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林寶訓順硃卷第三
雪堂行和尚。住薦福。一日問暫到僧甚處來。僧云。福州來。雪堂云。沿路見好長老麼。僧云。近過信州博山住持本和尚。雖不曾拜。識好長老也。雪堂曰。安得知其為好。僧云。入寺路徑開闢。廊廡修整。殿堂香燈不絕。晨昏鐘鼓分明。二時粥飯精潔。僧行見人有禮。以此知其為好長老。雪堂笑曰。本固賢矣。然爾亦具眼也。直以斯言達于郡守吳公傅朋曰。遮僧持論。頗類范延齡薦張希顏事。而閣下之賢。不減張忠定公。老僧秊邁。乞請本住持。庶幾為林下盛事。吳公大喜。本即日遷薦福(東湖集。范延齡事。出皇朝類苑)。
雪堂曰。金隄千里潰於蟻壤。白璧之美。離於瑕玷。況無上妙道。非特金隄白璧也。而貪慾瞋恚。非特蟻壤瑕玷也。要在志之端謹。行之精進。守之堅確。修之完美。然後可以自利而利他也。
金只作鐵字看。取堅固之意。隄河岸也。潰漏也。壤非宜蠰土螽也。又召蠰谿種類。雖小最多。比況三毒的意思。雪堂示學人。志端行力守堅修美之要說。學道的人。志行要極堅固。譬如生鐵鑄就的隄岸一般。蟻蠰纔沒柰他何。若是土沙他種類。又多人不打點止塞。有時被他鑽漏了。那能堅固守修。又要無染。譬如美好清潤的白璧一般。瑕玷一絲毫也沒有。若是有一毛頭許。人便捨離他。而不愛了。那得無染。呪此無上妙道。非特金隄白璧之可比也。而貪慾瞋恚。又非特蟻蠰瑕玷之可喻也。學道者。貴在立志端正。敬謹力行。勇猛精進。保守堅卓。確實操修。完全美好。如此方纔可以調伏[A1]己情。而守護他意也。
雪堂曰。予在龍門時。昺鐵面住太平。有言昺行脚。離鄉未久。聞受業一夕遺火。悉為煨燼。昺得書擲之於地。乃曰。徒亂人意耳(東湖集)。
煨燼言燒至熄無有也。雪堂借往事。以勵學人。當篤志參禪說。予在舒州龍門的時候。昺鐵面住太平。有人說昺為人。好道篤實。初行脚離家不多時。聞他受業常住。一日失火燒得。一毫也無。有人持書與昺。昺接得不看。拋棄在地而言曰。徒亂人意耳。如此篤志。實為希有。
雪堂謂晦菴光和尚曰。予弱冠之秊。見獨居士言。中無主不立。外不正不行。此語宜終身踐之。聖賢事業。備矣。予佩其語。在家修身。出家學道。以至率身臨眾。如衡石之定重輕。規矩之成方圓。捨此則事事失準矣。
晦菴名惠光。住信州龜峯。雪堂行機嗣也。弱冠二十餘歲也。獨居士廣錄云。即雪堂之父。佩帶也。準法則也。雪堂謂晦菴聖賢事業貴中正說。予二十餘弱冠之秊。曾見獨居士有言。胸中無主宰的事。決定不要立他。外面不端正的事。決定不要行他。此二語宜盡一生履踐之。為聖為賢的事業。盡備於斯矣。予常佩帶此語。在家之時。以修養我身。出家之時。以進學斯道。及至出世之時。率身以臨廣眾。譬如等稱之較輕重。墨斗曲尺之為方圓一般。捨此二語。則頭頭法法咸差失。而無法則也。
雪堂曰。高菴臨眾。必曰。眾中須知有識者。予因問其故。高菴曰。不見溈山道。舉措看他上流。莫謾隨於庸鄙。平生在眾。不沈於下愚者。皆出此語。稠人廣眾中。鄙者多。識者少。鄙者易習。識者難親。果能自奮志於其間。如一人與萬人敵。庸鄙之習力。盡真挺特沒量漢也。予終身踐其言。始得不負出家之志(廣錄)。
謾且也。挺超拔也。特挺立曰特。沒量漢。猶言大丈夫的意思。雪堂勵學人。當依效有見識好人說。高菴臨蒞大眾。必曰。稠人廣眾中。定有好人。予因問。何故而知之。高菴答予曰。不見溈山有言。動止看他上流好人。莫且隨于下愚庸鄙。我一生在大眾中。不墮入于下愚者。皆得此兩語之力也。稠人羣居。廣眾襍處其中也。有不學好的鄙人甚多也。有識見高妙的人却又少。鄙人易得習學。好人又難得親近。須是各人自己。有個主見。果能自己奮發大志於其間。譬如一人奮勇雄入九軍之中。與萬人抵敵一般。使下愚習染。必力斬斷。盡淨無餘。這纔教做真正挺然出類特然拔萃的大丈夫也。高菴答我此言。予平生依之踐履。始得如法修行。不孤負我出家一番的志向。
雪堂謂且菴曰。執事須權重輕。發言要先思慮。務合中道。勿使偏頗。若倉卒暴用。鮮克有濟。就使得成。而終不能萬全。予在眾中。備見利病。惟有德者。以寬服人。常願後來有志力者。審而行之。方為美利。靈源甞曰。凡人平居內照。多能曉了。及涉事外馳。便乖混融。喪其法體。必欲思紹佛祖之任。啟廸後昆。不可不常自檢責也。
且菴名守仁。雪堂行之嗣也。偏頗不正也。啟廸開發也。檢檢束也。責剋責也。雪堂謂且菴審言察行當合中道說。荷法之人。用執事。須稱量當重與重。當輕與輕。發言時。必先要思而又思。慮而又慮。專務合中。勿使不正。若是急遽猛用。少能有濟。設使略得成就。而究竟必不能保其一一全美。予在稠人中。曾經見此利害。備曉此獘病。惟有德賢人。以寬𥙿之德。感服于人。常願後來有大志有才力者。詳審而行之。方纔美好。與人有益。靈源甞曰。凡人燕居獨處時。攝心內照一個。也是曉然明了。及乎經涉事物。向外馳應。便不能混合融通。喪失清淨法體。若果有大乘根器。必欲思擔荷佛祖慧命之任。開發緇素本具之理。不可不常常自檢束其身。剋責其心也。
應菴華和尚住明果。雪堂未甞一日不過從。間有竊議者。雪堂曰。華侄為人不悅利近名。不先譽後毀。不阿容苟合。不佞色巧言。加以見道明白。去住翛然。衲子難得。予固重之(且菴逸事)。
應菴名曇華。虎丘隆祖之嗣也。應菴住明果時。雪堂日日過從。衲子中間有私論道。堂為叔長。不宜屈尊。雪堂乃曉之曰。華姪此人。行履端正。不喜財利。不慕聲名。不誇好於先。而毀訾於後。不阿謏取容。以苟且和合。不飭佞顏色。不巧好語言。更加以見徹道理。了然明白。出處去就。脫灑翛然。衲子之中。不易得者。予故日日過從。而尊重之。
雪堂曰。學者氣勝志。則為小人。志勝氣。則為端人正士。氣與志齊。為得道賢聖。有人剛狠不受規諫。氣使然也。端正之士。雖強使為不善。寧死不二。志使然也。
氣稟氣也。志心之所之也。季而謂。氣即力用也。志即道體也。雪堂示人氣志不可偏說。學者有力用。而乏道體。是有用而無體也。專逞才力。必為壞事的小人。有道體而乏力用。是有體而無用也。雖不能幹事益人。亦可作端人正士。力用與道體。二者全備。則為有德之賢。得道之聖。有人性情剛強狠戾。不受揵椎教訓者。力用之氣。使之然也。端正的人。雖勉強教他行惡。至于死地。他也是不遷不變。不二其心的。道體之志。使之然也。欲為聖為賢者。志氣豈可偏乎。
雪堂曰。高菴住雲居。普雲圓為首座。一材僧為書記。白楊順為藏主。通烏頭為知客。賢真牧為維那。華侄為副寺。用侄為監寺。皆是有德業者。用侄尋常廉約。不點常住油。華侄因戲之曰。異時做長老。須是鼻孔端正始得。豈可以此為得耶。用侄不對。用侄處[A2]己雖儉。與人甚豐。接納四來。略無倦色。高菴一日見之曰。監寺用心固難得。更須照管常住。勿令疎失。用侄曰。在某失為小過。在和尚尊賢待士。海納山容。不問細微。誠為大德。高菴笑而[A3]已。故叢林有用大碗之稱(逸事)。
普雲圓名自圓。高菴善悟之嗣。一材僧水菴之嗣。白楊名法順。佛眼之嗣也。烏頭名法通。長蘆了清之嗣。真牧名正雪。佛眼之嗣。用侄雙林德用高菴之嗣。雪堂舉高菴。得人之盛。以曉後主法者說。高菴得人。可謂盛矣。當住雲居之時。表率叢林。開發後學。則有普雲圓首座焉。執掌文翰。山門書疏。則有一材僧書記焉。執掌經典。粘補損蠧。則有白楊順藏主焉。知典賓客。應接香茶。則有通烏頭知客焉。綱維大眾。曲盡調攝。則有賢真牧維那焉。執掌錢米。隨時支用。則有華侄副寺焉。勤事香火。應接官員。則有用侄監寺焉。如是般名員。皆是大乘根器。有德業者。用侄尋常處[A4]己。清廉儉約。不費點常住油燈。時華侄因相戲謔而言曰。他日為人做長老。須是鼻孔端莊正直。方纔教做得。豈可以今日不點常住油。就教做得也耶。恐儞那時。不及今時也。用侄總不抵對。用侄為人。于自己雖然儉約。而與人却又甚豐。接納四方之來。毫無一點疲厭之色。高菴一日見之。乃曰。監寺如此用心。本不易得。更當照了。管攝常住大小事物。莫使踈漏差失。用侄答之曰。在德用。設有差悟。其過猶小。在和尚能尊崇有德之人。優待有道之士。如海之納。如山之容。不問𤨏末細事。誠為大德。高菴見他說得甚當。乃笑而[A5]已。故叢林中。有用大碗的混名。可謂不虗稱矣。
雪堂曰。學者不知道之所向。則尋師友以參扣之。善知識不可以道之獨化。故假學者贊祐之。是以主招提有道德之師。而成法社。必有賢智之衲子。是為虎嘯風冽。龍驤雲起。昔江西馬祖。因百丈南泉而顯其大機大用。南嶽石頭。得藥山天皇而著其大智大能。所以千載一合。論說無疑。翼然若鴻毛之遇風。沛乎似巨魚之縱壑。皆自然之勢也。遂致建叢林功勳。增佛祖光耀。先師住龍門。一夕謂予曰。我無德業。不能浩歸湖海衲子。終媿老東山也。言畢潸然。予甞思之。今為人師法者。與古人相去倍萬矣(與竹菴書)。
贊佑佐助也。嘯蹙口出聲也。冽寒氣嚴貌。驤馬低昂騰躍也。虎嘯龍驤。總是比況得人而道行的意思。藥山名惟儼。天皇名道悟。俱石頭希遷嗣也。翼然羽翼舒展也。鴻雁之大者。沛霈同。沛然下雨也。言巨魚噴沫成雨也。潸然涕淚流也。雪堂執古御今。以曉為人師者當以得人為重說。學人不知此理何所趣向。則撥草瞻風。尋明師問良友。以參扣之。王法者不可以此理。一人獨專。故獎賢育德量才。能請執事。以助佑之。是以主持招提。有達理涵德之宗師。而成立法席。必有賢良智慧之衲子。主法得人。學者得師。兩相契會。是為同聲相應。而虎嘯風生。同氣相求。而龍驤雲起。師資契會。大類乎此。昔江西馬駒。踏殺天下人。因得百丈海南泉願。而顯發其大機大用。南嶽石頭路滑。因得藥山儼天皇悟。而彰著其大智大能。所以千載奇逢。一朝契合。議論談說。言下無疑。譬如大鵬展趐。而遇颶風一般。又似鯤鯨出壑。而逢霶霈一樣。此皆自然之勢。非勉強如斯也。江西南嶽。得人之盛。是這等樣。遂使建樹叢林功勛不小。增添佛祖光耀亦大。豈偶然哉。先師住舒州龍門。一夕語予言。我無德行道業。不能浩浩然如水之就下。致歸五湖四海衲子究竟慙恧。不及老東山演祖也。言畢潸焉出涕。予甞思先輩以觀今日之為人天師表法則者。較比古人。豈止千里之遠耶。萬倍之遠矣。
雪堂曰。予任龍門時。靈源住太平。有司以非意擾之。靈源與先師書曰。直可以行道。殆不可為枉。可以住持。誠非我志。不如放意於千巖萬壑之間。日飽蒭粟。以遂餘生。復何惓惓乎。不旬浹間。有黃龍之命。乃乘興歸江西(聰首座記聞)。
蒭粟草子米也。惓宜睠反顧也。旬浹。甲一周曰旬。辰一周曰浹。雪堂曉住持人。要知機括識去就說。予昔在舒州龍門時。靈源住持太平寺。地方官以非禮之事相攪擾。靈源與先師書云。直心直行。乃可以行道。然不可作為曲體曲就。却可以住持。又不是我的志向。不如放肆身心。于至高至深之處。日食草子。以樂殘年。復何睠睠于斯。而顧復不捨乎。不十一二日之間。有黃龍祖席之命請。乃乘此機會。而渡潯陽。歸江西焉。
雪堂曰。靈源好比類衲子曰。古人有言。譬為土木偶人相似。為木偶人。耳鼻先欲大。口目先欲小。人或非之。耳鼻大可以小。口目小可以大。為土偶人。耳鼻先欲小。口目先欲大。人或非之。耳鼻小可以大。口目大可以小。夫此言雖小。可以喻大矣。學者臨事取捨。不厭三思。可以為忠厚之人也(記聞)。
偶像也。木像曰木偶。土像曰土偶也。雪堂說靈源愛比方人物。較其短長而言曰。古人有言。譬如做土木偶人一般。做木偶人。耳𦖋并鼻準。必竟先要極大。口唇與眼孔。必竟先要極小。人或非之。以為不是。葢不知耳𦖋與鼻準大者何。可以剷削使小也。口唇與眼孔小者何。可以開鑿使大也。做土偶人。耳𦖋并鼻準。必竟先要小。口唇與眼孔。必竟先要大。人或非之。以為不是。葢不知耳𦖋鼻準小者何。可以填補使大也。口唇眼孔大者何。可以填補使小也。夫此言雖是小事。誠可以比況叢林中大事矣。學道人臨事之時。或取或捨。不辭多思重味。可以為忠誠篤厚之人也○𦖋音朵。
雪堂曰。萬菴送高菴過天台。回謂予言。有德貫首座。隱景星巖三十載。影不出山。龍學耿公為郡。特以瑞巖迎之。貫辭以偈曰。三十年來獨掩關。使符那得到青山。休將𤨏末人間事。換我一生林下閒。使命再至終不就。耿公嘆曰。今日隱山之流也。萬菴曰。彼有老宿。能記其語者。乃曰。不體道本。沒溺死生。觸境生心。隨情動念。狠心狐意。謟行誑人。附勢阿容。徇名[1]荀利。乖真逐妄。背覺合塵。林下道人。終不為也。予曰。貫亦僧中間氣也(逸事)。
萬菴名道顏。大慧杲嗣也。貫首座嗣法未詳。使符是使人持竹符書請簡也。隱山指洞山价所訪隱山說。狼多貪。害物曰狼。間氣出格之人也。雪堂舉高尚其志之士。以儆無德求名者說。萬菴送高菴。過天台歸來。謂予曰。有德貫首座。隱居景星巖。三十年之久。影跡不出天台山。龍學耿公為台州太守。特以瑞巖古剎迎之出世。貫高尚其志。而辭之以偈曰。三十年來獨掩關。表[A6]己久與世踈之。意使符那得到青山。言青山之于塵市甚遠。何故而致通書信。休將𤨏末人間事。換我一生林下閒。林下道人。以閒為貴。古人謂。三萬六千。不易半日。其貴可知。瑞巖𤨏末。詎可換之乎。耿公見其說偈孤妙。後使再請。終不肯就。耿公嘉嘆之曰。豈僅昔日有高人隱山耶。今日亦有此高人隱山。是此等高人之流亞也。萬菴又謂予曰。彼時幸有耆宿。能記載其貫之語者。乃曰。不肯體悉此道根本。汩沒沉溺生死海中。觸境生取捨之心。隨情起人我之見。嫵媚同狐意。貪害似狼心。謟曲其行以欺人。依附勢位阿辭色。順世求名。苟且圖利乖真。并逐妄背覺與合塵。如此等類。林下尚志道人。畢竟是不肯為也。予亦曰。德貫首座。亦僧中出格人也。
雪堂生富貴之室。無驕倨之態。處躬節儉。雅不事物。住烏巨山。衲子有獻鐵鏡者。雪堂曰。溪流清泚。毛髮可鑑。蓄此何為。終却之(行實)。
泚水清也。記雪堂平生居處大富大貴之家。殊無驕奢倨傲體態。處安自[A7]己。撙節儉約。胸中雅正。而不愛物。住持烏巨山時。方來衲子。有呈獻鐵鏡一圓。雪堂辭之曰。溪水瑩澈。澄清且泚。一毛一髮。可鑒無餘。藏此欲何為耶。究竟只是不受而却之。可謂廉矣。
雪堂仁慈忠恕。尊賢敬能。戲笑俚言。罕出于口。無峻阻不暴怒。至於去就之際。極為介潔。甞曰。古人學道。於外物淡然。無所嗜好。以至忘勢位去聲色。似不勉而能。今之學者。做盡伎倆。終不柰何。其故何哉。志不堅事不一。把作匹似間耳(行實)。
忠恕。盡[A8]己之謂忠。讓人之謂恕。俚言鄙俗之言。介所守之節。伎倆巧也。匹似間方語不要緊也。記雪堂仁愛有理。慈柔有德。忠以盡[A9]己。恕以讓人。賢者尊之。能者敬之。戲謔笑嘲。鄙俚言詞。少出於口。無孤峻險阻。不橫暴恚怒。至于出一叢林。入一保社。于其中間。極為耿介廉潔。曾曰。上古聖人。務學斯道。于一切事物。總不干涉。淡爾無欲。全不貪染。以至有權勢職位者。而忘勢位。有佳聲體面者。而去聲色。似不假勉強。而能忘能去。今之學人。費盡許多心力。做盡許多伎倆。究竟不能成就。終不柰何此個緣故。何為而致然哉。葢由他無生鐵鑄就的堅確志向行事。不篤切專一。把做不要緊的事幹。所以不及古人耳。
雪堂曰。死心住雲巖。室中好怒罵。衲子皆望崖而退。方侍者曰。夫為善知識。行佛祖之道。號令人天。當視學者如赤子。今不能施慘怛之憂。垂撫循之恩。用中和之教。柰何如仇讐。見則詬罵。豈善知識用心乎。死心拽拄杖趂之曰。爾見解如此。他日謟奉勢位。苟媚權豪。賤賣佛法。欺罔聾俗定矣。予不忍。故以重言激之。安有他哉。欲其知恥改過。懷慕不忘。異日做好人耳(聰首座記聞)。
方侍者名惠方。號超宗。黃龍南之嗣也。慘怛。慈悲之念。痛惜之心也。撫安循順也。中和理無偏頗事。苾緩急也。仇讐猶宼害也。詬詈也。趂逐也。激之感發其志也。雪堂示人。當識師家威嚴之故。欲其改過非。是宼讐於人說。死心住持雲巖時。入室之際。或乘師子展奮迅之威。而似乎怒。或發疾雷閃電光之機。而似乎罵。衲子不曉師家慈悲之故落草之談。反以醍醐為毒藥。作怒罵。會皆望之。如險崖。而生退息焉。方侍者豈不達此權便耶。葢欲使學者知師家逆行順行天莫測。而固為辯問之曰。夫為善知識。行佛祖授受之道。出世號令。為人天師。表當以自[A10]己為乳母。視學者如同小孩子一般。今反不能施慈悲惻隱之心。垂鞠育恒順之德。用中道調和之理以利益一切眾生。柰何反如仇宼怨讐耶。見則詬怒呵罵。成甚體統。這等樣。豈是善知識用心乎。死心乃大發機用。直現全身。拽拄杖。打趂之曰。爾猶作這般見解耶。他日謟媚宰官。曲佞權豪。裨販如來大法。鼓惑聾夫啞俗。定去。在予不忍此等故。乃以硬語。逆風撼激之。安有仇讐之理哉。欲其知道慚愧。改過遷善。懷慕入心。而永劫不忘。異日出人頭地。做個端正好人耳。
死心新和尚曰。秀圓通甞言。自不能正而欲正他人者。謂之失德。自不能恭而欲恭他人者。謂之悖禮。夫為善知識。失德悖禮。將何以垂範後乎(與靈源書)。
秀圓通名法秀。天衣懷之嗣。死心和尚。儆主法者當躬行以垂範後學說。秀圓通曾言。自家身心不端正。而欲使他人身心端正者。這教做失德。自家身心不恭肅。而欲使他人身心恭肅者。這教做悖禮。夫為人師法。稱善知識。既失喪其德。悖亂其禮。不審將什麼為法式。以垂範後學乎。
死心謂陳瑩中曰。欲求大道。先正其心。少有忿懥。則不得其正。少有嗜慾。亦不得其正。然自非聖賢應世。安得無愛惡喜怒。直須不置之於前。以害其正。是為得矣(廣錄)。
忿是怒之甚。懥是怒之滯。死心謂陳瑩中。求道當以正心為主說。欲求無上大道。先要端正其心。一毛頭許。好惡之念。莫令他起。若纔有一毛頭許忿懥念頭。則已失其正了矣。纔有一毛頭許嗜慾念頭。則亦已失其正了矣。倘不是生知之聖。力行之賢。應世人間。安得無七情六欲。直須竭力除遣。不得有一毛頭許置之於前。以𢦤其正。乃可以為得正。而可求道矣。求道者。其可不正心歟。
死心曰。節儉放下。最為入道捷徑。多見學者。心憤憤口悱悱。孰不欲繼踵古人。及觀其放下節儉。萬中無一。恰似世俗之家子弟。不肯讀書。要做官人。雖三尺孺子。知其必不能為也(廣錄)。
節是撙節儉約也。憤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口欲言。而未能之貌。死心示人入道之要說。節儉之法。是世出世間。為人之根本。何故。又要放下言節儉。尚且要放下。況不節不儉乎。若放不下。雖是好事。亦為道障。安得有入路乎。故云。節儉放下。最為入道捷徑。每見學者。心地憤憤。然而求通。口頭悱悱。然而欲說。是那個不愛繼紹接踵古人。及看他欲繼古人。而放下節儉之時。萬個中難尋一個。既放不下。節儉而欲紹接古人。有是理乎。這樣人儞說。恰似個甚麼。恰似那在家人的兒子一句書也。不讀要想去做官。就是三歲孩兒也。曉得他。必定是做不得的。入道不放下。做官不讀書。可比知矣。
死心謂湛堂曰。學者有才識忠信節義者。上也。其才雖不高。謹而有量者。次也。其或懷邪觀望。隨勢改易。此真小人也。若置之於人前。必壞叢林。而汙瀆法門也(實錄)。
死心謂湛堂當知人好歹說。學者性情多種。略而言之。有三焉。第一有才學見識。忠而不欺。信而以實。節而有操。義而合宜。如此者上也。第二其才識雖不甚高妙。恭謹而有度量。如此者次也。第三其或胸中所懷私邪。傍觀窺望。隨其勝敗之勢。更易其心。不相顧慮。如此者。真小人也。此等人切忌用他。若是將來放在人前。必定是破壞招提。而玷汙法化門庭也。不可不慎也。
死心謂艸堂曰。凡住持之軄。發言行事。要在誠信。言誠而信。所感必深。言不誠信。所感必淺。不誠之言。不信之事。雖平居庶俗。猶不忍行。恐見欺于鄉黨。況為叢林主。代佛祖敷宣法化。發言行事。苟無誠信。則湖海衲子孰相從焉(黃龍實錄)。
誠是心中實理。信是合義嘉言。萬二千家為鄉。五百家為黨。死心謂草堂住持人。要以誠信為主說。凡住持之軄者。發一言。行一事。畢竟要誠。畢竟要信。發言真誠。而不虗妄。其所以感動於人。必竟入骨入髓。發言若是虗妄。而不真誠。其所以感動于人。必竟膚淺浮泛。不實之言。虗妄之事。雖尋常庶民。猶不忍行之。惟恐不見信于鄉黨。而無體面。況為招提主人。替佛祖宣布法化。開發一言。施行一事。倘心無實理。言不及義。將甚麼以感服于人。而使四海五湖衲子。自來相從焉。
死心曰。求利者不可與道。求道者不可與利。古人非不能兼之。葢其勢不可也。使利與道兼行。則商賈屠沽閭閻負販之徒。皆能求之矣。何必古人。棄富貴忘功名。灰心泯智於空山大澤之中。㵎飲木食而終其身哉。必謂利與道行之。不相違礙。譬如捧漏巵而灌焦釜。則莫能濟矣(因與韓子蒼書)。
行販曰商。坐賣曰賈。宰生曰屠。賣酒曰沽。閭閻里門也。負背荷物也。賤買貴賣曰販。漏巵漏酒器也。焦釜是𤊶鍋。死心曉人。道利不可并行說。求財利的人。只曉得利。豈可與道。求妙道的人。只曉得道。豈可與利。古人非不能以道利竝行。葢其兩者之勢。不可竝行也。設使財利之與大道。可以兼行。則行商坐賈。屠宰酒沽。閭閻小人。負販僕使。俱皆可以財利易大道矣。又何必古人捨四海之富。天子之貴。忘碩大之功。溥布之名。死灰其心。泯滅其智。于窮嚴廣澤。與世邈遠之所。渴飲㵎流。饑餐木果。而終其身也哉。若必謂妙道與財利。可以竝行。而不相違悖。譬如捧破漏之酒巵。去灌救𤊶鍋一般。漏巵之本。身灌江河。尚不能滿焉。可以灌沃焦鍋。則決定是莫能濟斯急矣○𤊶音辣。
死心曰。晦堂先師。昔遊東吳。見圓照赴淨慈請。蘇杭道俗爭之不[A11]已。一曰。此我師也。汝何奪之。一曰。今我師也。汝何有焉(一本見林間錄)。
圓照名宗本。天依懷之嗣也。死心表有德者。感人懷慕不舍說。晦堂先師。昔遊東吳姑蘇時。見圓照和尚赴杭臨安淨慈寺之請。蘇杭兩處緇素。爭之不[A12]已。蘇人依依不舍。如子戀母。而曰。此我等蘇人之師也。汝等杭人。何得無狀。而奪去之焉。杭人孜孜欲得。如渴逢甘露。而曰。今我等杭人之師也。汝等蘇人。何得偏局。而長有之焉。其圓照之德。感人懷仰。是如此。
死心住翠巖。聞覺範竄逐海外。道過南昌。邀歸山中。迎待連日。厚禮津送。或謂死心喜怒不常。死心曰。覺範有德衲子。鄉者極言。去其圭角。今罹橫逆。是其素分。予以平日叢林道義處之。識者謂死心無私於人。故如此(西山記聞)。
竄驅逐也。道路也。南昌即洪州也。卿昔也。罹遭也。記死心住翠巖。聞覺範有海外之逐。路經洪州。使人邀請入山。迎接欵待數日。厚贈贐儀。津潤而去。或有人說。死心昔日不喜覺範。今日何故又喜。其遷變不常如此。死心曰。覺範乃有道有德的衲子也。昔者之怒。極言以抑之。使他勿露圭角于外。以免禍也。今罹此無辜之橫逆。是他不善。韜光自晦。以致于斯。素分如是。予以平日叢林大體當行之理。合宜之事。相交處焉。有喜怒之心哉。有識之者。俱謂死心之意。公而不私。故于人是這等樣。
死心謂草堂曰。晦堂先師言。人之寬厚。得於天性。若強之以猛。必不悠久。猛而不久。則返為小人侮慢。然邪正善惡。亦得於天性。皆不可移。惟中人之性。易上易下。可從而化之(實錄)。
死心謂草堂人之秉性。有可教。有不可教說。晦堂先師言人之賦性也。有寬緩者也。有厚重者。咸是天性致然。有不可勉強者。若勉強教他。如何勇猛。如何精進。必不能悠長久遠。既是勇猛不長久。則反為小人輕忽侮慢。然邪之與正。善之與惡。都是如此。咸是天性使然。皆不可移易。惟是在不邪不正不善不惡之間。賦性著中者。可以使上。可以使下。可就而教化之。季而謂。此亦因人而施之說也。除一闡提。詎有不可化之人哉。昔天魔以百計。惱亂世尊。世尊以軟硬二種語。教化之。盡皆調伏。此又何說也。
草堂清和尚曰。燎原之火。生於熒熒。壞山之水。漏於涓涓。夫水之微也。捧土可塞。及其盛也。漂木石沒丘陵。火之微也。勺水可滅。及其盛也。焦都邑燔山林。與夫愛溺之水。瞋恚之火。曷常異乎。古之人治其心也。防其念之未生。情之未起。所以用力甚微。收功甚大。及其情性相亂。愛惡交攻。自則傷其生。他則傷其人。殆乎危矣。不可救也。
草堂名善清。黃龍祖心之嗣也。燎火熾也。熒螢同燿燿也。比火小的意思。燔燒也。草堂清和尚。與韓子蒼書。示人以修心之法說。夫人愛水嗔火。最難隄防。最難調伏。諸有智者。皆以譬喻。而得解會。始能隄防調伏焉耳。這嗔火。譬如徧燎原野的大火。生發于熒熒一星一樣。這愛水。譬如崩壞隄山的大水。滲漏于涓涓一滴一般。夫水方一滴滲漏之時。兩手捧土。可以閉塞。用力不多。及其水勢盛大也。漂流大木小石。淹沒丘壑陵阜焉。火纔一星初發之際。一杓之水。可以泯滅。用功且少。及其火勢盛壯也。焦傷州都縣邑。燔壞廣山大林焉。比之愛溺之水。瞋恚之火。何常有差別乎。古學道人。修理其心。也是隄防。其一念之未生。七情之未起。把得穩靠得定。所以用力最少。而收功最多。至一念既生。則性情相亂。七情既起。則愛惡交攻于自[A13]己。毀壞其生命。他人傷損其形體。若至于此。且不殆乎。其危必矣。決定是不可救的。治心者。可不防念于未生歟。
草堂曰。住持無他。要在審察人情。周知上下。夫人情審則中外和。上下通則百事理。此住持所以安也。人情不能審察。下情不能上通。上下乖戾。百事矛盾。此住持所以廢也。其或主者。自恃聰明之資。好執偏見。不通物情。捨僉議而重[A14]己權。廢公論而行私惠。致使進善之途漸隘。任眾之道益微。毀其未見未聞。安其所習所蔽。欲其住持經大傳遠。是猶却行而求。前終不可及(與山堂書)。
僉眾也。却行是怕走求前。是要趂路程。草堂清曉住持者。欲經大傳遠當通人情達物理說。住持沒有別法。其專要處。就在審諦。詳察人情。周遍了知上下耳。夫人之性情。一一審實。了了於心。則中而敘軄。外而廣眾。自然神志和合。上而方丈。下而諸寮。自然氣脉通泰。而百事竝隆。俱該整理也。如此住持。一定是安的。若人情一一不察。不得了了於心。則眾情不上通。上情不下及。而氣血不通。上既乖違。下亦背戾。而精神不爽。則百事廢弛。互相矛盾也。如此住持。一定是廢的。其或主持者。無謙光之德。自恃聰明之資。好固執一偏之見。不通諸物情理。捨眾說而崇重自己權柄。廢公論而獨行私恩小惠。因此之故。致使進善之路。漸漸陜隘。荷眾之道。杳杳無聞。他本不曾見。本不曾聞。毀之不聽。自所習染。自所障蔽。安之不改。如此欲其住持法道。溥布四海。流芳百世。就如那怕行路的人。而欲貪求前程一樣。畢竟是不可到的。統理大眾者。欲要佛祖慧命不絕。可不於此留心乎。
草堂曰。學者立身。須要正當。勿使人竊議。一涉異論。則終身不可立矣。昔太陽平侍者。道學為叢林推重。以處心不正。識者非之。遂致終身坎坷。逮死無歸。然豈獨學者而[A15]已。為一方主人。尤宜祇畏(與一書記書)。
平侍者。事詳音義合註。太陽明安。名警玄。梁山觀之嗣也。坎坷不平之貌。草堂警學者處心要端正說。學者成立。此個身子必定要心裏端正。行履確當。毋使人竊議批判。一涉異論訐發。則到底此身不可成立矣。昔太陽平侍者。入明安之室[A16]已久。道學為叢林廣眾。推獎尊重。以胸中處心不端正明安。有手叉之讖。有智識者。俱非毀之。遂使一生不能成立。坎坷到老。死於大蟲之口。竟不免明安之記。死無所歸。然豈獨學者要心術端正。為一方主人。四眾師範。更是心中要端正。尤宜敬慎之焉。
草堂謂如和尚曰。先師晦堂言。稠人廣眾中。賢不肖接踵。以化門廣大。不容不親踈於其間也。惟在少加精選。苟才德合人望者。不可以[A17]己之所怒而踈之。苟見識庸常眾人所惡者。亦不可以[A18]己之所愛而親之。如此則賢者自進。不肖者自退。叢林安矣。若夫主者。好逞私心。專[A19]己喜怒。而進退於人。則賢者緘默。不肖者競進。紀綱紊亂。叢林廢矣。此二者。實住持之大體。誠能審而踐之。則近者悅而遠者傳。則何慮道之不行。衲子之不來慕乎(疎山石刻)。
親愛而近之也。踈惡而遠之也。緘封也。默不語也。草堂謂如和尚。住持人當親賢遠奸。識大體說。先師晦堂嘗言。稠人之內。廣眾之中。龍蛇混雜。凡聖同居。君子小人相接繼踵。以法化門庭。最廣最大。于其中間。賢者不得不親。愚者不得不疎也。惟在主者。略加精細揀選。果是才力德行。合人之心。為人所仰望者。又不可以[A20]己之所不欲。怒而疎遠之。果見識庸常。不合人心。為人之所厭惡者。亦不可以[A21]己之所欲愛而親厚之。如此則君子道長而日進。小人道消而自退。叢林一定是安泰的。若夫主者好高自負。逞[A22]己私心。專一[A23]己偏見。心喜而進。心怒而退。于人則君子道消。而緘默不言。小人道長而爭競竝進。綱不綱。紀不紀。事事謬亂。叢林一定是廢的。此兩者實非小節。乃住持之大體。若果能審諦而實踐之。則近而四眾欣悅。遠而衲子宣傳。則又何憂法道之不大行。諸方衲子。不來向慕乎。
草堂謂空首座曰。自有叢林[A24]已來。得人之盛。無如石頭馬祖雪峯雲門。近代唯黃龍五祖二老。誠能收拾四方英俊衲子。隨其器度淺深。才性能否。發而用之。譬如乘輕車駕駿駟。總其六轡。奮其鞭策。抑縱在其顧盼之間。則何往而不達哉(廣錄)。
空首座名性空。黃龍悟新之嗣。雪峯名義存。德山宣鑑之嗣。雲門名文偃。雪峯之嗣也。才勝萬人。曰英。智過千人。曰悛。具車馬曰駕。駿馬之良者。駟一乘四馬也。六轡。一車四馬各兩轡。共八轡。以驂馬內兩轡繫于軾。驂馬外兩轡及夾轅。兩服馬四轡。分置兩手。以為六轡。䇿馬箠也。顧回視也。盻宜盼亦視也。草堂謂空首座。善得人者。必善用人說。自從有叢林[A25]已來。師家得有道的人。而大興盛。不若石頭遷馬祖一雪峯存雲門偃四聖近代來。唯黃龍清五祖演二大老。果能羅緻收拾東西南北四方英靈俊秀衲子。隨順其器具量度。或淺或深。并才力性情。有能無能。開發而選用之。譬如乘一輕車駕御的人。坐處于上。良能駿駟。驂服于前。手總六轡。奮勇鞭䇿。一收一放。在其左顧右盼之間。則無所不到。如入無何有之鄉。而了無阻礙矣。黃龍五祖得人行道。亦類于斯也。
草堂曰。住持無他。要在戒謹其偏聽自專之弊。不主乎先入之言。則小人謟佞迎合之讒。不可得而惑矣。葢眾人之情不一。至公之論難見。須是察其利病。審其可否。然後行之可也(疎山實錄)。
草堂警住持者。勿偏聽自專說。住持人無他法要緊。在戒慎其偏聽。謹慎其自專。這兩種弊病。更要不取先入之言。則讒謟面諛之小人。自無縫罅可乘。主人翁自不被他惑亂矣。葢稠人廣眾之性情不同。至公至正之道理難顯。須是智鑑精明。詳察其利病。慧眼洞徹。審處其可否。然後信手拈。信手用。信步行。庶幾可耳。
草堂謂山堂曰。天下之事。是非未明。不得不慎。是非既明。以理決之。惟道所在。斷之勿疑。如此則姦佞不能惑。強辯不能移矣(清泉記聞)。
山堂名道震。泐潭之嗣也。草堂謂山堂。剖斷是非。要合道理說。凡一切事。有是有非。未得明了。不可不慎。是非既是分明。當決斷以正理。正理者何。道之極致也。得道極致。斷一切事。更何疑焉。果能如此。則奸邪便佞者不能亂。利口雌黃者不能奪矣。欲斷是非者。詎可忽略于斯理乎。
山堂震和尚。初却曹山之命。郡守移文勉之。山堂辭之曰。若使飯粱囓肥。作貪名之衲子。不若草衣木食。為隱山之野人(清泉才菴主記聞)。
粱粟類。似粟而大。其味嘉美。囓噬也。肥豐肥也。指厚味說。記山堂震和尚。初不受曹山之請。本郡太守。移文勵其出世。山堂以書辭之曰。若使隨逐其情。豐肥其口。粱美其腹。做貪名之衲子。不若高尚其志。白茆其衣。碩果其食。為隱山之野人。郡侯其必為我諒原也。
山堂曰。蛇虎非鴟鳶之讎。鴟鳶從而號之。何也。以其有異心故。牛豕非鸜鵲之馭。鸜鵲集而乘之。何也。以其無異心故。昔趙州訪一菴主。值出生飯。州云。鵶子見人。為甚飛去。主罔然。遂躡前語問州。州對曰。為我有殺心在。是故疑於人者。人亦疑之。忘於物者。物亦忘之。古人與虵虎為伍者。善達此理也。老龐曰。鐵牛不怕獅子吼。恰似木人見花鳥。斯言盡之矣(與周居士書)。
鴟鳶惡鳥。攫鳥子而食者。鸜鵒俗呼八哥。是也。鵲喜鵲也。馭使馬也。罔然莫測也。躡蹈也。伍聚也。伴侶之意。老龐。襄州龐蘊。字道玄。衡陽縣人。得法於馬祖也。山堂示人。忘機之道說。乃設譬。自問自答云。毒蛇惡虎。不是鴟鳶之怨讎。見則從而號噪之。其故何也。以其彼此皆有異惡之心故也。馴牛豢豕。不是鸜鵲之使馭。鸜鵲集于背。而乘騎之。其故又何也。以其彼此俱無異惡之心故也。昔趙州訪一菴主。值出生飯。州云。鵶子見人。為甚飛去。主罔然。遂躡前語。問州。州對曰。為我有殺心在。以此機緣看來。是故我疑惑于人。而人一定亦疑惑于我。我忘于物。而物一定亦相忘于我也。古嚴陽尊者。蛇虎來手中就食。而常與為伍者。正善達此無疑忘物之理也。老龐道。但自無心於萬物。人無我也。何妨萬物常圍繞。法無我也。鐵牛不怕師子吼。恰似木人見花鳥。情與無情。皆為一體也。斯言亦盡達此無疑忘物之理矣。季而謂。山堂以趙州訪菴主話。前後印證。無異心。可謂如完器盛水。不漏一滴也。如此理會。這則公案。有甚長處。予曾著值出生飯云。貪他一粒米。失却萬年糧。著為甚飛去云。救得一半著。主罔然云。却較些子著。躡前問云。兩重公案。著有殺心在。云教壞人家男女。一竝存此。以供仁者。博笑。
山堂曰。御下之法。恩不可過。過則驕矣。威不可嚴。嚴則怨矣。欲恩而不驕。威而不怨。恩必施於有功。不可妄加於人。威必加於有罪。不可濫及無辜。故恩雖厚。而人無所驕。威雖嚴。而人無所怨。功或不足稱。而賞之[A26]已厚。罪或不足責。而罰之至重。遂使小人。故生驕怨矣。
御統也。理也。驕傲也。自矜也。辜辠也。愆也。山堂與張尚書書。示為人上者統理在下之則說。調御使人之法。恩寵敷布。不可過於及人。若太過。則不以為益人。而使人反生驕傲之性矣。威令約人。不可過於太嚴。若太嚴則不以為誡人。而使人反生怨憾之心矣。欲恩多而使人不驕。威猛而使人不怨。恩必要施之於有功勛之輩。不可妄加於無功勛之人。威必要加於有過愆之人。不可泛濫施於無罪之輩。故恩寵何妨於周密。而人自不驕。威令何妨於驕喝。而人自不怨。設使功勞非大。不足稱賞。而恩施[A27]已廣。罪愆本小。不宜重責。而罰處太過。遂使小人從此。有隙可乘。有過可議。而生驕怨心矣。
山堂曰。佛祖之道。不過得中。過中則偏邪。天下之事。不可極意。極意則禍亂。古今之人。不節不謹。殆至危亡者。多矣。然則孰無過歟。惟賢達之士。改之勿吝。是稱為美也。
山堂與趙超然書。示人當謹乎中道。勿吝改過說三世諸佛。歷代諸祖。授受之道。不過是以得中道第一義為主。若不得中。則胸裏無主。而墮偏邪也世出世間天下之事。不可畢竟要求其稱心滿足。若必要稱心。則貪婪多事。而生禍亂也。古人今人奢華不節儉。縱肆不謹慎。危殆至于喪失身命者不少。然則人非聖人。是那個就全。沒得過失歟。惟保道之賢。達理之士。改過不吝。方纔教做好人也。
山堂同韓尚書子蒼。萬菴顏首座。賢真牧。避難于雲門菴。韓公因問萬菴。近聞被李成兵吏所執。何計得脫。萬菴曰。昨被執縛。饑凍連日。自度必死矣。偶大雪埋屋。其所繫屋壁。無故崩倒。是夜幸脫者百餘人。公曰。正被所執時。如何排遣。萬菴不對。公再詰之。萬菴曰。此何足道。吾輩學道。以義為質。有死而已。何所懼乎。公頷之。因知前輩涉世禍害死生。皆有處斷矣。
韓子蒼名駒。問道於山堂和尚。任至尚書。李成。宋高宗紹興元年。作亂江淮。劫掠襄沔。自號李天王。記山堂同韓尚書子蒼萬菴顏首座賢真牧。幾人同避亂於雲門菴時。閒坐次。韓公因問萬菴。昔日聞和尚被李成之兵吏所執。不審和尚以何方便計策而得脫耶。萬菴答曰。昨被執去。時時繫縛。少食而饑。乏衣而凍。一連數日。自[A28]己忖度。必死無疑矣。偶天霰大雪。高堆屋脊。其禁繫之房壁。不意盡自崩倒。是夜之中。幸而得脫此難者。有百餘人。公復問之曰。正當被他拏捉時。如何安排消遣。萬菴時見其所問似鑿。乃緘默而不對。公亦是實心。欲討個抵當生死方便耳。故再詰問之。萬菴亦實在向他道。此何足言。吾輩參禪學道。是為了生脫死也。了生死者。詎可無義乎。臨難[A29]毋苟免。義所當為也。故君子義以為質。不苟貪生。何畏怯之有。公亦默然點首。而心許之。因是而知。前輩歷涉世間。當禍害死生之際。畢竟有個主張。以處斷之矣○前當上聲。
山堂退百丈。謂韓子蒼曰。古之進者。有德有命。故三請而行。一辭而退。今之進者。惟勢與力。知進退而不失其正者。可謂賢達矣(記聞)。
記山堂退百丈時。謂韓子蒼說。古之人見進于當世者。必是自己有謙光導人之德。外護有慕賢求道之請。故一次二次。以至三次。迎請不得[A30]已。而行于世焉。或應緣事訖。理所當退。一辭而退焉。終不𦆆纖濡滯。今之苟進于當世者。惟恃權勢。與才力耳。能知當進則進。當退則退。而不失其正道者。可謂有德賢人達道高士矣。
山堂謂野菴曰。住持存心要公。行事不必出於己為是。以他為非。則愛惡異同。不生於心。暴慢邪僻之氣。無自而入矣(幻菴集)。
野菴名祖璇。大慧杲之嗣也。山堂謂野菴。主法要心存公道說。住持人胸中所懷。要公而不私。凡行一切事。不必專主出于自己者。方纔為是他人所言所行恰當。詎可不以為是耶。不必拘定。以他為非。若是自[A31]己所言所行。不恰當。詎可不以為非耶。若肯如此存心。則偏愛偏惡。若異若同。種種私慝。自不生於胸中。則橫暴我慢。歪邪偏僻。種種氣習。自無縫罅。而可入矣。
山堂曰。李商老言。妙喜器度凝遠。節義過人。好學不倦。與老夫相從寶峯。僅四五載。十日不見必遣人致問。老夫舉家病腫。妙喜過舍。躬自煎煑。如子弟事父兄禮。既歸元首座責之。妙喜唯唯受教。識者知其大器。湛堂嘗曰。杲侍者再來人也。山僧惜不及見。湛堂遷化。妙喜璽足千里。訪無盡居士於渚宮求塔銘。湛堂末後一段光明。妙喜之力也(日涉記)。
元首座名道元。圓悟勤祖之嗣也。唯應速而質也。璽足重皮也。渚宮荊州府也。塔銘俱詳音義。山堂表妙喜器槩。以勵人說。廬山李商老嘗言。妙喜之為人。才器量度。凝澄悠遠。操節義氣。超邁於人。嗜好學業。精進不退。曾與老夫。相從寶峯。且四五年。人情周密。十日不見。必發人趨問。老夫因修造。觸犯土神。全家病腫。妙喜親自過舍。躬身煎藥煑粥。就如子之事父。弟之事兄一般禮節。既回寶峯。元首座責其僧。不宜事俗。妙喜唯唯低躬。承受教誨。有見識者。知其量度不凡。一定是個大器。湛堂常稱喜曰。杲侍者。乃再來應世之人也。山僧老矣。惜不及見他後來好處。逮湛堂示寂。茶毗。睛齒數珠不壞。并舍利。妙喜不憚千里之遙。脚起重璽。而不休息。訪張無盡居士于湖廣荊州府。以求塔銘焉。所以湛堂末後根珠不壞。這一段光明。若非妙喜訪無盡之力。其誰彰著之也乎。
妙喜杲和尚曰。湛堂每獲前賢書帖。必焚香開讀。或刊之石曰。先聖盛德佳名。詎忍棄置。其雅尚如此。故其亡也。無十金之聚。唯唐宋諸賢墨蹟。僅兩竹籠。衲子競相詶唱。得錢八十餘千。助茶毗禮(可菴集)。
獲得也。墨蹟即書籍法帖也。茶毗梵語。此云火化。妙喜表湛堂之廉。而又好古。以示後學說。湛堂每獲古聖先賢故書法帖。必淨手焚香開讀。或刊刻于石。以垂永久。乃曰。前聖大德美名。豈可忍心廢棄拋置耶。其湛堂和尚素性。貴尚古蹟。是這樣。故其遷化之日。無十兩之積。其所蓄。唯唐宋兩朝諸賢人墨刻法帖。且兩篾箱。其廉可知也。衲子競進倡率。互相酬唱。共得錢八十餘串。來佐助茶毗之費。以成喪禮。
妙喜曰。佛性住大溈。行者與地客相歐。佛性欲治行者。祖超然因言。若縱地客。摧辱行者。非惟有失上下名分。切恐小人乘時侮慢。事不行矣。佛性不聽。未幾果有莊客弒知事者(可菴集)。
佛性名法泰。圓悟勤祖嗣也。地客佃戶也。毆捶也。祖超然名文祖。天衣懷嗣也。下殺上曰弒。妙喜謂。主叢林者。當要識上下名分說。佛性住大溈時。行者與佃戶子。相打佛性。欲處行者。以清淨僧法。祖超然因諫止道。僧法本皆清淨。若縱佃戶責治行者。不獨有失上下名分。切恐小人心膓。他就從此。膽大乘隙。欺主侮慢。大眾事不行矣。佛性不聽而治行者。後不久。果有佃戶子弒知事之事。荷叢林之任者。可不慎歟。
妙喜曰。祖超然住仰山。地客盜常住穀。超然素嫌地客。意欲遣之。令庫子行者。為彼供狀。行者欲保全地客。察超然意。抑令供起離狀。仍返使呌喚。不肯供責。超然怒行者擅權。二人皆決竹篦而[A32]已。葢超然不知陰為行者所謀。烏乎。小人狡猾如此(可菴集)。
抑逼也。狡猾奸頑多詐也。妙喜曉主叢林者。不可不知小人狡猾說。超然住仰山之時。地客偷盜常住穀子。超然素性。原嫌地客意下。久欲遣之。未逢其便。故令庫子行者。速為彼供狀。就事驅逐之。行者皆在小人之列。不唯不供狀。而反保全之。察得超然有強令供起離狀之意。仍復返使地客呌喚。不服不肯供責。超然怒行者擅權。與地客作主。二人俱決竹篦而止。葢超然不曉得小人黨與。暗地商謀。[A33]已就反無。計以驅遣。嗚乎。小人奸頑狡猾。是這等樣。
妙喜曰。愛惡異同。人之常情。惟賢達高明。不被其所轉。昔圓悟住雲居。高菴退東堂。愛圓悟是惡高菴。同高菴者異圓悟。由是叢林紛紛然。有圓悟高菴之黨。竊觀二大士。播大名於海上。非常流可擬。惜乎昧於輕信小人謟言。惑亂聰明。遂為識者笑。是故宜其亮座主隱山之流。為高上之士也(智林集)。
大士有德之稱。亮座主蜀人。頗講經論。因參馬祖。發明大事。隱於洪州西山。杳無消息。隱山潭州龍山也。因參馬祖。發明心要。後隱龍山焉。二事俱詳音義。妙喜示人。當各存正見勿偏好惡說。如意而愛。違情而惡。差殊而異。和合而同。此皆人之一定常情也。惟是有道之賢。達理之士。見識高遠。心地明白者。不被愛惡異同所轉。昔圓悟初住雲居。高菴退處東堂之時。有愛圓悟的。便厭惡高菴。有同高菴的。便驚異圓悟。由此之故。一叢林中。紛紛紜紜。而有兩家之說。各于其黨焉。竊觀二大士之為人。應機接物。誘導諸子。播大名於天下。不是尋常流輩之可比擬。惜乎。明眼人。前三尺暗。反昧於輕信小人謟媚之言。惑亂智者聰明。遂被有見識者以為笑。具由是觀之。為人誠難出世。不如避世。宜其西山亮座主潭州隱山。那一輩人為高尚其志之美士也。
妙喜曰。古人見善則遷。有過則改。率德循行。思免無咎。所患莫甚於不知其惡。所美莫善於好聞其過。然豈古人之才智不足。識見不明。而若是耶。誠欲使後世自廣而狹於人者為戒也。夫叢林之廣。四海之眾。非一人所能獨知。必資左右耳目思慮。乃能盡其義理。善其人情。苟或尊居自重。謹細務。忽大體。賢者不知。不肖者不察。事之非不改。事或是不從。率意狂為。無所忌憚。此誠禍害之基。安得不懼。或左右果無可咨詢者。猶宜取法於先聖。豈可如嚴城堅兵無自而入耶。此殆非所謂納百川而成大海也。
妙喜與寶和尚書。為人當法古尊賢遷善改過說。上古賢人。見人有善。則遷就為善。自[A34]己有過。則速即改悔。遵修全德。依操實行。恒正思惟。淨身口意。所憂患者。莫過於不曉得自己的惡。所美好者。莫過於喜聞自己的過。然豈是古人才力智慧。不足識慮。見理不明。而要如此也耶。誠欲使末世來。樹人我赤幟。傾無梁斗口。自廣大而狹小于人者。為矜式也。夫叢林稠人之廣。四海萃類之眾。本不是一知一見所能獨曉。必竟要憑左右人之耳目千思萬慮。庶能窮盡其合宜之理。善周其僉眾之情。倘或為主者。威嚴其居。自重其體。瑣末之事。毫放不過大體段處。忽略不經。君子不知。小人不察。自己行蹉了的事。不肯改悔。皆行好事。又不肯依從。任性不羈。猖狂無檢。無所弗為。全不忌畏。如此行徑。此誠培長禍害之基本。如何不畏。設或左右果的的。沒有得可商量扣問者。宜取法上古先聖。豈可就如百尺嚴城。萬馬堅兵。無門路而可入也耶。若是這等樣。且不是所謂容納百川而成大海的胸襟也。宜改過遷善。求善以自廣。可矣。
妙喜曰。諸方舉長老。須舉守道而恬退者。舉之則志節愈堅。所至不破壞常住。成就叢林。亦主法者救今日之弊也。且詐佞狡猾之徒。不知羞恥。自能謟奉勢位。結托於權貴之門。又何須舉。
妙喜與竹菴書。論舉賢貴端正說。諸方舉長老住持。必定舉有操節有道行。而好恬靜退守的。舉之出世。則志向節槩。愈更堅固。所到之處。常住不具備者具備。安有破壞之理。不增補者增補。一定事事成就。此亦主法者。具擇賢眼。拯救今時之弊病也。且詭詐便佞奸頑無賴之徒。無慚無愧。不曉羞恥。自能謟媚。趨奉勢位。以求利結交。付托于權貴之門。以求名者。切不可舉。欲舉賢才以繼住持。慎毋忽于此焉。
妙喜謂超然居士曰。天下惟公論不可廢。縱抑之不行。其如公論何。所以叢林舉一有道之士。聞見必欣然稱賀。或舉一不諦當者。眾人必慽然嗟嘆。其實無他。以公論行與不行也。烏乎用此可以卜叢林之盛衰矣(可菴集)。
超然居士。郡王趙令矜。字表之。圓悟勤祖嗣也。抑遏也。慽憂也。妙喜謂超然。舉賢畢竟要合公論說。公論乃天下之正理。古今之正議。決定是不可廢的。設或是勉強抑止不行。其奈已是公論了矣。如之何哉。所以叢林之中。或乏住持。或少軄事。若舉一個有見諦端正之士。聞見之者。必人人欣然稱賀。合寺歡悅。若舉一個見諦不端正之人。必人人慽慽然嗟嘆。通院竊議如此。何以使然。其實無別。以公論或行或不行而致然也。烏乎。以此推之。而叢林中之吉凶禍福。不卜可知矣。
妙喜曰。節儉放下。乃修身之基。入道之要。歷觀古人。鮮有不節儉放下者。年來衲子。遊荊楚買毛褥。過浙右求紡絲。得不愧古人乎。
妙喜示人修身入道極要說。夫人習染難除。莫甚于貪。乃三毒之最。為首第一。別無方法。可以對治的。惟樽節其有儉約。莫奢此個方法。可以對治也。節儉心現前。貪求心自然放下。如此實乃操修自身之基本。趣入正道之要歸。遞觀從上來古人那有一個不是節儉放下的。近年來禪和子。遊荊楚。上洞山。問麻三斤歟。買毛褥耳。過浙右。渡洛伽。禮圓通歟。求紡絲耳。寧不有愧于古人乎。何其貪也。
妙喜曰。古德住持不親常住。一切悉付知事掌管。近代主者。自恃才力有餘。事無大小。皆歸方丈。而知事徒有其虗名耳。嗟乎。苟以一身之資。固欲把攬一院之事。使小人不蒙蔽。紀綱不紊亂。而合至公之論。不亦難乎(與山堂書)。
妙喜曉住持人。當存大體說。自古先德住持叢林。只主張大法提挈。衲子不自躬親兼理常住一切庶物。盡付知事頭首。各局掌管。近世主者不然。自恃才力。以為有餘。不論大事小事。俱入方丈兼攝。而知事徒設序數。虗當其名耳。嗟乎。只是可惜。倘以你一身。資質執固。不捨勉強。把攬在手。主張一院之事。必欲要使小人不昏蒙障蔽於我法度。不參差條目如法。而又必使全合眾人。極端正公道議論。寧不難乎。主持人只提振大法綱宗。可也。
妙喜曰。陽極則陰生。陰極則陽生。盛衰相乘。乃天地自然之數。惟豐亨宜乎日中。故曰。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天地盈虧。與時消息。而況於人乎。所以古之人。當其血氣壯盛之時。慮光陰之易往。則朝念夕思。戒謹彌懼。不恣情不逸欲。惟道是求。遂能全其令聞。若夫隳之以逸慾。敗之以恣情。殆於不可救。方頓足扼腕而追之。晚矣。時乎難得而易失也(薌林書)。
豐亨。豐易卦名。震上離下。震為雷。離為火。名雷火豐。豐大也。以火明而震動。盛大之象也。其占有[1]享道焉。故曰豐亨。陰死為消。陽死為息。令善也。聞名遠達也。妙喜曉人求道。要及時慎勿失時說。夫人死生之理。譬如純陽既極。則一陰生于其下。純陰既極。則一陽生于其下。有盛有衰。兩相乘除。乃天地之間。一定自然之數也。惟易雷火豐。取象震動火明有盛大之義。而又有亨通之道。但不可過。只宜乎日中耳。葢言豐盛難常。以此為戒也。故彖辭又曰。日中盛極則西昃。月望盈極則有缺虧。以天地自然之數觀之。尚有此盛昃盈虧之理。與日中時月望時。且消且息。而況于人乎。亦可以稱時自謹也。所以古人正當其年少血氣壯盛的時。痛惜光陰易過。歲月難留。則朝也念道。夕也思道。戒慎敬謹。益加憂懼。不恣縱七情。不放逸六欲。孜孜汲汲。惟道是求。乃能全美。令德名聞。若夫隳壞之以安逸嗜慾。毀敗之以恣蕩性情。危殆至于不可拯救。那時纔跌脚捶胸。而追悔之。早[A35]已遲了矣。故漢蒯徹。說韓信道。功難成而易敗。時難得而易失。時乎時乎。不再來。此雖世間說話。誠可以比況。為生死者。當痛惜。斯時確實難得而易失也。
妙喜曰。古人先擇道德。次推才學。而進當時。苟非良器。置身於人前者。見聞多薄之。由是衲子。自思砥礪。名節而立。比見叢林凋喪。學者不顧道德。少節義無廉恥。譏淳素為鄙朴。獎囂浮為俊敏。是故晚輩識見不明。涉獵抄寫。用資口舌之辯。日滋月浸。遂成澆漓之風。逮語于聖人之道。瞢若面牆。此殆不可救也。
砥礪磨勵之意。涉獵是水上獵獸。比況學道不真誠的意思。瞢若面牆。言一物無所見。一步不可行也。妙喜曉學者。當立名節說。古人揀選學人。先取見地明白而有道。行履端正而有德。次推才力與學識而進。用于當時。倘不是良人美器。安厝於眾人之前者。眼見耳聞。輒多輕薄之。由是衲子暗自思忖。奮發砥礪。操守名節。而自成立焉。比見叢林。凋落喪敗。學者道不實悟。德不真修。節少操守。義少合宜。貪而無廉。浼而無恥。反譏誚性淳質素者。以為卑鄙朴厚。獎譽囂頑浮薄者。以為英俊捷敏。以是之故。晚進識見不明。專務抄寫語言文字。以為實學。重包叠裹。以當玄旨。如是用心。豈不大錯。就如那持網涉水上去獵獸一般。其參差甚遠。既涉獵抄寫也。記讀入心。用資口頭舌辯。日日滋積。月月浸長。遂成澆淺漓薄之風。及乎問著聖人大道。便舌拄上齶。口似磉磐。眼如瞢瞽。四面皆墻壁也。如此樣人。猶可救也耶。殆不可也。
妙喜曰。昔晦堂作黃龍題名記曰。古之學者。居則巖穴。食則土木。衣則皮草。不係心於聲利。不籍名於官府。自魏晉齊梁隋唐以來。始剏招提。聚四方學徒。擇賢者規不肖。俾智者導愚迷。由是賓主立。上下分矣。夫四海之眾。聚於一寺。當其任者。誠亦難能。要在總其大捨其小。先其急後其緩。不為私計。專利於人。比汲汲為一身之謀者。實霄壤矣。今黃龍以歷代住持。題其名於石。使後之來者。見而目之曰。孰道德。孰仁義。孰公於眾。孰利於身。嗚呼。可不懼乎(石刻)。
妙喜舉題名記。以警後更珍他知所懼說。昔晦堂作黃龍題名記。有曰。上古之學道者。居則高巖深穴。食則土芋木果。衣則椶皮荷葉。聲名利養。不關係于心。官府吏衙。不投名于冊。原無住持等事。自魏曹操晉司馬懿齊蕭道成梁蕭衍隋楊堅唐李淵。諸朝之後。始初剏建招提。聚集四方廣眾。揀選有德賢者。以規正不肖之輩。俾令有道智者。以導誘愚鈍迷流。用是而有賓有主。有上有下。有名分矣。夫四海之多人。萃積於一院。擔荷斯大任者。誠非易易矣。要在總提其大綱舍置其小節。先其當急。後其可緩。半點不求自利。一味專益他人。較之切切為自[A36]己一身圖謀者。實輕清重濁之不同。難比并矣。今黃龍以歷代住持之名。刊之石者何。是使後來繼住於此者。親眼而目之曰。那個長老。有道風。有德澤。那個長老。有仁慈。有義氣。那個長老為眾。那個長老為[A37]己。嗚呼。可不懼怕之乎。題名無他。使覽是而思。善者可以為法。惡者可以為戒也。
張侍郎子韶謂妙喜曰。夫禪林首座之職。乃選賢之位。今諸方不問賢不肖。例以此為僥倖之津途。亦主法者失也。然則像季。固難得其人。若擇其履行稍優才德稍備。識廉恥節義者居之。與夫險進之徒。亦差勝矣(可菴集)。
張侍郎名九成。字子韶。得法于妙喜。子韶謂妙喜。論選西序頭首說。夫禪林之中。人天首座。這個軄品。乃是推選有德者之尊位。匪庸流可居。今諸方不問君子小人。一槩以此為僥倖。津潤路途。藉以射名罔利。破壞規模。此亦主法者之差失也。雖是像季之時。本難得好人。若擇其操履行事稍優。才力德業稍具。識清廉羞恥。有操節行義者。選而居之。比夫冒險競進。不懼因果之流。又略強些些矣。
妙喜謂子韶曰。近代主法者。無如真如喆。善輔弼叢林。莫若楊岐。議者謂。慈明真率。作事忽略。殊無避忌。楊岐忘身事之。惟恐不周。惟慮不辦。雖衝寒冐暑。未嘗急[A38]己惰容。始自南源。終於興化。僅三十載。總柄綱律。盡慈明之世而後[A39]已。如真如者。初自束包行脚。逮於應世領徒。為法忘軀。不啻如饑渴者。造次顛沛。不遽色。無疾言。夏不排窻。冬不附火。一室翛然。凝塵滿案。嘗曰。衲子內無高明遠見。外乏嚴師良友。尠克有成器者。故當時執拗如孚鐵脚。倔強如秀圓通諸公。皆望風而偃。嗟乎。二老實千載衲子之龜鑑也(可菴記聞)。
輔弼扶助也。南源宜春古剎也。造次急遽苟且之時。顛沛傾覆流離之際。遽窘也。卒也。拗拗捩故相違也。孚鐵脚。名永孚。泐潭懷澄之嗣也。事見音義。偃靡也。龜知未來之吉凶。鑑照現在之妍醜也。妙喜謂子韶舉有道者。庶可為後學法說。近年來主持提綱大法者。沒人及得真如喆。善輔弼贊佑叢林者。沒人及得楊岐。或有議論道。慈明真淳槩率。行事大略。殊不回避忌諱。楊岐捐軀奉事。競競業業。惟恐不周全。小心翼翼。惟慮不具辦。雖隆冬大寒。盛夏大熱。未甞急于自[A40]己。有懈怠之容。自慈明始受宜春太守黃守旦南源之請。次受本延道吾之席。後遷石霜及福嚴。終于興化諸大剎。且三十年之久。總柄叢林紀綱法律。盡慈明之世而後[A41]已。如真如者。初自束包行脚。做禪和子時。及于出世應化。匡徒領眾。實為大法。盡瘁己躬。不止如饑如渴之切者。或當急遽苟且。傾覆流離也。不見有倉卒之色。逼迫之言。夏至極熱。不排窻乘凉。冬至極寒。不附爐向火。孤坐一室。靜體翛然不捨。無為凝塵滿案。曾曰。禪和子胸中若無徹上徹下之明。亘古亘今之見。外面乏痛棒熱喝之師。擊節透關之友。少能有成其大器者。故當時固執拗捩不循人情。如孚鐵脚。倔梗橫彊孤硬端直。如秀圓通。皆望其道風而靡。無不敬服。嗟乎。可不[A42]羨美之乎。真楊二大老。如是行履。豈僅目前龜鑑。誠千萬載衲子之龜鑑也。實學祖道。可不體認于斯歟。
子韶同妙喜萬菴三人。詣前堂本首座寮問疾。妙喜曰。林下人身安。然後可以學道。萬菴直謂不然。必欲學道。不當更顧其身。妙喜曰。爾遮漢又顛耶。子韶雖重妙喜之言。而終愛萬菴之語為當(記聞)。
本首座即博山悟本也。當中也。言中節的意思。記子韶同妙喜萬菴三人。同往本首座寮中看病。妙喜乃安慰之曰。林下養道人。先要身體安泰。然後可以造詣至道。若無色身。將誰修證無生法忍。萬菴直以為不然。必欲要造詣斯道。不當更顧慮其身。忘身乃可以學道也。妙喜斥之曰。爾這漢又顛了也耶。即今我和你來此。做甚說與麼語話。子韶雖重妙喜之言。恰于時節。而究竟愛萬庵之語。切于勵人。更為恰當。
子韶問妙喜。方今住持何先。妙喜曰。安著禪和子。不過錢穀而[A43]已。時萬菴在座。以謂不然。計常住所得。善能樽節浮費。用之有道。錢穀不勝數矣。何足為慮。然當今住持。惟得抱道衲子為先。假使住持有智謀。能儲十年之糧。座下無抱道衲子。先聖所謂坐消信施仰愧龍天。何補住持。子韶曰。首座所言極當。妙喜回顧萬菴曰。一個個都似你。萬菴休去([A44]已上竝見可菴集)。
樽節裁止也。減損用度的意思。儲貯也。積聚也。張侍郎問妙喜。方今住持叢林。以何事為先務。妙喜答曰。安著四方禪和子。不過銀錢穀米而[A45]已。時萬菴首座。同在座中。以謂不在錢穀。計度常住所得。或多或寡。當事者善能減損奢用。用得合理。銀錢米糓。且不勝其多矣。此何足為憂慮。然方今主持者。惟得深蓄厚養有道有德的衲子。此為先務。假使主持人。有大智慧大謀略。能收積十年的錢糧。會下沒有一個半個好操守節義。明心見性的衲子。先聖曾戒謂。坐消信施。仰愧龍天。于住持者。有何補益。子韶乃贊許之曰。不謬為人天首座。其所言。極為恰當。妙喜回首。顧復萬菴而言曰。廣眾稠人。愚多智少。一個個都如你這樣念頭耶。萬菴乃緘默。不言而休去。善住持者。當知所先務也。
萬菴顏和尚曰。妙喜先師初住徑山。因夜參持論諸方及曹洞宗旨不[A46]已。次日音首座謂先師曰。夫出世利生。素非細事。必欲扶振宗教。當隨時以救弊。不必取目前之快。和尚前日作禪和子。持論諸方。猶不可妄。況今登寶華王座。稱善知識耶。先師曰。夜來一時之說焉。首座曰。聖賢之學。本於天性。豈可率然。先師稽首謝之。首座猶說之不[A47]已。
曹洞宗。曹乃撫州曹山。本寂禪師。嗣洞山良价和尚。初離洞山。往曹溪。禮祖塔。還止臨川。有佳山水。因定居焉。以志慕六祖。故名山為曹。洞山之宗。至師大盛。故稱曹洞宗也。率然輕忽之意。萬菴顏和尚論主法者。要自重勿輕評論諸方說。妙喜先師宋紹興七年。初住徑山之時。因夜參。評論諸方法道。及曹洞宗旨。所說甚多。次日早。音首座乃謂先師曰。夫善知識。出世教導眾生。本不是小節。必定要扶持振揚五宗教法。當因時以救其積弊。豈可只取眼前之快便耶。和尚曩時。在行脚中廣眾裏做禪和子。閒談議論。且不可虗妄。何況而今登佛祖寶華王座。宣[A48]揚大法。稱善知識乎。先師乃曰。昨夜偶爾間一時之說耳。何得執以為實。首座曰。為聖為賢。學業本於人之天性使然。詎可輕忽。先師乃稽遲其首。而稱謝之。首座猶絮絮忉忉。說之不[A49]已焉。由此觀之。首座有直言敢諫之口。妙喜有寬裕納諫之量。咸可法也。
萬菴曰。先師竄衡陽。賢侍者錄貶詞。揭示僧堂前。衲子如失父母。涕泗愁歎。居不遑處。音首座詣眾寮白之曰。人生禍患。不可苟免。使妙喜平生如婦人女子。陸沉下板。緘默不言。故無今日之事。況先聖所應為者。不止於是。爾等何苦自傷。昔慈明瑯琊谷泉大愚。結伴參汾陽。適當西北用兵。遂易衣混火隊中往。今徑山衡陽相去不遠。道路絕間關。山川無險阻。要見妙喜復何難乎。由是一眾寂然。翌日相繼而去(廬山智林)。
衡陽。湖南道衡州府衡陽縣也。揭高舉張示也。涕泗。目出汁曰涕。鼻出汁曰泗。不遑處心。急不暇安處也。下板言居于下位也。谷泉名大道。大愚名守芝。俱汾陽昭祖嗣也。汾陽名善昭。首山念祖嗣也。火隊。軍營火兵之隊也。萬菴表師家有德。雖禍患切身。人猶依依不捨說。先師因與張侍郎。論物格話。侍郎言下有省。先師為之上堂。引神臂弓一發。透過千層甲。老僧拈來看。直甚臭皮襪之句。右相秦檜。以為譏議朝政。遂竄逐先師于衡陽。賢侍者錄朝廷貶詞。高示僧堂之前。衲子見之。如失生身父母一樣。而齎咨涕洟焉。口中歎嗟。眼中流淚。鼻中出泗。心中窘急。而不暇安處。由此而推。妙喜為人。不言而喻也。音首座往眾寮。一一白之曰。至人處世。義以為質。既罹斯難。不可苟免。設使妙喜。一生以來。就如婦人女子。不令人見陸地。沉潛賤處下板。三緘其口。守訥不言。故無今日衡陽之事。況古先聖師子之罽賓。二祖之鄴都。皆所當為以示現者。又豈止于此而[A50]已哉。爾等何苦。自切痛傷。昔汾陽道望天下。慈明圓瑯琊覺谷泉道大愚芝相結伴。欲往參扣。時澤州潞安。皆屯重兵。無敢往者。慈公四人。不顧危阻。渡榮澤河。登太行山。易衣混入火兵隊中。露宿草眠。不憚勞苦。而往參謁汾陽昭祖。今徑山之於衡陽。相去不甚為遠。道路無澤潞之間關。山川無榮行之險阻。要再見妙喜。有甚難乎。因此大眾方止涕泗愁嘆之聲。而寂然焉。至次日。俱徐徐相接踵而去。妙喜若無實德。豈能感人戀慕如此哉。應機者事蹟也。法不孤起。仗境方生。感人者實德也。如子失母。淚出痛腸。誰能及之。學者不可疑其蹟。而不思其德矣。
萬菴曰。先師移梅陽。衲子間有竊議者。音首座曰。大凡評論於人。當於有過中求無過。詎可於無過中求有過。夫不察其心。而疑其跡。誠何以慰叢林公論。且妙喜道德才器。出於天性。立身行事。惟義是從。其量度固過於人。今造物抑之。必有道矣。安得不知其為法門異時之福耶。聞者自此不復議論矣(智林集)。
梅陽。廣東潮州梅陽縣也。妙喜貶衡陽。著正法眼藏三帙。被人重譖。復貶梅陽。衲子中有私地議論之者。音首座曰。大凡批評議論于人。當于有過失之中。求段無過道理。有過亦可消釋。豈可于無過失之中。而求有過失。雪上加霜耶。夫不察妙喜作正法眼藏之心。而疑其再貶之跡。妄評于人。誠何以慰安叢林人耳目公論道理。且妙喜平生道風德行。才力器量。咸出自然天性。卓立己身。躬行眾事。惟以合宜是從。其豁達大度。本出于人頭地。今天道定數。自然造化。相抑遏之。必有個一定至理在矣。安得不知其為法門中異日之福案耶。諸人聞得首座如此說者。從此再不復議論妙喜再貶梅陽之事跡矣。
音首座謂萬菴曰。夫稱善知識。當洗濯其心。以至公至正。接納四來。其間有抱道德仁義者。雖有讐隙。必須進之。其或姦邪險薄者。雖有私恩。必須遠之。使來者各知所守。一心同德。而叢林安矣(與妙喜書)。
音首座謂萬菴。當洗心接眾。以安叢林說。夫稱長老行其法化。當先將自[A51]己個的心肝五臟。一一洗雪。得乾乾淨淨。莫令有一毫染習穢汙。然後以至公之法。至正之道。接納四方。其中或有守道養德。居仁由義者。雖與我有仇讐間隙。必須推舉而進用之。其或意奸心邪。冐險輕薄者。雖與我有私遇殊恩。必須屏而疎遠之。使四方之來者。各自知其道德仁義之所持守。萬人一心。同其德行。而叢林不消命令。亦自安泰矣。
又曰。凡住持者。孰不欲建立叢林。而鮮能克振者。以其忘道德廢仁義。捨法度任私情。而致然也。誠念法門凋喪。當正[A52]己以下人。選賢以佐佑。推獎宿德。疎遠小人。節儉修於身。德惠及於人。然後所用執侍之人。稍近老成者存之。便佞者疎之。貴無醜惡之謗。偏黨之亂也。如此。則馬祖百丈可侔。臨濟德山可逮(智林集)。
侔齊也。臨濟名義玄。黃檗運祖之嗣也。德山名宣鑑。龍潭崇信之嗣也。音首座又曉住持者。當正[A53]己選賢謙下利人說。凡住持者。孰不愛建置樹立叢林。而少有能振起之者。何以故。因其道未實悟。德不實修而多忘。仁無惻隱。義不合宜而多廢。法度捨之不行。私情任之不改。而使之然也。倘誠思念法道凋零。門庭喪敗。當端正其心。卑以自牧。選擇有德。以相輔助。推獎耆舊而相親。疎遠小人而自謹。樽節儉約以修[A54]己。德澤惠施以及人。然後左右所用執役侍側之人。稍近老成練達者存留之。便僻謟佞者疎外之。貴圖無汙醜鄙惡之讒言。偏私黨與之攪亂也。果能如此。則可以與馬祖百丈把手共行。臨濟德山同一鼻孔出氣。若不是這等樣。其孰與之焉。
音首座曰。古之聖人。以無災為懼。乃曰。天豈棄不穀乎。范文子曰。惟聖人能內外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內憂。古今賢達。知其不能免。甞謹其始。為之自防。是故人生稍有憂勞。未必不為終身之福。葢禍患謗辱。雖堯舜不可逃。況其他乎。
災禍害也。穀善也。逃猶免也。音首座與妙喜書。教當自戒謹。以無災為懼說。古之至人。時自憂惕。以無災為懼。乃復言曰。天道無私。豈單棄絕我不善人乎。范文正公有言。惟是無所不通聖人。乃能內外無患。倘若不是聖人。亦定不能內外全無。或外固安寧矣。內必有隱憂。古今賢人達士。知其不能免全無憂患。常謹慎之于始。時時刻刻。以戒忍為墻籬。定慧為甲冑。常自防衛。所以人平居燕處。不懈勞心焦思者。未必不為一生之福慶矣。葢禍患之與謗辱。雖堯舜聖君。亦有不仁之謗。不孝之辱。俱不可逃躲。況別者耶。宜自謹其始。以無災為懼。勿以謗辱為懼也。
萬菴顏和尚曰。比見叢林。絕無老成之士。所至三百五百。一人為主。多人為伴。據法王位。拈槌豎拂。互相欺誑。縱有談說。不涉典章。宜其無老成人也。夫出世利生。代佛揚化。非明心達本。行解相應。詎敢為之。譬如有人妄號帝王。自取誅滅。況復法王。如何妄竊。烏乎。去聖逾遠。水潦鶴之屬。又復縱橫。使先聖化門。日就淪溺。吾欲無言可乎。屬菴居無事。條陳傷風敗教為害甚者一二。流布叢林。俾後生晚進。知前輩競競業業。以荷負大法為心。如冰凌上行。劒刃上走。非苟名利也。知我罪我。吾無辭焉(智林集)。
水潦鶴。阿難見比丘誦法偈云。若人生百歲。不見水潦鶴。不如生一日。而得覩見之。阿難聞[A55]已歎曰。世間眼滅。亦何速乎。語比丘言。此非佛語。不可修行。汝今當聽我演佛偈。若人生百歲。不善諸佛機。不如生一日。而得決了之。比丘持以告師。師曰。阿難老昏。不可信矣。當以前誦為是。阿難後聞比丘仍前誦習。問其故。答言。吾師告我。阿難老昏不可信。當以我為是。阿難見其不信。即入三昧。推求勝德。無能挽救。乃歎曰。異哉異哉。不可正也。屬類也。後屬字值遇也。知我孔子作春秋。以寓王法。其大要皆天子之事。知孔子者。謂春秋之作。遏人欲于未萌。存天理于既滅。為後世慮。至深切也。罪我。罪孔子者。以謂無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使亂臣賊子懼而不敢肆。則戚矣。萬菴引用。以自主條陳。不怕人恠的意思。萬菴和尚慮道衰法亂叢林無主說。比見此時叢林中。殊無老練成實之士。所到之處。或三百一堂。或五百一院。一人尊居方丈。以作堂頭。多人共住堂寮。以為伴侶。主據法座。上首白椎。長老豎拂。似是而非。互相欺誑。雖有談說。而多杜撰。不涉典章。而無根由。宜乎其無老練成實之士也。夫首出世間。弘道利生。代佛吐氣。以揚法化。非真明自心。實達根本。行合乎解。解合乎行。豈可妄為之也耶。不見楞嚴經云。譬如有一庸人。無有實德。而稱帝王。躡居天子之位。是他自取其罪。而討誅戮也。何況法中之王。如何無實道德。而妄竊居此法位乎。嗚乎誠可悲傷之乎。去佛世來。愈是差遠。水潦鶴之類。又復出來縱橫。不遵正道。使先聖法化門庭日衰。一日漸就汩沒。我欲不說。其可乎。值菴居暇日無事。僅科條陳列。而今傷風敗教之流。為法門毒害至甚者。一二樁流。通敷布于叢林。使後生晚進。知道前輩。是這等樣操履。競競戒謹。業業恐懼。以肩荷背負無上大法為心。如履薄冰而恐仆。如蹈利刃而恐傷。不是苟且圖名求利也。知我者。以我言為是。吾無辭焉。罪我者。以我言為非。吾亦無辭焉。吾特慮道衰法亂。鞏縣如斯。不忍自訥耳。
萬菴曰。古人上堂。先提大法綱要。審問大眾。學者出來請益。遂形問答。今人杜撰四句落韻詩。喚作釣話。一人突出眾前。高吟古詩一聯。喚作罵陣。俗惡俗惡。可悲可痛。前輩念生死事大。對眾決疑。既以發明。未起生滅心也。
萬菴和尚痛法久成弊說。古人上堂說法。先舉大法宗旨總綱。極要審問大眾。學者于此有會。則與之印證。學者于此不會。出來請益問答之來葢。由此也。今人却不然。先杜撰四句。新鮮落韻詩。喚作釣話。以誘之。一人衝突出眾。高聲背誦古詩一聯。喚作罵陣。以為法戰。有是理乎。俗惡俗惡。法微至此。而可悲傷。道衰於今。而可痛惜。前輩咸是自念生不知何來。死不知何去。把作急要緊一樁大事。出來對眾決疑。既是發明自己大事。何嘗起一毫生滅心人我見也。
萬菴曰。夫名行尊宿至院。主人陞座。當謙恭敘謝。屈尊就卑。增重之語。下座同首座大眾。請陞于座。庶聞法要。多見近時相尚。舉古人公案。令對眾批判。喚作驗他。切莫萌此心。先聖為法忘情。同建法化。互相詶唱。令法久住。肯容心生滅。興此惡念耶。禮以謙為主。宜深思之。
萬菴曉主法者。識賓主之儀說。夫有德名尊長道行耆宿至院。或彼專請主者。陞座說法。主者當謙和恭順。敘說稱謝。設使雁齒原高。更要屈尊就卑。益加厚重之語。說法訖下座。同首座并大眾。亦禮請客長老。陞座說法。恭聆法要。此正禮也。每見近時來。勝心相軋。舉則古人公案。令他對眾。批評判斷。觀其識見如何。喚作勘辯他。有此禮耶。後之王法者。切莫萌此勝負心膓。有傷風化。先聖為法心切。彼此忘情。其同建立法幢。興隆教化。或抑或揚。互相酬唱。令諸佛法。久住世間。那有貢高心。人我見。萌動一毛頭許惡業念頭耶。賓主之禮。以謙下為主。當深切思之。俾昌二桂報佛祖恩矣。
萬菴曰。比見士大夫監司郡守入山有處。次日令侍者取覆長老。今日特為某官陞座。此一節猶宜三思。然古來方冊中雖載。皆是士大夫訪尋知識而來。住持人因參次。略提外護教門。光輝泉石之意。既是家裏人。說家裏兩三句淡話。令彼生敬。如郭公輔楊次公訪白雲。蘇東坡黃太史見佛印。便是樣子也。豈是特地妄為。取笑識者。
監司有司地方官也。郡守太守也。方冊即語錄冊本也。萬菴曉主持法道者。接納外護。要知大體說。比見未仕之士。[A56]已仕之大夫。竝監司太守入叢林。或有事故。處分知事頭首。次日報侍者取覆。長老今日宜專為某官府上堂說法。此一節。更宜思而又思。可行則行。不可行則止古來。語錄中雖載。皆是他士大夫。有切于慕道之心。自[A57]己尋訪知識。而來以求發覆。住持人因此方便。隨機開導。若果有真實為法者。尊請陞座說法。又不可辭。因其參次。略提外護。扶助教門。光輝泉石之意。既是家裏佛法中人。亦只尋常擿發。點即不到。到即不點。略說兩三句平實話。令彼生敬。如郭公輔絕江訪白雲。楊次公會芙蓉楷。公曰。與師相別幾年。蓉曰七年。公曰。學道來。參禪來。蓉曰。不打這鼓笛。公曰。恁麼則空遊山水。百無所能也。蓉曰。別來未久。善能高鑒。公大笑。蘇東坡詣金山。值佛印。入室次。印曰。此間無坐處。坡曰。借師四大作禪牀。師曰。老僧有問。道得即坐。道不得即輸腰間玉帶。坡即解帶置案請問。師曰。老僧四大本空。五蘊非有。汝向甚麼處坐。坡無語。印召侍者。收取玉帶。黃太史見晦堂。乞指徑捷處。堂曰。仲尼道。吾無隱乎爾。太史如何理會。公擬對。堂曰。不是不是。公迷悶不[A58]已。忽侍堂山行。時巖桂盛開。堂曰。聞木樨花香否。公曰聞。堂曰。吾無隱乎爾。公大悟。即拜曰。和尚老婆心太切。堂笑曰。只要儞到家耳。如上諸公。皆是自[A59]己為道相訪。白雲芙蓉佛印晦堂。亦只隨緣應對發覆。便是後來法式樣子也。豈是無知之輩。特地妄為取笑識者耶。
萬菴曰。古人入室。先令挂牌。各人為生死事大。踊躍來求決擇。多見近時。無問老病。盡令來納降欵。有麝自然香。安用公界驅之。因此妄生節目。賓主不安。主法者。當思之。
決判也。擇揀也。總是判破疑滯揀擇邪正的意思。降服也。欵誠也。親敬也。降欵輸誠盡敬的意思。萬菴曉主法者。勿仗道抑人說。古人入室。先令挂牌曉示各人。痛為生死大事。不能透脫。自[A60]己奮發。踊躍前來。以求決擇。此正理也。每見近時主法。不問老者病者。盡教他來納降欵。不來。說是他不服人繩絡。有是理乎。人有道德禮法。如香之有麝。自然盡郁馨美。何用公界以強之使來耶。如此教做妄生枝節條目。致使賓主不相調和安靜者。多矣。主法者宜深思之。
萬菴曰。少林初祖。衣法雙傳。六世衣止不傳。取行解相應。世其家業。祖道愈光。子孫益繁。大鑑之後。石頭馬祖皆嫡孫。應般若多羅懸讖。要假兒孫脚下行是也。二大士玄言妙語。流布寰區。潛符密證者。比比有之。師法既眾。學無專門。曹溪源流。派別為五。方圓任器。水體是同。各擅佳聲。力行[A61]己任。等閒垂一言出一令。網羅學者。叢林鼎沸。非苟然也。由是互相詶唱。顯微闡幽。或抑或揚。佐佑法化。語言無味。如煑木札羮。炊鐵釘飯。與後輩齩嚼。目為拈古。其頌始自汾陽暨雪竇。宏其音。顯其旨。汪洋乎不可涯。後之作者。馳騁雪竇而為之。不顧道德之奚若。務以文彩煥爛。相鮮為美。使後生晚進。不克見古人渾淳大全之旨。烏乎。予遊叢林。及見前輩。非古人語錄不看。非百丈號令不行。豈特好古。葢今之人。不足法也。望通人達士。知我於言外可矣。
萬菴曉學人。要知大道來源宜法古遵先說。少林寺達磨初祖。衣法雙傳。及到慧能六祖。衣乃爭端。衣止不傳。但傳其法。選取行合乎解。解合乎行者。世世相續。以承家業。祖宗之道。愈見光輝。子孫之廣。益見繁茂。六祖大鑒之後。石頭希遷。江西馬祖。皆面稟親承於青原南嶽。是為嫡孫。正當西域第二十七代尊者般若多羅遠讖道。震旦雖濶無別路。道一也。要假兒孫脚下行。石頭也。金雞解銜一粒粟。讓祖金雞縣人也。供養十方羅漢僧。馬祖是四川𨙩邡縣羅漢寺僧。正此之是也。二大士玄奧之言。精妙之語。流通敷布於寰區之中。潛通暗符。密契隱證者。每每有之。師家之法。既爾眾廣。學者無專一定法門。曹溪一花。派分五葉。方圓大小。任器有殊。水體來源。則同一味。各專敷化。咸有芳名。用力躬行。仁為[A62]己任。等閒垂示一言。出展一令。網羅四方學者。叢林興盛。轟轟烈烈。如鼎水騰沸一般。不是苟且徒然也。由是學者往來。宣此通彼。宣彼通此。互相酬唱。顯其微妙。闡其幽深。或抑而奪。或揚則縱。贊佐輔佑佛祖法化。所說語言。全無意味。就如煑木札羮。炊鐵釘飯一般。與後輩齩之不爛。嚼之無味。喚作拈古。到此正法猶存。宗旨猶在。其頌始自汾州太子院昭祖。暨雪竇重顯。大弘其頌古之音。全彰其頌古之旨。汪洋乎如大海之寬深不可涯涘測量矣。後之作者。亦馳騁雪竇之頌。而倣傚之。不顧自[A63]己之道德才學何如。一味以華美之言。新鮮之句。雕巧莊嚴。使後昆晚進。不復能見古人公案。渾厚淳質。大全宗旨。嗚呼。可不矜惜之也乎。予遊行諸叢林中。及見前輩典章。非古人語錄。決定不看。非百丈清規號令。決定不行。豈是我特意要好古耶。葢今人說話。不由舊章。不遵古訓。不足以為法也。望通理之人。達道之士。知我於言象之表可矣。禮有來源。法有授受。焉有無根而枝。無花而實者乎。
萬菴曉禪人。當圓融豁達通曉物情說。每見衲子。愛固執一偏之見。不通達人情物理。纔聞一事入耳。輒便輕信。難得挽回。喜人謟奉于[A66]己。順他則心中喜而美好。逆之則心中惡而疎遠。縱有一知半解。倒被這般惡知惡見所遮蔽。到老無成器者。甚多矣。所以說禪學貴圓融矣。
萬菴曰。叢林所至。邪說熾然。乃云。戒律不必持。定慧不必習。道德不必修。嗜慾不必去。又引維摩圓覺為證。贊貪瞋癡殺盜淫為梵行。烏乎。斯言豈特起叢林今日之害。真法門萬世之害也。且博地凡夫。貪瞋愛慾。人我無明。念念攀緣。如一鼎之沸。何由清冷。先聖必思大有於此者。遂設戒定慧三學以制之。庶可迴也。今後生晚進。戒律不持。定慧不習。道德不修。專以博學強辯。搖動流俗。牽之莫返。予固所謂斯言。乃萬世之害也。惟正因行脚高士。當以生死一著辯明。持誠存信。不為此輩牽引。乃曰。此言不可信。猶鴆毒之糞。虵飲之水。聞見猶不可。況食之乎。其殺人無疑矣。識者自然遠之矣(與草堂書)。
萬菴為學者。摧邪顯正說。叢林而時。凡所到處。邪謬之言。如火熾盛。乃倡之曰。戒律拘身。不得脫灑。不必持他。定慧拘心。不得恣意。不必習他。道本現成。德孰欠少。不必修他。嗜好固常。私慾何礙。不必去他。恐人不信。又牽引維摩經云。大乘菩薩入諸淫舍。示欲之過。雖有妻子。常修梵行。竝圓覺經云。一切障礙。即究竟覺。乃至諸戒定慧。及淫怒癡。俱為梵行。假為證據。使人必信。嗚呼。此等愚言。豈僅起叢林今日目前之害。真法門中。千萬世之害也。且大地愚夫愚婦。及招提四眾。貪婪瞋恚。愛染欲情。人我無明諸毒。念念不息。似猿攀枝。捨一取一。又如一鑊沸湯。無由清冷一般。以我推察先聖佛祖之意。必思眾生三毒利害。大有難于降伏者。故設戒定慧三無漏學。以裁制之。庶幾乃可以挽回也。今之後生晚進。乍入此門。無所依據。染污其身。而戒律不持。沉掉其心。而定慧不習。道理德業。俱不操修。專務廣覧文字。肆口強辯。惑俗欺愚。往而不返。予故所謂此引維摩圓覺。錯解佛語。謬證梵行之言。乃萬世之毒害也。惟是因地端正。實為本分行脚。高見之士。直以生死大事一著子。甄別明白。持守誠篤。懷存信實。不為此等惡知惡見之輩所牽引。乃自主張之曰。此不持戒律。不習定慧之言。猶如鴆鳥屙的毒糞。虵飲過的毒水。這兩種毒物。聞見尚不可。況食之者乎。其殺害于人。一定必有無疑矣。惡見之流。引二經證三毒為梵行者。亦猶是也。有識者自然不信他惑。而遠離之矣。
萬菴曰。草堂弟子。惟山堂有古人之風。住黃龍日。知事公幹必具威儀。詣方丈受曲折。然後備茶湯禮。始終不易。有智恩上座。為母修冥福。透下金二錢。兩日不尋。聖僧才侍者。因掃地而得之。挂拾遺牌。一眾方知。葢主法者清淨。所以上行下效也(清泉集)。
萬菴表山堂嚴潔可為後世法說。草堂清之法弟子。唯山堂行徑。有古人之風汜。住黃龍日。或是知事常住公幹。必竟具備威儀。纔上方丈。受他分付畢。然後又備茶湯禮。從起初及煞閣。更不改變。中有智恩上座。為追薦慈母。修幽冥福利。遺漏了白金二錢。兩期不問。聖僧才侍者。因灑掃地下。而拾得之。將挂于拾遺牌之上。大眾方纔曉得。葢是為主者不好利。是這樣清淨。所以在下者。亦不好利。是這樣清淨。上行而下效法之也。
萬菴節儉。以小參普說當供。衲子間有竊議者。萬菴聞之曰。朝饗膏梁。暮厭麤糲。人之常情。汝等既念生死事大。而相求於寂寞之濵。當思道業未辦。去聖時遙。詎可朝夕事貪饕耶(真牧集)。
小參即是晚參也。凡集眾開示。皆謂之參。古人匡徒。使之朝夕咨扣。無時而不激揚此道。故每晚必參。則在晡時。或住持入院。或官員檀越入山。或受人請。或為亡者開示。或四節臘。則移于昏鐘鳴。而謂之小參。小參初無定所。看眾多少。或寢堂。或法堂。至午後。侍者覆住持云。今晚小參。令客頭行者。報眾挂小參牌。昏鐘鳴時。鳴鼓一通。集眾請者。迎住持陞座。提綱敘謝。委曲詳盡。舉古結座普說。在告香之後。普同開示也。記萬菴樽節儉約。以小參普說。當供禪和子。有私地議論者。萬菴聞得。乃儆之曰。早晨食好。晚夕食歹。人之常情。汝等既痛切。生死事大。來求決擇。共依止于空閒寂寞之鄉。當各思忖大道。未實悟者。速求實悟。德業未成辦者。速求成辦。去佛時遙。宜念法微。而勤道念。豈可朝夕貪饕希圖。口腹為事耶。
萬菴天性仁厚。處躬廉約。尋常出示語句。辭簡而義精。博學強記。窮詰道理。不為苟止而妄隨。與人評論古今。若身履其間。聽者曉然如目覩。衲子甞曰。終歲參學。不若一日聽師談論為得也(記聞)。
記萬菴天資稟性。仁慈忠厚。處[A67]己躬身。清廉儉約。尋常開示大眾。語言詞句簡捷。而義理精深。徧覧經典。勉強記識。窮究詳詰。正道義理。決不苟且。休息而虗。妄輕隨凡。是與人批評議論。古今昭昭然。就如自[A68]己躬履其間一樣。聽之者了了然。就如親眼看見一般。衲子甞曰。終歲勤參苦學。不若一日聽師談論古今。反為多得也。
萬菴謂辯首座曰。圓悟師翁有言。今時禪和子。少節義勿廉恥。士大夫多薄之。爾異時儻不免做遮般蟲豸。常常在繩墨上行。勿趨勢利。侫人顏色。生死禍患一切任之。即是不出魔界而入佛界也(法語)。
辯首座。大溈法泰之嗣。儻或然之辭。有足曰蟲。無足曰豸。猶言行止的意思。繩墨即梓人墨斗中墨線也。比況直道的意思。萬菴謂辯首座。當時行正道勿趨勢利說。圓悟師翁有言。而今時的禪和子。少有節義。沒得廉恥。所以隱居之士行義。大夫見聞。多輕薄之。爾辯首座。他時異日。儻或不免做這等樣。行止須常常在直道上行。不得趨求聲勢才利。媚人顏色。或生死或禍患到來。一切任之。不求苟免。即是鑊湯中。轉大法輪。塵勞中作大佛事。何更捨魔界。而入佛界哉。即此直道便是也。
辯首座出世住廬山棲賢。常𢹂一笻。穿雙屨。過九江。東林混融老見之呵曰。師者人之模範也。舉止如此。得不自輕。主禮甚滅裂。辯笑曰。人生以適意為樂。吾何咎焉。援毫書偈而去。偈曰。勿謂棲賢窮。身窮道不窮。草鞋獰似虎。拄杖活如龍。渴飲曹溪水。饑吞栗棘蓬。銅頭鐵額漢。盡在我山中。混融覧之有媿(月窟集)。
棲賢屬南康府。笻竹杖也。屨草鞵也。東林屬九江府。混融東林寺住持也。滅絕也。裂壞也。太滅裂。言絕壞其禮太甚也。適如也。自得也。獰惡也。栗棘蓬。楊岐示眾云。透得金剛圈。吞得栗棘蓬。便與三世諸佛。把手共行。歷代祖師。同一鼻孔出氣。其或未然。參須真參。悟須實悟也。記辯首座出世住廬山棲賢之時。常隨身𢹂一笻杖。過九江。轉東林寺。混融長老一見辯。即呵之曰。師者乃人之楷模防範也。舉動安止。是這等樣。豈不是自輕耶。主禮何太滅裂。而無體裁也。辯笑曰。人生以如意為樂。我有何過咎焉。乃援毫。書一偈。而回棲賢去。偈曰。勿謂棲賢窮。莫以色見我。身窮道不窮。我有這個在。草鞵獰似虎。自西自東。拄杖活如龍。撐天拄地。渴飲曹溪水。差勝虎溪。饑吞栗棘蓬。非是誇富。銅頭鐵額漢。也有幾人。盡在我山中。未易放出。混融長老見之。面有媿色。此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也。
辯公謂混融曰。像龍不足致雨。畫餅安可充饑。衲子內無實德。外恃華巧。猶如敗漏之船盛塗丹雘。使偶人駕之。安於陸地。則信然可觀矣。一旦涉江湖犯風濤。得不危乎(月窟集)。
辯公謂混融。曉衲子宜修實德說。泥塑木雕之像龍。豈可使之行雨乎。水墨膠青之畫餅。詎可得而充饑乎。衲子內無真實德行。外面恃仗華言巧語。以欺愚。何以異此。又譬如[A69]已經敗壞破漏之船。多多塗畫五彩丹雘。使土木偶人駕之於上。張帆捉棹。安處陸地之時。誠然好看矣。一旦放去浮涉三江五湖。冐犯千濤萬浪。豈不危險之乎。內無實德人。外恃華巧者。亦猶是也。
辯公曰。所謂長老者。代佛[A70]揚化。要在潔己臨眾。行事當盡其誠。豈可擇利害。自分其心。在我為之。固當如是。若其成與不成。雖先聖不能必。吾何苟乎(月窟集)。
辯公曉住持人。當盡其誠不可固必說。所謂長老者。替佛祖。宣揚法化。貴在潔[A71]己身心。以臨大眾。發言行事。當質直無偽。惟盡己誠。不可揀擇或利或害。自無專主。設兩其心。在我持誠。義所當為。即行為之。理在如是也。若其或成或不成。雖是古聖先賢。亦不能固必。吾安可苟且求成乎。
辯公曰。佛智住西禪。衲子務要整齊。惟水菴賦性沖澹。奉身至薄。昂昂然在稠人中。曾不屑慮。佛智因見之呵曰。奈何䖃苴如此。水菴對曰。某非不好受用。直以貧無可為之具。若使有錢。亦欲做一兩件皮毛。同入社火。既貧固無如之何。佛智笑之。意其不可強。遂休去(月窟集)。
佛智名端裕。昭覺勤祖之嗣也。水菴名端一。佛智之嗣也。沖虗也。澹澹泊也。恬靜無為之貌。昂高也。昂昂言孤高自如也。䖃苴。上臘上聲。下音鮓。中州人謂。蜀人不遵軌轍。曰䖃苴。宜是藞䕢不中貌。䕢苴音同。社火俗呼會伴也。社有聚義。社不曰夥。而曰火。攢柴合火。僧多行廣的意思。辯公曉禪人。當清廉儉約。以水菴為法說。佛智住西禪寺時。衲子形儀衣冠。務要嚴潔整齊。惟水菴一人。稟性沖虗澹泊。處身至薄。昂昂然。超卓自如。在多人眾中。曾不顧盼憂慮。佛智因見其形儀。與眾殊異。乃呵責之曰。奈何藞苴偏見。不合時宜。不中人意如此耶。水菴對之曰。端一不是不愛受用。特意做此。直以赤手空拳。貧無可作為之器具。若使端一有錢鈔也。想得做一件體面衣服。同入他門的社火。既貧而不可為無末如之何也。[A72]已矣。佛智但笑之。而不再言。知其賦性不可勉強。遂罷休之。
禪林寶訓順硃卷第三
校注
[0578001] 荀疑苟 [0587001] 享疑亨【經文資訊】《卍新續藏》第 64 冊 No. 1265 禪林寶訓順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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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堂名道行。佛眼遠嗣也。沿循也。博山本名悟本。大慧之嗣也。信州廣信府也。庶幾近辭。閣下。語錄宰相三公郡守。俱稱閣下也。雪堂和尚住饒州薦福寺時。將辭院欲擇賢以繼也。一日問新到僧。從何處來。僧云。福州來。堂又問曰。循路而來。曾見有好長老否。僧進云。近過信州博山。悟本和尚。雖不曾參拜他。知是個好長老也。雪堂更問之曰。以何緣故。而知他是個好長老也。僧進云。有六樁好事。而知其為好也。第一入寺路徑開闢居處好。第二廊廡修整建立好。第三殿堂香燈不絕報恩好。第四鐘鼓分明法令好。第五粥飯精潔恩眾好。第六僧行見人有禮規矩好。以此六樁好事。知其為好長老也。雪堂心悅而笑曰。本長老固是有德。而爾亦具識賢之眼也。遂專以此擇賢機緣。通於饒州郡守吳公傅朋曰。這僧抵對持論。略同范延齡。奉命押兵過金陵。金陵守張詠問齡。沿路見好官麼。齡曰。昨過萍鄉縣。張希顏好官也。詠曰。何以知其好。齡曰。入境見橋路完美。田園開闢。野無惰農。市無賭博。夜聞更鼓分明。必有美政者。詠曰。希顏固賢。天使亦好官員。即日同薦於朝。正與此個故事一樣。而閣下之賢。不在張忠定公之下矣。老僧秊老。祈吳公請本。繼此住持。方近為叢林美事。吳公深喜。即日差請。本即日遷薦福。此乃叢林選賢繼住之法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