賢之至重者也。古德云。欲謀遠大之事。必先以近小者驗之。欲為廣大之作。必先于微細處謹之。凡事將在博[A146]采廣覽。而審用于其中。詩云。勞心博[A147]采用。固不在慕高而好異也△縱情背理。慕高好異。由不學之所至也。勞心博[A148]采用聖人言也。思之思之。
此篇見古人以道自適。外境不能移也。
簡堂清明坦夷。慈惠及物。衲子稍有詿誤。蔽護保惜。以成其德。甞言。人誰無過。在改之為美。
此節出其言行。謂簡堂和尚生平為人清明坦夷。清乃廉而不淈。明乃善知賢否。坦蕩而平夷。加以慈恩惠及於人。詿誤。即過差也。衲子中稍或有些差錯過失。便與他蔽護保惜。暗使悔改以成人之德行。甞言。人誰無過。在改之為美也。
住鄱陽筦山日。適值隆冬雨雪連作。饘粥不繼。師如不聞見。故有頌曰。地爐無火客囊空。雪似楊花落歲窮。衲被蒙頭燒榾柮。不知身在寂寥中。平生以道自適。不急於榮名。赴廬山圓通請日。拄杖艸屨而[A149]已。見者色莊意解。九江郡守林公叔達目之曰。此佛法中津梁也。由是名重四方。其去就真得前輩體格。歿之日。雖走使致力。為之涕下。
此節明其實事。住鄱陽筦山日。正遇季冬月雨雪連日不止。饘。厚粥也。饘粥不繼者。似絕餐也。師宴如也。如不聞見。故有頌曰。地爐無火客囊空。雪似楊花落歲窮。衲被蒙頭燒榾柮。不知身在寂寥中。榾柮。乃樹無枝葉短木也。即此知其清廉之至也。平生以道自得為樂。不急於求名。赴廬山圓通請之日。惟拄杖草屨而[A150]已。有見師形儀。使人之顏色敬而莊。鄙意消而解也。九江郡守林公一見。乃曰此佛法中之津筏橋梁也。由是名重四方。其師之行止去就。真得古人之體格。入寂之日。雖尋常走使用力之人。無不痛哭流涕。葢其德感人如此△凡學者看書。要看一篇之中。那裏是關係處。如此中謂雨雪連作。如不聞見。者是勉強做得的麼。觀此則眾德備宜矣。
此篇教人當知時識機。任緣而住也。
侍郎張公孝祥致書。謂楓橋演長老曰。從上諸祖。無住持事。開門受徒。迫不得[A151]已。像法衰替。乃至有實封投狀。買院之說。如鄉來楓橋。紛紛皆是物也。
此節明常人無智。侍郎張孝祥致書與蘇州。楓橋。橋在寒山寺前。演長老。即常州華藏遯菴宗演禪師。福州鄭氏子。得法于大慧禪師。南嶽下十六世。孝祥問道于師。謂曰。從上諸祖。無有立住持之事。或有開剏山門。受納徒眾。皆不得[A152]已為人逼迫而為之也。像季之時佛法衰替。乃至有一種求名之輩。結托當道有力宰官。轉本以求實封賜額賜號者。更有求利者。投托士夫商賈申投情狀。偽賣偽買以網錢帛者。這些說話一向[A153]已來。楓橋寺裏紛紛紜紜說長道短角觜不止。皆是此等人物也。
公之出處。人具知之。啐啄同時。元不著力。有緣即住。緣盡便行。若稗販之輩。欲要此地造地獄業。不若兩手分付為佳耳(寒山寺石刻)。
此節明演公出處。如公之或出或處。領眾行道。人皆知之。啐啄者。如鷄抱卵。子將欲出以嘴吮曰啐。母知欲出以嘴囓曰啄。謂人之機緣相投亦如之也。若使啐啄同時。元不要人著力。有緣即任緣而住。無緣則拽杖便行。若使稗販之輩。欲要貪戀此地巧用心機。乃造地獄業也。公不若以兩手分付與他。返為佳耳○稗販者。稗是草。似稻而非稻。俗謂。良田中𦴭稗。松林中荊棘也。或作裨販。裨音悲。附也。謂裨附我法中。以佛法貪販利養也。故楞嚴云。裨販如來。造種種業△此一篇語勝轉一大藏摩訶般若。自能令汝消災獲福。
此篇美有實德者。不隨世改易也。
慈受深和尚謂徑山訥和尚曰。二三十年來禪門蕭索。殆不堪看。諸方長老奔南走[A154]北。不知其數。分煙散眾。滿目皆是。惟師兄神情不動。坐享安逸。豈可與碌碌者。同日而語也。欽歎欽歎。此段因緣。自非道充德實。行解相應。豈多得也。更冀勉力。誘引後昆。使曹源涸而復漲。覺樹凋而再春。實區區下懷之望也(筆帖)。
東京慧林寺慈受懷深禪師。壽春夏氏子。嗣長蘆崇信禪師。青原下十三世○臨安府徑山妙空智訥禪師。亦嗣長蘆信禪師。慈受和尚贊美徑山曰。近二三十年來。禪門下漸漸蕭索寂寥也。殆不堪看。諸方作長老為著名利二字。不是奔南便是走北。如此者不知其數。又一種沒意志的。不是分煙便是散眾。如此者滿目皆是。者一段光境甚為可慘。惟獨老師兄神與情皆凝然不動。自能坐享安逸。此等受用。豈可與碌碌庸常輩。同時而語也。欽歎欽歎。乃敬服之極也。此段因緣。自非道德充實行解相應。豈可多得也。泯解而修曰行。心明朗徹曰解。更所冀望者。惟敏勉道力誘引來學。且曹溪之淵源今將涸竭矣。惟兄之法澤能使之復漲。菩提之覺樹今將凋落矣。惟兄之道風能使之再春。此實區區下懷之所望也。區區。小貌。自謙之辭△。
此篇不重在贊德人之德。而重在勉力于後昆也。所謂源將涸而復漲。樹將凋而再春。其企望不淺。
此篇教人忍讒息謗勿事爭競也。
靈芝照和尚曰。讒與謗同耶異耶。曰讒必假謗而成。葢有謗而不讒者。未見讒而不謗者也。夫讒之生也。其始因於憎嫉。而終成於輕信。為之者。諂佞小人也。古之人有輸忠以輔君者。盡孝以事親者。抱義以結友者。雖君臣之相得。父子之相愛。朋友之相親。一日為人所讒。則反目攘臂。擯逐離間。至於相視如宼讐。雖在古聖賢。所不能免也。然有初不能辯。久而後明者。有生而不能辯。死而後明者。有至死不能辯。終古不能明者。不可勝數矣。
此節戒人切毋輕信。杭州靈芝圓照湛然律師。餘杭唐氏子。禮慧才法師受戒時。感觀音像放光。師自設問曰。讒譖與誹謗是一樣是兩樣。讒者。佞言深切。譖害賢良也。謗者。未至深切。但言人之惡也。答曰。大抵讒害于人者。必先假誹謗而成。葢世人但有誹謗而不加讒害者有之。未見有讒害于人而不先加誹謗者也。夫讒之所以生。其始皆因憎惡嫉忌于人。而終成于輕聽傍人之說。作此等說話者。原是諂媚便佞之人不可聽也。此事不但今日如此。如古之為人臣者。有捐軀赴死輸忠以奉君。為人子者。有委曲承順盡孝以事親。為結友者有輔仁抱義盡心以相契。然此情和理順之際。君臣之相得。父子之相愛。朋友之相親。可謂至矣。忽然一旦為小人讒謗。致使父子生瞋而反目。兄弟鬪諍而攘臂。君臣疎斥而擯逐。一相接見視之如宼讐。孟子曰。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宼讐。此等情狀。雖上古聖賢所不能免。皆由小人之讒謗也。然有初時不知為小人愚弄成此離間。久而後知者有之。又有盡此一生竟不能辯。直至死而後知者亦有之。更有至死之後亦不能辯。即遲之終古不能明知者。不可勝數矣。
子游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此所以戒人遠讒也。烏乎。讒與謗不可不察也。且經史載之不為不明。學者覽之莫不知其非。往往身自陷於讒口。噎鬱至死。不能自明者。是必怒受讒者之不察。為讒者之諂佞也。至有羣小至其前。復讒於他人。則又聽之以為然。是可謂聰明乎。葢善為讒者。巧便鬬搆。迎合蒙蔽。使其瞢然如為鬼所魅。至有終身不能察者。
此節教人明察其非。此又承上忠君信友而來。言讒謗之害不小。乃引古人之言為證。子游孔子弟子。姓言名偃字子游。數。頻凟也。事君苟諫之不行。則去之可也。若頻為凟諫。則聽者厭煩。小人乘間讒謗。輕則去其爵。重則傷其身。是求榮而返辱也。是謂事君數斯辱矣。導友不納。則止之可也。若頻為勸賣。則聽者厭煩。小人乘間讒謗。小則口然而心怒。大則憤恨而仇報。是求親而返疎也。故曰朋友數斯疏矣。此所以戒人遠讒也。烏乎。讒之與謗不可不深加審察。宜一切經史載之註之不為不詳。一一分明說出。凡諸學者讀之覧之。莫不知聽人讒謗。終是敗德。往往見人此身陷落于讒人口中。噎。是哽于喉也。鬱。結于心也。哽結至死而不能自察明白者無別。是必怒時偶受讒人之言而不審實。竟受讒人之諂佞也。至有羣小立于吾前。復讒于他人。則吾又輕聽愈篤信之以為然。自既受其讒。復信讒于他人。是可謂之聰明乎。葢善為讒謗者有多般作權弄巧。多種方法便利。鬬搆兩頭。逢迎取合于人。將他蒙昧著覆蔽著。使人昬瞢猶如鬼魅所著。以至終身而不能察識為讒人所迷惑于我心也。傷哉。
孔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其言浸潤之來。不使人預覺。雖曾參至孝。母必疑其殺人。市非林藪。人必疑其有虎。間有不行焉者。則謂之明遠君子矣。
此節教人預覺其言。此又承上孝親而來。言讒謗之害人不小。能令至孝之子。亦見疑于賢母。孔子姓孔。名丘。字仲尼。周靈王庚戌二十一年十一月初四日。生於魯國兖州鄒邑平鄉晉昌里。父叔梁紇。母顏氏。至唐七帝玄宗[A155]諡號文宣。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矣。註曰。浸潤者。如水浸灌滋潤漸漬而不驟也。譖者。毀人之行。言毀人之行漸漬而不驟。則聽者不覺其入。而信之深也。膚受。謂肌膚所受。利害切身。愬與訴同。愬者。訴[A156]己之怨也。言人訴冤急迫而切。則聽者不及致詳而發之暴矣。二者皆難察識。人能察之。則可見其心之明照之遠。不蔽于近也○曾參字子興。孔子弟子。武城人。至孝。孔子因之作孝經○秦之甘茂曰。魯人與曾參同名者殺人。人告其母曰。汝子殺人。母曰。吾子仁孝不殺人。織機自若。少頃人又告曾參殺人。母又自若。又一人告之。其母投杼下機踰牆而走。今臣賢不及曾參。王信臣又不及參母。疑臣者不特三人。臣恐大王投杼矣。秦武王任使甘茂伐韓。故作此語也○韓子曰。龐葱與魏大子質于邯鄲。謂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大王信乎。王曰否。曰二人言信乎。王曰疑之矣。曰三人言信乎。王曰寡人信之矣。曰夫市無虎明矣。然三人言而既信。今邯鄲去大梁遠于市。議臣者過于三人。願王察之。王曰寡人自為知。方辭行。果有讒言于王者。間有不疑不信此等說話者。致令讒謗不得行焉。此可謂高明遠達之君子也。
予以愚拙疎懶。不喜諂附妄悅於人。遂多為人所讒謗。予聞之竊自省曰。彼言果是歟。吾當改過。彼則我師也。彼言果非歟。彼亦徒為耳。焉能凂我哉。於是耳雖聞之而口未甞辯。士君子察不察。在彼才識明不明耳。吾孰能申其枉直。求知於人哉。然且不知久而後明耶。後世而後明耶。終古不明耶。文中子曰。何以息謗。曰無辯。吾當事斯語矣(芝圖集)。
此節方出自[A157]己之言。此乃靈芝和尚自敘忍讒之由。引文公息謗以自消弭也。謂我賦性愚拙。為人疎散而懶墮。生平不喜諂媚阿附虗妄取悅于人。遂多為小人讒謗。予聞人讒謗之語私自省察曰。彼言果是。吾當自知改過。彼人即是我之師也。彼言若非。彼自作自受徒然妄為耳。浼。染污也。又焉能染污于我哉。于是耳雖聞之。而口未甞辯。士君子或能審察于我。或不能審察。在彼人自家才識之明與不明耳。吾豈必欲申明是枉是直。求知于士君子哉。然且不知今日不明。久而後明也或有之。又或此生不明。後世而後明也亦有之。甚至有終古而不能明者。亦有之也。文中子曰。何以息謗。曰無辯。吾當承事斯語以自忍也○文中子。姓王名通字仲淹。洛陽龍門人。歿後門人[A158]諡為文中子。𠧧遊長安。見隋煬帝奏太平言十二䇿。帝大悅。既歸九年。續修六經大備。賈瓊問曰。何以息謗。子曰無辯。問如何止怨。曰無爭。乃云。聞謗而怨者。讒之囮。見譽而喜者。佞之媒。絕囮去媒。讒佞遠矣。囮音訛。鳥媒也△古人氣魄。何其廓落如此。處難處之事。非至人則不能也。此為真知悔者。誠意所至耳。
此篇教真參實學。究其至極之所以也。
懶菴樞和尚曰。學道人當以悟為期。求真善知識決擇之。絲頭情見不盡。即是生死根本。情見盡處。須究其盡之所以。如人常在家。愁什麼家中事不辦。
此節期以頓悟。臨安府靈隱寺懶菴道樞禪師。嗣道場居惠禪師。南嶽下十八世。謂若要做出世丈夫。必當以徹悟為期。更須要真正明眼之師。為我剖決其疑滯。揀擇其邪正。所謂悟後正要見人。若有一絲頭情識念頭未盡。即是生死根本。及到情見盡處。更須要究竟他極盡之所以。古云莫謂無心云是道。無心猶隔一重關。譬如人常常在自[A159]己家中。愁什麼家中大小事務不辦。
溈山云。今時人雖從緣得一念頓悟自理。猶有無始習氣。未能頓盡。須教渠淨除現業流識。即是修也。不是別有行門。令渠趨向。溈山古佛故能發此語。如或不然。眼光落地時。未免手脚忙亂。依舊如落湯螃蠏也。
此節引證真修。溈山祐祖道。今時道流雖則從緣得一念頓悟自理。猶尚有無始劫來三業十惡之習氣未能頓然除盡。須教他二六時中。但自[A160]己淨盡除去現前業識。流浪中之微細生滅即是修也。不是此外別有箇甚的法門。令渠趨向。溈山古佛。乃能發此語。如或孟浪承當。待到眼光落地之時。未免手忙脚亂。依舊猶如箇落沸湯的螃蠏相似。可歎也△靈丹一粒點鐵成金。又何須千言萬語。只要受持得淨除現業流識一語。可以成等正覺。
此篇見招提中物不可輕用。因果歷然也。
懶菴曰。律中云僧物有四種。一者常住常住。二者十方常住。三者現前常住。四者十方現前常住。且常住之物。不可絲毫有犯。其罪非輕。先聖後聖。非不丁寧。
此節言僧物不可涉私。律中云。僧物有四種。一者常住常住。謂眾僧舍宅什物樹木田園僕畜米麥等物。以體局當處不通餘界。但得受用。不許分賣。故重云常住常住也。二者十方常住。謂寺中供僧成熟之飲食等物。體具十方非局本處。善現律云。不打鐘食。犯偷盜罪。今諸寺同居同食。食既成熟。乃打鐘鼓。葢明十方僧俱有分故也。三者現前常住。此有二種。謂一物現前。二僧眾現前。但此物惟施此處現前僧眾故也。四者十方現前常住。謂亡僧之物。施輕體同十方。唯本處現在得分。故毗婆沙論云。盜亡僧物則于誰處得根本罪。答[A161]已作羯磨者。于羯磨眾處得。若未作羯磨者。普于一切善說諸法眾得。今詳分亡僧物。十方來僧在羯磨數前即得。羯磨後來不得也。且常住之物不可絲毫有犯。設一犯著。其罪苦非輕。先聖。如諸佛。後聖。如諸祖。誰不以此常住之物。切切戒之也。
往往聞者未必能信。信者未必能行。山僧或出或處。未甞不以此切切介意。猶恐有所未至。因述偈以自警云。十方僧物重如山。萬劫千生豈易還。金口共譚曾未信。他年爭免鐵城關。人身難得好思量。頭角生時歲月長。堪笑貪他一粒米。等閒失却半年糧。
此節教戒謹須當諦信。往往或住持。或執事。聞此叮嚀教戒之言。未必能信。縱信知謂地獄罪苦不輕。而未必能行。山僧或行脚時或住院時。出處之間。未甞不以此眾僧之物切切存之于心也。不可輕犯。猶恐時中有所未到。因述偈以自警云。十方僧物重如山。萬劫千生豈易還。金口共譚曾未信。他年爭免鐵城關。金口。即大覺金仙之口。乃佛說也。人身難得好思量。頭角生時歲月長。堪笑貪他一粒米。等閑失却半年糧△此如午夜鐘聲。不覺令人大夢警起。更有沉于醉鄉者。雖聞亦不醒也。為之奈何。
此篇申明禪教不是二法。元一理也。
懶菴曰。涅槃經云。若人聞說大涅槃一句一字。不作字相。不作句相。不作聞相。不作佛相。不作說相。如是義者。名無相相。達磨大師航海而來。不立文字者。葢明無相之旨。非達磨自出新意。別立門戶。
此節總明佛旨無差。佛言。若有人聞我所說大涅槃。梵語涅槃。此云滅度。謂滅除煩惱度生死海也。又涅即不生。槃即不滅。不生不滅之理名大涅槃。或聞一句。或聞一字。于其中間不作字相者。知文字性空。不作句相者。達言語性空。不作聞相者。能聞之性本空。不作佛相者。能說之人亦空。不作說相者。所說之法亦空。如是義者。指上五種空相。此為無相之相也。菩提達磨。乃香至國王之次子。在西天為二十八祖。東土為初祖。謂大師泛舟渡海而來。面壁嵩山。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立文字。葢本涅槃經說。乃明此無相之旨。非初祖新出[A162]己意。別開一無相法門也。然則如來如此而說。祖師以此教人。豈有兩般。
近世學者不悟斯旨。意謂禪宗別是一種法門。以禪為宗者非其教。以教為宗者非其禪。遂成兩家之說。互相詆訾。譊譊不能自[A163]已。噫所聞淺陋。一至於此。非愚即狂。甚可歎息也(心地法門)。
此節言無識妄生分別。近世粗心學者。不悟知佛祖一理。謂禪宗別是一種法門。以禪為宗者。單主于禪。即非習教者之人。以教為宗者。單主于教。又非習禪者之士。遂成兩家之說。不惟分疆立界。而返致互相毀謗。譊譊。喧爭也。喧爭而不止。噫者。歎息此輩。不通大道者。所聞卑淺而兼鄙陋。相爭相謗以至如此。要知此等人。不是愚人即是狂徒。甚可歎息也△于三百篇之後。出此一篇。收盡從前許多說話。總歸于無相旨中而[A164]已。若人知得經意祖意。了了無疑。則三百篇皆為剩語。旨哉言乎。
禪林寶訓筆說卷下(終)
No. 1266-B 左都御史張照得天居士 心賦(并序)
(臣)幼誦詩書。惟通章句。長緗窺素。徒亂狂華。既理障之沉深。亦欲根之堅固。周旋樂趣。彌益苦荄。意蕊紛開。頭燃良痛。側聞宗說。能使心地清凉。乃閱教文。涉獵龍宮寶藏。初知山河大地。本是妄生。地水火風。原從幻結。一身非有。此外何言。然而明暗色空。塵塵和合。身親民物。了了當前。欲遣去則皆非。豈混同而猶是。捨一取一。罔息於馳求。前三後三。彌增其較計。得少謂足。中止化城。慕聖厭凡。兩頭壁壘。惟身惟口惟意。步步交加。曰貪曰嗔曰癡。層層涉入。滅此生彼。終無[A165]已時。誤後悔前。豈能自在。幸十世福田之廣種。遇一人首出之垂慈。欽惟皇上參贊三無。經綸萬有。用周孔之典則。致唐虞之恊和。尊居九重。而如遊山澤。恩覃八極。而視等浮雲。同太虗之穆清。若杲日之明照。現帝王身而為說法。發如來藏於一微塵。夙契一貫之心源。宏闡別傳之妙旨。未嘗言說。[A166]已震雷音。普示提撕。常垂甘露。憐(臣)迷頭認影。為(臣)解結開巾。遂使蛙出井心。翹首而瞻天際。蜂穿紙隙。翾飛以近日輝。始知本性如然。此門不二。大學之道。固御世之權衡。直指之傳。乃明德之統要。非敘倫庸禮脩政明刑。何以妙此心之法相。非破妄泯真圓通普覺。何以濬萬化之靈源。空有相倚而成。盡其有纔圓空性。幻實異名而一。履其實始了幻因名相空華。涅槃實際。如猶未到寸絲不挂之實際。將何以[A167]采萬善具足之空華。世出世間。不取一法。空投空際。𡩋捨萬緣。歷劫難報斯恩。大千的歸一旨。今者奉勅恭撰心賦一篇。進呈御覧。爰述此序。自志本末。夫心也者。譬喻莫施。敷陳奚盡。嬰兒開口。[A168]已了根源。佛祖相商。莫能下語。即金針在手。何由捉霞彩以裁縫。縱綵筆凌雲。豈可取太清以繪畫。然一絲孔宛然華藏。千須彌不異毫毛。物物圓成。頭頭顯露。豈(臣)斯賦。獨乃非心。心亦非心。賦甯是賦。蓋即鸚鵡剪舌而學語。蚯蚓鼓脰而鳴歡。黃花對日而舒顏。翠竹因風而吟籟云爾。賦曰。
無生無滅。無在無遷。慈氏以後。威音以前。卓爾獨存而離彼離此。湛然常住而匪中匪邊。惟圓斯覺。惟覺斯圓。圓不見圓圓。周他自。覺無所覺。覺徧人天。拈起十方虗空。不足以絜其大。數盡恒沙萬有。不足以語其全。芥子孔中。容納四大海水。屈伸臂頃。直過萬八千年。攘為[A169]己有。則曰正法眼藏。權當人情。則曰直指別傳。何凡何俗。何聖何賢。何迷何悟。何法何禪。六趣三塗。全該真體。十身四智。靡隔妄緣。起而無生。諸佛入涅槃於眾生識海。寂而常動。眾生墮生死於諸佛心源。無一塵而不入。如大圓鏡。無一剎而非真。是金剛圈。若大火之聚空。濯手難近。若水銀之墮地。轉瞬渺然。法法依之影現。如摩尼珠體非一色。物物仗此光騰。如寶絲網層映相連。擴為六合。而又包六合之外。故莫量其外之際。碎為微塵。而又居微塵之中。故莫測其中之堅。色色全彰。頭頭顯露。廓然無相而眾相交橫。寂爾無音而羣音並吐。欲要其終。智勝之所不能窮。欲原其始。然燈之所不能遡。欲走以避。則九天九地總相逢。欲捉以觀。則千劫千生不能遇。茫無朕跡。何地可以染污。周遍大千。何所容其保護。大小同量。高卑同度。有無同體。生滅同住。亦是亦非。亦起亦仆。亦遠亦近。亦緇亦素。了之則一道齊平。執之則千途各立。依回於地水火風。眩轉於受想行識。牽纏於見聞覺知。泥滯於去來今昔。迷誤於狐唾貍涎。尋探於破書殘籍。茫昧於泬寥杳冥。計較於寸分丈尺。拈弄於有覺精魂。斷滅於無知木石。厭棄於人我眾生。埋沒於暗明空色。安排於佛剎道場。起倒於世諦徽纆。習慣於揑目生花。癡著於遺金拾礫。淆亂於欣就厭離。紛紜於得失損益。烏非黑鶴非白。無始劫來名相迹。道黑道白。鶴正白。烏正黑。六結當心不調直。疑白疑黑。是以著處便粘。交加不釋。以膠投漆而漆亦為膠。以客迎賓而賓全是客。春蠶成繭而繭還縛身。夏蟲依冰而冰先喪魄。熱毒海漫漫沉沉。鐵圍山巍巍岌岌。四種相怪怪奇奇。一個我綿綿脉脉。枕中槐國。指揮鳥虎龍蛇。石裏火光。分別卵胎化濕。人間之滴水難消。地獄之程途孔亟。火厚二百肘。何處蓮華。風吹三千年。幾時安宅。病既千端。丹斯萬品。西天四七。受藥師之親傳。東土二三。共醫王之正稟。或拈大地作伊蒲之饌。充彼飢虗。或緝浮雲成金縷之衣。蘇其凚㾕。或然香燈寶炬照彼昏酣。或驅法電智雷。醒其寱寢。或喻空花。或方二月。滌除有漏根窠。或指四大。或標六塵。卷却無明衾枕。或現檀那之力。佛鉢可滿以少華。或建精進之幢。金剛不雜於凡餁。或戒香薰習。出白淨於泥塗。或定水淵澄。返真常以漸寖。或禁嗔蛇之妄動。免燒功德之林。或喻太末之難緣。拈出菩提之錦。或收狂象以擐拴。或禁亡猿以圈檻。或揮智慧劍。破欲網之重重。或棹般若航。度愛河之黮黮。或說乾城大海上。無邊龍蜃樓臺。或譚淨土。寶池中無數金銀菡萏。或顯三身應現。非斷非常。或示一顆圓成。不增不減。裂開一味平等之法爾如然。演出萬般差別之教宗頓漸。超方便住圓覺。止啼楊葉婆娑。成佛果斷輪回。翳眼空花荏苒。蓋燒須彌雅宜螢火。而束虗空純賴龜毛。撥開幻影浮光。玉龍迴跋。築著銀山鐵壁。石虎聲猇。花亂澄空。五宗各飄其香雨。浪翻平地。三關長卷夫銀濤。非半非滿非偏非圓。一種沒花之果。有權有實有照有用。單通無木之橋。走殺天下參禪衲子。惑倒世間成佛英豪。獅兒口喝樹頭風。縛歸袖裏。兔子角挑潭底月。挂在眉稍。八海水化為醍醐。無非毒藥。一些子現成法寶。只這毫毛。即此是實際理地。即此是夢幻影泡。何愛何憎。刀割檀塗。一般滋味。何取何舍。釋迦調達。兩處逍遙。非見非聞。涉解會而皆為自棄。非無非有。滯方隅而即起塵勞。等量均齊。若動一念即資其顛倒。本來具足。若向他求。轉益其紛囂。必也如杲日之皎皎。必也如太虗之寥寥。必也如風輪之急轉。必也如川月之普照。須如是人。明者個事。寶鏡光千千不隱。切忌眼觀。師子弦喤喤厥聲。直須目視。如水成冰。是冰非水而全水是冰。如金成器。是器非金而全金皆器。開眼作夢中之佛。六度萬行圓滿。方成一事不為。操心降鏡裏之魔。十聖六凡齊遣。始知兩頭皆是。事即理。理即事。二障全消。迷即悟。悟即迷。雙因並置。隔時能隔所隔。是名為愚。了却無了可了。乃稱曰智。似騰蛇之遊霧。住霧非空。若番象之渡河。履河皆地。不執緣以修證。不住相以布施。玉水自然澄澈。一任波濤。金山不畏泥封。何為嗔恚。德瓶撲而不破。只因包舉三千。道岸登而捨航。始信泥洹不二。夫惟者個。不落圈䙡。無一法自中出。無一法自外至。昭昭太古之先。歷歷窮未來際。大光明藏。覿體無依。清淨本然。獨尊至貴。生人生物生佛。絕妄絕真絕對。即別而同。四不離一。即同而別。一不離四。一本無一。四甯有四。能所兩亡。色空雙寄。體離凡聖。路絕彼[A170]己。靡間一絲。云何可秘。本無所悟。強名曰會。蓋見以心明而絕。明以見絕而澄。見絕故真俗垢淨。不礙眼光。何大千之可辨。心明則菩提煩惱一路涅槃。何七處之可徵。一珠入一切珠。一切珠入一珠。無分無合。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頓圓頓成。窮三際而直立。亘十方而大橫。百千萬劫如是。南北東西等平。斯為華嚴會之方廣。是以無量壽而圓明。
和碩雍親王圓明居士
No. 1266-C 上諭
朕意禪宗莫盛於今日。亦莫衰於今日。直省剎寺棊布。開堂秉拂者。不可勝計。固莫盛於今日也。然天下宗徒。不特透得向上一關者。罕有其人。即能破本參。具正知見者。亦不多得。宗風如此。實莫衰於今日也。夫達磨西來。九年面壁。方得二祖慧可傳衣。以佛祖之慧力接引人天。尚俟九年之久。始得一人。今溥天之下。萬剎萬僧。萬僧萬拂。師以盲傳。弟以盲受。人人提唱宗乘。箇箇不了自心。豈不使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垂絕如綫。雖曰豈能必如達磨之傳二祖。然亦必真參實悟。自具正知正見。而得正知正見之人而授之。豈有盲傳盲受。毫無著落。若以此為振興佛教。續佛慧命。與毀佛滅法何殊。甚至名利熏心。造大妄語。動稱悟道。喝佛罵祖。不重戒律。彼此相欺。賣拂賣衣。同於市井。將佛祖之慧命。作世諦之人情。雖竊有佛。祖兒孫之名。並無人天師範之實。如法藏弘忍輩。惟以結交士大夫。倚托勢力。為保護法席計。士大夫中。喜負作家居士之名者。受其顢頇。互相標榜。世尊當日。雖以佛法付囑國王大臣善信護持。未有令枉道而從人也。況乃不結制。不坐香。惟務吟詩作文。以媚悅士大夫。捨本逐末。如是居心。與在家何異。若此則將來佛法掃地矣。夫西來的意。不落言詮。[1]網宗之設。所以揀魔辨異。雖更換面目接人。何嘗有意別立言說。離單提向上之正旨。橫分畛域。各立門庭也。於今宗徒。多將識神生死本。傍語言文字邊。拾人唾餘。學人饒舌。問者答者互相亂統。棒者喝者。翻成躲跟。忽於解路中相逢。便作交融之水乳。謂是我宗密意。若然與外道邪魔何異。正所謂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自負良重。何言利生。以限量心。起分別見。向真如境上。皷動業識。齊文定旨。逐語分宗。令後學者。雖欲勤心力參。奈荊棘布地。熱毒迷空。措足無從。依心生業。日積月久。雖宗徒愈盛。而宗旨愈泯矣。良可愍歎。特頒明諭。曉示叢林。目今直省諸剎堂頭。若有自信無疑。[A171]已臻向上。如願來見朕者。著來京。朕自以佛法接之。其深山窮谷之中。或有獨老烟霞。不肯受盲師衣拂。自具正知正見之人。宜念宗風頹敗。當出而仰報佛恩。果是實蹋三關。知見超越。朕必褒賜禪師之號。令續從上諸祖法乳。設若以名利心。生徼倖想。一至朕前。水落石出。伊既希冀出榮。朕即投諸法網。其或本未自信。不過依樣葫蘆。既稱禪徒。只得說法。正見魔見。兩皆不具者。聞朕此旨。當竭力領眾結制坐香。勤求本分。或摘鍾撤板。或棄拂捨篦。重復加力參學。必期了證。毋再自欺悞人。若大誑語成。則善因而遭惡果。何苦如此。其餘緇侶。未受付囑者。當念佛祖。留此法門。原為眾生生死。若不以了生死為念。披袈裟何事。要了生死。須明心地。勿守一知半解。得少為足。勿墮學識依通未證謂證。勿但圖妄囑。出頭悞人。勿苟合世法。求名損[A172]己。所謂業識茫茫。無本可據。上則孤負佛祖眉毛拖地之深思。下則孤負自[A173]己本來具足之面目。長受沉淪。永依苦趣。誠為可憫。豈不惕然。是宜真心切念。求了求當。惟有大悟大徹。方免醉生夢死。其或未能。且堅守佛制。嚴淨梵行。莫犯貪嗔癡。常修戒定慧。不可妄為知證。貽悞後學。存此佛種。以待機緣。若惟以邪知邪見密傳口授。欺[A174]己欺人。貪名逐利。世諦流布。毀戒犯律。則俗子之不如。豈法門所宜有。亟須自省。知往修來。毋負朕諄切護法訓誨之至意。著該部傳諭。直省督撫。曉示天下宗門禪林。
校注
[0698001] 述疑迷 [0704001] 狠疑狼 [0711001] 其一作之 [0727001] 網疑綱【經文資訊】《卍新續藏》第 64 冊 No. 1266 禪林寶訓筆說
【版本記錄】發行日期:2022-01,最後更新:2019-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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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湛堂和尚。每得前賢書集筆帖。必欲焚香而後開展讀之。或將之刊於石。乃曰。此皆先聖之盛德佳名。豈忍棄置於高閣。而不永垂於世耶。其雅愛尊尚前輩有如此。故去世之日。撿點所存無十金之聚。唯所蓄唐宋諸賢墨蹟字帖。僅兩竹籠。比時諸衲子輩。爭相詶唱。得錢八十餘千。以資茶毗之禮。梵語茶毗。此云火化△尊前賢。存遺德。正所以見胸襟磊落。誠敬難似也。錢穀奴。曷克臻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