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時須菩提。聞佛所說經義不可思議。恐有不可言傳之心法。

遂啟白佛言。

世尊曰。

我前問善男子。

善女人。

蒙佛輾轉開悟我等。皆淨信無餘。但前所問。

善男子善女人。不過以凡心初發菩提之一念。未敢希及證佛。今既得我佛示以覺路。聞之者莫不興感。理修寔證之心。今善男子善女人。發理修寔。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復聞經義不可思議。誠恐餘義不能悉達。稍有餘疑。自必動心舉念。致與住心降心。便不相應。願佛於不可思議中。曲垂方便。而申釋之。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

佛告須菩提曰。

既發理修寔證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

至此當生如如不動之是心。心雖如如不動。但佛法以度眾生而起大悲。以大悲而生菩提心。一切眾生與我一體。我欲滅度。亦欲令彼滅度。

我應滅度一切眾生。乃同體慈悲之道也。然修佛之因。必須滅度一切眾生。而如如之心。乃真空無相之體。不應住相生心也。

滅度一切眾生。[A2]已至於盡不能起能度之我相所度之眾生相。

則般若觀照。常住不滅。凡前所有一切妄心。原非真性中所有。如紅爐點雪。消融殆盡。無一眾生寔滅度也。

佛云此何以故也。

佛呼須菩提曰。

若學道之菩薩。四相未除。則菩提心無由而發。何以言菩薩。

所以然者何。

佛呼須菩提曰。

以性本空寂。渾然天成。其發此心。不過自修自悟。寔無有法。

發此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也。

佛呼須菩提曰。汝[A3]已聞我說。寔無有法發心。

於汝之意云何。

昔日我為菩薩時。於然燈佛所。

有法可得無上正等正覺否。

須菩提弗也答之。

啟咨世尊曰。

如我解佛所說。無法發心之義。因源既無。有法可發。果海自無。有法可得。

佛於本所處。

乃自性自悟。無有傳授秘法。

得菩提之道也。

佛以須菩提之言。為當故稱如是如是。

佛呼須菩提曰。如是如是之義。

寔無有法可得此菩提。

佛呼須菩提曰。

若曰有法。

則能所未忘。我法俱在。心且難降。何堪作佛。

即不當與我止授一記。

云我來世。

方得作佛。

號釋迦牟尼。梵語。釋迦云能仁。即度脫一切也。梵語牟尼。云寂默。即心體如如也。牟尼為體。即是如字。能仁為用。即是來字。先言釋迦。後言牟尼者。攝用以歸體也。如來者。從體以起用也。總是真性。詳言之。則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略言之。則為如來。又略言之則為佛。諸法如義者。盖我真寔之性。本來自如。其見之於諸法事。亦自然而來為應迹。去無留滯。如如不動之義。理即上無為法也。

盖本原不從外得。偏虗空世界。而常自如。所謂一法不立一塵不染也。

然燈不過與我授記而[A4]已。

何曾得法於他。

皆是我如來本性也。

有法得無上菩提。則不與記。無法得無上菩提。乃與授記。

盖如來者。

即諸法如如不動之義也。有法可得。心有所動。則不如如無法可得。一念不生。寔合如如之義也。乃與記不與記之所以也。

設若有人言。

我得此菩提之法。

佛呼須菩提曰。汝便向他說到。

不知我從。寔無有法上得之。

然我得此法者。寔無有法上得之。

佛呼須菩提曰。即人言。

得菩提之果。於是中。

以無寔故無妨。如來說一切法。以說有不有。說空不空也。以無虗故。說有說空。皆是佛法。說有不有為妙有。說空不空為真空。

皆是般若之佛法也。

佛呼須菩提曰。

然人心之大事未明。須賴此法。指示迷途。除去四相。

若真空既悟我自得之法。亦非有方名佛法也。

佛所以隨說而又掃去者。盖謂不可泥於法耳。

佛呼須菩提曰。

我設一譬喻。如人之一身。雖長且大。果真為大。

須菩提[A5]已證入深解。不待譬喻之畢。

即啟世尊曰。

如來說人身長大者。

心不菩提。徒為妄形。則非真寔大身。

是虗名大身而[A6]已。

佛聞須菩提所答之言。即呼須菩提曰。汝謂取相不名大身。離相是名大身。

菩薩亦如是。不可取相。應當如是離相。

若菩薩自言。

我當滅度。一切眾生。作言自負。則心中寔有我。為能度相。眾生為所度相。我相人相。皆不能無取相生心。

何以故。即不名菩薩。盖菩薩應離一切相。有相則有法。無相則無法。法由緣會而生。其性本無有法。無法則無我。無我一切諸相皆空。則妄心不降。而自伏真如自住矣。

佛呼須菩提曰。

但真性中。自有無上菩提之妙。本無眾生可度。又何有法可據。

此所以名為菩薩也。

是故佛說一切法者。不過隨時順宜。與人解粘法縛而[A7]已。豈有能所心哉。

佛呼須菩提。我謂度生。應當離相。而度法[A8]已得聞矣。然不但有情之眾生。應當離相而度。即無情之佛土。亦當離相而嚴。

若菩薩自說。

謂我能莊嚴佛之剎土。亦是取相。

是著於有相。

所以者何。

我所說莊嚴佛土者。非為粉飾外貌之具。乃吾心佛土也。佛土無相。本來清淨。云何可莊嚴哉。

惟不住於相不莊之莊不嚴之嚴。

是則所以名莊嚴也。

佛呼須菩提曰。

若菩薩通達於一切有情無情。皆無我法者。則諸相無住。一心清淨。真如自住。妄心自伏。

此如來言說。而名稱之曰。真寔的菩薩也。

佛呼須菩提曰。我謂滅度眾生無滅度眾生相。莊嚴佛土無莊嚴佛土相。然燈佛授記釋迦。無法可得相。因果一切。皆無有相。如來成佛之時。無有諸相成佛之後。亦無有知見相。但佛具五眼。能照見一切眾生根器淺深緣因。故設此五眼沙界二喻之問。

於汝之意云何。

須菩提啟咨答曰。如是世尊。

觀見障內之色。謂世界中一切凡有形相之色也。

佛又呼須菩提。

於汝之意云何。

須菩提啟咨答曰。如是世尊。

天眼者。能照見障內之色。如日月星辰旋伏因緣也。

佛又呼須菩提。

於汝之意云何。

須菩提啟咨答曰。如是世尊。

慧眼者。能照見一切眾生慧性根器淺深也。

佛又呼須菩提。

於汝之意云何。

須菩提啟咨答曰。如是世尊。

法眼者。能照見虗空法相也。

佛呼須菩提曰。

於汝之意云何。

須菩提啟咨答曰。如是世尊。

佛眼者。智無不及。照無不週。寔照見眾生妄念妄心。時起時伏。有恒河沙數之多。世法上論指五眼。為佛眼睛之眼。以理論則心竅之眼也。眼通於心。大凡眾生。皆具此五眼。與佛無二。因四相六塵遮蔽。只有肉眼一件而[A9]已。儒書云。聖人之心有七竅。即是五眼之謂也。佛有五眼。乃常性真心。非過去未來現在之妄心也。

佛呼須菩提曰。

於汝之意云何。

須菩提啟咨答曰。如是世尊。

以喻眾生之妄心也。

佛又呼須菩提。

於汝之意云何。

如是沙等恒河者。一粒沙為一恒河。

一沙為一恒河。則恒河亦無數之多。

舉此無窮之沙等恒河者。謂一粒沙為一恒河。廣設譬喻而言恒河也。

是諸沙數之多恒河。

所有之沙數在佛所說法之世界。處如是無量無數之沙。

佛世界者。三千大千之內。必有一佛設化。謂之曰佛世界。

果多否乎。

須菩提言甚多。

啟咨世尊而答。

佛告須菩提曰。不必遠論恒河沙界。

爾者近也。

乃爾之國土中。

所有許多眾生。各具一心。

若干者許多也。

寔如恒河中若干無數沙之種種妄心。

如來以清淨五眼。皆盡見知之。盖一念不生。神鬼莫測。一念將萌。神鬼共鑒。所有眾生妄心。如恒河沙數之多。如來智無不照。豈有不悉知者乎。

其故維何。

如來所說一切諸心。皆是眾生妄心。

皆非性中常住真心。識得妄心非心。

若去妄還真。是名為心。

佛徵釋所以者何。為非心是心。

佛呼須菩提曰。若能覺悟本心。掃除妄念。

思念前事者。為過去心也。過去心者。滅無滯於物。則過去即無過去。心不可得也。

思念今事者。為現在心不住。何所專主於有現在心不可得也。

思念後事者。未來心不將迎。則念慮未至。神鬼莫測。未來心不可得也。三心了不可得。即見自性如來。所謂見性明心。立地成佛。發進修寔證之菩提心者。可不知勉哉。六祖曰。前念後念及今念。念念不被邪見染。張無盡云。一念不生全體現。

佛呼須菩提曰。我謂過去現在未來三心。皆不可得。

於汝之意云何。

若人有以滿三千大千佈施之福俗眼。為寔佛眼為無。以不可得之心為因。以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為緣。

用為佈施。

是人以是之心不可得之因緣。而行布施。

其福德果多否。

須菩提深會其理。啟咨答曰。如是世尊。

此人以是不可得之因緣。而行布施。則因如緣如。

佛聞須菩提得福甚多之答。欲發明福多之解。

佛呼須菩提曰。

若以有得之心行施。則福德在住相希生之寔住相行施。乃是妄心。便不得福德性。

如來不印可。說得福德多。今以不可得之心行施。則福德無住相。希望之故。無住之福。無得之德。則福性等於虗空。無有邊際。故如來印可。汝說得福德多。前以寶施身施。不及持經之福德。

今以福德有。寔如來不說得福德多。以福德無故。

如來說得福德多。可見前此較量布施之福德。不及持經之福德。非不欲人布施。惟欲人體般若無相之法以佈施。自得福德之多。

佛呼須菩提曰。爾莫錯認如來色身。作如來真身看。故因此疑而問。

於汝之意云何。

須菩提深悟佛意。隨以弗也答之。

啟咨世尊而答。

何以見之。

盖如來說具足色身。乃血肉之軀非法身。則縱橫無礙。自在自由。念念無非般若。

豈八十種好所能囿耶。色身中有妙色身存焉。方名具足色身。

佛又呼須菩提曰。汝既謂不應。以具足色身見佛。

於汝之意云何。

須菩提亦以弗也答之。

啟咨世尊曰。凡有寔相。即非清淨之體。

所以者何。

盖如來說諸相具足。亦由因深所感之故。而現有之諸相非無。故無為之真相。

但舉三十二相好之果。以勸眾生。信是名諸相具足。良由全法無為之本體。先起應身相好之用。乃相而無相。見而無見。無見而見者也。

佛呼須菩提曰。汝既解悟。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諸相見。自應以無相法身見也。但恐有人謂。現在說法者。乃具足色相也。致疑有所說。則有相無相。則何有說。

爾切勿自謂。我如來有心。作此念頭。

爾亦莫作是念。謂如來有法可說。

佛自徵何以故。莫作有法可說之念。隨自釋其義而言。

設若有人言。如來有所說法。乃執法未空。與佛說相違。

不能解我所說相空法空之義。

佛又呼須菩提。

乃證明無所說之旨。我所說法者。乃隨機施設。

若真性本來明寂。無法可說。

但為眾生。住真降妄而說。是名說法也。如如居士云。終日喫飯。不曾咬著一粒米。終日著衣。不曾掛著一莖絲。所以我佛說法。四十九年未甞道一字。

爾時者。須菩提起問之時也。

慧命者。慧以德言。命以壽言。即長老之異名。乃記者之稱。須菩提之詞也。須菩提自雖深悟其理。但思佛不可色相見。法不可聲音求。二義俱深。於未來世。眾生善根淺薄。恐難生信。

是以啟咨世尊而問曰。

謂未來世界。有眾生聞說此般若經法。

能生敬信心否。

佛呼須菩提曰。汝勿謂五濁惡世之間。俱是不信佛法之人。盖佛與眾生。原非兩類。同具此般若真心。

彼雖為眾生。而真性內原有不可以眾生目者。

彼雖非眾生。而業緣現在。固不可以眾生目之。

佛告須菩提曰。一切眾生皆有佛性。自能聞法生信。以悟真如。是彼非眾生也。執相生心。迷蔽真性。是不眾生也。佛又自釋謂。彼非眾生非不眾生者。何以故。

佛呼須菩[A10]提而釋曰。

以聞法不生信心故也。眾生之性。與佛同原。無有差別。

如來說非眾生。因不信無相無住之法。背真逐妄。自喪性靈。故非眾生中人也。

為眾生者。豈可自住眾生之相。執迷而不悟哉。是假名眾生耳。

須菩提聞佛所說。

而白佛言。

啟咨世尊曰。

前聞我佛所說。寔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今聞無法可說。是名說法諸義。此理智通妙。有慧顯真空修證者。當深信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佛聞須菩提之所說。重言如是如是。以嘉其所說之是。

故呼須菩提。申明其所問之義而答曰。

無上正等正覺之法。不從外得。乃吾之真性也。

以真性之德寂。神凝智泯。不以色相取。不以言說求。不但無多法可得。乃至無有少法可得也。

不過強名曰阿耨菩提而[A11]已。盖一念不生。妄盡理融。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進發修證菩提者。豈可為法所縛。不悟妙性本空無有法相哉。

佛又再告須菩提曰。我所說阿耨菩提之法。乃吾本然之性。

盖自性菩提。是法在凡不減。在聖不增而平等也。

是色身則有高下。真性則無高下。

所以名為無上正等正覺也。何以見之。

以我真性原無有我人眾生壽者之妄。若有此妄。則嗜欲深天機。必淺攻取累。湛一不全。吾見塵旁種種異起。何得為平等法哉。法為平等。方名無上菩提矣。

佛又說當修此一切善法。凡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皆是明心見性之善法。依此法修。則虗[A12]己明真。崇德履道。造至覺地矣。

即得此阿耨菩提也。然又恐人泥於有法。

故呼須菩提曰。

所言善法者。乃接引眾生人道之門。本來原無此善法。不過假名。以開悟人耳。不住四相而修。則修同無修。

若執著善法。便有人我等相矣。

是名善法也。不住四相而修。則修無所修。如是之修。修至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之因。乃名真修。不住於法而得。得無所得。直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之果。乃名真得。是我所謂無有少法可得之義耳。

佛呼須菩提曰。我說無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良由離此四相。以修善法。則了脫貪嗔癡愛四惡業并六塵。不能相染。而六度亦無所住心念全忘。意識盡泯。湛然清淨之心。真超入太虗境象。得無上菩提。我思無相修善之法。所得真證無上菩提如是。以清淨無為之道。心超出三界。永劫常存。其福德甯有比倫乎。

所有諸須彌山王。上至忉利天。下至崑崙際。

設將七寶聚。如須彌山之高大。

其施可謂大。以如是大施之因。必得如是之果。所得福德亦應大。而不可窮極。

若人以般若經。

并四句偈。

受持有得於心。

為他人演說。有益於世。

比前七寶布施之福德。

百分不及持經之一分。

即百千萬億分。

皆不能及持經福德之一分。人可以布施徒求於外。而不求於心哉。盖以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他人說自利利他。直使人我同證無上菩提之大道。至是如如不動之般若。光無不遍。化無不週。乾坤不能覆載。劫火不能毀。壞。體物不遺。天人仰賴。以視須彌山之高。不啻大千世界一微塵。其布施之福德。有何可與持經者較量而比議哉。

佛呼須菩提曰。我謂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以無我人眾生壽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盖謂一切眾生。各具真如之性平等。而無聖無凡。無有高下。眾生與佛同源。若悉能以無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修一切善法。則眾生即是如來。何有眾生可度哉。

於汝之意云何。

凡汝學道諸人。勿謂我如來寔有此意。

必有化度眾生之心。

佛呼須菩提曰。

汝等莫作此如來度眾生之念。

何以故。莫作是念。盖是法平等。無有高下。無高則無度眾生之如來。無下則無所度之眾生。

縱有眾生。執著四相。迷性惑心。如來不得[A13]已。說法破執。而覺迷則如來乃離相說法。離相度生。豈作是念。見有眾生可度。我謂能度乎。度而非度。亦寔無有眾生如來度者。

若有聞經悟道。眾生自然化度。我何度之有哉。所謂平等真法界佛。不度眾生也。

若說一切眾生必是如來化度。

如來即有能度之我相。所度之人相。可度之眾生相。即有我[A14]已成佛。永劫不壞之壽者相。有此四相。又何能得證如來。抑安能得度眾生耶。

佛呼須菩提曰。如來寔無有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以證如來。

不過尋常隨世流布之言。口雖說我。

如心中即非有我。

而執相迷心。凡夫之人。不明離相之意。

佛呼須菩提曰。

性本平等。與佛同源。無有高下。

因執著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不修一切善法。以致迷蔽真性。

是名凡夫也。

佛呼須菩提曰。我謂如來說有我者。即非有我。而凡夫之人。以為有我。無我者。即為如來。有我者。即為凡夫。無相之旨。豈可不深明徹悟哉。前汝[A15]已解三十二相。不可以見。即是如來雖不可以有相之應身見是如來。

於汝之意云何。

果以三十二相觀如來否。

須菩提意謂。應身相好。乃法身中流出。有諸內者。始形諸外。若不圓滿性中法身。安能有此三十二種相好。

故答言如是如是。

欲觀如來。不出此三十二相也。

佛聞須菩提。以相好觀騐如來之答。知須菩提於無相之法。尚有細惑未[1]遺。故舉近事以質。使之不辨自明。是以呼須菩提曰。

設若如來可以三十二相見。

轉輪聖王。在天為四大天王。糾察人間。為聖為王。亦懲勸人間善惡。曾修三十二淨行。故亦得三十二相好。[A16]但不無生滅之心。不能如佛之永脫輪轉。不變不易。無始無終。而道化之常存不息。

如來道性常存。無為自治。豈轉輪聖王之所及乎。須菩提[A17]已證無諍三昧第一阿羅漢道。不能成佛者。惟此毫厘之相未遺耳。茲聞佛轉輪聖王之喻。些須之相。一掃全空。

故即啟咨世尊曰。

如我解佛所說轉輪聖王之義。

佛知須菩提。至此[A18]已透徹無相真空之法。但恐現在未來一切眾生。隳於見聞。不悟真性。

彼時世尊而說偈曰。偈者。發言成句也。

盖真性之如來。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何可以色見聲求。若以色見聲求。是人不了悟。率性之謂道。如舍正路而不由。乃行邪道。何能得見真性之如來。佛以慈悲平等。惟願眾生脫離苦趣。故深戒以向外營求。欲人汲汲乎。反求諸[A19]己而[A20]已矣。色者。如莊嚴佛像之類。見者。親覩之也。聲者。如歌揚梵講之類。求者索也。我者。佛自謂也。邪道者。因聲色乃是幻妄。惟真性方為正覺也。如來者。真性法身佛也。

佛呼須菩提曰。汝既知不應以三十二相觀如來。如來不可以色見聲求。則無相之法。[A21]已證深解。斯時汝之心意。一物無有。一掃全空矣。但此時又不可執著於無。以墮於斷。盖執有執無。皆非道中。

汝若作此念頭。

如來不用具足之相。

得此無上菩提。

佛呼須菩提曰。

汝切莫以此念而言。

如來原無聲色可求。非三十二相。不假清淨妙行圓滿功德。

遽然得此菩提大道也。

佛呼須菩提曰。

我誡汝莫作是念者。以汝為眾標榜後學龜鑑。汝若執著。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作如是之念。

如我所謂寔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以諸法如義。無寔無虗。非謂諸法斷滅也。

汝若作此念言。於一切法。皆斷滅之大非矣。

何以言之。

發菩提心者。必依般若之法。以為修行之具。若不用此法。則心花何由而發。

故於此不說斷滅相矣。

佛呼須菩提曰。我謂如來說有我者。即非有我。不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莫作是念。如來不以具相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誠以非有我相則。無我執。一切諸法。悉皆無我。既無我相。諸相皆空。清淨之心。湛若太虗。故於三十二相。不住於有。具足相好。不住於無。有而不有。無而不無。隨順因緣。毫無動念。以成就空忍空寂之心。寔證無上無為之大道。

若發無上菩提大心之菩薩。不悟無我之法。徒以恒河沙等世界七寶。

持用佈施。則有貪福之我相與大道至公無我之心。便不相合。又何能充塞天地化。育群生哉。

若復有人。深知一切萬法。從我自心而生。湛若太虗。不住不著。無有我心。我者。私[A22]己心也。成者。成就也。

得成就此容忍功德。

此等菩薩。

勝前寶施之菩薩。

所得之功德。

何以故也。

佛恐須菩提。錯認世間福德。故又呼而告之曰。

以諸菩薩原無所得之心。

不受福德故。是以為勝也。須菩提擬不受福德之迹。疑果從因。若固執不受。則有必固我之相。豈得為勝。

須菩提未解其義。

啟咨世尊曰。

云何菩薩不受福德。

佛呼須菩提。示以心法。

無自受之心。一心惟知。我欲滅度一切眾生。但願眾生。悉受福德。滅度一切眾生[A23]已。不計我為能度者。亦不知寔有眾生我度者。

如此不應貪著之心。而得寔證菩提之果。

所以說菩薩不受福德也。

佛呼須菩提曰。我謂一切法無我。得成于忍。是離一切諸相。以見自性之如來。

設若有人。不悟此理言。如來以莊嚴相好之身。

若來若去。若坐若臥。為利益一切眾生。

是人不解我所說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之心也。

何故不解我所說之意。盖人執著如來。應身色相。寔有所來去也。要知人之真性。各自具足。本來不生不滅。道化常存。若真知一切法無我。得成于忍。不為六塵所蔽。不為法相所拘。則如如不動之真性。雖無相無為。自能萬法含容。光無不遍。化無不週。超出三界永劫常存矣。

如來者。即隨自性之所。

如而來。無所從來。

亦無所去也。

故名如來。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當知一切法無我。得成于忍之義。離一切諸相以來。真性清淨之如來。則自然不執如來之來去坐臥而生心也。長水法師云。譬如水清月見。非是月來。水濁月隱。亦非月去。因水有清濁。非月有升沉。心淨見佛。非是佛來。心垢不見。亦非佛去。以人心有垢淨。佛本無來去也。

佛呼須菩提曰。我謂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臥者。是人執相生心。不解我所說一切法無我之義也。如此執著。塵世之中。一切妄境。觸而動念者。等於碎。為微塵之多。不可窮極。

碎分為微細塵埃。

於汝之意云何。

以為多否。

須菩提。深悟佛意言。甚多。

啟咨世尊而徵釋。

何以故謂甚多。盖一切塵勞。散於塵境。觸境而動念者。不可數計言甚多。但微塵雖多。乃虗妄之體。不堅之質。念動即生。念寂即滅。本非堅寔。而常有者。

此微塵眾。俱是人心妄想安立。若曰真個有此微塵眾多。

佛則不說。是微塵眾也。

妄塵皆是外來之物。非吾性中之本有。若能心鏡常明。微塵雖多。不為所觸。安能蔽我靈府。

此非微塵眾。

若不能了悟真心。惑於一切塵境。是名微塵眾。世界乃微塵積成。既無微塵。何有世界。微塵世界。皆是假立色相。原不真寔。微塵在太虗之中。游氣飄揚任起滅。世界在太虗之中。明暗色空。山河大地任聚散。若真性般若。窮劫不壞。豈二者可比哉。

須菩提悟入深解。復啟咨世尊。

皆由妄塵積聚而成。劫數盡時。終有變壞。此所以虗妄不寔。

不過現在尚存。

是名世界也。

須菩提又徵釋。何以故謂之非世界。盖積塵成世界。析界作微塵。世界皆屬虗妄。終有壞時。本非寔有不壞之質。故釋云。

若以世界為寔有者。必是本來真性。自無始以來。常住不滅。以此真寔之性。在於世界中。打成一片。有不滯於迹。無不淪於虗。

即是一而不可合之以為二。合而不可折之以為離。乃是一合相之真性。

然如來說一合相之真性等。於無形可見。無聲可聞。如來於相離相。說一合相。不可執著寔有。

又不可執著為寔無。

乃強名一合相矣。

佛見須菩提之言。[A24]已悟入深解。故再呼而告曰。

乃真性虗靈之體。無有形色聲音者。惟當自省自悟。有而不滯於迹。無而不淪於虗。真空不空。妙不容言。

即不可言說求者。

但庸常之人。不知遇相離相。遇空離空之義。

貪著塵境事相。以微塵世界為寔有。以色身六根為真我。不悟靈明之真性。所以沉淪而無由解脫也。

佛呼須菩提曰。般若經中。於我四句無相之偈。反覆辨難。輾轉較勝者。盖因四句之義。信之淺者。可以破執覺迷。信解深者。可以住真降妄。窮造其極。直使般若智慧。圓滿乾坤。超出三界。不動跬步。彈指[A25]已到波羅密之道岸矣。我是以不避饒舌之嫌。汲汲乎欲人信解。但相由見生。有相之見。則為妄見。無相之見。始為真見。至又不得。不將四見相與辨明。使發菩提心者。得以信解。去妄歸真。而同證無上無為之大道。此我之深意也。佛恐人著於妄見。不能見性。故發此問。

若人言。佛說我人等四見。

佛呼須菩提曰。

於汝之意云何。

是人解我所說真見妄見之義否。

須菩提以弗也答之。

啟咨世尊曰。

四見之義雖簡易。理寔精微。執有執無。皆非真見。非覺悟之深者。莫能窺其奧。若是一切之人。不解如來所說之義。

須菩提又徵釋何以故。是人不解如來所說義。

啟咨世尊曰。

盖如來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見自性之無求無得。湛然常住。以清淨我見也。見人之真性。各自具足。以清淨人見也。見真性中。本無煩惱可斷。以清淨眾生見也。見自性無變無異。無生無滅。以清淨壽者見也。此四見乃佛所說。見自性之真見也。若眾生於是非愛取舍中。處處著見。逢色而受。遇境則觸。執一切色相。皆有以墮常見。此固不能信解四見之義也。即深信而不能深解者。聞佛所說無相之法。遂執四相以無為。而不能融通活潑。致墮斷見。猶如稿木死灰。而無生發之機。亦不能使般若之體圓通周遍。是亦不能信解四見之義也。

執有執無。皆是妄見。即非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之真見也。

惟不執於有。不執於無。有而非有。無而非無。不墮常見。不墮斷見。自得法性圓融。湛然常淨。是名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也。是我所說。未能覺悟深解之。是人不解如來所說義耳。

佛聞須菩提解說四見之義。深悟透徹。了達無餘。寔合佛意。遂呼菩提曰。

若能興起無上正等正覺之真心者。

應如是致不墮。常墮斷之見。

應如是起不墮常墮斷之見。

應如是發不墮常墮斷之信解。

不生知見信解之法相。佛雖示以不生法相。尚應解修證者。難得不生法相。

又呼須菩提曰。

如來心中。無有法相之見。隨係外應。無寔無虗。

不過假此為人解粘釋縛。使人得以生真降妄。

是假名為法相而[A26]已。法相既非必無我人眾生壽者之見。而菩提真心。所當知見而信解者也。發菩提心者。曷審于此。如是知。如是見。即無上菩提之真知真見也。法者事也。相者形迹也。至生法相者。于事之形迹如我人眾生壽者之見。皆不萠于心也。

佛呼須菩提曰。如汝所解云。見真性中本無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乃是清淨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之真見。我謂如汝所解之義。應如是知見信解。不生知見信解之法相。則萬緣全空。萬法歸宗。而威儀寂靜。知見不生。性契無上菩提之道。心無餘涅槃之寔相。使湛然清淨之心。圓周三界。歷劫常存。無物不生。生物不測。

若有人以滿無量無央數之世界七寶。無量阿祇世界者不止于恒沙也。

持用佈施于人。固為世間福矣。

發菩提普濟之心者。

持于此經偈。

乃至見自性中無相四句偈等。

自見其性。

又演說于人。推演講說教人。亦得以明心見性。

此則出世間之福。成[A27]己成物。受福無窮。寧不勝彼滿無量無央數世界七寶。持用布施之福哉。

佛又自徵曰。我所謂不取于相。如如不動者。何以故。盖真性湛然常寂。無相無為。本自如如。

一切賢聖。莫不以無為法。而寔證菩提。若世間一切有為法。皆虗妄不寔。

如妄夢之非真。如幻術之假化。如水泡之起滅。如身影之恍惚。如夢出無心。幻成有意。夢覺入幻。幻結疑夢。皆從顛倒起也。

如朝露之易晞。如電光之易暗。水漚為泡。泡隨水消。形照為影。影從形滅。皆虗為寔也。露以日晞。電以霽散。尤為倐忽起滅。

當作如是六者觀。觀六者。生滅無常。虗妄不寔。則知一切有為之法。皆有形有相。妄偽而不真實也。惟我如如不動之真性。無形無相。起萬劫而不朽。不生不滅。歷亘古而常存。能于無相之偈。受持讀誦。為人演說者。其福德寧可較量而思議哉。此六字中。凡人事之感應。山河之安立。天地之變化。都[A28]已說盡。此四句剗盡經旨。正如來真切滅度之處。觀無所具。空觀假觀中觀之妙智也。

佛既反覆闡明般若之法。說經[A30]已畢。

首焉起請之長老須菩提。頓悟真空。[A31]已聆心印。其時同會聽法者。

有比丘而名僧焉。

有比丘尼而名師姑焉。

有居士而謂之優婆塞焉。

有道姑而謂之優婆夷焉。

一切天上人間及阿修羅等護法之神。

聞佛所說此經。

各各見性不驚。不怖不畏。皆大歡喜。幸正法之難遇。悅今日之躬逢。

莫不信受其言。而領于心。奉行其教。而演于人。雖歷億萬劫。永證金剛不壞身。佛恩之慈悲。至矣。觀是經者。寧可不宣揚妙法。以報佛恩乎。川禪師頌曰。飢得食渴得漿。病得瘥熱得涼。貧人遇寶。嬰兒見娘。飄舟到岸。孤客還鄉。旱逢甘澤。國有忠良。四夷拱手。八表來降。頭頭總是。物物全彰。古今凡聖。地獄天堂。東西南北。不用思量。剎塵沙界諸群品。盡入金剛大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