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能大師於大梵寺講堂中，昇高座，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A2]授無相戒。其時座下僧尼、道俗一萬餘人，韶州刺史[2]韋據及諸官[A3]僚三十餘人，儒士[A4]三十餘人，同請大師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刺史遂令門人僧法海集記，流行後代，與學道者承此宗旨，遞相傳授，有所[A5]依約，以為稟承，說此《壇經》。

能大師言：「善知識！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法。」大師不語，自淨心神，良久乃言：「善知識[A6]靜聽：惠能慈父，本官范陽，左降遷流[A7]嶺南，[A8]作新州百姓。惠能幼小，父[A9]亦早亡。老母孤遺，移來[A10]南海。艱辛貧乏，於市[A11]賣柴。忽有一客買柴，遂領惠能至於官店，客將柴去。惠能得錢，却向門前，忽見一客讀《金剛經》。惠能一聞，心[3]明便悟。乃[4]問客[A12]曰：『從何處來，持此經典？』客答曰：『我於蘄州黃梅[A13]縣東[A14]馮茂山，禮拜五祖弘忍和尚，[A15]現今在彼，門人有千餘眾。我於彼聽見大師勸道俗，但持《金剛經》一卷，即得見性，直了成佛。』惠能聞說，宿業有緣，便即辭親，往黃梅[A16]馮茂山禮拜五祖弘忍和尚。」

弘忍和尚問惠能曰：「汝何方人？來此山禮拜吾，汝今向吾邊，復求何物？」惠能答曰：「弟子是[A17]嶺南人，新州百姓，今故遠來禮拜和尚，不求餘物，唯求[A18]作佛[A19]。」大師遂責惠能曰：「汝是[A20]嶺南人，又是[A21]獵獠，若為堪作佛！」惠能答曰：「人即有南北，佛[A22]性即無南北；[A23]獵獠身與和尚不同，佛[A24]性有何差別？」大師欲更共[A25]語，見左右在[A26]旁邊，大師[A27]便不言，遂發遣惠能令隨眾作務。時有一行者，遂差惠能於碓坊踏碓八个餘月。

五祖忽於一日喚門人盡來，門人集[A28]訖。五祖曰：「吾向[A29]汝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門人，終日供養，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汝等自[5]性迷，福門何可救汝？汝[A30]等且歸房自看，有知惠者，自取本性般若知之，各作一偈呈吾。吾看汝偈，若[A31]悟大意者，付汝衣法，稟為六代。火急[A32]作！」

門人得處分，却來各至自房，遞相謂言：「我等不須[A33]澄心用意作偈，將呈和尚。神秀上座是教授師，秀上座得法後，自可[A34]依止，[A35]偈不用作！」諸人息心，盡不敢呈偈。時大師堂前有三間房廊，於此廊下供養，欲畫楞伽變，[A36]並畫五祖大師傳授衣法流行後代為記。畫人盧[A37]珍看壁了，明日下手。

上座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心偈，緣我為教授師，我若不呈心偈，五祖如何得見我心中見解深淺？我將心偈上五祖呈意，[A38]求法即善，[A39]覓祖不善，却同凡心奪其聖位。若不呈心[A40]偈，終不得法。」良久思惟，甚難甚難！[A41]夜至三更，不令人見，遂向南廊下中間壁上題作呈心偈，欲求[A42]衣法。「若五祖見偈，言此偈語，若訪覓我，我[A43]見和尚，即云是秀作。五祖見偈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不合得法，聖意難測，我心自息。」秀上座三更於南廊下中間壁上秉燭題作偈，人盡不[A44]知。偈曰：

神秀上座題此偈畢，[A46]卻歸房臥，並無人見。五祖平旦，遂[A47]喚盧供奉來南廊下，畫楞伽變。五祖忽見此偈，[A48]讀訖，乃謂供奉曰：「弘忍與供奉錢三十千，深勞遠來，不畫變相也。《金剛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不如[A49]留此偈，令迷人誦。依此修行，不墮三惡；依法修行，人有大利益。」大師遂喚門人盡來，焚香偈前，[A50]眾人入見[A51]已，皆生敬心。[A52]弘忍曰：「汝等盡誦此偈者，方得見性，[A53]依此修行，即不墮落。」門人盡誦，皆生敬心，喚言善哉！五祖遂喚秀上座於堂內，[6]問：「是汝作偈否？若是汝作，應得我法。」秀上座言：「罪過！實是神秀作。不敢求祖，願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小智惠識大意否？」五[7]祖曰：「汝作此偈，見[A54]解[A55]只到門前，尚未得入。凡夫[A56]依此偈修行，即不墮落；作此見解，若覓無上菩提，即[A57]不可得。[A58]要入得門，見自本性。汝[A59]且去，一兩日[A60]思惟，更作一偈來呈吾，若入得門，見自本性，當付汝衣法。」秀上座去數日，作不得。

有一童子，於碓坊邊過，唱誦此偈。惠能一聞，知未見性，即識大意。能問童子：「適來誦者，是何言偈？」童子答能曰：「[A61]你不知大師言生死[A62]事大，欲傳[A63]衣法，令門人等各作一偈來呈看，悟大意，即付衣法，稟為六代祖。有一上座名神秀，忽於南廊下書無相偈一首，五祖令諸門人盡誦，悟此偈者，即見自性；依此修行，即得出離。」惠能答曰：「我此踏碓八[A64]個餘月，未至堂前，望上人引惠能至南廊下，見此偈禮拜，亦願誦取，結來生緣，願生佛地。」童子引能至南廊下，能即禮拜此偈。為不識字，請一人讀。惠[A65]能聞已，即識大意。惠能亦作一偈，又請得一解書人，於西間壁上提着，呈自本心，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識心見性，即[A66]悟大意。惠能偈曰：

又偈曰：

院內[A69]徒眾，見能作此偈，盡怪，惠能却入碓坊。五祖忽[A70]來廊下，見惠能[A71]偈，即[A72]知識大意。恐眾人知，五祖乃謂眾人曰：「此亦未得了。」

五祖夜[A73]至三更，喚惠能堂內，說《金剛經》。惠能一聞，言下便[1]悟。其夜受法，人盡不知，便傳頓[A74]教法及衣，[A75]以為六代祖。衣將為信稟，代代相傳；法以心傳心，當令自悟。五祖言：「惠能！自古傳法，氣如懸絲！若住此間，有人害汝，汝即須速去。」

能得衣法，三更發去。五祖自送能[A76]至九江驛，登時便[2]別，五祖處分：「汝去，努力將法向南，三年勿弘此法，難去在後弘化，善誘迷人，若得心開，[A77]與吾悟無別。」辭違已了，便發向南。

兩月中間，至大[A78]庾嶺，不知向後有數百人來，欲擬[A79]捉惠能，奪[A80]衣法，來至半路，盡總却迴。唯有一僧，姓陳名惠順，先是三品將軍，性行麁惡，直至嶺上，來趁[A81]把着。惠能即還法衣，又不肯取。[A82]惠順曰：「我故遠來求法，不要其衣。」能於嶺上，便傳法惠順，惠順得聞，言下心開，能使惠順即却向北化人[A83]。

惠能來[3]於此地，與諸官[4]僚道俗，亦有累劫之因。教是先[5]聖所傳，不是惠能自知。願聞先聖教者，各須淨心，聞了願自[6]除迷，[A84]如先代悟(下是法)。惠能大師喚言：「善知識！菩提般若之[A85]智，世人本自有之，即緣心迷，不能自悟，須求大善知識示道見性。善知識！[A86]愚人智人，佛性本亦無差別，只緣迷悟，迷即為愚，悟[A87]即成智。

「善知識！我此法門，以定惠為本。第一勿迷，言惠定別，定惠體一不二。即定是惠體，即惠是定用。即惠之時定在惠，即定之時惠在定。善知識！此義即是[A88]定惠等。學道之人作意，莫言先定發惠，先惠發定，定惠各別。作此見者，法有二相，口說善，心不善，惠定不等；心口俱善，內外一[A89]種，定惠即等。自悟修行，不在口諍。若諍先後，即是[A90]迷人。不斷勝負，却生法我，不離四相。」

「一行三昧者，於一切時中，行、住、[A91]坐、臥，常[A92]行[A93]直心是。《淨名經》云：『[A94]直心是道場，[A95]直心是淨土。』莫心行諂[A96]曲，口說法直，口說一行三昧，不行[A97]直心，非佛弟子。但行[A98]直心，於一切法上，無有執著，名一行三昧。迷人著法相，執一行三昧，[A99]直言坐不動，除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若如是，此法同無[A100]情，却是障道因緣。道[A101]須通流，何以却滯？心[7]不住[A102]法，[A103]道即通流，住即[A104]被縛。若[A105]坐不動是，維摩詰不合呵舍利弗宴[A106]坐林中。善知識！又見有人教人[A107]坐，看心看淨，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悟，便執成顛，即有數百[A108]般如此教道者，故[A109]知大錯。

「善知識！定惠猶如何等？如燈光，有燈即有光，無燈即無光。燈是光[A110]之體，光是燈之用。[A111]名即有二，體無兩般。此定惠法，亦復如是。

「善知識！法無頓漸，人有利鈍。[A112]迷即漸勸，悟人頓修。識自本[A113]心，是見本性，悟即[A114]原無差別，不悟即長劫輪迴。

「善知識！我[A115]此法門，從上[A116]以來，頓漸皆立無念[A117]為宗，無相[A118]為體，無住[A119]為本。何[A120]名無相？無相[8]者，於相而離相。無念者，於念而不念。無住者，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9]今念、後念，念念相[10]續，無有斷絕。若一念斷絕，法身即[A121]離色身。念念時中，於一切法上無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繫縛。於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A122]是以無住為本。善知識！外離一切相，是無相。但能離相，性體清淨[A123]。是以無相為體，於一切[11]境上不染，名為無念。於自念上離[A124]境，不[12]於法上[A125]生[A126]念。莫百物不思，念盡除却，一念斷即無，別處受生。學道者用心，莫不[A127]識法意。自錯尚可，更勸他人迷，不自見迷，又謗經法。是以立無念為宗。即緣[13]迷人於境上有念，念上便[14]起邪見，一切塵勞妄念從此而生。然此教門立無念為宗，世人離見，不起於念，若無有念，無念亦不立。無者無何事？念者[A128]念何物？無者，離二相諸塵勞；[A129]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是念之體，念是真如之用。[A130]自性起念，雖即見聞覺[A131]知，不染萬境，而常自在。《維摩經》云：『外能善分別諸法相，內於第一義而不動。』

「善[A132]知識！此法門中，[A133]坐禪[A134]原不著心，亦不著淨，亦不言[A135]不動。若言看心，心[A136]原是妄，妄如幻故，無所看也。若言看淨，人性本淨，為妄念故，蓋覆真如。離妄念，本性淨。不見自性本淨，[A137]起心看淨，却生淨妄，妄無處所。故知看者，看却是妄也。淨無形相，却立淨相，言是功夫，作此見者，[15]障自本性，却被淨縛。若[A138]修不動者，[A139]不見一切人過患，[A140]即是[A141]自性不動。迷人自身不動，開口即說人是非，與道違背。看心看淨，却是障道因緣。

「今[A142]既如是，此法門中，何名[A143]坐禪？此法門中，一切無礙，外於一切境界上念不[A144]起為[A145]坐，見本性不亂為禪。何名為禪定？外[1]離相曰禪，內不亂曰定。外若[A146]離相，內性不亂。本[A147]性自淨[A148]曰定，只緣境觸，觸即亂，離相不亂即定。外離相即禪，內[2]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故名禪定。《維摩經》云：『即[A149]時豁然，還得本心。』《[A150]梵網菩薩戒[A151]經》云：『本[A152]源自性清淨。』善知識！見自性自淨，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

「善知識！總須自體與受無相戒。一時，逐惠能口道，令善知識見自三身佛：於自色身，歸[3]依清淨法身佛；於自色身，歸依千百億化身佛；於自色身，歸依當來圓滿報身佛。(已上三唱)色身是舍宅，不可言歸，向者三身在自法性，世人盡有，為[A153]迷不見，外覓三[A154]身如來，不見自色身中三[A155]身佛。善知識！聽[A156]與善知識說，令善知識於自色身見自法性有三[A157]身佛，此三身佛從[A158]自性上生。何名清淨[A159]法身佛？善知識！世人性本自淨，萬法在自性。思量一切[A160]惡事，即行於惡[A161]行；思量一切善事，便修於善行。知如是一切法盡在自性，自性常清淨，日月常[4]明。只為雲覆蓋，上明下暗，不能了見日月[5]星辰，忽遇惠風吹散[A162]捲盡雲霧，萬[A163]象森羅，一時皆現。世人性淨，猶如清天。惠如日，智如月，智惠常明。於外[A164]著境，妄念浮雲蓋覆，自性不能明故。遇善知識，開真[A165]正法，吹却[6]迷妄，內外明[A166]澈，於自性中，萬法皆[A167]現。一切法[A168]在自性。名為清淨法身。自歸依者，除不善[A169]心與不善行，是名歸依。何名為千百億化身佛？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是自化。思量惡法，化為地獄；思量善法，化為天堂；[A170]思量毒害，化為畜生；[A171]思量慈悲，化為菩薩。[A172]思量智惠，化為上界；[A173]思量愚癡，化為下方。自性變化甚[7]多，迷人自不知見。一念善，知惠即生，[A174]此名自性化身佛。[A175]何名為圓滿報身佛？一燈能除千年闇，一智能滅萬年愚。莫思向前，常思於後，常後念善，名為報身。一念惡，報却千年善心；一念善，報却千年惡滅。無常[A176]以來，後念善，名為報身。從法身思量，即是化身；念念善，即是報身。自悟自修，即名歸依也。皮肉是色身，[A177]色身是舍宅，不在歸依也。但悟三身，即識大[8]意。

「今既自歸依三身佛已，與善知識發四弘大願。善知識！一時逐惠能道：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邊誓願斷，法門無邊誓願學，無上佛道誓願成(三唱)。善知識！眾生無邊誓願度，不是惠能度，善知識心中眾生，各於自身自性自度。何名自性自度？自色身中，邪見煩惱，愚癡[A178]迷妄，自有本覺性，將正見度。既悟正見般若之智，除却愚癡迷妄。眾生各各自度，邪[A179]來正度，迷來悟度，愚來智度，惡來善度，煩惱來菩[9]提度，如是度者，是名真度。煩惱無邊誓願斷，自心除虛妄。法門無邊誓願學，學無上正法。無上佛道誓願成，常下心行，恭敬一切，遠離迷執，覺[A180]智生般若，除却迷妄，即自悟佛道成，行誓願力。

「今既發四弘誓願訖，與善知識[A181]授無相懺悔，[A182]滅三世罪障。大師言：善知識！前念、後念及今念，[10]念念不被愚迷染。從前惡行一時[A183]除，自性若除即是懺[A184]；前念後念及今念，念念[11]不被愚[A185]痴染，除却從前矯誑心，[12]永斷名為自性懺。前念、後念及[13]今念，念念不被[14]疽疾染，除却從前[15]嫉妒心，自性若除即是懺(已上三唱)。善知識！何名懺悔？[A186]懺者終身不作，悔者知於前非。惡業[A187]恆不離心，諸佛前口說無益，我此法門中，永斷不作，名為懺悔。

「今既懺悔已，與善知識[A188]授無相三歸依戒。」大師言：「善[A189]知識！歸依覺，兩足尊；歸依正，離[16]欲尊；歸依淨，眾中尊。從今[A190]以後，稱佛為師，更不歸依餘[17]邪迷外道，願自三寶慈悲[A191]證明。善知識！惠能勸[A192]善知識歸依三寶。佛者，覺也；法者，正也；僧者，淨也。自心歸依覺，邪[A193]迷不生，少欲知足，離財離色，名兩足尊。自心歸[A194]依正，念念無邪故，即無愛著，以無愛著，名離欲尊。自心歸[A195]依淨，一切塵勞妄念，雖在自性，自性不染著，名眾中尊。凡夫[A196]不解，從日至日，受三歸依戒。若言歸佛，佛在何處？若不見佛，即無所歸；既無所歸，言却是妄。善知識！各自觀察，莫錯用意，經中只[A197]言自歸依佛，不言歸[A198]依他佛。自性不歸，無所[A199]依處。

「今既自歸依三寶，總各各至心，與善知識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善知識雖念不解，惠能與說，各各聽。摩訶般若波羅蜜者，西國梵語，唐言大智惠彼岸到。此法須行，不在口[A200]念。口念不行，如[18]幻如化。修行者，法身與佛等也。何名摩訶？摩訶者是大。心量廣大，猶如虛空。[A201]若空心[A202]坐禪，即落無[A203]記空。[A204]虛空能含日月星辰大地山河，一切草木，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盡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

「性含萬法是大，萬法盡是自性。見一切人及非人，惡[A205]之與善，惡法善法，盡皆不捨，不可染著，[A206]猶如虛空，名之為大，此是摩訶行。迷人口念，智者心[A207]行。又有[1]迷人，空心不思，名之為大，此亦不是。心量[A208]廣大，不行是[A209]小。莫口空說，不修此行，非我弟子。

「何名般若？般若是智惠。一[A210]切時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惠，即名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A211]世人心中常愚，[A212]自言我修般若。[A213]般若無形相，智惠性即是。何名波羅蜜？此是西國梵音，[A214]唐言彼岸到。解義離生滅，著[A215]境生滅[A216]起。如水有波浪，即是於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A217]永長流，故即名到彼岸，故名波羅蜜。迷人口念，智者心行。當念時有妄，有妄即非真有；念念若行，是名真有。悟此法者，悟般若法，修般若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法身等佛。善知識！即煩惱是菩提。[A218]前念迷即凡，後念悟即佛。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最尊、最上、第一，無住、無去、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將大[2]智惠到彼岸，打破五陰煩惱塵勞，最尊、最上、第一。讚最上[A219]乘法，修行定成佛。無去、無住、無來往，是定惠等，不染一切法，三世諸佛從中變三毒為戒定惠。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A220]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惠。何以故？為世[A221]人有八萬四千塵勞，若無塵勞，般若常在，不離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無念、無[A222]憶、無著。[3]莫[A223]起誑妄，即自是真如性。用[A224]智惠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即見性成佛道。

「善知識！若欲入甚深法界，入般若三昧者，直[A225]須修般若波羅蜜行，但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一卷，即得見性，入般若三昧。當知此人功德無量，經中分[4]明讚嘆，不能具說。此是最上乘法，為大智上根人說。[A226]小根[A227]之人若聞法，心不生信。何以故？譬如大龍，若下大雨，雨[A228]於閻浮提，[A229]城邑聚落，悉皆漂流，如漂草葉；若下大雨，雨[A230]於大海，不增不減。若大乘者，聞說《金剛經》，心開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A231]智惠觀照，不假文字。譬如其雨水，不從[A232]天有，[A233]原是龍王於江海中，將身引此水，令一切眾生，一切草木，一切有情無情，悉皆[5]蒙潤。諸水眾流，却入大海，海納眾水，合為一體。眾生本性般若之智，亦復如是。

「[A234]小根之人，聞說此頓教，猶如大地草木根性自[A235]小者，若被大雨一沃，悉皆自[A236]倒，不能增長。[A237]小根之人，亦復如是。有般若之智[A238]，與大智之人亦無差別。因何聞法即不悟？緣邪見障重，煩惱根深，猶如大雲，蓋覆於日，不得風吹，日無能現。般若之智，亦無大小，為一切眾生，自有迷心，外修覓佛，[6]未悟自性，即是小根人。聞其頓教，不信外修，但於自心，令自本性常起正見，[A239]一切邪見煩惱，塵勞眾生，當時盡悟，猶如大海，納於眾流，小水大水，合為一體，即是見性。內外不住，來去自由，能除執心，通達無礙，心修此行，即與《般若波羅蜜經》本無差別。

「一切經書及文字，小大二乘，十二部經，皆因[7]人置，因智惠性故，故然能建立。我若無[A240]世人，一切萬法本[A241]亦不有。故知萬法本從人興，一切經書因人說有。緣在人中有愚有智，愚為[A242]小人，智為大人。[A243]迷人問於智者，智人與愚人說法，令使愚者悟解[8]心開。迷人若悟[A244]解心開，與大智人無別。故知不悟，即[A245]佛是眾生；一念若悟，即眾生[A246]是佛。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心中，何不從於自心頓[A247]見真如本性。《[A248]梵網菩薩戒經》云：『[A249]本[A250]源自性清淨。』識心見性，自成佛道。[A251]《維摩經》云：『即時豁然，還得本心。』

「善知識！我於忍和尚處，一聞言下大[9]悟，頓見真如本性。是故[A252]以頓悟教法流行後代，[A253]令學道者頓[10]悟菩提，各自觀心，令自本性頓悟。若[A254]不能自悟者，[A255]須覓大善知識[11]示道見[A256]性。何名大善[12]知識？解最上乘法，直[A257]示正路，是大善知識，是大因緣。所為[A258]示道，令得見[A259]性。一切善法，皆因大善知識能發起故。三世諸佛十二部經，[A260]在人性中本自具有。不能自性悟，須得善知識示道見性。若自悟者，不假外[A261]求善知識。若取外求善知識望得解[A262]脫，無有是處。識自心內善知識，即得解[A263]脫。若自心邪迷，妄念顛倒，外善知識即有教授，[A264]救不可得。汝若不得自悟，當起般若觀照，剎那間妄念俱滅，即是自真正善知識，一悟即[A265]至佛[A266]地。自性心地，以智惠觀照，內外[13]明[A267]澈，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是解脫。既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悟般若三昧，即是無念。何名無念？無念法者，見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處，不著一切處。常淨自性，使六賊從六門走出，於六塵中不離不染，來去自由，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名無念行。[14]莫百物不思，當令念絕，即是法[15]縛，即名邊見。悟無念法者，萬法盡通；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悟無念頓法者，至佛位地。

「善知識！後代得[16]吾法者，常見吾法身不離汝左右。善知識！將此頓教法門，同見同行，發願受持，如是佛[A268]教，終身受持而不退者，欲入聖位，然須[17]傳[A269]授，從上[A270]以來，默然而付[A271]衣法，發大誓願，不退菩提，即須分付。若不同見解，無有志願，在在處處，勿妄宣傳，損彼前人，究竟無益。若[A272]愚人不解，[A273]謗此法門，百劫[A274]千生，斷佛種性。」

大師言：「善知識！聽吾說〈無相[1]頌〉，令汝[2]迷者罪滅，亦名〈滅罪頌〉」。頌曰：

大師說法了，韋使君、官[A283]僚、僧眾、道俗，讚言無盡，昔所未聞。

使君禮拜，[A284]白言：「和尚說法，實不思議。弟子[A285]尚有少疑，欲[A286]問和尚。望意和尚大慈大悲，為弟子說。」大師言：「有[A287]疑即[A288]問，何須再三？」使君[A289]問：「法可不？[5]是西國第一[A290]師達[A291]摩祖師宗旨？」大師言：「是！」[A292]使君問：「弟子見說達[A293]摩大師[6]化梁武[A294]帝。[7]帝問達[A295]摩：『朕一生[8]以來，造寺、布施、供養有[9]功德否？』達[A296]摩答言：『並無功德。』武帝惆悵，遂遣達[A297]摩出境。未審此言，請和尚說。」六祖言：「實無功德，使君[10]勿疑達[A298]摩大師言。武帝著邪道，不識正法。」使君問：「何以無功德？」和尚言：「造寺、布施、供養，只是修福。不可將福以為功德，[A299]功德在法身，非在於福田。自法性有功德，平直是[A300]佛性，外行恭敬，若輕一切人，[11]吾我不斷，即自無功德。自性[A301]無功德，法身無功德。念念[A302]行平等[A303]直心，德即不輕。常行於敬，自修身即功，自修[A304]心即德。功德自心作，福與功德別。武帝不識正理，非祖大師有過。」

使君禮拜，又問：「弟子見僧[A305]俗常念阿彌[12]陀佛，願往生西方。請和尚說，[A306]得生彼否？望為破疑。」大師言：「使君聽，惠能與說。世尊在舍衛[A307]城，說西方引化，經文分明，去此不遠，只為下根。說近說遠，只緣上智。人自兩[A308]種，法無[A309]兩般。[A310]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生彼，悟者自淨其心。所以[A311]佛言：『隨其心淨，則佛土淨。』使君！東方但淨心無罪，西方心不淨有愆。迷人願生東方、西[A312]方，悟者所在處並皆一種。心[A313]地但無不淨，西方去此不遠；心起不淨之心，念佛往生難到。除[A314]十惡即行十萬；無八邪即過八千。但行[A315]直心，到如[A316]彈指。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不斷十惡之心，何佛即來迎請？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悟頓教大乘，念佛往生路[A317]遠，如何得達？」六祖言：「惠能與使君移西方剎那[A318]間，目前便見，使君願見否？」使君禮拜：「若此得見，何須往生？願和尚慈悲，為現西方，大善！」大師言：「[A319]一時見西方！無疑即散！」大眾愕然，莫知何[A320]事。大師曰：「大眾！大眾！作意聽！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身即是城門。外有[A321]五門，內有意門。心即是地，性即是王。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A322]心壞。佛是自性作，莫向[13]身外求。自性迷，佛即[A323]是眾生；自性悟，眾生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捨名為勢至，能淨是釋迦，平[A324]直即是彌勒，人我[A325]即是須彌，邪心[A326]即是[A327]海[A328]水，煩惱[A329]即是波浪，毒心[A330]即是惡龍，塵勞[A331]即是魚鼈，虛妄即是[A332]鬼神，三毒即是地獄，愚癡即是畜生，十善[A333]即是天堂。[A334]無人我，須彌自倒；除邪心，海水竭；煩惱無，波浪滅；毒害除，魚龍絕。自心地上覺性如來，[A335]放大智惠光明，照曜六門清淨，照[14]破六欲諸天，下照三毒若除，地獄一時消滅，內外明[A336]澈，不異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座下[A337]聞說，讚聲徹天，應是迷人，[A338]了然便見。使君禮拜，讚言：「善哉！善哉！普願法界眾生，聞者一時悟解。」

大師言：「善知識！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寺不修，如西方心惡之人；在家若修行，如東方人修善。但願自家修清淨，即是[15]西方。」使君問：「和[A339]尚！在家如何修？願為指授。」大師言：「善[A340]知識！惠能與道俗作〈無相頌〉，[A341]汝等盡誦取，依此修行[A342]頓教法，常與惠能說一處無別。」頌曰：

大師言：「善[A363]知識！汝等盡誦取此偈，依偈修行，去惠能千里，常在能邊；[A364]依此不修，對面千里。各各自修，法不相[A365]待。眾人[A366]且散，惠能歸漕溪山，眾生若有大疑，來彼山間，為汝破疑，同見佛[A367]性。」合座官[A368]僚道俗，禮拜和尚，無不嗟嘆：「善哉大悟，昔所未[A369]聞，嶺南有福，生佛在此，誰能得[A370]知？」一時盡散。

大師往漕溪山，韶、廣二州行化四十餘年。若論門人，僧之與俗，[A371]約有三五千人，說不[A372]可盡。若論宗[1]旨，傳授壇經，以此為[2]依約。若不得《壇經》，即無稟受。須知法處、年、月、日、[A373]姓名，[A374]遞相付囑。無《壇經》稟承，非南宗[A375]弟子也。未得稟承者，雖說頓教法，未知根本，[A376]終不免諍。但得法者，只勸修行，諍是勝負之心，與[A377]佛道違背。

世人盡傳南宗能、[3]北[A378]宗秀，未知根本事由，[A379]且秀禪師於南[A380]都荊[A381]州江陵府[A382]當陽縣玉泉寺住[A383]持修行，惠能大師於韶州城東三十五里漕溪山住[A384]持修行。法即一宗，人有南北，因此便立南北。何以漸頓？法即一種，見有遲疾，見遲即漸，見疾即頓，法無漸頓，人有利鈍，故名漸頓。

神秀師常見人說，惠能法疾，直[A385]指見路。秀師遂[4]喚門人僧志誠曰：「汝聰明多智，汝與吾至漕溪山到惠能所，禮拜但聽，莫言吾使汝來。所聽[A386]得意旨，記取，却來與吾說，看惠能見解與吾誰疾遲。汝[A387]第一早來，勿令吾怪。」志誠奉使，歡喜遂[A388]行，半月中間，即至漕溪山，見惠能和尚，禮拜即聽，不言來處。志[A389]誠聞法，言下便悟，即契本心。起立即禮拜，[A390]白言：「和尚！弟子從玉泉寺來，秀師處不[5]得[A391]啟悟，聞和尚說，便契本心。和尚慈悲，願當[6]教示。」惠能大師曰：「汝從[7]彼來，應是[A392]細作？」[A393]志誠曰：「不是！」六祖曰：「何以不是？」志誠曰：「未說時即是，說[A394]了即[A395]不是。」六祖言：「煩惱即是菩提，亦復如是！」

大師謂志誠曰：「吾聞[A396]汝禪師教人，唯傳戒定惠，[A397]汝和尚教人戒定惠如何？當為吾說！」志[A398]誠曰：「秀和尚言戒定惠：諸惡不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惠，自淨其意名為定，此即名為戒定惠。彼作如是說，不知和尚所見如何？」惠能和尚答曰：「此說不可思議，惠能所見又別。」志[A399]誠問：「何以別？」惠能答曰：「見有遲疾。」志[A400]誠請和尚說所見戒定惠。大師言：「[A401]汝聽[8]吾說，看吾所見處：心地無[A402]非[A403]是自[A404]性戒，心地無亂是自[A405]性定，心地無癡[A406]是自[A407]性惠。」[A408]大師言：「汝[A409]師戒定惠勸小根[A410]智人；吾戒定惠勸上[A411]智人。得[9]悟[10]自性，亦不立戒定惠。」志[A412]誠言：「請大師說，不立如何？」大師言：「自性無非、無亂、無癡，念念般若觀照，[A413]常離法相，有何可立？自[A414]性頓修，[A415]無有漸[11]次，[A416]所以不立。」志誠禮拜，便不離漕溪山，即為門人，不離大師左右。

又有一僧名法達，常誦《法華經》七年，心迷不知正法之處。[A417]來至漕溪山禮拜，問大師言：「弟子常誦《妙法蓮華經》七年，心迷不知正法之處，經上有疑，大師智惠廣大，願為[A418]除疑？」大師言：「法達！法即甚達，汝心不達！經上無[A419]疑，汝心自邪，而求正法，吾心正定即是持經。吾一生[A420]以來，不識文字，汝將《法華經》來，對吾讀一遍，吾[A421]聞即[A422]知。」法達取經到，對大師讀一遍，六祖[A423]聞已，即識佛意，便[A424]與法達說《法華經》。六祖言：「法達！《法華經》無多語，七卷盡是譬喻[12]因緣。如來廣說三乘，只為世人根鈍。經[13]文[A425]分明，無有餘乘，唯[A426]有一佛乘。」大[14]師言：「法達！汝聽一佛乘，莫求二佛乘，迷[A427]即却汝[A428]性。經中何處是一佛乘？[A429]吾與汝[A430]說，經云：『諸佛世尊唯[A431]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已上十六[A432]字是正法)[A433]此法如何解？此法如何修？汝聽吾說，人心不思，本源空寂，離却邪見即一大[A434]事因緣。內外不迷，即離兩邊。外迷[A435]著相，內迷著空，於相離相，於空離空，即是不[A436]迷。[A437]若悟此法，一念心開，出現於世。心開何物？開佛知見。『佛』猶如『覺』也，分為四門：開覺知見，示覺知見，悟覺知見，入覺知見。[A438]此名開、示、悟、入，[A439]從一處入，即覺知見，見自本性，即得出世。」大師言：「法達！[15]吾常願一切世人，心地常自開佛知見，莫開眾生知見。世人心[A440]邪，愚迷造惡，自開眾生知見；世人心正，起智惠觀照，自開佛[A441]知見。莫開眾生[A442]知見，開佛[A443]知見即出世。」大師言：「法達！此是《法[16]華經》一乘法。向下分三，為[17]迷人故。汝但[A444]依一佛乘。」大師言：「法達！心行轉《法華》，不行《法華》轉；心正轉《法華》，心[1]邪《法華》轉。開佛[A445]知見轉《法華》，開眾生[A446]知見被《法華》轉。」大師言：「努力依法修行，即是轉經。」法達一聞，言下大悟，涕淚悲泣，[A447]白言：「和尚！實未[A448]曾轉《法華》，七年被《法華》轉；[A449]以後轉《法華》，念念修行佛行。」大師言：「即佛行是佛。」其時聽[A450]人，無不悟者。

時有一僧名智常，來漕溪山，禮拜和尚，[2]問四乘法義。智常問和尚曰：「佛說三乘，又言最上乘，弟子不解，望為[A451]教示。」惠能大師曰：「汝自身心見，莫著外法相，[A452]原無四乘法。人心[A453]量四等，法有四乘。見聞讀誦是小乘，悟[A454]法解義是中乘，[3]依法修行是大乘。萬法盡通，萬[A455]行俱備，一切[A456]不離，但離法相，作無所[4]得，是最上乘，[A457]最上乘是最上行義，不在口諍，汝須自修，莫問吾也。」

又有一僧名神會，[A458]襄陽人也。至漕溪山禮拜，問言：「和尚[A459]坐禪，見亦不見？」大師起，把打神會三下，却問神會：「吾打汝，痛不痛？」神會答言：「亦痛亦不痛。」六祖言曰：「吾亦見亦不見。」神會又問：「大師何以亦見亦不見？」大師言：「吾亦見，常見自過患，故云亦見。亦不見者，不見[A460]他人過罪，所以亦見亦不[A461]見也。汝亦痛亦不痛如何？」神會答曰：「若不痛，即同無情木石；若痛，即同凡[A462]夫，即起於恨。」大師言：「神會！向前！見不見是兩邊，[A463]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A464]且不見，敢來弄人？」[A465]神會禮拜，[A466]再禮拜，更不言。大師言：「汝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A467]汝心悟自見，依法修行。汝自[A468]迷不見自心，却來問惠能見否？吾不自知，代汝迷不得；汝若自見，代得吾迷？何不自修，問吾見否？」神會作禮，便為門人，不離漕溪山中，常在左右。

大師遂喚門人法海、志誠、法達、智常、[A469]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神會。大師言：「汝等[A470]十弟子近前，汝等不同餘人，吾滅度後，汝[A471]等各為一方[A472]師。吾教汝[A473]等說法，不失本宗。舉[A474]三科法門，動[A475]用三十六對，出沒即離兩邊，說一切法，莫離於性相。若有人問法，出語盡雙，皆取法對，來去相因，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三科法門者，蔭、界、入。蔭，是五蔭；界，[A476]是十八界；[A477]入，是十二入。何名五蔭？色蔭、受蔭、[A478]想蔭、行蔭、識蔭是。何名十八界？六塵、六門、六識。何名十二入？外六塵，中六門。何名六塵？色、聲、香、[5]味、觸、法是。何名六門？眼、耳、鼻、舌、身、意是。法性起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六門、六塵。自性含萬法，名為含藏識。思量即轉識，生六識，出六門、六塵，是三六十八。由自性邪，起十八邪；[A479]若自性[A480]正起十八正[A481]。惡用即眾生，善用即佛。用[6]由何等？由自性。

「對。外境無情對有五：天與地對，日與月對，暗與明對，陰與陽對，水與火對。語[A482]言[A483]法[A484]相對，有十二對：有為無為[A485]對，有色無色對、有相無相對、有漏無漏對、色與空對、動與[A486]靜對、清與濁對、凡與[A487]聖對、僧與俗對、老與少對、[A488]長與短對、高與下對。自性[A489]起用對有十九對：邪與正對、癡與惠對、愚與智對、亂與定對、戒與非對、直與[7]曲對、實與虛對、嶮與平對、煩惱與菩提對、慈與[A490]害對、喜與[8]嗔對、捨與慳對、進與退對、生與滅對、常與無常對、法身與色身對、化身與報身對、體與用對、性與相[A491]對。[A492]語言與法相[A493]對有十二對，[A494]外境[A495]無[A496]情對[A497]有[A498]五對，[A499]自性起用對有十九對，都合成三十六對[A500]也。此三十六對法，解用通一切經，出入即離兩邊。如何自性起用三十六對共人言語？出外，於[9]相離相；入內，於空離空。著空，[A501]則惟長無[10]明；著相，[A502]則惟[A503]長邪見。[A504]秉法直言，不用文字。既云不用文字？[11]人不合言語，言語即是文字。自性上說空，正語言本性不空。迷自惑，語言除故。暗不自暗，以明故暗；暗不自暗，以明變暗。以暗現明，來去相因，三十六對，亦復如是。」

大師言：「十弟子！[A505]以後傳法，[A506]遞相教授一卷《[A507]壇經》，不失本宗。不稟[A508]受《壇經》，非我宗旨。如今得了，[A509]遞代流行。得遇《壇經》者，如見吾親授。[A510]十僧得教授已，寫為《[A511]壇經》，[A512]遞代流行，得者必當見性。」

大師先天二年八月三日滅度。七月八日，喚門人告別。大師[A513]先天[A514]元年於[A515]新州國恩寺造塔，至先天二年七月告別。大師言：「汝眾近前，[12]吾至八月，欲離世間，汝等有疑早問，為[A516]汝破疑，當令迷者盡[A517]悟，使[A518]汝安樂。吾若去後，無人教[A519]汝。」法海等眾僧聞已，涕淚悲泣。唯有神會不動，亦不悲泣。六祖言：「神會小僧，却得善[A520]不善等，毀譽不動。[13]餘者不得，數年山中，更修何道？汝今悲泣，更[A521]憂阿誰？憂吾不知去處在？若不知去處，終不別汝。汝等悲泣，即不知吾[A522]去處；若知去處，即不悲泣。性[A523]體無生無滅，無去無來。」「汝等盡[A524]坐，吾與[A525]汝一偈：〈真假動[A526]靜偈〉，[A527]汝等盡誦取，見此偈意，[A528]與吾[A529]意同。[A530]依此修行，不失宗旨。」僧眾禮拜，請大師留偈，敬心受持。偈曰：

眾僧既聞，識大師意，更不敢諍，依法修行。一時禮拜，即[A538]知大師不[A539]久住世。上座法海向前言：「大師！大師去後，衣法當付何人？」大師言：「法即付了，汝不須問。吾滅後二十餘年，邪法[A540]撩亂，惑我宗旨。有人出來，不惜身命，[A541]定佛教是非，竪立宗旨，即是吾正法。衣不合[2]傳，汝不信，吾與誦先代〈五祖傳衣付法[A542]頌〉。若據第一祖達摩頌意，即不合傳衣。聽[3]吾與汝[A543]誦。」頌曰：

「第一祖達摩和尚頌曰：

「第二祖惠可和尚頌曰：

「第三祖僧璨和尚頌曰：

「第四祖道信和尚頌曰：

「第五祖弘忍和尚頌曰：

「第六祖惠能和尚頌曰：

能大師言：「汝等聽吾作二頌，取達摩和尚頌意。汝迷人依此頌修行，必當見性。」第一頌曰：

第二頌曰：

六祖說偈已了，放眾[A555]僧散。門人出外思惟，即知大師不久住世。

六祖後至八月三日食後，大師言：「汝等[A556]著位[A557]坐，吾今共[A558]汝等別！」法海[A559]問言：「此頓教法傳[A560]授，從上[A561]以來至今幾代？」六祖言：「初，傳[A562]授七佛，釋迦牟尼佛第七，大迦葉第八，阿難第九，末田地第十，商那和修第十一，優婆毱多第十二，提多迦第十三，佛陀難提第十四，佛陀[A563]蜜多第十五，脇比丘第十六，富那奢第十七，馬鳴第十八，毘羅長者第十九，龍樹第二十，迦那提婆第二十一，羅睺羅第二十二，僧迦那提第二十三，僧迦[A564]耶舍第二十四，鳩摩羅馱第二十五，闍耶多第二十六，婆修盤多第二十七，摩拏羅第二十八，鶴勒那第二十九，師子比丘第三十，舍那婆斯第三十一，優婆堀第三十二，僧迦羅第三十三，須婆蜜多第三十四，南天[4]竺國王子第三子菩提達摩第三十五，唐國僧惠可第三十六，僧璨第三十七，道信第三十八，弘忍第三十九，惠能自身當今受法第[A565]四十。」大師言：「今日[A566]以後，[A567]遞相傳[A568]授，須有依約，莫失宗旨。」

法海又白：「大師今去，留付何法，[A569]令後代人如何見佛？」六祖言：「汝聽！後代迷人，但識眾生，即能見佛；若不識眾生，覓佛萬劫不[A570]可得見也。吾今教汝識眾生見佛，更留〈見真佛解脫頌〉，迷即不見佛，悟者即見。」法海願聞，代代流傳，世世不絕。六祖言：「汝聽！吾[A571]與汝說。後代世人，若欲覓佛，但識[A572]眾生，即能識佛，即[A573]緣佛心有眾[A574]生，離眾生無佛心。

大師言：「汝等門人好住！吾留一頌，名〈自性[A578]見真佛解脫頌〉。後代迷[A579]人，[A580]聞此頌意，[A581]即見自心自性真佛。[A582]與汝此頌，吾共汝別。」頌曰：

大師說偈已了，遂告門人曰：「汝等好住，今共汝別，吾去[A610]以後，莫作世情悲泣，而受人[3]弔[A611]問錢帛，著孝衣，即非聖法，非我弟子。如吾在日一種，一時端坐，但無動無[A612]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A613]坦然寂[A614]靜，即是大道。吾去[A615]以後，但[A616]依法修行，共吾在日一種；吾若在世，汝違教法，吾住無益。」大師云此語已，夜至三更，奄然遷[A617]化。大師春秋七十有六。

大師滅度[A618]之日，寺內異香[A619]氛氳，經數日不散。山[A620]崩地動，林木變白，日月無光，風雲失色。八月三日滅度，至十一月迎和尚神座於漕溪山，葬在龍龕之內，白光出現，直上衝天，[A621]三日始散。韶州刺[4]史韋[5]據立碑，至今供養。

此《壇經》，法海上座集。上座無常，付同學道[A622]際。道[A623]際無常，付門人悟真。悟真在嶺南[A624]漕溪山法興寺，[A625]現今傳[A626]授此法。

如付[A627]此法，須[A628]得上[A629]根智，[A630]深信佛法，立[A631]於大悲，持此經，以為[A632]稟承，於今不絕。

和尚本是韶州曲江[A633]縣人也。如來入涅[A634]槃，法教流東土，共傳無住[A635]心，即我心無住。此真菩薩說，真[A636]實[A637]亦譬喻，唯教大智人，[A638]無住是旨[A639]依。凡[A640]發誓修行，修行遭難不退，遇苦能忍，福德深厚，方授此法。如根性不堪，[A641]裁量不得，[A642]雖求此法，[A643]建立不[A644]得者，不得妄付《壇經》。告諸同道者，[A645]令知密意。

南宗頓教最上大乘壇經[A646]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