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昔有五王，國界相近，共相往來，不相攻伐，唯作善友。

其最大者，字普安王，習菩薩行；餘四小王，常習邪行。大王[13]憐愍，意欲度之，呼來上殿，共相娛樂，乃至七日，終日竟夜，作倡伎樂。七日已滿，四[14]王共白[A1]大王言：「國事甚多，請還政治。」

大王語諸左右：「嚴駕車乘，群臣吏民都共送之。」

至其半道，大王憐愍，意欲度之，語[5a]四王言：「各說卿等所樂之事。」

[5b]一王言：「我願欲得陽春三月，樹木榮華，遊戲原野，是我[16]所樂。」

一王復言：「[17]我願欲得常作國王，鞍馬服飾，樓閣殿堂，官屬人民圍遶左右，晃晃昱昱，[18]椎鍾鳴鼓，出入行來，路人傾目，是我之樂。」

一王復言：「我所樂[19]復異。願得好婦、好兒，端正無雙，共相娛樂，極情[20]快意，是我之樂。」

一王復言：「我所樂復異。願我父母常在，多有兄弟、妻子，羅列好衣美食，以恣其口，素琴[1]清衣，共相娛樂，[2]是我之樂。」

各自說其所樂竟，四王俱迴頭白其大王：「[3]王所樂何事？」

大王答言：「我先說卿等[4]所樂，然後說我之樂。卿一人言『陽春三月，樹木榮華，遊戲原野』，秋則[5]凋落，非是久樂。

「卿一人[6]言『願我常作國王，鞍馬服飾，樓閣殿堂，官屬人民圍遶左右，晃晃昱昱，椎[7]鍾鳴鼓，出入行來，路人傾目』，往古諸王，隱隱[8]闐闐，快樂無極，福德轉盡，諸國相伐，忽然崩亡，非是久樂。

「卿一人言『願得好婦、好兒，端正無雙，共相娛樂，極情快意』，一朝疾病，憂苦無量，[9]非是久樂。

「卿一人言『願我父母常在，多有兄弟、妻子，羅列好衣美食，以恣其口，素琴清衣，共相娛樂』，一朝有事，為官[10]所執，繫閉在獄，無有救護，此非久樂。」

四人俱問：「王樂[11]何事？」

王言：「我樂不生不死，不苦不[12]惱，不饑不渴，不寒不熱，存亡自在，此是我樂。」

四王俱言：「此樂何處？當有明師？」

大王答言：「吾師[13]號為佛，近在[14]祇桓精舍。」

諸王歡喜，各詣佛所，[15]皆稽首作禮，退坐一面。大王胡跪，[16]叉手白佛言：「我等今得為人，[17]鈍闇無[18]智，但深著世樂，不知罪福。願佛為弟子等，說其苦諦。」

佛言：「卿等善聽！當為汝說。人生在世，常有無量眾苦切身，今粗為汝等略說八苦。何謂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恩愛別苦、所求不得苦、怨憎會苦、憂悲惱苦。是為八苦也。

「何謂生苦？人死之時，不知精神趣向何道，[19]未得生處，並受中陰之形，至三七[20]日父母和合，便來受胎。一七日如薄酪；二七日如稠酪；三七日如凝酥；四七日如肉臠，五[21]皰成就，巧風入腹，吹其身體，六情開張。在母腹中，生藏之下，熟藏之上，母噉一杯熱食，灌其身體，如入鑊湯；母飲一杯冷水，亦如寒氷切體；母飽之時，迫[22]迮身體，痛不可言；母饑之時，腹中了[A2]𠄏，亦如倒懸，受苦無量。至其滿月，欲生[23]之時，頭[24]向產門，[25]劇如兩石[26]挾山；欲生之時，母危父怖。生墮草上，身體細軟，草觸其身，如履刀劍，忽然失聲大[27]呼。此是苦不？」

諸人咸言：「[28]此是大苦。」

「何謂老苦？父母養育，至年長大，自用強健，擔輕負重，不自裁量，寒時極寒，熱時極熱，饑時極饑，飽時極飽，無有節度；漸至年老，頭白齒落，目視[29]𥆨𥆨，耳聽不聰，盛去衰至，皮緩面皺，百節[30]痠疼，行步苦極，坐起呻吟，憂悲心惱，識神轉滅，便旋即忘，命日促盡，言之流涕，坐起須人。此是苦不？」

大王答曰：「實是大苦。」

「何謂病苦？人有四大，和合而成其身——何謂四大？地大、水大、火大、風大——一大不調，百一病生，四大不調，四百四病同時[31]俱作。地大不調，舉身[32]沈重；水大不調，舉身[33]膖腫；火大不調，舉身蒸熱；風大不調，舉身掘強，百節苦痛，猶被杖楚。四大進退，手足不任，氣力虛竭，坐起須人，口燥脣燋，筋斷鼻[34]坼，目不見色，耳不聞[35]聲，不淨流出，身臥其上，心懷苦惱，言輒悲哀，六親在側，晝夜[36]看視初不休息，甘饍美食，入口皆苦。此是苦不？」

[37]答言：「實是大苦。」

「何謂死苦？人死之時，四百四病，同時俱作，四大欲散，[38]魂魄不安。欲死之時，刀風解形，無處不痛，白汗流出，兩手摸空。室家內外，在其左右，憂悲涕[39]泣，痛徹骨髓，不能自勝。死者去之，風去氣絕，火滅身冷，風先火次。魂靈去矣，身體[40]侹直，無所復知。旬日之間，肉壞血流，膖脹爛臭，甚不可[41]道，棄之曠野，眾鳥噉食，肉盡骨乾，髑髏異處。此是苦不？」

答言：「實是大苦。」

「何謂恩愛別苦？室家內外，兄弟妻子，共相戀慕，一朝破亡，為人抄劫，各自分張，父東子西，母南女北，非唯一處，為人奴婢，各自悲呼，心內斷絕，窈窈冥冥，無有相見之期。此是苦不？」

答言：「實是大苦。」

「何謂所求不得苦？家有[42]財錢，散用，追求大官，吏民望得富貴，勤苦求之，求之不止，會遇得之，而作邊境令長。未經幾時，貪取民物，為人告言，一朝有事，檻車載去，欲殺之時，憂苦無量，不知死活何日。此是苦不？」

答曰：「實是大苦。」

「何謂怨憎會苦？世人薄俗，共居愛欲之中，[43]共諍不急之事，更相殺害，遂成[44]大怨，[45]各自相避，隱藏無[46]地，各磨刀錯箭，挾弓持杖，恐[47]畏相見，會遇[48]迮道相逢，[49]各自張弓[50]㴻箭，兩刀相向，不知勝負是誰，當爾之時，怖畏無量。此是苦不？」

答曰：「實是大苦。」

「何謂憂悲惱苦？人生在世，長命者乃至百歲，短命者胞胎傷墮。長命之者，與[1]其百歲，夜消其半，餘有五十年；在醉酒疾病，不知作人，[2]以減五[3]歲；小時愚癡；[4]十五年[5]中，未知禮儀；年[6]過[7]八十，老[8]鈍無[9]智，耳聾目冥，無有法則，復減二十年；已九十年，過餘[10]有十歲之中，[11]多諸憂愁——天下欲亂時亦愁，天下旱時亦愁，天下大水亦愁，天下大霜亦愁，天下[12]不熟亦愁，室家內外多諸病痛亦愁，持家財物治生恐失亦愁，官家百調未輸亦愁，家人遭縣官事，閉繫[13]牢獄未知出期亦愁，兄弟、妻子遠行未歸亦愁，居家窮寒無有衣食亦愁，比舍村落有事亦愁，社禝不辦亦愁，室家死亡無有財物、殯葬亦愁，至春時種作無有犁牛亦愁——如是種種憂[14]悲，常無樂時。至其節日共相集聚，應當[15]歡樂，方共悲涕相向。此是苦不？」

答曰：「實是大苦。」

爾時，五王及諸群臣，會中數千萬人，聞[16]說諸苦諦，心開意悟，即得須陀洹道，皆大歡喜，作禮而去。

四王俱白普安王言：「大王真是大權菩薩，化噵我等，令得道跡，大王之恩。我本觀諸宮殿，心情愛著，不能遠離，今覩宮殿，如視穢廁，無可[17]愛者。」即捨王位付弟，出家為道，修諸功德，日日[18]不惓。